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澄说:“我也是气话,谁让你当真了。”
舒文使劲敲着自己的头,说:“你不知道我是个王八蛋吗?好赖不分!以后就算你拿着扫把赶我,我都不走!死也要赖这里!”
艾澄笑,说:“扫把怎么赶你?它是你的狗啊。”
舒文听了,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拉着艾澄无力的手,说:“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没?”
艾澄虚弱的点头,说:“好些,就还是恶心。刚说到扫把,它现在怎么样了?”
舒文说:“没人照顾,我送到宠物托管所去了。等你病好了,回家就能看到它了。”
艾澄神色一僵,说:“我想回自己家,你能帮我带它过来吗?”
舒文刚要答应,忽然想起医生说他不能接触任何动物,太容易感染上病菌,连带细毛的东西都不能碰,于是说:“那得等你完全病好才可以,做完手术后一年,我就带它过去。”
艾澄神色一黯,低声说:“那还得好久。”
舒文看着艾澄的神情,就差没当着他的面抽自己嘴巴了,他原来在楼下等着要见扫把的那次,自己无情的回绝了他,现在再想见,对他来说是那么困难。如果病治不好,那天说不好就是最后一次能见扫把的机会,都被自己残忍的剥夺了!
第 31 章
虽然很想抽自己嘴巴,可是舒文更怕艾澄也想起这件事,心里更难受,于是岔开话题说:“你那间地下室条件太差了,而且里面还有别人住,不适合养病。我想着在附近买一套,几居室好?”
艾澄说:“虽然你有钱,可是也不用这么糟践,地下室就挺好的,不用买了。”
舒文劝他:“那里离医院太远了,太不方便,有点什么事的话怎么办。我前些日子发现附近有精装修的两居室房子,是二手的,但是没住过人,原来的房主买完一直闲置着。离西直门就二十分钟的车程,我看着不错,你觉得呢?”
艾澄想了想,说:“你要是想找近点的房子,就租一下吧,也住不了那么长时间,买了浪费了。”
舒文不置可否的点头,心想租的哪有买的住着称心,反正到时候你也不知道是买的还是租的。
艾澄忽然说:“小琪这几天去哪了?也不来也不给我打电话,我给他打还没人接。”
舒文听了,用自己电话打给小琪,果然没人接。艾澄说你明天能过去看看么?我不放心他。
舒文说我叫别人过去吧,明天你还得化疗,我走不开啊。
艾澄点点头,舒文想着他刚才被急救,一定累坏了,于是问:“想睡么?”
艾澄有些沮丧,微微摇了摇头,说:“不想。”
舒文站起来,帮他盖好了被子,亲吻着他的额头,说:“乖,睡吧。养好了精神,明天才不会更难受。”
艾澄缩在被子里,想着明天还要在床上打一整天的药物,心情就低落下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周的化疗,舒文生怕艾澄在医院住着不舒服,把他接回了自己新买的房子。房间全部消毒过,阳光也很好,很适合养病。
艾澄的头发开始逐渐脱落,舒文没想到这么快,才刚第一个疗程就掉头发。艾澄也发现了,对舒文说要不然就都剃掉吧,省得麻烦。舒文想着也对,头发很难清洗,洗时容易感冒,还是剃掉比较好,于是找来一个推子,帮他把头发全部剃光了。
剃了光头的艾澄,非但没有变得难看,反而显出一分俏皮来,眼睛显得更大了。但是舒文知道他不喜欢,每次照镜子的时候他的神色都是黯然的。现在正好是冬天,舒文干脆买来一顶帅气的毛线帽给他戴上,既能遮住他的光头让他不那么伤心,又能保暖让他不会受凉。
小琪一直没有联系上,舒文请了更多人帮自己找他,可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迹。地下室也好久没人去过了,落了一尘厚厚的尘土。舒文不知道在小琪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将这个消息告诉艾澄,又惹得他担心烦恼,于是骗他说国外一家医院可以治小琪的眼睛,他就去国外了,治好了会在外面呆一段时间复查,等到完全好了才会回来。
艾澄听了很高兴,对舒文说告诉小琪不用担心我,他安心治好了病回来再来看我吧!
