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澄还想说什么,一转眼看到舒文哭丧着脸冲着自己猛眨眼,又不好意思再说了。想着等医生走之后自己直接去住院部转了病房,现在就别让舒文再为难了。于是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医生检查完走了。舒文抹了把汗,将艾澄床边用来吃饭的小桌子支好,端过饭菜来,说:“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看着艾澄没什么胃口的吞咽,细细的胳膊瘦骨嶙峋的,舒文难过的想哭,他低声说:“就算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至少让我照顾你。等你病好了,我就不缠着你了,好么。”
艾澄听着舒文的声音,竟是哽咽的。艾澄也想哭,难道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自己才能重新得到他的一点温情吗?
艾澄没有去申请转病房,因为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下午做了骨髓穿刺术,让他的精神和体力一下子跌到了最低点。
虽然打了麻药,可是当那锥子一样的东西刺进艾澄腰部的脊柱,并且缓缓转动的时候,钻心噬骨的痛让他不由得抖动起来,想要逃开这毁灭般的痛。
帮他做手术的医生看他有些挣扎,安慰的拍了拍他,说:“千万别动,一会儿就好了,忍一忍。”艾澄知道这时候乱动就意味着取样可能不成功,更可怕的是针会断在骨头里,他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不让自己再动一动。
舒文一直站在门外等候,手术室的门开了,看见艾澄一脸苍白的,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他急忙走过去扶着他,问:“疼么?”
艾澄说不出来话,他只是虚弱的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舒文跟在他身边,只觉得他走的很慢,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一样,忽然脚一软,就要向前跌倒。还好舒文早看出他走的不稳,及时抱住了他,将他横抱在怀里回了无菌病房。
艾澄根本没力气再动一动,任舒文将自己一路抱着走。太痛了,实在太痛了,如果可能,自己想把腰卸下来,来缓解这疼痛。
回到了病房,舒文将艾澄安置在床上,帮他套上了一件毛线衣,却发现他还是在瑟瑟发抖。舒文又给他套了一件棉衣,盖紧了被子。艾澄蜡黄的脸,看上去无比脆弱。
看艾澄阖上眼好像要睡了,舒文走出去询问医生他的状况。
医生说隔一天就能出结果,合适的话就能开始化疗了。他还夸艾澄说毕竟是小伙子啊,虽然疼,可是一声都没出。昨天一个小姑娘做这个的时候,疼的受不了了哭得昏死过去。
舒文再回去时,艾澄还没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舒文的泪水早就忍不住了,他抱住艾澄,一边流泪一边轻轻亲吻着他的嘴角,说:“你受苦了。”
第 28 章
艾澄紧皱着眉头,刚才的骨髓穿刺让他疼的满脸都是汗水,嘴里泛着苦味。他一直躺在床上强忍着疼痛,直到舒文进来,抱住他亲吻。
艾澄没力气甩开他,只有将自己的头偏到了一旁,试图躲开他的唇。
舒文看他这样,不敢再造次,又看他满脸的汗,小心的说:“我帮你……擦擦身子?”
艾澄丝毫不想开口说话,于是只摇了摇头。
舒文又说:“三天不能洗澡,多难受啊!你原来都是每天都洗的。我好歹帮你擦擦吧,要不然浑身是汗睡不着的。”说完,看艾澄也没什么反应,轻柔的抱起他的身子来,想让他靠坐在床头。
其实是刚才一阵忽来的疼痛,让艾澄没有功夫搭理舒文,看他居然将自己抱起来,艾澄只能虚弱的开口:“不用。你走吧。”
舒文急忙又将他调整回平躺的姿势,哽咽着说:“小澄,你不要赌气了好么?都是我的错,你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嗯?”
艾澄听了这话,心中气恼万分,说:“原来你是来赎罪的,那你更可以走了。你又没欠我的,赎什么罪?”
舒文听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让它再胡说八道!他想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因为我爱你,所以想照顾你,这个理由够吗?”
