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赫里上将因为指挥前期的错误而没有升职,功过相抵,颜知非的少将军衔一连跳了三级,死后被追封为元帅,并且被授予自由战士一等勋章,共和国荣誉奖章等诸多勋章。二十七岁的元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论在生前,还是在死后,他的荣誉和功勋,都无人能敌。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再多的荣誉,也无法让人起死回生。
国葬其实是为了他一个人举行的,遗体被小心翼翼的换上元帅礼服,放入了棺木中,元帅手杖放在他手边,随即棺木阖住,外面覆盖上了同盟军的军旗和自由行星同盟蓝白红三色的国旗,军徽和国徽覆盖在逝者的心脏部位,象征与自由行星同盟同在。六位全副戎装的礼仪兵小心翼翼的抬起了裹着国旗军旗的灵柩,一步一步走入墓园,踏在石板小路上,军靴声铿锵。
天空是沉重的铅灰色,低的仿佛压了下来,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苍凉,令人悲哀的喘不过气。道路两边站满了列席者,他们身穿军服佩戴丧章,或者穿着肃穆的黑色西服,几乎全部都是军方的高级军官和政府高官,总统卡特亲自主持了整个葬礼。
他手持悼词,语调异常沉郁,回荡在上空:“……他是同盟军人的楷模,带领着数以万计的同盟军士兵抵挡住了帝国的进攻,保护着我们的人民免于陷入帝国残暴的高压专制,保护着我们引以为傲的民主与自由。在极度险恶的情况下,他毅然牺牲了他的生命,为我们带来了和平……”
卡特那么念着,心情却比糟糕的天气更加沉重。他明白自己将要面对什么,虽然赢了,但却是一场惨胜,牺牲了四百多万军人,还有经济损失和将付出的遗族抚恤金和年俸,将会成为政府财政的沉重包袱。他要面对数倍于四百万的军人遗族的大加挞伐指责,还有议会反战派的弹劾与军方高官的愤怒。他的政治生命极有可能就此结束了,他即将黯然下野,而以他为首的这届政府也会随之垮台。
军方的愤怒……他当然明白军方的意图,他们想要将颜知非这个并不尊敬政府的军阀培养为军方的未来支柱,以对抗政府对于军队的过分控制,颜知非的骤然死亡,将会点燃高级军官们和整个军人阶层对于政府积蓄已久的怒火。
礼仪兵们依旧托着年轻元帅的灵柩,一步一步的走过两边的人群,他们的正步异常标准,但手上的动作却小心翼翼非常温柔,仿佛像是害怕惊醒元帅的睡梦。他们越过总统、议员们、统合作战本部长、国防部长、军官学校校长、退役军人联盟会长,越过在野党的领袖,民间团体代表、妇女代表,反战团体代表,不紧不慢的走着。
人群里出现了小小的骚动,统合作战本部长麦迪逊元帅突然老泪纵横,已经五十岁的人捂着脸,异常的伤心。他心中的同盟军未来支柱就这样折断了,甚至来不及再对这个世界多看一眼,他才二十七岁啊,二十七岁,人生才刚刚起步,就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他颤声说:“林,你死前把他托付给我的时候,他才二十岁,当年你说他终究会成为元帅的,现在他已经是元帅了,去世的年纪却比你还要早,你好歹还活过了四十岁,他却连三十岁都不到……为什么,最终都是我这种老人被留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春雨开始落下了,毫无声息,初只是小小的雨滴,随风飘忽着,到了后来变成了细密的雨线,斜斜的飞舞,密密麻麻的落在人们的肩头,打湿了衣服和头发。雨越下越大,好像连上天也哀悼着这位年轻军人的逝去。
仪仗队官兵佩剑出鞘,19响的礼炮齐鸣,军乐队奏出葬礼的安魂曲,向逝者英魂致敬。
已经升任准将的卡里安和第五舰队生还并不约而同升职的高级将领们身着黑色的军服,沉默的站着,看着礼仪兵抬着他们司令的灵柩走过。她琥珀色的眼睛里酝酿着水汽,和飘飞的雨丝混在一起,让她的目光就和过去一样模糊不清,脑海里记忆的碎片相互碰撞着,琐碎而繁多,迷茫了曾经在一起度过的时光。
听休斯强忍着讲述那时侯的情景,她就在不可抑制的想,那满地鲜红的血,究竟是怎样一种凄艳到极致的景象。
司令……
司令……你……你说过,会保护我的,永远保护我的。
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陪着你,陪着你直到世界的尽头。
我不想再被抛弃了,我不想再一个人孤零零的了,没有了你,我宁愿这个世界都不存在。
你还说……还说等回来,会陪着我去吃……吃我喜欢的蓝莓慕斯蛋糕……的……
你根本不知道……
