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上)----绿水袖
  发于:2009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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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好歹现在你也算皇亲国戚了,我一个小工人连你都不认识,不纯粹找抽吗?”
“不要说那个小倒B了。”虎王脸色一变,“要不是回老家办养鸡场办垮了,就算我爸求我,我打死也不会来他厂里承包食堂!”
我明白了,敢情虎王也赶上了流行。这几年的流行是农民工进城打工,一些地道的城里人却回乡创业。总之,所有人都不在家呆著了。“树挪死,人挪活”,不过有人没挪活就是了。虎王承包食堂,看来是她老爹的面子。小噘嘴也多少顾念旧情。姐弟俩虽然不和,但在闯荡这点上完全一致。我不同,我折腾过一次,失败了,就只能老老实实在厂里呆著,再也没有胆量出去闯荡。
“听说这几年你还是一个人呀……下面……下面……” 虎王拖长了音调,却就是不肯把下面的话清清楚楚说完。
“你下面的我哪知道?我连上面的,都见得不多呢。” 我故意笑,语带下流。本指望著虎王立刻翻脸,即使她再一次发威把我逼得从二楼跳下去,也比现在好。
虎王两颊一红,低著头近乎羞答答地说:“你呀……不过,我很喜欢你这样。”
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天下还有喜欢老流氓的姑娘,哦,或许不能叫姑娘了,虎王进厂的时间比我还早,所以,她之前才能雌威威震整个糖精厂。我只能敷衍说:“我这个人其实没什麽好的,对了,你现在又是办养鸡场又是承包食堂,那我肯定没你有钱了……”
虎王说:“我创业时那三万块钱,还是你给的。你要愿意,我十倍返还给你都行。当然,如果是三十万元我一次给不起,不过我可以分几年还完。”
我听了这话,双眼一闭,想起的是另一个人也同样地给过我钱。虽然按劳取酬,在我心里是天经地义的,可这种给钱的方式只是令人觉得悲惨不堪。
虎王说:“老牛逼,你爽气一点,给我个说法。”
我心想,真操蛋,老女人有你这麽追男人的吗?很显然,虎王的个性没变。这是一件很让人敬佩的事,一个女人经历过被抛弃、下岗、创业失败……种种挫折後,还能不改初衷。虎王也有她可爱的一面,正如小噘嘴也曾经可爱过一样。一个人的可爱是一时的,不会一世。不过,这要是六O年,食堂的老女人我也就认了,可惜到新世纪国家粮食储备很丰富,为了吃几块排骨就把自己送到食堂去做驸马爷,实在犯不上。这种刻薄的话,我都在藏在了肚子里,没对她说。我只告诉虎王:“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虎王脸色一变:“啊?哪个车间的?”
我心头一怒,说:“他在外地上大学。”说完这话,我又觉得很凄凉,拎著饭盒就走掉了。
背後,虎王竟是一下子哭起来,呜呜咽咽的,和她的人一样很难听。真难想象,她和另一个人竟然会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弟。
後来我再去吃面,排骨就没有了,而且食堂对我的态度非常恶劣。我把饭盒放进去,过了一会儿,!的一声被扔在窗口,里面稀稀拉拉几根面条,连大蒜都不放一星半点。我端著这盆面,想起了虎王轻易放过抛弃她的老未婚夫,现在我这麽狠,看来是真地很喜欢我吧。不过她敢爱敢恨,要是在我饭盒里放一把耗子药,我就死得硬梆梆的,毫无悬念可言。
那阵子,我只能去厂外面吃烧饼,夜班连烧饼都吃不上,只能自带干粮,几个月下来,瘦了一大圈。
我後来知道,悲惨的生活往往是不自知的,得通过一些具体的人和事来告诉你,这些等同於镜子,悲惨是藉由镜子照出来的。当然,世界上是比我悲惨的人有很多,我没有理由为之耿耿於怀。在我年轻的时候,悲和惨是分开的,有时候悲而不惨,有时候惨而不悲,惟独在虎王阿秀身上,我照见了自己又悲又惨的样子。为什麽会是由她来告诉我悲惨的真相?谁敢说这不是一种缘分?
