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寒沙 上----牧云岚卿
  发于:2009年0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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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吐气,不料背上又传来一阵撕裂感,我不由皱眉,浑身绵软无力,窝在他的怀里不愿再动。
烛影跳动,将他的侧影映在眼中,忽明忽暗。
他眼中隐隐带着血丝,脸色苍白,隐隐有几分憔悴,似乎很久都没有休息好。
“别去想着这些事情,好好养伤才是最重要的,你都睡了将近十天。”
慕容羽静静注视我,眉毛微微皱起,眼底似乎有些心疼。
唉,又是受伤过重的幻觉……
随意的应了一声,我裹紧被子,打算就这样再美美的睡一觉,孰料耳边他的话却让我顿时睡意全无。
他的手指又慢慢的抚过我的脸颊,停留在嘴角,“韩昕,我就是不明白,你明明有机会,为什么没有走?”
我霍然抬头,瞪大眼睛,他定定望着我,目中神色莫测。
“她说她喝醉了,你带她回营,难道,你是舍不得那个傻丫头?”
我愕然抬眸,睡意顿时惊去大半,神智随之醒转——面前的慕容羽一脸探究,目光深沉。
后背发疼,我咳了几声,“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说得平静,我心里却暗暗吃惊——我的心思,竟然被他一语点破,他再度俯身过来,我惊的只想脱逃,手腕却被他一把扣住。
“你可以骗过她,却骗不过我,”他迫人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黑色的眼眸里似乎有着隐隐的怒气,“你讨厌她的颐指气使,却还是按耐着陪她去玩,不就是为能够借着她手中的令牌出军营么?”
我一震,他那幽深的眸子,炯炯的盯着我,一瞬间,我竟然有些被揭穿的窘迫。转念一想,我侧过头,“我不想和你争论,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信。”
他怔了一怔,嘴角微动,冷声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多危险,两个人就敢出去,她什么都不懂,难道你也跟着发疯么?”
“你还有理了!”
“这话你去和她说,她是郡主,是你未婚妻,不是我未婚妻!”
说完我立马捂嘴——这种话也敢说?分明活得不耐烦了。
刚才的说话又牵动了伤口,我顿时疼得弯腰,手搭上他的肩膀,连连喘气。
他连忙扶住我,“我不和你说这个,我只要问你,你明知道外边的情况,也知道我的命令,却没有多加劝阻,我不得不怀疑,你绝对是有其他的企图。”
我一惊,话到嘴边再说不出口。
我是有逃跑的企图,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看穿。
慕容羽反而微笑,扣紧我的手腕,异常得意,“被我说中了吧?你跟着她出了军营,想瞅个空子逃跑,韩昕,我说得对不对?”
恼怒之下,我想要抽回手腕,不料他猛地一拉,背上一阵抽痛,当即不敢再动。
“她说,是她死命要拉你出来的,是她不对。我还第一次看到,那个刁蛮的丫头会替人求情。”
他淡淡的笑,不住看我,似笑非笑的神色令我心下一阵慌乱。稳了稳心神,我尽量隔开来两人间的距离,侧了头说:“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情总归发生了,要怎么惩罚随你。”
他听闻,扳正我的脸,强迫我看他。他用颇有深意的眼神看我,渐渐靠近,灼热的气息随之扑面而来,“韩昕,你说,我是应该赏你,还是该罚你?”
我一时窒住,被他的目光摄了心神,竟然忘了开口。
他的另一手缓缓抚上我的背,在伤口周围一圈一圈打转,仔细按揉,不轻不重,带起一片酥痒……我咬牙抬头,他亦含笑。
他缓缓俯身,薄唇挨上我的耳垂,我顿时一阵颤栗,扭动着身子想要拉开距离,却被他搂得更紧。他在我耳边吹气,“你想走么?太天真了,你别忘了现在自己的处境……”
我猛然拂开他的手,怒到极致却缓缓的笑,“慕容羽,你别忘了,你得感谢我。要是那丫头出了个三长两短,你还能悠闲的坐在这里么?”