你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啊……可我永远说不出口……我……
她听到身后休斯用压抑着哭腔的声音说:“司令……您终于能休息了……您好好的睡吧,我们……我们每年都会来看您的……”
红唇微张,颤抖着,说:“司令……我会……会代替你……活下去……去的……”
脸上一片冰凉,手中紧紧攥住他的墨镜,她哭了,晶莹的泪珠和雨丝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淌下,一滴一滴的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军方给予了他最高的荣誉,并将他的肖像放入军事博物馆,以元帅的身份接受人们的瞻仰。
他一贯面色平淡冰冷的肖像旁镌刻着以下文字:
自由的保护者。
民主的捍卫者。
独裁专制的解放者。
不论是的历史书,还是军事教材,或者是官方记载,对于这位只有二十七岁的元帅的第一句评价都是只有两个字,冷血。
而从故纸堆中抬起头的历史学家们则说,他是一个冷静到的冷酷的人,拥有天才般的军事思想和行动力,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比冰川还要冷的气息,仿佛就是为了战争才诞生到了这个乱世。
一些军事史研究者说,如果他没有在特罗普星域会战中牺牲,那么也许同盟军恢复的时间能够提前的更早,他最终会在三十五岁之前成为元帅,然后将以他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和能力改写同盟军的历史进程。倘若他成为了同盟军军方的领袖,那么将会为自由行星同盟铸造起坚不可摧的钢铁长城。
更多的历史学家们哀叹,倘若颜知非没有死,那么自由行星同盟的东南门户就不会变得极为不稳固,那个地方似乎也只有他有能力在各方势力交错中保持着平衡,并且使经济在战争的威胁下仍旧可以高速的发展,他的死亡让仅仅平静了六七年的那里又开始动荡不安,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而同盟中央政府再也没有能力在那块土地上建立起像他一样的牢固支配权。
一位同盟议员在回忆录里写道:“当颜知非带着元帅的军衔躺在棺木里的时候,我们一度天真地以为中央政府终于可以摆脱掉建国以来最危险的军阀,但是我们错了,不管是谁都做不到像他那样,他牢牢掌握着支配权,带着东方特有的狡黠和圆滑,巧妙地使用各种手段,可以和本地势力、帝国势力、自治区势力,还有同盟政府和军方协调的处在一起,这一切,就连他最为钟爱的下属也不曾做到。他去世之后,政府的支配只是表面的,而内在的、深层次的一切都不听我们的控制和指挥。他的处事能力和军事天赋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都浸染着东方式的智慧,以他二十七岁的年纪而言,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尤其是军事天赋,战略与战术相辅相成,实与虚的完美结合,因地制宜声东击西,实在是狡猾到了极致,像是经过了上千年的积淀,而他的下属只学会了些许的皮毛。颜知非是一只狐狸,一只带着惊人圆滑和世故的狐狸,这只狐狸被帝国700万帝国军人的鲜血编织成的猎狐网套住了,这是多么惊人的代价,但却可以理解,从他干掉帝国统帅本部副总长华烈特?冯?克劳塞维茨开始,到特罗普星域会战之前,这只狐狸就不知疲倦的吸食了一千二百万以上帝国军人的鲜血,我甚至可以想象他仅剩那只的黑色眼眸中透出红艳胜血令人战栗的颜色,像是从地狱的血泊泥泞里走出来的一般,即便是在十几年之后,颜知非的名字也依然是帝国军人心目中的噩梦。但是我始终不明白,他临终前那句‘对不起’是为何而说,他又在向谁致歉?这样跋扈的军阀还会觉得自己需要向谁表示歉意?但总不会是死在他手上那两千万的帝国军人,这已经成为困扰诸多历史学者的难题。尽管他的獠牙又尖又长,带着致命的杀伤力,对政府并不是言听计从,但他没有真正的伤害过同盟一丝一毫,相反,他用自己的生命给同盟留下了二十年弥足珍贵的和平,足以够令自由同盟恢复元气。毫无疑问,颜知非是上帝赐给自由行星同盟的礼物,他是一把异常锋利的复仇之剑,但同盟没有珍惜他。宇宙间的事情,只有失去之后,才会知道可贵和珍惜,就如同颜知非本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人类得到最大的教训,就是往往不从历史里吸取教训’ 。我想,这样美丽的黑色狐狸,恐怕再也不会出现了,这是同盟政府的悲哀,是同盟军的悲哀,更是自由民主的悲哀。可悲,可惜,可叹。”
但事实上呢?
