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冥王星男爵
  发于:2009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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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休息一下吗,东篱?」这当然是夕露,天使般的女孩──好吧如果不要太计较是谁害他掉到这里来的话。
东篱并不觉得休息有用,尤其是身处於遍地满是砾石的山间小溪边,他不认为他的双腿会因为他在这里坐著歇息一下就好心地停止抗议,相反地,他知道他只要一坐下来,他的腿就绝对再也不会让他轻易站起来了。
「不行,」他顽固地摇摇头。「我不能休息──可是我也不能再走了。」
「先说好,」五柳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我可没办法背你。」
「谁屑你背啊!」他猛然抬起头,却一个踉跄,跌个狗吃屎。
「要命,我听到好大的一声『叩』。」五柳啧了两声。
「东篱!」
东篱趴在地上,感觉撞到砾石地的膝盖疼痛难耐,嘴里也尝到了血味──他肯定不小心咬破了嘴唇,希望牙齿没撞断。
「五柳!」夕露蹲在一旁,无助地叫道。
「好了好了,真没见过这麽蠢的人,没人绊住还会自己跌倒的,我看看伤得怎样?」
他走过来想扶起东篱,却被他一手甩开。
「偶开啦!无要泥碗!」
「看来是撞到嘴巴了,我先看看你膝盖伤得怎样。」
东篱放弃抵抗,让五柳卷起他的长裤。
「流血了!」夕露说道。
「还好嘛,皮肉伤而已。」
「勿然泥自己歪歪暗啊!」东篱想说「不然你自己摔摔看啊」却未果。
五柳将手轻轻覆在上头,不一会儿,东篱就感到膝盖的伤处温温的,而过没多久,连疼痛也随之消失。
当五柳将手自伤口上抬离时,伤口已缩成细细的一道结疤。
「好了,先只能这样,接下来你只要别去抠,就没事,至於你嘴里的伤嘛……」
「嗄?」
正当东篱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时,就感觉到某人的舌尖伸进了他的口腔。
「唔──呃!」东篱想大叫,却只听见自己发出几声含糊的呻吟。
而当五柳放开他时,他觉得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世纪那麽久,这个譬喻虽然老套,却很合用。
「你你你你干什麽啊你!」
「嘴里的伤好了吧?」五柳挑起一边眉毛,似乎觉得很有趣。
「啊──干!」东篱舔舔口腔内部。「好像真的好了……」
然後他迎上了夕露的眼神。
「你这──去你妈的!谁准你可以吻我的!还给我在夕露面前──你这样会教坏小孩你知不知道啊你!」
「呃──东篱,其实我不会介意这个──」
「你不介意!我会好吗!」他跳起身来,感到双颊发烫──他脸红了吗?妈啦他绝对是脸红了,他不愿去想,但他知道他的脸一定红到跟煮熟的任何水产一样。
这不是他的初吻,当然不是,他的初吻早在他上幼稚园的时候就葬送掉了(而且他至今不想提及),他跟绮琪也接吻过,当时他的心跳很快──但他没有脸红,那是个在他意料之中的进展,一切都控制得很好,所以他知道他没有。
那麽他现在是在脸红怎样?
