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艾尔喝醉了,他几乎想整天整天的喝醉然后瘫在床上,帝国?国政?那是些什么东西?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想睡觉,想要沉沉的睡,将自己埋在黑暗里,沉睡不起。
这样才能行走于虚空,既无痛苦,也不疲累。
清醒的时候他抓不住任何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远,那么淡,什么都留不下。
知非,知非。
每次叫着这个名字,他的心就像是刀绞一样,胸腔被拧住,疼得喘不过气。就犹如刀子划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鲜红的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重重连带着所有的伤痕一起慌乱的滚进记忆最深处。这个名字是他难以愈合的伤疤,无法用时间磨灭。
他死了,他早就死了。
父皇克拉伦斯八世是这么朝他说的,然后对他冷冷一笑,你死心吧,你喜欢男人可以,但朕不会允许朕的儿子,银河帝国的王太子爱上一个同盟军官!
为什么,为什么?!
他只是想抓住属于他的幸福,为什么要狰狞的撕碎他所有希望?
他不想要权力,不想要皇位,更不想成为支配全人类、全宇宙的统治者、天界的秩序、法则的保护者、神圣不可侵犯的银河帝国的皇帝!
他所求的,不过是能和他爱的人一生都在一起。
那个同盟军官倒是强悍,朕葬送了700万帝国军人才除掉了他,代价有些大,但朕觉得值得,朕是为了挽救你,挽救帝国未来的皇帝,更是为了挽救银河帝国!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父亲!我拒绝成为皇帝!你和你的银河帝国都见鬼去吧!!
克拉伦斯八世冷着脸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没有权力对朕说不,朕的意愿只能被无条件的服从!
安斯尔,你听好了,你比别人,多出的只是一个身份!如果你不是朕的儿子,不是银河帝国的王太子,没有人会正眼瞧你一眼!
脸上火辣辣的疼,尖刻的话语更是狠狠的划进心里,划下累累刻痕,胸口痛的仿佛有一株植物在生长,让他疼得发怒。
不……不是的……他在心里艰难的反驳。
知非他不是的,他不是因为我是王太子才爱我,他仅仅因为我是我才爱我……
只有那两个字在心里不停的盘旋着,让他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然后好像连心跳声也失去了,他仿佛是溺水的人,窒息脆弱,在一片冰冷中找不到方向。
这个世界没有他,他觉得已经了无生趣了。
他行尸走肉般的活着,直到克拉伦斯八世因为中风和突发脑溢血而猝然驾崩,站在父亲的棺木前,他笑着,他笑得从未如此开心。
父皇,你不是为了拯救你的帝国而非要彻底除掉他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你的帝国是如何被你的儿子毁掉的,我要用你想拯救的帝国去为他陪葬,我要让所有参加了特罗普星域会战的帝国军人去为他陪葬,我要让所有的人帝国的一切都去为他陪葬!
你在天上看着吧,我会用我的双手,一点一点的毁掉帝国。
戴上皇冠的那一刻,他在疯狂的笑,又何尝不是在痛苦的哭。
那人清脆熟悉的声音蓦然回响在耳边。
安斯艾尔……
我在……
我想和你在一起。
嗯,我们会在一起的,会很久很久的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好的。
这一生剩下的时间,我们只拥有彼此。
自己默念了无数遍的话,蓦然的出现在耳朵里,再一次撕裂了伤口,想电流一样直直贯穿了心脏,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心脏被劈开,红色液体涌出来,汇成了涓涓细流,缓慢蜿蜒的流动着,在地上蔓延成一滩触目惊心的红。
他是死在血泊里的,鲜血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从身体里涌出来,如小溪一样,然后汇聚成整片整片的红色。
知非……很疼是吗?
知非……你是不是非常后悔认识我?