艾澄丝毫不为所动,深深呼了口气,觉得疼的不是那么剧烈了,于是说:“你的青梅竹马又抛弃你了么,所以回来找我。”
舒文慌里慌张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焦急的说:“他骗我!他骗我说钱是你拿走的!你看这些,都是他骗我的证据!这样的人,我怎么能和他在一起?我是真的喜欢你的,要不是因为他骗我……”
艾澄瞥了一眼舒文手里的那些文件,淡淡的说:“他要是不骗你,你也不会来找我。”
舒文急得额头冒汗,说:“你要相信我!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艾澄闭上了眼睛,说:“出去时候帮我带上门,我想睡了。”
舒文怔怔的站着,看着艾澄蜷缩在被子里,好像真的要睡了,也不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于是委委屈屈的小声说:“那……我回家帮你拿些日用品来。他们拿来的,恐怕不合身。我明早再来,你好好睡一觉,嗯?”
看艾澄根本不理他,舒文只能轻手轻脚的收拾好东西,帮他关上了灯,出了病房。
由于住院住得急,舒文一整天也没时间回家,就一直陪着艾澄。病房里的那些日用品和衣服,都是他让自己的另一个助理买好了新的送过来,时间仓促,也买不到特别合适的。艾澄最喜欢的诸如柠檬香味的香皂,双层保温的水杯等物,自己着急之下也忘了告诉助理,现在干脆回家去整理好拿过来。
舒文从昨天夜里就开始奔波,这中间经历了得知艾澄吐血、艾澄得白血病、小琪告诉他一百五十万的真相这些事情的打击,再加上等候艾澄手术,帮他收拾病房等等,真的让他疲惫不堪。只想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管睡一觉,然后告诉自己这一天里发生的一切,全都是一场梦而已。
艾澄没有得那种可怕的病,也没有面临着死亡。艾澄还是那个青春活力,朝气蓬勃的艾澄,有梦想,有目标,并时时刻刻努力的艾澄。
如果时光能倒流,那该有多好!舒文苦涩的想。不用多,六个月就好。自己绝不会在艾澄考试的第一天晚上强(无视)暴他,让他磕断了肋骨不能去考第二天的试。自己绝不会在李可出现时,就盲目的选择相信他,而误会艾澄,把他从家里赶出去。自己也绝不会在看到艾澄卖身挣钱的时候,殴打他羞辱他,将他送进拘留所。
而这所有的伤害,都发生在短短的六个月。六个月,就是半年,按照一个正常人的寿命来说,就是一百五十分之一,很小的比例。但是如果艾澄的病治不好,半年就是他全部生命的四十分之一,他还有多少个半年,谁又能知道?
舒文实在不想再想下去,他觉得再想的话自己就会忍不住放声哭出来,用这种最没用处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后悔。
回到家,舒文疲惫的换下衣服,然后开始整理艾澄在病房里需要的东西。李可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舒文就跟没看见他一样,自己做自己的。
李可本来十分生气,舒文去了一整天,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所以当他进门来,没有主动出声招呼,等着他来和自己说话。可是等了半天,舒文只顾着干自己的,也不搭理他,李可倒是有些着急。他关了电视,过去看到舒文在衣柜前面挑挑拣拣,就语气不善的问:“你这一天去哪儿了?”
舒文没有停下自己手中的活,说:“我去医院了。”
李可又问:“去医院干什么?干吗不回我电话?”
舒文终于停下了动作,他看着李可,说:“你知道么?艾澄病了,白血病。这下你满意了?”
李可沉思了一下,说:“他病了关我什么事?这么说,昨晚你接到了电话,是去看他了?”
舒文一下子暴怒,他一把揪住李可的衣领,将放在桌子上的文件摔倒他脸上,吼:“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因为那一百五十万,你差点害死他!”
李可被他随后的一推弄的跌倒在地,他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那些文件,说:“你用这些,就能证明钱是我拿的?”
