承诺----枫叶白色
  发于:2009年0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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婠婠精于算计,想必也抱着这个心思。
但她刚才那句特殊的称呼带来的危机感又是怎么回事……徐子陵再度感到摸不清婠婠的想法,这个玲珑剔透的魔门妖女到底在想些什么?
却见婠婠轻巧地转身,走到旁边一处废弃房屋大门口,在破败的石阶上坐下,说道:“徐郎啊,陪人家坐一会好吗?”
徐子陵轻吁一口气,坦然走过去坐下。
和婠婠并肩挨着,接着便感到婠婠凑了上来,一手轻柔地抚在他肩上,一手托腮,笑道:“子陵不在战场上帮少帅,跑到长安来做什么?”
徐子陵淡淡道:“助李世民登上帝位。”这对于婠婠已毫无秘密可言,他更不用隐瞒什么。
婠婠轻叹道:“子陵就这么厌恶我吗?一定要冷冰冰地说话。”
徐子陵微笑道:“言多必失,我还不想死在小姐手里。”
婠婠“噗嗤”笑道:“子陵也不老实。算了,不问你了。就陪婠儿看会儿月亮吧。”
徐子陵苦笑道:“婠小姐倒有情调,不过这会儿没月亮了。”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正慢慢将那一轮明月遮住。
就在此刻,他感到婠婠的纤手下移,虚扣在了他背心要穴之上!
劲力在瞬间爆发!
徐子陵早已暗中防备,双手长了眼睛一般向后挥出,在刚才便已暗暗凝结起来的宝瓶气柱旋即出手,直奔婠婠的心门凌空击去。
这一招迫得婠婠不得不救,因为她若不反手去接徐子陵的劲道或撤力躲开,势必被蕴含着狂猛劲力的一招击中,虽不至死,也要重伤。
但婠婠做出的选择却大大出乎徐子陵的预料,她竟然真的不避不闪,只凭己身的护体真气去硬接宝瓶气劲,同时凝聚着全身大半真气的天魔功撞击在徐子陵后心。
纯粹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劲力既已出手,咫尺距离,再容不得两人做任何变招。
“砰!”
徐子陵向前扑跌,借前冲之势去化解这凶狠的一击,长生诀高速旋转,却仍只能化解小半劲力,直跌出六七丈,血如不受控制一般从口中涌出。
婠婠则被他震得向后撞入那废弃的院子里,连滚数滚撞在一座墙壁上才停住。喷出的大口鲜血染红了衣襟。自出道以来,从来都是她操控别人的生死,还从未出现这等狼狈的模样。
头顶乌云将明月遮住。婠婠一手撑地坐起,隔着被自己撞开的院门向着徐子陵望去。她失血的脸色一片惨白,再不复先前的娇艳欲滴,却无损于她的美貌。一双美眸中闪着复杂的光芒,一忽儿凄迷梦幻,一忽儿楚楚可怜,但不知是否是错觉,徐子陵在那变幻万千的眸光之中竟看到了一丝忧伤。
她依然风姿万种地笑着,柔声道:“子陵……子陵……原谅人家好吗?”
徐子陵刚才痛得险些晕过去,缓了缓又吐出一口血来,心中苦笑自己最近大伤不断,一边抓紧时间调息,长生诀尽最大努力减轻着经脉的痛苦。
身体疼痛不堪,心智却仍清明。此时听到婠婠这句话,依旧清亮的双目直视向她,问出心底的疑惑:“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曾到梁都向他提供塞外联军入侵中原的消息?为什么在皇宫布局狙杀他却事先向他示警?为什么感应到他跟踪而来,仍要把帮手遣走,独自一人和他斗法?为什么明明有更好的机会,却偏要选择和他拼个两败俱伤?
“因为人家欢喜你嘛……”婠婠笑道。
徐子陵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微微一叹,不再应她的话。
“我本来不想伤你的,可是又收不住手。徐郎啊,婠儿为你心都碎哩。”婠婠嘴上说得情意绵绵,脸上却笑得云淡风轻。
对着徐子陵,她做过太多自相矛盾的事。她想杀他,却又舍不得他死,想要放过他,却又不愿意就这样心软。她用尽计谋去算计他,却又在算计的时候救他,救过了再算计,纠缠不清。刚才她一度真的不想和徐子陵再打了,便撤掉了气场。在和他并肩坐着的时候,她差点就放手了,但最终做出来的却是狂飙的天魔场真气冲入对方的身体里去。
也许这是最好的吧……两败俱伤。之后谁胜谁败,谁死谁活,全看天命好了。
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听到一人低低呼道:“子陵?”
