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我决定陪他，我说：“已经上钩了。”
他也把我的话当成是玩笑，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真心还是假意？
站在秦慕楚身边的一书生，突然拉住秦慕楚的袖子说：“这位公子，你倒评评理，他这算什么诗？”
秦慕楚接过诗卷一看，笑了，转手让我看。
我一字一句的读了出来：“晓带轻烟间杏花，晚凝深翠拂平沙。不错啊。”我转头对秦慕楚说。他刚才的笑容可有点鄙夷深含其中呢！
“是下面。”秦慕楚指了指那句之后：杏花落了开杨花，水性杨花就该骂。
这是什么东西啊？前言不搭后语？简直……“无以表达”。
我正打算大大的数落写这诗，不，这……鬼话的恶少一番，秦慕楚竟先一步开口了：“评什么？很好啊。”
我愕然……
那书生先是震惊，后有觉得可能是秦慕楚没懂他的意思，他解释说：“我在此斗诗赚钱，这公子却偏要我给他钱，说他作得诗比我的好。”
“就是，就是，他那什么东西啊，狗屁不通的。”站在书生的恶少一把拉过秦慕楚，“你给评评，谁的好？”
我看着秦慕楚的眉心皱了一下，他似乎有洁癖，上次北远碰他一下，他也是这表情。但他终究没有表现出来，他转头对我说：“阳阳，我觉得这公子的诗句好，你说呢。”
我点头赞同，看着别人拉秦慕楚，我心里不舒服。尽量不动声色的，又把他拉到了我这边，我很小心，没有碰他的身体，只拉了衣袖。
“好啦，给钱吧。”秦慕楚说，但……对象怎么搞错了？！他说着话的对象怎么是那书生啊！
那书生似乎也觉得自己听错了，他眨了眨眼睛，确认似的问：“什么？”
“给钱啊。输了，就得给钱，这公子作的诗比你的好多了。”他还是不改口，而且表情相当地自然。
*****
接过钱，那恶少甚是得意地扭头就走，还不忘撂下一句：“跟我比，你差远了，我都诗圣了！”
那书生眉眼都快挤到一起去了，他叹气中不乏愤怒地对秦慕楚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秦慕楚摇了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数额之大……呃，抵得上父亲在朝中辛辛苦苦一年的俸禄！
秦慕楚把银票塞给书生，他道：“我害你了吗？你不过是输了一场无实质意义的比赛，而那庸才，我却害了他一辈子，让他走到哪都自以为是，没完没了的出丑！”
秦慕楚拍了拍书生的肩：“人贵在自知。你明白吗？好好努力吧。”
说完，秦慕楚拉着我离开了，用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笑道：“你真坏！原来是故意的啊。”
他转头对我也笑，温柔的几乎可以拧出水来，他说：“对那些不自知人的纵容就是最大的惩罚。阳阳，我这样做，有错吗？”

第五章 写意坊 • 人工呼吸

我想，我溺水了。那么，请你给我呼吸。你，就是我的呼吸。
——楚朝阳
*****
又看见他的笑容，觉得很安心。
于是，“你病了？”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
秦慕楚凑近我，“怎么，担心我了？”
我反驳：“谁啊，谁担心？有人担心你？我看不……”作思考状。
他被我的样子逗乐了，笑了起来，小虎牙熠熠的，他捋着我的一丝头发绕着自己的手指打圈圈，接话道：“是没人担心。多少年前就被人抛弃了不是。”
怎么没人，我担心了七天，等了你七天！我在心里反驳。
嗯？他这话让我不禁联想到什么。我抬头认真地盯着他瞧，看他紫色的眼睛，觉得那里面太深了，他把感情藏得太深，深得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可，听他这满不在乎的口气，我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而这种感觉知道最后我看着他踏上九五之巅时，才真正明白。
那是一种寂寞的表情。他寂寞。
而我，是一种心疼……
秦慕楚脸上的神采总是转变的很快，下一刻，我再也找不到真实的他了。
他冲我神秘的一笑：“阳阳……”
话没说完，两个人影就突然撞了上来……他们在打架！
在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前，秦慕楚的身体已经坠入了湖面。
“你们找死啊，他有病，他病了，你们推他，他病刚好，你们推他！”我忽然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下一秒就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水中。
四月的湖水还冰冷刺骨，我觉得一浸水，全身上下瞬间麻痹了，但脑子却异常清楚。
我只有一个方向，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秦慕楚，我要救他。
像在冰窖里转了一圈，我终于把秦慕楚拖上了岸。整个过程中，他不曾挣扎，不曾睁眼，不曾说话，我让他平躺在岸上，迟疑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抖，手抖地我克制不住，“秦慕楚？”我小声唤他，是太冷了吗?我的声音竟也颤抖着。
人工呼吸！对，未名教过我的人工呼吸！
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的，我努力回想未名当时示范的一举一动，努力模仿，对准秦慕楚紧闭的唇，倾身下去。
你给我活过来，活过来。
……
“咳咳……”沉睡的双眼有了反映，好看的睫毛微微颤动，我屏住呼吸。
睁眼的刹那，一个世界怦然洞开……从中射出的万道光芒仿佛预示是无尽的希望。
“你醒了，你没事。”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手舞足蹈，语无伦次了。