舒文很无力,他对李可说:“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李可站起身,捡起那些纸,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说:“你既然调查了这钱的去向,那好,我也不瞒你,就是我拿的。”
舒文双手抱头坐在床上,说:“快滚,别让我忍不住揍你。”
李可笑笑,说:“误会他的,是你不是我。我从来没说过,是他拿了你的钱吧?是你自己这么觉得的,怪不到我。”
舒文不说话,但是全身都在颤抖。
李可继续说:“他自己得了白血病,怪得到别人?是他命不好。”
舒文忍不住了,吼:“你还想怎么样?快滚!”
李可无所谓的说:“我不想怎么样,你既然不想我留在这里,那我这就走。”说着,拿出自己的箱子,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好了,李可笑着对舒文说:“那我走了。哦对了,艾澄在哪家医院?我有空的时候会提着水果看看他的。”
舒文说:“不用了,看到你,只怕他会病得更重。”
李可哈哈大笑,说:“怎么会呢?他会很高兴看到我的,因为我能告诉他,那一晚找人轮(无视)奸他,是谁的主意。”
说完,笑眯眯的提起自己的箱子,就要出门。
舒文一把拉住了他,冷冷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可无辜的说:“昨晚那个电话吵得我睡不着觉,没想到倒有这个意外的收获。我就顺藤摸瓜,打电话问了问,找到了那五个男人。也正好让艾澄知道知道,他最爱的舒文,找了那么多人去轮(无视)奸他,而且,还用了一只那么昂贵的狗。”
舒文低吼:“你这混蛋!你想害死他吗?”
李可抖了抖,示意舒文放开揪住自己的手,说:“我只是告诉他事实而已,这怎么害死他了?你不肯告诉我他住哪家医院?那好吧,我自己去找好了,反正医院的前台都查得到。”
舒文这下真的慌了,艾澄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真的要糟糕。他松开了揪住李可的手,哀求说:“别告诉他,求求你。”
李可笑眯眯的,说:“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他?你倒是说个理由出来。”
舒文说:“你不就是要钱吗?从你出国开始,不是目的就是问我要钱吗?好,你要多少钱?你说,我都给你。你给我滚的远远的,别去找艾澄,知道了么?”
李可轻哼了一声,说:“瞧你说的,我稀罕你这几个臭钱?不给就算了,说这么多废话干吗?”说完,打开门要走。
舒文一把关上了门,几乎带着哭腔的吼:“我给,我都给!你要多少!说啊!要多少!”
李可说:“我早说过了,一千万。你也知道,创业挺不容易的。当然,我要是能工作的话,自然不会有闲工夫去管你和艾澄之间的那点屁事了。”
舒文从抽屉里拿出支票夹,刷刷几笔,然后撕下来递给李可,说:“我怎么能相信你,你拿了这钱就不再瞎说八道?”
李可笑眯眯的接过支票,说:“舒大经理财大势大,我还真怕我惹着了你,你给我下什么绊儿。放心,我才没有那么无聊,我有正经事要做。”说完,拿起支票扬长而去。
舒文看着李可走出去,虚脱的坐在地上。他真想敲开自己的脑壳看看,到底和了什么稀泥,天下还有比自己更傻更糊涂的人么。
他收拾好了东西,把箱子放到门口,这才洗了澡准备睡觉。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月亮,就是睡不着,一会儿想不知道艾澄现在还痛不痛了;一会儿想明天出结果,不知道能不能做化疗;一会儿想该买点什么补品给他让他补补身子;一会儿想该怎么求他才能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好久,也没有睡着。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却又做起了噩梦,梦中自己在楼下甩开艾澄的手,艾澄蹲在地上默默的哭,自己在楼上看着,心疼着,想要下去安慰他,忽然发现门打不开了。舒文只急得一身冷汗,使劲的拧着门把,使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拧开。正想用什么东西砸门,突然就醒了,窗外还黑着,一看表,三点都不到。
舒文深深吸了口气,等着自己的冷汗全部落干,再想睡时,又睡不着了。他干睁着眼,想逼着自己赶快睡着,明天好有精力照顾艾澄。
可是刚迷糊的睡着,又开始做噩梦。
就这么折腾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他只觉得比昨天还要困倦疲累,再醒来时,已经快十点了。