年底的时候,我跟虎王说,我们先订婚吧,办一个订婚酒宴,把你家和我家的亲戚都请来。

《工厂》(美攻大叔受 虐)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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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美丽的妃子用她的爱情与生命写下一部传说,後来,这里造了很多厂,很多运输船运著各种化工原料、农产品,当然还有我的糖精,穿梭於狭窄的河道上,那已经是两千五百年後的事情了。
我的代城实际上就是一个妃子用爱情和生命换来的城市,最後她被杀掉了,城市归於他人,爱情归於流水。那麽诗意的传说,想深了就觉得没意思。
不过,这传说,倒是在新世纪到来的时候为代城提供了旅游城市的资本。零一年的时候,代城开始有第一座污染严重的化工厂向郊外整体迁移,招徕了第一批游客。
人们到这里来旅游,总会带走一种土特产,叫做“枣泥麻饼”。这种饼甜得要死,糖尿病人绝对不能吃,而且它发音古怪,经常会被读成“操你妈逼”。以前柜台上的营业员老是跟外地顾客打架,为了就是这个。现在是不可能再打架了,但它也不可能改名字,只有带著操你妈逼回家,以示到此一游。
零一年春节前的几天,总经理让我下了班後去他的办公室一趟,他要跟我谈谈。
堂堂总经理找一个普通工人谈什麽?我有些纳闷,似乎又有些明白。再过几天,就是我跟虎王的订婚宴的日子。而订婚这个消息,则是去年年底由虎王逐一给亲戚朋友打电话,确保通知到。我也给厂里的农民工哥们送去了喜帖,他们都表示一定会去。
在白牡丹糖精厂,我混得还算不赖。我的性格很容易跟人混熟,据说这是以前当干部的必备条件,不过很可惜,这辈子我都没混上个一官半职。
门开著,总经理室没有总经理。只有董事长站在窗前,背对著我。
我直接进门,把拎著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桌上,再反手带上门。
盛涛转过身来。他的脸色不太好,可大体身体健康,精神正常。而再对比我,因为长期上三班,我已经开始有眼袋和黑眼圈了,脸色青黄,代表著肝功能可能有异常,如果骑著自行车穿著工作服在大街上,一看就是个穷光蛋和倒霉鬼。
盛涛看了我许久,才缓缓地说:“听说,你要当我姐夫?”
“是啊。”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他。
“而且我姐姐还给你钱了?”
“她是说要给来著。但现在她的手头也不宽裕,等她宽裕了再一次给我吧!”
盛涛怒极反笑:“用女人的钱,你倒是不嫌脓包呀?”
我也笑,说:“脓包对倒B,也说不上谁比谁强!”
盛涛被我堵得一噎。他是个冷静的人,知道这样对骂并无实效。他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後说:“老牛逼,你爱我姐姐吗?”
“爱吗?”我的心像被刺了一下,痛得有些难受。不过我是谁?我是老牛逼!我笑,“工人师傅没你们那麽多臭讲究。你别看不起你姐姐,她不错。过日子,这样的女人最好了。”
盛涛的嘴张了几张,终於是说不出口亲姐姐的坏话。他犹豫了一下,说:“那……那你是觉得女人好?哦……你有没有想过要娶的话,不如娶个年青漂亮的、家里有钱的……”
我说:“最少,女人的事业心,没男人来得重。漂亮吗?哈,我娶个电影明星得了,我把大歌星调来造糖精。”
盛涛终於变得烦躁起来,他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来来回回地兜圈,兜得我眼花。我说妈逼你把我叫来,不会是想请我看盛总怎麽兜圈的吧。这个,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
盛涛可能又被我噎了。他蓦地停下脚步,喘著粗气地瞪我。
我从办公桌上抽出一根牙签。叼著牙签,我回瞪,对著他诡笑。
盛涛腾腾走过来,一把抽掉我嘴里的牙签,单手扳著我的下巴,就想亲下去。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一偏头,盛涛亲了个空。我说:“操,趁著我现在还不是你姐夫,你还不是我的便宜小舅子,小噘嘴,你想做就做,亲就免了。我不想在亲吻新娘时,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哼,那你跟新娘子做的时候就不变态了吗?那有差别吗?”盛涛生气了,用力地钳著我的下巴,硬生生地将我的脸给掰得面对著他。
我流里流气地笑,说:“跟你做和跟新娘做,用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部位。当然有差别!”