舒文答应了,可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小琪回来还好,要是不回来,难道就这么一直骗下去?
在家里休息了两个礼拜,又回医院住了两天,艾澄就要开始新一轮的化疗了。一月中旬就是高考考试报名的时间,舒文帮他报好了名,艾澄有些紧张,他害怕自己这么长时间没复习考试的时候会把已经记住的忘掉。但是更多的是兴奋,这件事分了他的心思,能让他暂时忘掉自己的病。艾澄本来精神不错,兴致勃勃的和舒文谈论高考的事情,但是一回到医院,立刻蔫了下来。
又是无休止的痛苦的化疗,之前还是照例有骨髓穿刺和打鞘。艾澄最害怕的就是这个,每次都弄的他很痛,直想把骨头一根一根卸下来缓解一下。这次化疗已经可以吃油腻的东西了,但是艾澄却什么都吃不下去。
舒文拿了他最喜欢的玉米粥喂他喝,没几口就全都吐了出来。舒文含着泪劝他好歹要吃点,不然身体怎么能好?艾澄咬咬牙,终于还是强忍着反胃,屏着呼吸喝了几口粥。
这几天里赶上了大年三十和春节,虽然这样,可是医院里还是愁云惨雾的一片。艾澄这一整天都显得格外沉默,只有在看到窗外灿烂的烟花时,低声说了一句:“不知道扫把现在怎么样。”
舒文的心痛的紧缩。去年的今天,他、小澄和扫把,两人一狗一起吃的团圆饭。只是一年的功夫,艾澄就病得这么严重,怕感染连扫把都不能见。今年的春节,注定团圆不了。
这次化疗,比第一次还要痛苦。等到八天后艾澄再回到家时,已经虚弱的根本没办法自己走了,只能坐轮椅。舒文想着连春节都是两人在病房里面度过的,什么庆祝都没有,只是打了一天的药水,艾澄一定很沮丧。马上就该到他的二十岁生日了,这个节日,自己一定要和他好好的过。
今年的情人节,似乎格外的热闹。很早,大街上就开始有了卖花的人,礼品店也都挂上了美丽的标幅,迎接情侣们的到来。
舒文挺高兴的,大清早起来就忙里忙外的收拾屋子,弄得窗明几净,甚至去花店订了一大束玫瑰花,插在卧室里的花瓶中。
艾澄倒显得很淡漠,舒文这么积极,看在他眼里也只是微微一笑。中午两人叫了外卖,停止了化疗艾澄就感觉好得多了,厌食的症状减轻不少,还吃了舒文喂给他的一只炸鸡腿。
下午艾澄睡午觉的时候,舒文出门买回了些新鲜蔬菜和一只蛋糕,自己下厨给他做菜。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好,于是早就请教好了大师傅,一回家就守在厨房里,细心的处理着那些菜。
艾澄睡醒了,就看见床上放着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他没有动那电脑,只是自己攒些力气下了地,去厨房找舒文。
舒文看到他居然自己走过来了,急忙洗了手,一把横抱起他来把他抱回卧室。喂他喝了水,舒文将电脑推给他说:“这个是生日礼物,我在做饭,怕你睡醒了没人陪觉得闷,就提前给你拿出来了。喜欢吗?”
艾澄也没有特别欣喜的表情,点点头,淡淡的说:“太贵重了。”
舒文有些尴尬,他坐在艾澄身边,帮他开启了电脑,说:“你将来去读大学,这个是一定要的!写作业什么的,都要用到电脑,我现在给你买好,你上学的时候直接带过去。我挑了好久的,这是索尼的最新款,钢琴漆,内存也很大。”
艾澄听他说完,慢悠悠的说:“关上吧,我现在不想玩,很累。”
舒文看他这么淡漠,心里有些慌,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这个礼物。他小心翼翼的问艾澄:“是不喜欢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就自己挑了一个。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补给你。”
艾澄说:“我很喜欢,真的。你快去做饭,我饿了。”
舒文疑惑的走了,到了厨房,一边洗菜一边想到底艾澄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他心不在焉的,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勺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就这一下,让他忽然想起了去年自己送给艾澄的生日礼物,那个MP4!分手之后艾澄回去找他,要把那个东西还给他,舒文不要,于是就当着艾澄的面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了。艾澄心情不好的原因,一定是这个!