慕容羽的动作立时一滞,手停在我的背上,我扬起嘴角,轻蔑的笑:“我欠你的人情,这下也还得也够本了吧?我对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所以……放了我,如果你……够男人。”
他久久凝望我,幽深眼底没有了刚才的锐利,只余沉郁。
沉默良久,他抬头,手拨了拨我额前的头发,我不满的扭头,下巴却他一把捏住。
“别想!”
话音未落,他的唇就狠狠地覆下来,身影随之罩上,压住我身子,冰凉的唇里,火热的吻不断地落下。我狠狠瞪他,奋力挣脱他双臂的钳制,他也不恼怒,顺势将我摁倒在枕上,背上顺时一阵汗凛凛的刺痛,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慕容羽俯身下来,咫尺之遥,气息暖暖的拂在面上,“你这人,说话总是能把人气得半死,还不如用来做点别的。”
我气的发昏,挣出右手,愤然向要朝他掴去——不是非常时刻,我还真的不想用这招,太女了。
他侧身逼过,按住我的手,在我耳畔低低的笑,随即又吻了下来。
争执之间,身上裹着的绷带早已散了开来,粘稠温热的血顺着脊背流下来。
背上无法忍受的疼痛让我不得不停止挣扎,周身的力气都已消息,我疼得抽搐不已,又无力挣扎,只得任他的唇舌到处游走。
算了,我还不想疼死。
被他这么轻薄,也少不了肉。
好似发现我眉目纠结,不再挣扎,他终于放开我的唇,打量了几下,我疼得满脸汗水,对他怒目而视。他一凛,我肩头一凉,被衾竟被揭开,他的手伸进我背后。
一阵刺痛袭来,我脱口低呼,看到他的手上满是鲜血,红的刺眼。
他触到温热的血迹,才手忙脚乱的跳起来,我用手捂住那慢慢洇开的伤处,无力恨恨得说:“这就是……你的惩罚么?
他脸色顿时煞白,连话也不多说,直接奔出门去。听到他大声地呼唤军医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等他出去叫大夫的时候,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咬牙切齿。
看我不能动弹,就肆意的轻薄么?
简直倒霉到家,被俘就被俘,我认了,没想到碰上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家伙。
喝了药,意识渐渐的昏沉,他却没有出去,只是坐在床边。
我又想起了萧沁筠,那晚她受的惊吓不少吧?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于是抬头问了,慕容羽皱了眉头,将那晚的一切简略道来。
我们前脚出了军营不久,后脚恒将军的人马就悄然赶到,由于不知营中虚实不敢贸然行动,直至夜色将至,才杀入营中。
事出突然,营中五百精卫猝不及防,全军覆没。恒将军的部属却没有找到萧沁筠,于是就近埋伏,直至被我发现。
探子飞马急报于他,慕容羽当即派兵回驰救援,行至半路发现我带着萧沁筠,已是摇摇欲坠,背后数十骑紧紧跟随。一场生死搏杀过后,两方死伤惨重,恒将军部属无奈退去,萧沁筠与已经昏迷的我就被送至这里。
背上箭伤深入血肉,大夫思虑之后,毅然决定用滚烫的利刃切开皮肉,这才取出箭头。
说这一切的时候,他深深看我,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那丫头没什么事情,只是一点皮肉擦伤。”
我听明白了,也累了,于是重新低头,趴在被褥上,由着他给我拉上了被子。
“听那丫头说,你带着她冲出重围,还杀了不少人。”他不动声色,“一身好武艺啊,为何一定要隐藏?”
我一阵腹诽,要是你也被人莫名其妙的追杀,眼看就要见阎王,当然会使出看家本事了。
想归想,我还是低声说:“花拳绣腿而已。”
他目光深深,看我而笑,“花拳绣腿?我看你是成心隐瞒。”
我闭了眼,也不想和他争辩。
反正韩昕纨绔子弟的名声,连我自己都快相信了,再多一个人相信,又有什么关系?