婠婠脸色一沉,双掌按地,硬支起身子,借着夜色掩护飞掠而去。
侯希白的身影出现在街巷口,看见眼前的景象,连忙过来扶起徐子陵道:“怎么回事?”
徐子陵苦笑道:“侯兄每次都来得如此及时。”
侯希白叹道:“该说是我总来迟一步才对……刚才的那是婠婠?子陵也伤了她?”
徐子陵无力地点头道:“我们伤得半斤八两……真不明白她想些什么。”转头看侯希白一脸严肃,大异于往日,诧异地道:“侯兄怎么了?”
侯希白道:“我得了个很不好的消息。先回去再说。”
“谢晖密谋起兵,要北上截断少帅军的后路。”侯希白一字一句地说道,形势急变,连带得他也不复潇洒风流的样子,神色严峻。
徐子陵失声道:“什么?!”
他调息了数个时辰,再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仗着长生诀强大的疗伤能力,功力算是勉强恢复了三四成。侯希白此时将他得到的消息说出,让徐子陵不由得大吃一惊。
少帅军的兵力和塞外联军相比已经处在下风,再加上谢晖的巴蜀军队,哪还能顶得住?
“是因为宋家么?”
侯希白点头道:“不错。但他此次却不只是要对付少帅,同样会对塞外联军战斗,毕竟塞外联军是首要威胁。”
徐子陵眉头紧锁,半天才想起来问:“侯兄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呃……”侯希白老脸微红,道,“是上次那位紧急送来的消息。巴蜀三大势力,川帮范卓便是其中之一,他是范家旁支子弟,发现情况不对,买通了接近谢晖的人,才得了这个消息。”
徐子陵知道他说的就是上次他们在巴蜀遇见的那位孔雀范君了,却再也没心情就此事和侯希白开玩笑,思索道:“他们已经起兵了么?”
侯希白摇头道:“应该还没有。”
徐子陵叹道:“巴蜀早不参战晚不参战,偏要选择这个时候?我看他们和李渊是一个想法,都在等着少帅军和塞外联军打得两败俱伤,坐收渔人之利。”
侯希白扇子在手中打开又合上,苦思道:“我们该怎么办?”
徐子陵沉默片刻道:“事实上是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必须先解决长安的问题。只要李世民登上帝位,李唐的军队全都归他指挥,对少帅军才是最有力的支持。”
站起身走到窗前,心中的忧虑不可抑制。
原以为仲少只要打败塞外联军就可安然脱身,却又多出谢晖的巴蜀联军来……再拖下去,不知道还会出现多少变数?
“你是说动手的时间定在明日?”侯希白有些惊讶。
李世民道:“父皇刚刚派人来传旨,明日召我入宫,商议应对塞外军队的事。”
徐子陵和侯希白看向他,等待他接下来的分析。
李世民接着道:“我原本也想不到父皇的意思,但听了子陵介绍的情况,韦公公和婠婠秘密会面,定是商议大事。再结合父皇和皇兄最近的动向,我有九成把握,明天我踏入皇宫之时,便是皇兄设计杀我的时刻。”
他起身在地上轻轻地踱着步,叹道:“我已派人探听过,父皇招建成元吉入宫的时间比我整整早一个时辰。如果不是另有所谋,何必如此?”
徐子陵点头道:“既是这样,发起行动的时间想必是定在建成和元吉入宫的时候?”
李世民沉吟问道:“子陵倒不觉得我们行动太仓促吗?”