「看来我是好心被当驴肝肺了?」五柳微蹙双眉。「亏我还怕你走不动,顺便帮了你一把。」
东篱愣了一愣,并发现双脚的酸痛不知何时早已消失。
「什……你什麽时候──」他呆然地瞪著五柳。「不对,应该说你怎麽办到的……你刚刚只是碰了我的脚,然後它就好了?就这麽简单?」
五柳点点头:「是啊,这对你来说很奇怪吗?」
「当然!你既没有涂药──也没有推拿……或什麽的,这怎麽可能──」
「一般来说是得这样没错,」五柳同意道。「不过只要有我在,就用不著那麽麻烦。」
「为什麽?」东篱突然恍然道:「喔──我知道了,你是什麽巫师还是德鲁伊诗人对吧,住在山里面,然後施个啥法术就可以治病的那种?」意外地,东篱发现自己对眼前的超自然现象没有太大抗拒就轻易接受了,漫画看多了也是有好处的,他想。
「蠢蛋,我刚刚已经给你上药了。」
「蛤?什麽时候?他有给我上药?你有看到吗?夕露?」
夕露缓缓地望向他,再一次展露那种忧心他如此无知的愁容。
「东篱,五柳本身就是药,所以只要他碰了你,伤就会很快好,懂了吗?」
东篱盯著她,不发一语。
「你说……他是药?」
夕露点点头。
「可是……」东篱叫了起来:「他怎看都是个人吧!人──怎麽可能拿来当成药……又不是海马乾──」
他突然住了口,并抬头望向五柳。
「你是人……对吧?」
五柳摇头笑了笑:「广义来说,我当然是人,可是狭义来说的话,我可能就不是了,就我所知,你们『那边』的人都是男女交合之下所生的,对吧?」
「废话,不然男跟男是有办法生吗?」东篱顺口回道。
「别挑我语病,小子,我的意思是,你所知的『人』,都是由人所生,而且男女有别,没错吧?」
「我觉得你还是在说废话,难道你爸妈不是人吗?」
五柳笑了起来:「不是,我的父母是出自同一株枝干所生的蕊,跟你所知一般人的出生方式很可能大有不同。」
「……蕊?」
「东篱,像五柳那样,就叫做药人,药人是由有药性的枝干上生出来的,跟一般由人所生的人不一样。」夕露好心地解释道。
「那……那你呢?你不会告诉我你也是从树上还石头上生出来的吧?」东篱的心头突然升起一股找不到同类的焦虑。
夕露没好气地笑了笑:「唉唷,我不是啦,我跟你一样,也是从人的肚子里生出来啊,药人是很少见很少见的,你放心啦。」
「喔……不──不对!」他跳起身来:「我得先搞清楚,你们这边到底有多少种人啊?我是说──跟我们那边不一样的人,像是从树上生出来之类的,还有别种吗?如果有的话麻烦全部一次告诉我好吗?我不想到时又遇到什麽新面孔,害我又大惊小怪的像个白痴。」
「简单说的话,」开口的是五柳,东篱觉得跟稍早比来,他现在看起来似乎显得比较愿意展露耐心。「这个世界里大部份的生物跟非生物──像是木石与野兽,都有机会化为人形或是别种东西,像是水里游的鱼,只要跃过龙门就能化为龙,当然,如果它们想化成人形也一样可行,那就得用另一种方法,只是那个方法比较麻烦,所以很少有鱼会想浪费那个时间,」他说到这里时手扬了一下。「当一种东西想化为另一种东西时,它就得花上更多时间才有机会变成那样,这就像是你手上有一张戏票,别人如果想看那出戏,他就得用别的更贵的东西跟你换那张票,一样的道理,如果你本来不是那样,但你想变成那样,你就得花上更多代价去换,一株野树要能够生出一个像我这样的药人,得花上上百甚至上千年的时间,而变成这样的好处就是,我不太需要担心被人拿锯子或斧头砍,而且我能够医治大部份的伤病,寿命也比一般人类长多了,大概就是这样子。」
「就这样?」东篱问道。「那有什麽好玩的?」
「喔,还有件事我忘了提,」五柳略显暧昧地笑了笑:「我能够跟一般的人类生育後代,当然也能够享受所谓的……」
「好吧──那可能好玩一点,」东篱匆匆打断他的话。「所以照这样说,你就是树精了?」
他摇摇头:「我跟所谓的精怪是不太一样的,成精的东西是不完全的人形,只要一松懈就可能打回原形,但我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了,今後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我是从千年老树中孕育出来的生命,而这并不代表我是那棵老树本身,这样你懂了吗?」
东篱有些呆滞地点点头:「呃,好像懂了一点点……」
「一点点就够了,反正你只要知道,这里所有看起来像『人』的生物,并不一定都吻合你所知的那种『人』,他们可能是由各种木石鸟兽孕育出来的,当然,也有的就是单纯的精怪,只是看起来像人,通常精怪还是保留了他们的本性跟某些特徵,很容易看得出来,到时你要是看到了可别又大呼小叫的。」
「好啦好啦,知道了。」他搔搔脖子。
「那我们可以继续赶路了吗,大少爷?」
〈续〉

【桃花源】第一部:伍之章·龙门瀑

他们没有看到半条龙,倒是看见了不少死状凄惨的鱼尸。