有医侍拿了药进来,慕容羽淡淡道:“拿过来。”
我顿时惊讶得睁开眼,却见他浓眉紧缩,一层一层解开绷带,检视伤口,眼中隐隐含着薄怒。见他这副样子,我也不敢开口,只能任他亲手上药裹伤,他动作虽纯熟,但到底是男人,手脚太重。
“我说你,能不能轻点啊……”
“你能不能不要乱动?!”
“你手脚那么重,我不躲行吗……轻点!”
“现在知道疼了?当初你当护花使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我是自己要当吗?还不是怕她出事……你也逃不了……都说了轻点!”
他的手顿时停住,凝眸看我,低低的说:“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心里一惊,蓦然回头,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沉默地看我,似乎在等待什么。
过了很久,他慢慢放下手中的药,目光似乎有一刹那的迷蒙。
“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我浑身一颤,一阵发冷。
完了,似乎说错了话……
于是赶忙趴在床上装做疼得要死不能说话,他俯下身,避过伤口揽了我的肩膀,身上的温热传来,似乎异常的烫人。
“那个……”我咽了咽口水,“我困了……”
慕容羽似乎又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在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带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睡吧。”
慕容羽绝对是个不可理喻的人。
当我终于被他允许能下床走动的时候,我这样气哼哼的想,虽然这段时间一直和刀剑汤药打交道,我的身体还是好了起来。
也不知我为何这样一直倒霉,算了,我安慰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只是后福还没来罢了。
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半躺着不知多少时候了,我一时昏昏欲睡,微微阖了眼睛,想要好好的享受一番难得的自由,谁料背后又传来了一阵衣料的磨擦声。
“出来吧……站那里不累么?”
话音刚落,眼睛红肿的萧沁筠就扑进了怀里。
问了问才知道,慕容羽对因为那件事情对她非常恼火,不仅严厉的斥责了她,还给她远在燕国京城的父亲发了信,要把她送回去。她刚和他争辩了几句,慕容羽就大动肝火,以至于她想来探望我微小愿望都被无情的拒绝,被拒之门外。
这人真是……怎么不知道怜香惜玉……
他的父亲,不是一直是慕容羽在燕国朝内的有利臂助么?
帮萧沁筠抹了眼泪,我拉她坐下,说:“别动不动就哭,像个小孩子。”
“哥!连你也这么说!”她挑眉,恨恨瞪我一眼,“羽哥哥这么说,我已经够生气的了。”
“唉,都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可从来不说假话的。”
她噘嘴,眼神低落下去,“我知道自己一向这样没大没小,不像其他女子一样温柔娴雅;我也知道羽哥哥不喜欢这一点,可……”
“可就是没法控制自己吧。”我瞟她一眼,视线移到了面前。
九月的天,秋风骤起,木叶尽落,但又隐隐遗留几分夏日的热气。
身处的庭院走廊简单朴拙,像似普通宅院,反而又带着几分蔚然大气,再细细的端详,倒是有几分官衙的影子。
庭中一片光明,阳光透过残留的木叶,丝丝缕缕洒下,和风拂面,带起一丝清凉。
“据说你们那里的女子,都是温柔可人,明艳无端……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样的女孩子……”
我侧了头,皱眉看她,她明眸微转,似乎隐含期待。
是吗……
大瑞京城,好像快被忘得差不多了……
只记得,京城的公卿们有着名目繁多的享乐活动,每到八月,就会有“霜华菊会”。平日里的怀春仕女,多情公子,总会利用那天来眉目传情,暗通款曲,私下幽会。
满园的各色菊花,映着名门女眷换上的轻盈飘逸纱衣,她们走起来袖袂飘飘,神情高贵优雅,仿佛天上仙子。
萧沁筠听我说起这些,满面都是神往之色。
我一时兴起,作弄她,“当然了,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老冲自己大喊大叫,蛮不讲理的女孩子?”罢了眯眼看她,“柔情似水,甜美可人,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
她略抬了抬眼角,不吭声。
“如果我有个未婚妻,整天颐指气使,性烈如火,我躲还来不及呢。”
“那怎么办……羽哥哥说我爹来接我的人马已经在路上了……我求了太后好久,才能来这里的……”她说着说着,又带上几分哽咽。
怕她哭起来,我连忙安慰她,“别哭别哭,刚刚说过不要像个小孩子。”
她低声抽泣了几声,我一时也无计可施。
“你说……我怎么办才好嘛……”
人家的事情,我一个外人能插什么手…… 再说了,这段时间我绝对不要和那家伙有丝毫的接触。联想到最近的事情,我的脸上不仅隐隐发热。
换药,他总是要上下其手……
喝药,最后肯定会演变成唇舌的交缠……
还有几次,险些让他轻薄到某种地步……
……
我顿时打了一个大大而且极其寒冷的寒颤,等一下……慕容羽最近这么多奇怪的举动……不得不让我做某种不纯洁的联想……难道他是欲求不满……欲火不能发泄……
转头再看萧沁筠还挂着泪珠的俏丽面容,一个主意突然浮上脑海。
只不过,是个馊主意……
顺手抹了她的泪珠,我换上出一副忠厚老实的面孔,露出一个很人畜无害的笑容:“我问你点事,不要害羞,轻声回答就好。”
她的眼睛都是不解,但还是点头,于是我放轻声音,在她耳边问:“你和他……有没有那个?”