知非……
你知道吗……有一段时间……我很想忘了你的,是的,非常想。
但是,无论我多想忘记你,无论我多么努力,你都不曾从我脑海里消失,一天,一小时,一刻钟,一分,一秒也不曾。
无论我怎么样麻痹自己,越是想要忘记你,你就越是盘踞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你的存在,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心里,身体里。
你对我而言,是不能,也不愿消去的重要存在。
曾几何时,他不想去回忆过往,因为那会让他发狂,痛的不能自持。可是总会有些事情让人忘不掉,他在努力的忘记,可是脑海里总有那么一个细小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回响着,怎么也挥之不去。
用尽所有力气,百般挣脱,到头来却让自己几乎就要铺天盖地的绝望淹没,然后窒息而死。
他的过去和现在,总是藕断丝连,纤细而透明的线牢牢的捆住了他,坚韧的无法挣脱。
那些线,就是回忆。
没错,每时每刻都会存在的回忆。
回忆让他挥不去他的影子,忘不了他的声音。他的一切一切都充斥着他的耳朵,填满他的心脏。
安斯艾尔流着泪,他只能看到沉沉的黑,如同稀薄的雾气一样在他身体周围漂浮。
漫无边际的黑暗,就和那夜一般,那时他们手里拿着电话,静静地听着彼此呼气,吐气,积累成一道不可破的墙,仿佛能吞噬一切,让人无力去逾越。
然后他们被一万光年的遥远距离重重阻隔,现在一堵更坚硬无比的墙阻隔在他们之间,还是漫无边际的黑暗,这堵墙的名字叫做……叫做“生与死”。
纵然他能看到他的遗体,紧紧拥着他,他却再也不会有感觉。
不会呼吸急促,不会再出现微微红晕,再也不会用他的黑眸紧紧盯着他。
即使如他现在一般思念的发疯,痛苦流入四肢百骸,他却始终不会再有回应。
因为他死了,而他却还活着。
他贵为皇帝,他贵为支配全人类、全宇宙的统治者、天界的秩序、法则的保护者、神圣不可侵犯的银河帝国的皇帝!可他不能踏上自由同盟的土地,在他的墓前跪下来痛哭祭奠,然后为他放上一束洁白的马蹄莲。
他的爱,在他死去之后,已经没有了对象,身体骤然变得异常的轻盈,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不管是灵魂,还是身体,都轻飘飘得让人眩晕。
他的恨,开始如藤蔓般疯狂的生长,缠绕了他,捆紧了他,让他只想毁了帝国,用整个银河帝国去给他陪葬。
知非啊……我被人看作是个平庸荒淫的皇帝,可你是知道的,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我……
和这些比起来,我只想要你,有你就足够了……
我一起走吧,去过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经的诺言和曾经的温暖,都已经随着另一个人的逝去而彻底成空,如同秋日里落下的枫叶一样,在瑟瑟秋风里四处飘荡,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知……知非……
你明明说了最后一次,为什么又食言了呢?
我爱你……
我爱你……
你又拒绝了我,还不给我追去的机会,自己一个人决绝的坠入了黑暗,停留在那片无人可触摸到的虚无。
你知不知道?