舒文看到表,吓得诈尸一般从床上猛地弹起来,急匆匆的刷牙洗脸就往医院奔去。
路上又忽然想起已经快到午饭时间,医院的饭菜一定不好,又急匆匆的绕去饭店买艾澄喜欢吃的粥和素菜。他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做化疗,所以告诉饭店什么菜都不能放油,这么特殊的要求,饭店只能单给他做,于是又足足等了半个小时。
等到舒文终于把一切办好,来到病房里时,他差点没吓傻了:病房里干干净净的,艾澄不在,所有的东西也都不在了,房间已经打扫过了,床单都换上了新的,等待下一个病人的入住。
第 29 章
他急忙跑出去问值班的护士,这个病房的病人去了哪里。护士告诉他艾澄去了普通病房,还把这间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装在一个箱子里,拜托护士帮他暂时放在储物间,如果看到舒文来,就让他拿走。
舒文跟着她去储物间领箱子,昨天助理买的东西一样不差的都在里面,其中还有昨晚自己帮艾澄套上御寒的两件衣服。
舒文很难过,他看着这些东西,好像就能感受到艾澄的苦楚一样。明明很需要温暖和保护,可是却还在强颜微笑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强。
他把箱子重新拉回那间无菌病房,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也都一一放好,将退回来的住院费又交上去,这才下楼去护士告诉他的普通病房找艾澄。
那间病房里面有四张床,都住满了人。其余三个都有家属在陪护,现在快到正午,家属在一旁伺候着病人们吃午饭。艾澄一个人歪靠在靠窗的那张床上,无精打采的往自己嘴里送着医院的饭菜。
他看起来精神很不好,精神十分萎靡,身上穿了一件旧外套,显得很单薄。他一勺一勺的慢慢吃着盘子里的水煮白菜,看上去一点食欲都没有。
舒文走过去,从他膝盖上端走那个医院的餐盘,又从他手里拿走了勺子,说:“咱们回无菌病房好么?我钱都交了,退不回来了。”
艾澄本来精神不振,看到他来,也没多大反应,勺子被抢走,干脆不吃了,懒洋洋的窝在床上说:“别为难我了,我真的没那么多钱住那里。一晚上要五百呢,这里才五十。”
舒文在他床沿坐下来,握住了他有些凉的手,说:“回去吧,马上要化疗了,那样感染的危险小。钱的事你不要着急,等以后你毕了业挣到大钱,再把钱还给我,好不好?”
艾澄微微摇了摇头,说:“以后的事情,我说不好。万一欠下了,还不上怎么办。”
这句话,让舒文眼眶一下子发红,他咬了咬牙,说:“你这是在气我么?难道非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给你下跪求你,你才甘心吗?!”
舒文的这句话立刻让狭小的病房里安静了下来,其余三床的病人和家属一起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俩。
艾澄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有些窘迫,但是他还是淡淡的说:“表哥,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你的钱也不是白来的,都用在我身上你怎么办?”
其他的人听了这句就都明白了,原来是家境不好的表哥非要出钱让表弟去住无菌病房,所以才有这么一出。众人纷纷夸奖舒文这个表哥当得好,能这样无私的给弟弟出钱治病。还有人感叹起来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亲戚,都怕出钱躲的远远的。
舒文被众人夸奖得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看向艾澄,后者正浅笑着,慵懒歪躺着看着他。
舒文忽然灵机一动,对旁边的大婶说:“您不知道,我弟弟从小就拗,还特别死心眼儿。我是没什么钱,可是前些日子中了一张彩票,我弟弟非说彩票都是不义之财,坚决不使。我和我弟弟这么多年都是相依为命的,要是我俩都没钱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现在中了这二百万的彩票,他前几天还发烧,我怕他感染让他去住那无菌病房,他就是不肯。”说着,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想起前几天的事所以难受,眼睛竟然泪汪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