她浑身一震,抬头看我,两团红晕迅速的爬上了脸颊,我很认真地点头,她脸红的简直要滴出水来,头慢慢低下去,半天才吐出两个低不可闻的字:“没……有。”
看,我猜对了吧。
行军打仗不准带女眷,出来有这么长时间,他没有积下欲火才鬼了呢。
联想到我做金吾卫时某些同僚们蝇营狗苟令人发指伤天害理畜生不如的事情……呃,扯远了……
我坏坏一笑,重新俯身,紧贴着她的耳朵如此如此那般那般这样这样的交待了一番。她面红耳赤,咬了咬红唇,仰起头来,伸手就给了我一下。
我顿时“哎呀”大叫一声,弯下腰呲牙咧嘴,“我的小姑奶奶,不是你问我怎么办的吗?也不手下留情,我死了可没人帮你……”
她的脸上青白和红晕交相辉映,我忍了疼,摸着后背直起身,“不信算了,反正这是你们的事……”
她踌躇片刻,瞪大眼睛使劲的看我,我很郑重的点头,说:“生米煮成熟饭,想他也不能抵赖。”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她低了声气,“行么?”。
顿时心里乐开花,我又附在她耳上如此如此那般那般这样这样的叮嘱了一阵,她才迟疑的点头。
心里一阵狂笑,嘿嘿嘿,这下没人会再来打搅我的好梦了。
慕容羽,你就等着如花美眷怀中抱吧。
吃了晚饭,我在庭院里随便的溜达。
庭外晚风吹过,驱散了午后的暖意,吹过衣角,透衣生凉。
猛然转身,却见慕容羽负手立在回廊尽头,未着戎装,只穿一袭蓝色衣袍,剑袖紧束,显得清隽秀雅,风度轩昂。
望他大步走近,我又看了看天色,一时疑惑。
等等……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不对吧?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他皱眉,语音略有不悦,“晚上天凉,小心受寒。”
我实在不想和他多做接触,于是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马上就回房,谢过殿下。”
手腕一紧,竟是被他扣住,我瞪他,伤口未好利索,也不去和他争辩,被他拉到了他的房内。
烛火正明,案上堆满了小山般的文牍,还放着一个沙煲,我随意的瞧了一眼,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后,他坐我对面,扣了扣茶盏,“看你的样子,好的差不多了吧?”
我应了一声,“殿下的补药流水似的供着,我又有练武的底子,自然好得快。”
他似有似无的回了一声,然后就归于沉默。
怎么了??
我有些不解,抬眸看他,却触上他关切眼神,满是热切忧虑,似乎真正的关心于我。
心下有些不安,我拿起桌上茶水,大口灌进去。
这个时候,应该是萧沁筠那个那个那个的时间吧?
屋里很暖和,温热的茶水喝进去,顿时周身一阵温暖。他淡淡含笑,说:“别光喝茶水,没营养的,这里有汤。”
说着他揭开了沙煲,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取了碗筷,递给了我。我捧着那碗汤,深深地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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