秦慕楚冲我笑，又是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湿。”凉水顺着我湿透了的发线滴到秦慕楚有些苍白的脸上，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说：“谢谢你。”
*****
我真怀疑到底是谁溺水了，他现在的精神可比我好多了。“阿阿……”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我郁闷。
他招来马车，不对，应该是那马车一直在等他，把我拉上去，他说：“都湿透了，去我那换件衣吧。”
我当时还纳闷，他秦相府那么远，等着去那换衣，不早冷死了，还不如我直接回将军府呢。不过，我没说，只是很想跟他带一块，这么早就分开，我实在是不甘心。
“到了，下车吧。”才过多久啊，这马车会飞不成？我疑惑地向外望了一眼……
这哪啊？不是秦相府，也不是将军府，人流倒是少了很多。
不由分说，秦慕楚抬脚便踏出了马车，我看见眼前的院落门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写意坊。
什么地方？没听过。
走进大堂，我发现这是家布庄，可，开在这么幽僻的地方，会有人来买吗？
秦慕楚轻车熟路的进到内屋和老板说了句什么，那老板就了然的奉上了两套衣服和靴子。
“换上吧，别着凉了。”他好像一点都不冷似的，递给我衣物时，我们的手不小心碰了下，他那是温暖的。
“愣什么？要我帮你。”他一脸诡谲的笑。
我忙摆手，“不用不用。”他秦慕楚是异类，玩笑可不能和他开，说不定，他就真……
*****
换好衣服，我走出房间，秦慕楚正坐在离窗口很近的地方发呆，又是那种眼里空无一物的凝视。
现在的他，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似的，我在他身上甚至找不到一丝人气。就像青烟，一眨眼，就将散去似的。任谁也抓不住……
“在看什么？”我走过去，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外面是一块空地，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出来了。”他看见我，对我微微一笑，轻轻勾起唇角那种，很淡很淡。却让人看了舒服极了。
他手里拿着块干的料子，很自然的帮我擦起了还是很湿的头发。我这才发现，他的头发竟早就干了。
也没多想，我问：“这是你开的吧。”
他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僵了一下，随即又仿佛释然了，笑着说：“阳阳，真聪明。”
我现在对这称呼已经不反感了，都叫这么多次了，早不纠结了，我说：“你自己说的，‘你那’。”
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天晚了，现在回家会不会挨训啊。”
我不答反问：“你呢？”
秦慕楚低头看着我的眼睛，我回视他，他苦笑：“他们不管我。”
*****
当我走出“写意坊”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长长地舒了口气，和秦慕楚呆一起，总是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一口气不对，吹散了他似的。
“阳阳。”我回头，见秦慕楚出来。
我说：“你出来干嘛。不是还有事要留这吗？”
他笑了，很绝代风华的那种，“怕你迷路，送送你。”
我嗤之以鼻：“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怎么会迷路。”

第六章 烟迷远树•吸毒

有些什么，在那一刻错乱了，迷失了。原来，感情这种东西，算计只会让意外加倍。
——秦慕楚
*****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我从来不知道扶风境内有这么片林子。”我一边走，一边问旁边的秦慕楚。
“烟迷远树。”是他告诉我不要坐车，走这比较快。
仿佛绕了很多圈，我终于有些担心地问：“你确定你知道怎么走出去？”
这烟迷远树跟个大迷宫似的，走在里面，我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呃……好像真的迷路了。”我惊讶的抬头，秦慕楚正用他无比无辜的紫瞳看着我。
我说：“什么？你还说怕我迷路！”我真有些气愤，但，对着他那张只应天上有的脸，又实在发不出火。
“阳阳，你别生气嘛，让我再找找。”
秦慕楚一个人，走到了前面。看着他，四处张望，我突然一点也不火了，也没什么，这么片林子，难道困得死我们嘛，不久是多耽误一会。
秦慕楚突然兴奋地转身想对我说什么，我猜他找到路了。不过……
他的暖阳般的笑容在下一秒就冻结在了脸上，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惊讶与恐惧。我疑惑地看着他，正想走过去问他怎么了时，他突然大喊：“别动！有蛇。”
我的身体顿时僵硬。蛇？！！！
秦慕楚一步一步向我靠近，他的靴子踩在已经枯黄的落叶上，生脆作响。“你别过来！”我冲他嚷。
他不理我，继续缓慢而坚定地朝我挪来。
“喂，秦慕楚！叫你别过来！你想送死啊。”我皱眉。
“阳阳，我不是送死——我只是不能看着你死。……这蛇也不一定有毒，你别紧张。站着别动，其它的，交给我。”
……
“好了。”秦慕楚狠狠地呼了一口气，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好了？”我全身顿时松弛了下来，对于蛇，我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恐惧。但是——秦慕楚为什么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你——怎么了？”我狐疑地看着他有些低喘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轻轻地笑了，语气依旧淡淡的，“如果……我说……我被那小东西……亲了一下……”