徐子陵苦笑答道:“从时间上的确是紧迫了些,但形势逼到这个地步,只有先下手为强,迟则生变。何况就我的本心,只希望世民兄早日登上帝位,李唐政局稳定,才能给少帅军有力援助。世民兄可知谢晖已经决定尽起巴蜀之兵,除掉寇仲,好为宋家报仇。”
李世民一怔,说道:“他怎会在这种时候……少帅如今肩负着中原百姓的命运,他这么做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侯希白在旁摇着折扇说道:“并非有意要做亲痛仇快的事,而是别无选择,因为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他再也不可能对少帅造成威胁。”
李世民明了道:“所以两位都同意我在明日发起行动。”他走到桌边,再次摊开那张早已看了很多遍的皇宫地图,提起旁边的墨笔来,在北城门“玄武门”上重重一点。
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玄武门”这三个字上。
鲁妙子设计的杨公宝库堪称巧夺天工,这座宝库的数个入口,有的在城外,有的在城内几处重要建筑附近,有一处通向永安渠水道,还有两处则通向皇宫大内,以及李世民所在的天策府广场。中间更有各种各样的机关将宝库内不同部分隔断,即使发觉了其中的某个部分,也未必能到达其他的出口。
譬如当年在长安寻宝时,李渊等人便是发现了宝库西半部份的秘密,却对东侧通往皇宫等处的出口懵然不知。
李世民的计划便是利用杨公宝库,将天策府的精兵运入皇宫之内,预先在玄武门埋伏,在李建成和李元吉进入皇宫时,毫不留情地予以格杀。
擒贼擒王,只要杀死这两人,李唐的继承人便非李世民莫属,李渊再如何不愿,也只有将皇位传于李世民这一途。
徐子陵道:“我必须马上再去找常何一次,能否获得他的支持至关重要,如果他不肯答应,只好用强硬手段。”
侯希白折扇一合道:“我陪子陵去吧。”他怕徐子陵伤势未愈,再碰见魔门的人,发生意外。
李世民神色微有担忧,说道:“子陵的伤势怎样,如果功力未复,明天的行动就不要参加了吧。”
徐子陵微笑道:“明天应该可以恢复七成。世民兄不必为我担心,我会相机行事。”
寇仲狠狠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
握着井中月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那是有些脱力的表现,他深知用力过度后不能马上躺倒休息,因此仍挺直身躯,忍受着全身上下筋骨脱节般的疼痛,缓慢地调息。
和塞外联军的正面交锋比想象中还要艰苦。那些马背上长大的骑手对马儿的操控极为精熟,虽然达不到“人马如一”的程度,但也相去不远。相比较起来少帅军的机动性便差了很多,在应对敌军迅猛的冲击时往往力不从心。
寇仲和跋锋寒等人身先士卒,多次率领精骑兵冲入敌阵,杀伤敌人,但损耗亦不小,敌军内也有不少武功好手,一旦发现寇仲等人杀入便纷纷围上来群战,让他们大感吃力。
耳听得跋锋寒在身后说道:“这种打法对我们不利。我们人少,不能这样一直耗下去。”
他指的是这两日和金狼军的对战。由于敌军人数占优,自从正式开战以来,一直是敌军在攻,他们在守,改变了之前的形势。如果不能找回主动权,局势只会越来越不利。
寇仲真气在体内往来运转数遍,呼出一口长气,这才说道:“老跋,我有一个想法。”
跋锋寒目光投在他身上,等着他说下去。
寇仲说道:“在陆地上,我们很难对金狼军占到便宜。论人数我们比他少,论将士的本领素质我们也不如他们。但是如果换一个环境,形势就会不同。”
跋锋寒说道:“你是说要利用水道么?前些天我们已经利用水道对金狼军有了几次突袭,他们应该会有防备。”
寇仲转过身来,双目炯炯地道:“如果我们全军撤离黄河北岸,会是怎样?”
跋锋寒一震道:“你是想利用他们渡过黄河的机会,在半渡袭击?可是颉利不可能不预先做防范的。”
“事在人为。”寇仲笑道,“我会想尽办法制造种种假象,让颉利掉进我们的陷阱里……也许,会用点苦肉计。”
跋锋寒眉头微耸道:“苦肉计,你莫不成想招惹他们的高手?”