盛涛终於决定不再跟我废话。他将一只手绕到我背後去,箍住我的背,一手强硬地掰开我的嘴,然後他的脸凑上来,舌头伸进我嘴里。
我想他这个习惯不好,似乎他每次亲人都喜欢钳住别人的下巴。他以前在厂里,又不是钳工?我由著他亲。与所爱的人亲吻,是一种绝顶的享受,既然有人志愿服务,我不会拒绝。
盛涛动作粗野,身上的温度很高,两只滚烫的手从我工作服的下摆伸进去,在我身上四处游走。最後,他的一只手还固执地透过系得紧紧的电工皮带的阻拦,滑进了肥大的工作裤里,在我的隆起处轻挑细揉。他叫:“老牛逼──老牛逼──”
我闭著眼睛。我的体温也在迅速地攀升,但心里很清醒。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就像灵肉分离,我出窍的灵魂飘在云端,惊讶地注意到人间居然有这麽两个精虫上脑、臭不要脸的男人。
盛涛开始手忙脚乱地脱我的衣服,然後是他自己的。这位董事长,居然想在办公室里做,真是不像话。
我们两个裸身抱在一起。盛涛继续亲我、摸我。按理说我也应该用相同的行动报答他,我懒得动。我还是闭著眼睛,有些蔫。
盛涛让我坐到办公桌上,拉著我的双脚大开,再把我的两只手搭在他肩上。最後,他用细长的手指替我把凌乱的阴毛捋顺,以使阴毛不会产生阻碍,然後就挺身插进来。
跟他亲我喜欢钳著我的下巴一样,插进来时,他的习惯也是不喜欢润滑。
我想这种习惯也不好,以前怎麽没注意到呢?很久不做了,我疼得有些打颤。我不喜欢这样。但打颤属於人体自身的应激反应,我控制不了。
我的心像在北极,据说北极的白夜会使人得忧郁症,性欲减退,生育率是负数。但是,我用实际经历证明了,白夜并不会使人降低性欲,至少不会对某个曾经频繁出入泵房、却被倒三班强制压抑了性欲的老流氓起效。
我在疼痛稍减之後,就不自主地使劲抱住他的肩,随著节奏,主动晃动自己的屁股,嘴里淫声浪语地大叫个不停。
办公桌虽然结实,可也抵不住加起来近三百斤的折腾,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他插了我大约五分锺,还只是在做爱的中途。我突然睁开眼睛看他,把盛涛吓了一跳,当场失控,那种射精几乎等於是遗精。
盛涛後来告诉我,当时,他在我眼里看到的是一种杀人犯的眼神,他觉得我是真有杀他的心,但也可能是他看错了。
我相信他的话。那时候盛涛也好不到哪里去。总而言之,会有一点绝望会有一点彷徨吧。
他终究是太年青。对我这个老牛逼、他曾经的师傅,也许是有那麽点与众不同的好感,但如果把这份好感放到天平上称,我们就会一起发现,天平另一头重得多得多的砝码,是他的亲生母亲,是冉冉升起的工厂,是所谓的出息……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正如我试著闯荡过一回一样。闯过了,也就老老实实地回工厂趴著了。
我不是有闯劲的人,我只能在工厂的小圈子里牛逼。
那天临走,我把两盒枣泥麻饼推到他面前,那是我早就准备好带来的。我说:“送你的!你带回A城吧!”
盛涛有些楞有些伤感。他摸不清我的想法,便说不用了。
我说:“要的。这可是咱们代城的特产,‘操你妈逼’,送给你跟你妈了!”

《工厂》(美攻大叔受 虐)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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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节,盛涛走了,商容来了。
走之前,盛涛回了一趟他在代城的家,送了一大包礼金。然後,带著两盒“操你妈逼”,悄无声息地回南方去了。
我想他走了也好,一张少了下文的明信片,一场没有交待的欢爱,就是这一年多我们之间全部的联系了。既然没这个心,就不要拖泥带水,就彻底斩断这种暧昧不明吧!