舒文想到这里,急忙又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洗了手回到卧室里。
艾澄安安静静的侧躺在床上,好像又睡着了。舒文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小澄,小澄,现在别睡呢,晚上要睡不着了。”
艾澄的脸埋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我没睡,你又回来干吗?”
舒文干脆把他抱起来,嘴里说着:“我要和你说话……”然后,他就看到艾澄微红的眼睛,和脸上未干的泪痕。
舒文想果然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哭的,他用手抚着艾澄的脸,说:“别伤心,那个MP4,丢了就不要了,我帮你买一个新的,嗯?”
艾澄躲避着他的手,说:“我没伤心,刚才揉眼睛来着。”
舒文将他搂在怀里,说:“我明天就去帮你买,你放心,绝对是一模一样的MP4,好不好?”
艾澄沉默了一下,说:“不用。”
舒文将自己的脸伸过去,说:“我给你打!我是混蛋,居然把它扔了,你打我吧!打我出气。你要是实在生气,我去垃圾站里找,一定给你找回来,你看好么?”
艾澄闪开他,说:“那个没丢,我给捡回来了。”
舒文小心的问:“捡回来了?”
艾澄点头,说:“捡回来,埋在你们院子里了。”
舒文听了,高兴的搂着艾澄的腰摇晃,说:“太好了!埋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去给挖出来。”
艾澄微笑,说:“明天再去吧,天都快黑了,你看不到的。”
舒文答应了,随即又担心的说:“埋了这么久,会不会坏了?万一进水了的话还要送去修理,我还得回去找找保修单……哦对了,你那里面有重要的文件没有?”
艾澄点点头,立刻又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坏了就坏了,也别修了,我用不到。”
舒文温柔的哄劝他:“小澄,别生气了好不好?别这样说,嗯?就是用不到,那也有纪念意义啊,为什么不修?”
艾澄说:“我没有生气啊,真的用不到。找你那天是我最后一次用它,以后,也不想用了。”
舒文疑惑的问:“为什么不想用了?最后一次用来做什么?”
艾澄笑笑,说:“我想用它来告诉你,那一百五十万不是我拿的。我不好当面说,只能放在那里给你听。你没有听,还把它扔了,自然也就没用了。”
舒文很难过,原来他曾经向自己解释过!如果当时自己能不那么武断,将那MP4带回家仔细看看,说不定就能早些明白事实!自从自己误会他以后他就一直没有辩解,真相大白之后自己还隐隐的怪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害得自己被蒙蔽这么长时间,两人还产生了这么巨大的误会。原来不是他不辩解,而是自己根本就不听!
想着艾澄当时有多委屈,不仅忍受着病痛还要忍受自己的侮辱,舒文就后悔的要命,抱着他呢喃:“小澄,对不起……”
第 32 章
晚饭时,舒文关掉了所有的灯,点上了二十根生日蜡烛。烛火摇曳中,舒文看着艾澄被映得忽明忽暗的脸,柔声说:“许个愿吧,然后吹蜡烛。”
艾澄呆呆的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到底许什么,他迷茫的对舒文说:“我又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手术成功,还有一个是高考成功,你不是说不能许两个吗?我不知道该舍弃哪个。”
舒文强忍着心中酸楚,说:“自然是手术成功,等我生日时,来帮你许高考的,好么?”
艾澄摇头,说:“那时候已经过期了啊,我还是不许的好,这样没准上帝看我不贪心,两个都能奖励我。”说完,吹灭了蜡烛。
借着黑暗,舒文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他回想起去年--“希望我能顺利通过高考,希望我和舒文长长久久,如果两个不行的话,希望我家舒文健康长寿。”小澄,你最后的那个愿望,太残忍。
吃完了饭,舒文将艾澄抱到卧室,让他躺在床上,一边动手脱他的衣服一边说:“今天还是情人节,我有情人节礼物送你。”
艾澄有些羞窘,但是脸色潮红,他用水水的眼睛看着舒文,小声问:“什么?”