他看了看寇仲肯定的神色,知他主意已定,想了想也确实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于是便不再劝阻,只说道:“千万小心。”
战鼓连天敲响,旌旗飘动,突厥骑兵漫山遍野冲来。
烽烟之中,寇仲策马疾驰,井中月黄芒亮得让人不可逼视,信手挥洒间便将攻到身前身后的兵器纷纷砍开,马蹄过处敌军纷纷落马。但突厥骑兵果然是悍不畏死之辈,即使看到这情形,仍奋勇地向寇仲冲来,喊杀声震耳欲聋。
寇仲一面拼杀,一面犹有余力去分神关心战场上的动向,寻找他的目标。
西北方向有一处喊杀声高涨,那正是少帅军和敌军交锋最激烈的地方。
寇仲抬目向那个方向望去,敏锐地发现了杨虚彦的动向。杨虚彦正如同鬼影一般全力施展身法,在人群里穿梭,每一现身便带起一片血光。
寇仲双脚一磕马腹,向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黄芒暴涨,劲风直袭杨虚彦脑后,猛地劈下。
口中沉声喝道:“杨虚彦拿命来!”
杨虚彦一掌劈飞面前的一个兵士,迅速转身,黑手魔功幻影重重,去捕捉寇仲那仿佛融合着天地至理的一刀。
井中月在空中划出一条极为自然的弧线,却给人以从不同方向攻来的错觉,刀势中蕴含着不可预知的变化,无从捉摸,无从破解。
寇仲在这一刀出手时,突然发觉了前所未有的感受。
井中月再不是他的刀,却也不像之前感受的那样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存在,而是和人,和天地都融为一体。一切都像从混沌初开时延展至今,与生俱来的,自然而然的,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他从挥刀到落刀的整个过程完美得无懈可击,却又那样挥洒随意,不知不觉间便是井中八法之一:战定。——非必取不出众,非全胜不交兵,缘是万举万当,一战而定。
寇仲几乎忘记了他本来要找杨虚彦的目的是故意示弱,诱使他做出错误判断。他此刻如同发现了一个新的宝藏,身心尽情体味着那酣畅淋漓的感觉。
得刀之后,尚需忘刀。
这句话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原来他现在所体味的就是宋缺曾经说过的刀道的境界,得刀之后,还要忘刀。
想到宋缺,心中升起一股怅然,刚刚领悟到的境界旋即被打破,仿佛由天上跌回现实。刀归刀,人归人。
杨虚彦原本对他这一刀生出无可抵御的感觉,正在微微心慌之际,寇仲刀势却是一弱,变得有迹可循。
杨虚彦趁机而入,一掌击在刀背之上。森冷的劲力和寇仲的螺旋劲猛地一撞,各自后退。
寇仲心念电转,便在变为下一招时有意地微微缓了一缓。尽管极为轻微,杨虚彦仍敏锐地发觉了他的这一迟钝,联系到刚才的表现,推测他功力不处在巅峰。如此机会怎能放过,掌风立刻欺进,破入寇仲刀气气墙。
寇仲本来的目的就是诱使他攻来,故意做出疲惫之态,露出破绽,引得杨虚彦的魔功侵入体内。
气劲交击一声轻响。
寇仲这一招确是冒险,他以前只试过在敌人的劲力未及体前用卸劲之法将劲力移开,这一次却有意将杨虚彦的劲力引进体内,再进行转移和化解。尽管之前有所准备,仍是充斥了太多变数。事实上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不能成功,为了制造假象,就真的硬挨这一掌也罢。
劲力入体,寇仲本来是被那股阴邪的劲力震得眼冒金星,经脉欲断,长生诀却在极速运转,将大半劲力驱为己用,从脚下导出,击在黄土地上。一股先天之气旋即从头顶百会穴涌入,迅速充盈体内。
一切进行得比预想中还要顺利,在死地求生之中,那种天地完满的感觉再度到来,有意无意,说不出的自然和流畅。
尽管如此,首次利用这种办法,难免不能完全驾驭,杨虚彦这一击仍让他受了内伤,——只是比起杨虚彦所猜想的要轻得太多了。
寇仲闷哼一声,马向后退了几步。硬逼自己喷出一口鲜血。杨虚彦清楚地感到自己的真气侵入对方的经脉中去,更不怀疑有他,冷笑一声合身扑上,欲再接再厉,将寇仲力毙于此。
就在此时,跋锋寒偷天剑的寒光闪烁,从侧面扑来。
寇仲暗笑跋锋寒来得真是时候,故作力不能支,只顾后退,把杨虚彦交给跋锋寒去对付。
跋锋寒当然也不会怎么难为杨虚彦,这一场仗结束后,杨虚彦将会把重创寇仲的消息带给颉利,之后少帅军再示以种种假象,退兵就会变成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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