他走的那天,我在家里独自地坐著,坐了很久。我总觉得自己需要去想一些问题。严格地说,是思考。
我现在四十岁,回望自己的前半生,这种需要思考的瞬间,其实也不多,大老粗一个,也思考不出什麽名堂。我的前半生,多数时候都是恍然大悟,好像轮胎扎上了钉子,这种清醒是不需要用思考来到达的,它突如其来,全由老天爷安排。而在那罕有的需要思考的时刻,我就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并不指望自己能想出什麽好办法,有时候糊里糊涂睡著了,有时候抽掉半包烟,拍拍屁股回家。
我承认,男人的天性,即使不喜欢那个人也能拖上床。但请注意,那是上床,不是做爱,正如在我眼里,亲嘴与亲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上床在我眼里也不是做爱,它只是纯粹的机械运动。
若干年以後,我见过一次充气娃娃,我想如果早有这些玩意儿,就不用满泵房讨好姿色阿姨了,麻烦。
那个时候,如果老天给两道单选题。第一题,选择上床对象的性别,那麽我选女人。第二道,一个是泛指意义上的女人,一个是小噘嘴,我选後者。这很奇怪,我明明喜欢女人,却选择跟同为男人的小噘嘴做爱。但如果仅仅只是跟男人“上床”,我是不干的。不过我也不用再烦扰不好选,第二道单选题的链接自然断掉了,剩下的第一道,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以前听文化人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不过我说屁,这是生活。生活里,又有多少对夫妻一开始就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的?至少虎王爱我,我也不讨厌虎王。我需要更加彪悍和踏实的爱情。
人世是奇怪而有趣的,若特别在乎的一样东西,多半难以到手;从不放在心上的一件事,往往吃它的亏。
我只知道,不少男人成家後跟变了个人似的。选择在这个时候结婚,对我是一种救赎,又可以救赎虎王。何乐而不为?谁敢说它是不道德的呢?
我的家里还没有迎来它的另一个主人,所以是如此的安静。世界上的一切安静於我而言都是好的。假如我是一个真正的流氓,往那里一坐,就可以说,爱恨情仇、打打杀杀的日子我已经过厌了。但我只是一个工厂里的流氓,爱恨情仇已经与我擦肩而过,打打杀杀的全是别人。所以我只能认为,安静是一种好,即使毫无理由,我也想安静安静。
商容说是来向我道贺,更像是来旅游的。他住在酒店里,他把我初见他时的那辆宝蓝色山地自行车也带来了,每天骑著车跑出去玩,足迹遍及代城的风景名胜,其中有不少是新开辟的,实在没啥可玩的,也就只能唬唬像他那样的外地人了。
商容也带著礼物去盛家看过。他先叫虎王姐姐,想了想,又改叫嫂子。
我问他为什麽这样改。商容说虎王长得跟哥哥没一点像的地方,叫姐姐没有亲切感;如果她是夏师傅的师娘,反而会亲切些。
我无语。
代城没有订婚的规矩,一般都是直接结婚。除了还没打结婚证,我跟阿秀的所谓订婚宴其实跟结婚宴也差不多。
操办的都是阿秀。我嫌麻烦。我从手头的五万块钱里抽出两万,作为结婚的费用和彩礼,送到了她家里。
订婚的那天,新糖精厂的年青农民工来了,老糖精厂的老下岗工人也来了。农民工是冲著我的面子,他们觉得能当董事长的师傅很牛逼。老下岗工人则是想看看嫁不出去的虎王终於出嫁的奇迹。
婚宴很热闹,浓重新娘妆下的阿秀也几乎可以说是漂亮的──只是化得不太像她了。我竭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伸出一只手,她伸手搭上去,我将她从租来的婚车上挽下来。礼花飞溅,大量的金花和彩纸条被请来的伴郎伴娘婚童们从高处洒下来。
音箱里开始放出欢乐的《大花轿》,“……我嘴里头笑的是哟呵哟呵哟的,心里头美的是郎个里个郎……”。观礼的新老工人们一齐鼓掌欢呼,声音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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