你走了,同时也带走了我。
你走入那片永远暗如沉渊的宇宙,裹着一身的寂寞,静静的捧着你所钟爱的绿茶,带着一贯浅淡的笑容,远远的看尘世纷繁,潮起潮落,红尘破败,所有的一切都落入你黑色眼眸,你却不再会发出任何感慨。
而我的生命里,从此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孤独,我孤单的坐在黄金御座上,戴着沉重的黄金宝石王冠,拿着象征宇宙最高权力的黄金权杖,身边却围绕着漫无边际的黑夜,无人能助我走出刻骨的寂寞。
你走了,我还没听到你说过一声“我爱你”。
曾经的亲吻,曾经的拥抱,曾经的温存,如同一场梦境,梦醒了就消散殆尽,如同掬起一捧黄沙,从指缝中缓缓流过,回到原来的起点,种种的辗转追求,大费周折,最后都无结无果。
安斯艾尔听到自己的眼泪滴落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满是冰棱的海上,胸膛被扎破了,然后倒灌进来冰冷的海水,带着冰冷的碎片,扎着他的心。
然后听到了自己心脏破碎的声响。
曾经以为可以永远,却短暂得令人惊讶,他被困在在回忆的华尔兹里,用尽一生,再也逃脱不开。
他和他之间拥有的,不过只是一场最后的华尔兹。
一抬眼,一浅笑,流年间,究竟是谁错过了谁。
彼此的脚步停在幸福前方不远处。
幸福,看不见,摸不着。
【全文完】
幸福番外 某俩只的平淡生活
番外
这是一场永远都不会出现的幸福,如果有的话,也只曾经出现在安斯艾尔一世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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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偏僻地带处会有很多小的星球,这些边远的地方通常存在不少很小的自治区,因为太过偏僻,宇宙的两大势力并不会在意,这些地方几乎都被遗忘了,人们自由自在地生活着,过着简朴安详的生活,丝毫不觉得这是个乱世。
奥兰丁是一个中等偏远自治区的首府,正处在寒冷的冬季里,这里的冬季很少下雪,只有严重的冷湿气息侵扰着城市。
冬季的太阳从窗户里照了进来,在办公桌上铺下一层微弱的阳光,淡的几乎看不到。
颜知非喝完杯中的茶,轻轻放下瓷杯,收拾了自己的教案和课本,从教师休息室里推门而出。
走廊上显然不如休息室里暖和,他缩了缩身体,然后拉紧了衣服,朝着教室走去。
早上走的急,他又忘了戴上围巾了。
走廊上匆匆走过教员和学生,显得温暖而扰嚷,高低不同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充满着活力。就像他曾经呆过的那个地方,东南防区的司令部一度也是这样的充满活力和生气,偶尔还会撞进他的脑海里,让他发呆一会儿,但是那些都是回忆了,或者说,当回忆开始变淡的时候,过往是真实否存在过,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现在他是老师,在奥兰丁大学就职,是这个大学历史学院东方学的一个教员,负责教大二和大三的东方史,然后带领着他的研究生们一起研究东方战争。他就像是最正常的一个大学教师,抱着自己的书本和教案,在诺大的校园里穿行。
是啊,他现在是个普通人,不会再有人会对他侧目,他已经做了眼科手术,两只眼睛,与旁人无异。
东方史课程是早上的头两节课,从八点钟一直到十点钟,冬日的严寒让人并不能非常情愿的早起,于是一间中等阶梯教室只勉强坐满一半,稀稀拉拉的,还有人嘴里叼着面包迟到。
他将学生花名册放在一边,不准备点名了,既然是普通人了,就不必那么严苛,这种恶劣的天气,让彼此都小小的轻松一下吧。
他随意的坐在讲台后,将接满热水的透明水杯捧在手中,温暖着发凉的指尖。尽管已经很久了,他这个毛病还没好转,指尖经常会发冷,只有夏天最炎热的时候才会好一些,就因为这个,他被剥夺了吃冰激凌的权利,那人固执起来,比他还要可怕。
“今天的课,自由交流吧,你们想问什么都可以,我尽我所能回答。”他对着昏昏欲睡的学生们微笑,声音不高,却保证所有人都能听到。
还在眷恋温暖被窝的学生们一下子来了精神,课本被抛在一边,七嘴八舌的开始说话。在这些刚刚二十岁的学生们看来,这个黑发的男老师很能体谅他们的心思,而眼睛里的光芒也很温和。这些都让他们胆子进一步放大,几个热烈讨论的学生扬起手提问,“颜老师,您经常说,东方文化是一种温和的文化,那为什么,在东方历史里,仍然会存在着斗争?”
颜知非淡淡的微笑,说:“斗争是人类的天性,这是本性,不管什么样的文化,都不可避免。”
“那么老师就是认为,斗争是不可避免了喽?”
“是的,斗争的本质是源于利益,只要世界存在,利益就会分配不均,只要这个前提存在,人们就会为了利益去争夺。”
“既然是本质,一直会存在,那么为什么还有有人不遗余力的去争取避免争斗,譬如说,和平。”
“就像是你们长跑之后必然要休息一样,事物是有极限的,和平就是休息。”他笑着补充了一句,“难道休息不重要么?”