颜知非已经死了,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死在了永远暗如沉渊的宇宙中。
也许是个拥兵自重的军阀,也许是个天生的用兵将才,也许他进入军队的理由仅仅是报仇这么简单,也许一直对自由民主不热情,也许他的用意只想守护着一片地方不被战火蹂躏,太多的也许,最后也会渐渐的消失在时间的冲刷中,最后变为英雄传奇里的一个零散的片段。
他说过的,传奇既然已经成为传奇,就已经成为历史,而历史是什么,不就是过去式,仅此而已。
英雄,只能活在过去。
先是一个平民,然后进入军队,士官,上尉,少校,上校,准将,少将,最终是元帅,颜知非短短的二十七年人生已经走完了,不管是赞扬他的,崇拜他的,爱恋他的,哀痛而惋惜他的,严厉批评他的,极度憎恨他的,他都不会去在意了。
所有的一切,恨他的,爱他的,他恨的,他爱的,还有他保护的,都已经与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了。
英雄长逝,国士无双。
第六十一章[结局]
银河帝国历1849年,宇宙历2257年。
夏夜,银河帝国的皇宫新霍夫堡宫的庭院里,群星的光芒形成了皎洁的瀑布,从天际照耀下来,倾注在庭园中,洒下一地银白。皇宫里分为数个部分,南苑是皇帝一家人起居的地方,西苑是皇帝的后宫,居住着受皇帝宠爱的美女,东苑是举行谒见与会议的政权中枢。西苑的庭院里花木茂盛,飘散着花香和草木的清新气息,一派夏夜的气氛。
银河帝国皇帝安斯艾尔一世的宠妃,法拉明格侯爵夫人卡珊德娜正轻快的走过回廊,卡珊德娜夫人原本是个末等贵族的女儿,家庭富有程度也只能算得上得以维持生活。按照她的出身,在等级森严的银河帝国里,是一辈子也无法踏进宫廷的,但是上帝似乎特别的眷顾她,当年三十岁的皇帝微服私自的出宫游玩散心,在市井里看到这位美艳的少女,瞬间就被丘比特的爱情之箭射中了。
当时的银河帝国皇帝安斯艾尔一世是是王朝的第八十代皇帝,二十九岁生日那天即位,但是从即位一直到现在总计是六年的时间,他从未有过值得大书特书的政治实绩,但恶行也不是完全没有,即位第二年他就下令屠杀掉了当年参与过特罗普星域会战幸存的几位贵族军官,将他们的家族诛连九族,连吃奶的婴儿也不放过。并且特别对其中一位实施了严酷的刑法,据说是哀嚎了几天几夜才死去,家族全部被屠杀掉。
这几位帝国军人在特罗普星域会战中九死一生,带着一百二十万残兵败将退回国内,虽然战败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先帝克拉伦斯八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下诏表示由于叛逆军们太过狡猾,帝国军路途遥远且不熟悉地形,象征性的惩罚了一下便再无下文。新皇帝在继位的第二年又拿出这件事情,并且加以重刑,株连九族,令人们在惊恐之余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还大肆处死当年赞同掀起特罗普星域会战的诸多贵族,用残酷方法处死本人,残余的族人打上罪恶的烙印而后放逐到荒凉的地方,而在这件事之后,皇帝又大开杀戒,将自己的几个拥有亲近继承权的皇亲以企图篡夺皇位的罪名加以处死,而母亲皇太后的哀求也无济于事。皇亲们和贵族们在皇帝的屠刀下战栗着,生怕第二天一睁眼,自己就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被皇帝的禁卫军送上断头台。