舒文将手探进了艾澄的内裤,吸吮他带着蛋糕甜味的舌,说:“我。”
艾澄有些抗拒,他扭动着自己的身子,喘着气说:“我……我身上……”
舒文用更加猛烈的吻袭击着他,将他剩下的话堵在口中,一边更加卖力的挑逗他。两人都好久没做,这一番干柴烈火,让两人都陷在情(无视)欲中无法自拔。
舒文使尽了浑身解数,进到艾澄身体的那一刻,他趴在艾澄耳边轻轻的说:“不管过去怎么样,以后你永远是我的。”
艾澄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听了这话感动,泪水缓缓的流下来,他说:“我配不上你,脏。”
舒文猛烈的撞击他,说:“从现在起,你就干净了,而且,是最干净的。”
艾澄被他顶的说不出来话了,只有拼命喘气的份。虽然舒文这样对待他一个患了重病的人,可是艾澄的心里,却是高兴的。
柔美的夜色中,舒文看着艾澄有些神智不清的迷蒙的眼睛,将他汗湿的身子搂在自己怀中,说:“小澄,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艾澄的脑袋有些昏沉,下意识的说:“记得,我都记得。你也想起来了吗?那时候的事。”
舒文这下倒诧异了,问:“哦?那你说来我听听,都记得什么?”
艾澄虚弱的笑,轻轻的说:“我记得,你说我没骨气。你错怪我了,我不是没骨气,而是那时候,不允许我有骨气。”
舒文这才知道自己原来见过他,还和他说过话。他虽然知道艾澄生活的地方,和自己原来生活的是同一个小城,不过到底是什么时候见的他,为什么说的这句话,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艾澄继续幽幽的说:“我妈妈一个单身母亲带着小孩,总是被人欺负。有一次一个小胖子,就是你让他道歉的那个,骂我妈妈。我那时还小,生气了就推了他一把,他摔了,磕青了鼻子。晚上回家,他爸爸带着他来我家,质问我妈为什么不看好我。他爸爸很凶,冲我们大吼大叫,摔了我家好多东西。我妈没办法,给他们跪下了,说了许多好话,才让他们离开。那以后我就知道了,要想我妈不受委屈,唯一的方法就是不惹他们。”
舒文听了,轻轻的吻着他的唇,安抚的说:“别怕,以后有我,我来替你委屈。”
艾澄低低的“嗯”了一声当作回答。舒文将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楼,问:“小澄,你还记不记得,关于你妈妈的事?比如,她在哪里上的大学?”
艾澄想了想,说:“这个倒真的不清楚,不过她的专业是国画,84年毕业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舒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不动声色的拍了拍艾澄的后背,说:“没什么,我只是想了解了解,是什么样的母亲,才能生出你这样俊美不凡的儿子来的。”
艾澄抿起薄薄的唇,笑了笑,说:“抬举了。”
舒文也笑,说:“今天你倒精神啊,这么运动也不累,看来我不够努力?”
艾澄飞红了脸,轻斥:“万年发情兽,应该拉你去养驴场,配种。”
舒文呵呵的笑,说:“真是粗俗。要是那样的话,你会不会吃醋?”
艾澄的神色忽然又黯淡了下来,隔了好久才慢慢的说:“对不起。”
舒文猛然想起那只万恶的藏獒,他急忙扯开了话题,说:“今年的志愿报哪里?还报政法大学吗?”
艾澄摇了摇头,说:“估计不成吧,这么多日子都没看书,成绩会下降的。随便一个一批学校就好了,学历史也挺好。”
舒文说:“不用担心,等到做完了手术,你还有的是时间看书。我帮你复习,保证事半功倍。”
艾澄将自己的脸往他怀里凑了凑,低声说:“困了,关灯睡觉。”
舒文体贴的关上台灯,说:“晚安。”
三月底,艾澄在做完了四次化疗之后,接受了骨髓移植手术。舒文一直陪在他身边,只有一天,他离开艾澄,去见了那个骨髓的捐献者。捐赠骨髓的人艾澄没有见到,只知道那个人姓李,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捐赠者不肯和艾澄见面,用一句“不求报答”,回应了艾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