“你被咬了！”我惊讶地迅速扳过他的手。细长的手臂上，有一个小小的口子……
“让你别过来！”我冲他低吼，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口吮上他的伤口。
期间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我死死锢住。
……
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我抬头，正好对上秦慕楚的眼睛。
他皱起好看的眉头，盯着我，神情很……复杂……没来得及深究，我就觉得开始有些头晕。见鬼，怎么这么倒霉，碰上条有毒的。
“你……为，为什么……”秦慕楚的声音游移在神智之外。只一直在耳边漂浮着，我却怎么也听不清。
隐约里，我竟有些庆幸，还好，不是他……（阳阳，你可真……好人啊，佩服！）
*****
“笼烟，你确定他没事了？妞妞的毒性……”
“公子放心，这天下笼烟解不了的毒，还没出世呢！”
“好，那你先退下吧。”
“公子的伤口……”
“妞妞的毒液，对我已经不起作用了，伤口就不必你处理了。明日的计划，暂时搁置。”
“……是，公子。”
*****
这是什么地方？
我睁开眼睛，觉得全身无力的。有些惊讶，我居然没有死？
秦慕楚闭目将头斜斜地靠在床栏上似乎是在休息——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我不由自主地一阵心颤，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感觉秦慕楚帮我掖了掖被子，我忍住，希望不被他发现异样。
“唉……”是错觉吗？秦慕楚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闷闷的，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嗯？不应该啊……怎么会是这样？”
他在说什么啊？什么为什么？这样是那样啊？
实在憋不住了，睁眼，“秦……慕楚，那个……”
“阳阳，你醒了！”狂喜的声音。这应该是我认识秦慕楚以来，他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我……渴了。”
“好，”秦慕楚温柔地笑了笑，一杯水已经递了过来。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阳阳，今天是回不去了，我已经差人去将军府了，说你今日留宿在外。”
“哦。”也许是被毒性昏了头，当时的我竟迷迷糊糊地只应了声，竟没察出端疑来。
譬如，既然是迷路，秦慕楚所差何人？譬如，当夜我躺的竹轩是何人所有？
“阳阳，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沉默了一阵，秦慕楚歪着头问我。
从我平躺着的角度看他，侧脸的线条简直几近完美。我胡乱地扯出一丝微笑，“也没什么，就是没力气。”
“那是自然。蛇毒可不是好……”秦慕楚原本笑着的眼睛忽然眸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低沉着嗓音问：“为什么那样做。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
“你自己也不明白？”他漂亮的紫眼睛盯了我良久，终于有些犹疑地出口。
我扁扁嘴。老实地点了点头。这是真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就那么毫不犹豫地帮他吸毒。
一个仅有几面之缘，连朋友都还不知能不能算上的人，我凭什么就那么奋不顾身！？
“真的不知道！？”秦慕楚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再次确认地问，音量加大了许多。
“怎么嘛？我一时……一时也没想那么多。”我顿时觉得委屈。
秦慕楚蹙眉，右手微握成拳的又盯了我好久，终于，他叹了一口气，“你休息吧，我守着你。”
“你不睡吗？”我觉得秦慕楚此刻的脸色不太好，仿佛有很重的心事，今天的他，特别沉默。
“我？”秦慕楚看了一眼狭窄的床，忽而笑道：“阳阳，希望我睡？”
这家伙，总是这样没个正经的，我一扭头，不理他。
……
“阳阳？”热热的气息徒然靠近，对于此刻浑身发冷的我，真是个极大的诱惑。
“什么？”我故意粗着嗓子问。
“你很冷吗？”竟然被他看出来了。丢脸～
“呵，好吧……”我转头看着秦慕楚，他自顾自地笑着，很诡谲。
“你，你，你干嘛！？”我惊叫，他竟正在解自己的衣衫。
“睡觉啊，”他一脸自然地回了句，然后就挨着我躺下了。
我不敢动，他的手已经缠上我的腰。我背对着他，“你，你把手拿开。”我结结巴巴地呵斥，没有一点威慑力。
“阳阳，”秦慕楚的声音依旧温柔，但却暗哑了几分，“你不喜欢？”
秦慕楚一句随意反问的话语，霸道而自信。竟令此刻的我一时无法反驳。
他的怀抱很温暖，让人不自觉地贪恋……
我勉强闭上眼睛，心跳却完全不由自己控制的一快再快。
“阳阳，”秦慕楚将脸贴近了我，颈脖上顿时一阵酥麻，他苦笑道：“别动，我要掉下去了。”
我僵硬地定在原处，他的手臂紧了紧，“我知道你冷，中了寒毒都这样，放松，全身心接受我的温度就好了。”
……
“秦慕楚，”过了一会，我小声唤他，“你睡了没？”
“没，怎么了？”听起来还很清醒的样子，我放心了，“你真的很瘦耶。”
“嗯？”似乎没有理解我突然说起这个话题的意图，他没有回答。
“我是说，你太瘦了，平日里应该多吃点，那样才会健康啊。”才可以打破太医的寓言，顺利度过弱冠。
“……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阳阳。”唉，有时候人太聪明也不见得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