他还会毫无预兆和原因的发怒,稍有不顺心就要发泄自己的怒气,不论是内阁大臣,还是皇亲国戚,或者是宠妃近侍,都会惹火上身,当他愤怒的时候,整个银河帝国都在怒火和恐怖下颤抖。
除了这一点,他其它的缺点就是喜欢奢靡,随心所欲的使用权力,钟情于女色,有时候也喜欢漂亮的少年,竭尽可能的糟蹋着先帝和数位先祖积攒下来的财富。皇帝复仇似地浪费,大兴土木,兴建园林,行宫,猎园,给予他宠幸的贵族大把赏赐,赐给他的宠妃以及宠妃家族大笔的财富,而帝国政界的人们都一致认为他从最初开始就未曾关心过国政,似乎也不想去关心。
银河帝国历1844年,当时还是王太子的安斯艾尔一世按照父亲克拉伦斯八世的安排,娶了海德堡家族的凯瑟琳?海德堡为王太子妃,并且在登基之后册立妻子为皇后做为装饰。这位同皇帝一样金发碧眼的美女遭到冷落,皇帝将她抛弃在身后,随即开始进行前所未有的渔色行为。
皇帝的风流是出了名的,几乎每天都在声色犬马中度过,国政全被抛给尚书们管理,偶尔被激烈的劝谏也会看一看,但是那种情况少得可怜。尚书们小心翼翼的应付着皇帝,帮他管理国家,不敢流露出一丝不耐烦或者不轨的心思,因为皇帝似乎对如何惩罚大贵族有着超乎寻常的爱好。对于权力他只把它当作是放在手上的玩具,肆意使用,随意的下发不合理对帝国国力破坏力极强的命令,要求得到严格的执行,任何人稍有不满就处死,株连全家。
对还是王太子时期的皇帝熟悉的人,都默默地惊诧于这种变化,王太子时期的皇帝虽然有的时候很不可一世,但思绪和判断力都很正常,并且很懂得自制,还是帝国舰队的指挥官之一,非常优秀,为成为皇帝却陡然变得这样的……恶劣,实在是只能感慨变化无常。
总的来说,这位皇帝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暴君,但却毫无疑问是个昏君,他所有的行为都是在尽可能地消耗着时间、帝国的国力、自己的生命、以及王朝的命运。
后世是如此形容安斯艾尔一世所统治下的银河帝国,“固执,懈怠,疲惫,死气沉沉,没有活力,似乎连清晨的日出都异常的倦怠,爬不上东方的天际。”并且一致认为,安斯艾尔一世的种种行为极大地消耗着帝国的国力,而几次内乱也削弱了它的军力,再一次的加速了帝国的衰败。
皇帝喜欢美女,为了迎合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之意,宫内省的官吏们奔走为他选取美女,有时候美貌的少年也一样可以让皇帝开怀,但是皇帝对于美人的要求却很奇特,所有的必须都是黑发黑眼。这个严苛的要求让不少的宫内省官吏想要去撞墙,黑发黑眼是东方血统最显著的标志,而帝国的开国皇帝几乎将一切的有色人种都驱逐出了帝国境内,再加上漫长时间的混血,黑发黑眼的人在自治区和自由行星同盟都非常的少见。
但是皇帝的命令是不能不执行的,不执行的后果就是自己身首异处,再拉上全家陪葬。下了大力气之后也找到过几位黑发黑眼的美人,但皇帝宠幸过几次就兴趣索然,他们都只得去找新的鲜花来满足皇帝似乎永不停歇的胃口。
法拉明格侯爵夫人卡珊德娜是其中之一,她是个黑发黑眼,有着光滑象牙色的肌肤的美女,据说是遗传自有着东方血统的外祖母。再加上性情温婉,懂得讨皇帝欢心,这让她倍受宠幸,已经在皇宫里生活了五年。
七月的晚风带着夏天甜美的气息,温柔的萦绕在身边,蔷薇和更多美丽的鲜花盛开在深沉的绿荫间,恣意而繁盛。她身着漂亮的宫廷式长裙,露出白皙的手臂,修长脖颈和颈前雪白耀眼的肌肤,薄纱裙裾在大理石走廊上拖出美丽的痕迹,发出簌簌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