“老师,你这么说,好像非常了解战争与和平呐,您服过兵役吗?”几个坐在前排的男生眼睛亮了起来。
颜知非微微一笑,眼中神色不变,“我带着你们的师哥师姐研究东方战争,怎么会不了解战争与和平呢?”
男生们眼中出现失望和惋惜,然后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转头几个人交谈起来,颜知非捧着水杯喝水,看着下面一张张年轻的脸,仍然笑得平淡。
有人在教师另一端努力的挥着手,高声说:“颜老师,你也给我们讲讲东方战争吧!”
颜知非闻言放下手中杯子,然后手肘撑着讲桌,十指交叉托着下巴,朝他们微笑,似乎在决定是否要答应。几个女学生见状相互拉拉扯扯,掩着嘴,笑意不明的指着讲台上的黑发教师。她们私下里一直觉得,她们的东方史老师不仅长相俊美,带着一股旁人无法拥有的出尘气质,每当被他黑色眼眸注视的时候,更会无端的心跳。
唉……可惜人家已经有归宿了,花痴着又想起个令人沮丧的事实,他的另一半是本校西方诗歌老师,一个金发碧眼身材挺拔,总是笑得很飞扬的男子,好像还有着隐约的贵族风范。很多人都曾看到他俩会在寂静校园的小道上手牵着手走在一起,笑意深深的看着彼此,十指紧紧相扣,好像害怕失去对方。一个像是火,一个像是水,走在一起却异常的协调。
“这个嘛……东方战争的范围太广了,从时间来说,可以从秦始皇统一中国讲到中东油田争夺;从空间来说,可以从特洛伊海伦讲到朝鲜战争,你们要听哪部份?”
话语一出,整个教室沸腾了,不少人纷纷把座位换到前面,眼睛盯着他,学生们交头接耳,最后有人喊了一声,“就讲老师你最擅长的吧!”
颜知非一笑,沉吟了一下,“那我讲中国的《孙子兵法》吧。”
教室里变得异常安静,他说着又喝了口水,拧上杯子,咳了咳,开口说,“太阳系第三颗行星地球在早古的时候有很多国家,其中有一个叫做中国,古代的“中国”,是“中央之城”或“中央之国”的代名词。”
“它出现的很早,当它形成统一国家夏王朝的时候,周围的民族还都处在茹毛饮血的阶段。”颜知非继续说了下去,“这个国家是在战火中孕育出来的,自然就会出现兵书,《孙子兵法》是其中的一本,也是迄今为止最早的一本,在春秋战国的时间出现。它的读者很多,法国的拿破仑,纳粹德国的希特勒,还有非常多的军事大家,都是它的忠实读者。”
“简单说来,所谓兵法,就是用兵之法,《孙子兵法》总结了很多用兵的方法,像是‘十则围之’,‘围师必缺’,‘勿击堂堂之阵’等等,几乎将战场上的一般规律都总结到了。”
“颜老师,什么叫‘十则围之’,什么又叫‘围师必缺’?”
“‘十则围之’就是说,想要打个围歼战,要有至少敌方十倍的兵力。”颜知非说着摇了摇头,“这条比较理想化,一般说来,这个兵力之比实现不了。而‘围师必缺’是指,将敌军围住的话,不要围死,往往留下一个缺口。”
“那样不是就会让敌人逃跑了么?”
“当然不会,敌人首先是想要和你打上一场的,”他笑笑,“这条的真正用意在于,要让他绝望,先给他希望。”
“其实就是心理战了?”
“可以这么说,古往今来,战争不是单纯的相互对砍或者相互射击高热光线,那样反倒简单了,战争是综合了地形、补给、士气、装备、士兵训练、指挥官素质、战术,战略等一系列因素的综合体,还要加上政治因素。”
“那单纯以军事来说,所有的,兵法上不是都已经总结出来了么?”
“兵法总结的只是一般规律,是理论,而实际情况是变化的,要将理论与实际结合,才有可能会获胜。如果能把兵法融会贯通,成为自己的东西,那么胜利并不是一件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