东篱仰头望著那道高度似乎直达天际的巨瀑,心想要是从那麽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会稀巴烂到连自己老妈都认不出来。
「鬼啦,那种地方谁游得过去啊?」他说。
「所以不是天天都有龙诞生的。」五柳淡淡回道。
又一抹银色自瀑布间落下,鱼身狠狠地摔在岩石上,支离破碎地滑进水中,水面短暂地化开一道血色,然後又被湍急的水流冲散。
「这还不是最壮观的时候哪,」五柳说道:「我记得有一年,这里就跟下银雨一样,密密麻麻的鱼从那上头掉下来,都看不见天空了,不过,被砸到可不是好玩的,就算只是小鱼,但从那麽高地方砸下来,可是会让脑袋开花的。」他说著咯咯笑了起来。
「我可不觉得这有什麽好笑的……」东篱盯著面前一条距他不过几步之遥,正在砾石地上扭动的鱼,它的下半身已经不见了,但它像是全然不知道这回事似的,茫然的大眼里满是问句,东篱想将视线移开却办不到,只能暗自祈求它快点断气,过了一会儿,那条鱼终於不再扭动,但它的眼神依然茫然,像是在问「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不自觉地捏了捏夕露的手。「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五柳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怎麽?你怕死鱼?还是怕被砸到头?」
「都有,」他困难地吞了吞口水:「这鬼地方简直就像坟场,可不可以不要再待在这了?」
「也是,这地方味道还挺难闻的。」五柳说道,然後转向夕露:「夕露,你觉得我们还要在这里等下一个挑战成功者出现吗?我们可能会等到明天喔。」从他的语气听起来,东篱觉得他应该是在说「就算到了明天也看不到的」。
夕露刚刚闪开一尾朝她落下的死鱼,面露难色。
「可是,东篱说他没有看过龙……」
「天色已经不早了,」五柳像是在跟不存在的第三度空间居民说话,看都不看人一眼。「我看这地方到了晚上大概会有野兽吧,毕竟有不少现成的宵夜躺在地上。」
夕露固执地咬著下唇。
「……呃,我没关系啦,夕露,下次再看又不会怎样……」东篱摇摇夕露的小手。
又一尾死鱼落在附近。
「可是……可是搞不好等一下就会有啊……」
东篱听得出来其实连夕露也不相信今天能看到龙了,她只是找不到台阶下,因为她满心想让东篱看到真正的龙,可是这下却变得好像只有她想看,而另外两个家伙都兴致缺缺。
「那敢情好,」五柳突然发出很卷舌的腔调。「等下要真的有野兽出现的话,就请东篱大爷保护我们吧,反正他连猩猩都能收伏了不是?」
「喂!你开什麽玩笑!最好是我有那麽神啦!那头猩猩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好不好!」
五柳没理他,而是挑了块没沾到鱼血的石头坐了下来,此举颇危险,但东篱没阻止他。「我在想,要是我们为了躲之前那头猩猩,而特地绕远路跑到这里来给野狼或熊当晚餐的话,那就好笑了。」
「对不起喔,我觉得你的笑点跟我好像还满有代沟的。」东篱说道。
五柳看了他一眼:「东篱,我之前忘了告诉你,我不能熬夜。」
「蛤?」
「有些树木在晚上是需要睡眠的,我也一样。」
「你刚刚不是才说你不是树──」
「这是先天上遗传的弱点,」五柳有点没好气。「在室内还好,但在野外夜里天冷,我很难保持清醒,而且一睡就叫不醒。」
「听起来好像应该盖个温室,然後把你种在里面。」
「好主意,反正我不怕热,只怕冷而已,不过,你确定我们还要在这里打哈哈?已经傍晚了,天色很快就会全黑的。」
东篱扬起下巴:「嘿,这可好玩了,原来你也有会怕的东西啊?放心啦,你就尽管睡吧,我们会把你丢在这里的,对不对啊,夕露?」
「啊……?」夕露看来惊了一下:「把五柳丢在这里?不能这样啦……」
「呃嗯……我开玩笑的啦,」他挥了挥手。「那还是赶快走吧,我不想拖著个睡死的家伙待在这啊,五柳,你还要在那边坐多久?没你怎麽带路啊?」
他伸出另一只空著的手,而五柳冰冷的手滑进他的掌心。
「靠!你的手怎麽那麽冰!」东篱好不容易才压抑住把那只手甩开的冲动。
「因为气温开始转凉了,恭喜你,我看天黑以前,我们是走不出这里的。」五柳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东篱暗自希望这只是他多心了。
「那、那怎麽办?你可不能真的睡著啊!我以前童军课都翘掉了,我可不知道要怎麽野外求生啊!」
「谁叫你要走得那麽慢,」五柳咕哝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就走出这座山了。」
啪叽!
夕露转过头去。
「什麽声音?」开口的是东篱。
那听起来很像树枝被踩到的声响,而东篱很确定凶手不是他。
「有东西……」夕露说道。
「什麽啊!什麽东西?不要吓人!」东篱不自觉地叫了起来。
五柳那双在丝边眼镜後的淡茶色眼睛眯成一道缝:「不要紧,是人,而且是熟人。」
「嗄?」
五柳走了过去,白色的身影在傍晚的山林间看来貌似鬼魅。
也很像是精灵,东篱心想。
远处的那个身影一看见五柳,也走了过来。
然後它会突然膨涨,变成怪兽,一口咬掉五柳的头……
但东篱的想像并没有发生,那身影与五柳交谈了一会儿,便顺从地尾随五柳朝他们走来,而那身影怎麽看都像是个普通人类。
那是个只比五柳略高一点的男子,看上去年纪大抵三四十岁,同样穿著一套似是古装却又很像弄错朝代考证的奇装异服,他的袖口是窄袖,没有像五柳那样飘逸的长下襬,而是规矩地用腰带扎紧,当他走到东篱面前时,他注意到这陌生人的头发有些偏暗红色,跟他身上红褐色的衣服倒很搭,东篱暗想,不知道他的发色是天生,还是染的?
「东篱,」五柳开口道。「这是胡老板,夕露也认识的,他的客栈在这附近,说我们可以到那里住一晚,你没意见吧?」
一听到有地方可住,东篱顿时松了口气:「当然没。」
「你就是那个五柳一直在找的孩子?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嘛。」被称为胡老板的男子一脸兴味盎然。
「啊?哦?」五柳一直在找他?这他可没听说。
「得了,只是个脏小鬼,」五柳扬扬手,挡在胡老板面前。「老胡,你少说废话,快带路吧。」
东篱觉得五柳似乎显得有些焦躁,大概因为他真的很怕自己在野外睡著吧,他想。
不过不知道为什麽,他总觉得怪怪的。
当他牵著夕露尾随前头的两人时,他忍不住俯身探问夕露:「欸,夕露,你见过这个胡老板喔?」
「见过啊,他是五柳的朋友,好像认识很多年了。」
东篱似乎抓到那个让他感到奇怪的点了。
「那,既然他在这附近开客栈,五柳为什麽一副好像刚刚才知道的样子?」
夕露抬起那双乌黑的眼睛。「喔,因为他的客栈常常换地方啊,开一阵子就不见了,然後又在别的地方出现。」
啧,这种地方能住吗?东篱不禁在心里咕哝。
〈续〉

【桃花源】第一部:陆之章·客居忆

「剩两间房,一间单人房,一间双人房。」胡老板将搁在鼻翼上的老花眼镜取下来,俐落地将手中的册子阖起,然後颇有兴趣地望著眼前的三人。
「我跟东篱一间。」五柳老大不高兴地作了决定。
胡老板扬起眼:「你确定?那间双人房可是新婚套房喔。」
东篱心头一惊。
「确定。」五柳说道,并回瞪了胡老板一眼。
「很好,那就这麽敲定了,嗳!女儿,带客人到他们的房间去!」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自帘後走出,从柜台後方取了两间房的钥匙,领著他们往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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