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一世
作者:kingkou
文案
他,一世痛苦,只因难得糊涂。
他,一世情苦,却为难得清明。
一个想而不得。
一个想不得而得。
事事如乱麻,摇摆在得与不得之间,终於……
万事尘埃落定,终叹一声,这一世,过得荒唐。
荒唐一世 篇头
紧紧捏住他冰冷的手,放在颊边不断的摩挲,深情的眼眸望向那双已经消失了一切空洞洞的眼睛,不由的,发出一声若有似无悲戚莫名的叹息。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事吗?现在,我可以每天都讲给你听了。你听得到,是不是?”
那双眼睛还是毫无焦距的望著前方,连眨都不眨一下,粉紫的嘴唇松松的闭著,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无力的靠在椅子上。
叹息声中的心痛悲哀更加深一层,抓住他的手掌紧紧捏住,仿佛手中握著的,是最後那一束快要失散光芒的渺小微弱的希望。
“该从那里开始讲好呢?袁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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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元十四年.
这一年的武林,最大的变故无疑是明月教的崛起。
这个迅速崛起的邪教吸纳了江湖上所有被人唾弃追杀的败类,迅速的强盛起来,隐隐有成为黑道霸主的架势。
明月教与白道的摩擦日益严重,而究其原因,不过是为一个“情”字。
明月教本不是邪教,更不是属於江湖的教派,它的原身乃是一个大型商会,天下前五十富都与其有密切关系。商会大了,钱赚多了,眼红惦记在心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杀人、抢劫源源不断,至此,明月教的教主招纳了无数武林好手保护自己的利益。
人,开始多了,事情,也多了。乌烟瘴气的气氛,更是将明月教一举推入了江湖这个泥潭。
然後,那一年,那件事儿的发生,终於让教主怒发冲冠,将明月教领向了邪路。
那一年,教主的夫人抱著刚满周岁的儿子回江南省亲。
那一年,武林无数人都在讨论在武林八大剑侠的剑下逃脱的武林第一女淫魔红绡夫人的去向,并对武林追缉令上的那一万两赏金垂涎欲滴。
传言,红绡夫人逃到了江南桃花坞一带……
传言,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他师傅──丐帮的老顽童在苏州碰上了红绡夫人……
传言,红绡夫人被当场击毙……
就是那一年,那一时,明月教的教主夫人穿著一身豔红的装束,七孔流血的倒在郊外的野地里,四周出没的野狼将她曾经娇美的身躯撕了个粉身碎骨,若不是那身衣服,襟口里那块令牌,谁也不能凭那不完整的尸身断定这就是教主夫人。
教主的宝贝儿子也消失了,极大可能的进了这些畜生的腹中。
妻、子的双双亡命让这个男人彻底的疯狂了,至此,整个武林刮起了腥风血雨……
荒唐一世 1
“小贱人,别跑!”
“再跑打断你的腿!”
不能停,不要停!一声狼狈的少年张惶失措的向前跑著。
道路的尽头,一位牵著马的中年文士挡住了路口,正在四处张望。
察觉体力快要用尽的少年绝望的回头看一眼那些已快追上的大手,扑通一声,脚下拌了一拌,摔趴在中年文士的面前。
那少年立刻爬起来,揪住文士的下摆,哀求道:“先生,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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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被扭回了院子里,鼻青脸肿的扔在了地上。地板擦得亮可鉴人,反倒显得摔倒在地上的人是如此污秽不堪。
穿著光鲜亮丽的宝哥儿翘起腿儿来,膝上搁了本儿不知什麽名堂的书,有一页没一页的翻著。
隔了半晌儿,终於抬起头来,懒懒的看他一眼,“瞧你的贼眉鼠眼,还想逃,是不是?”
少年紧闭嘴唇,倔强的对上他的眼。
宝哥儿转过头嗤了一声,“你当这里是什麽地儿,容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在冬楼──能进能出的那叫有钱人,你呢,说死了就是一个相公。”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嫩生生的认真回道:“我会认真干活……”
“嘁!挨饿受穷受欺负,你倒乐意啊。没听人说过,笑贫不笑娼。”宝哥儿从果盘里抓了一把葵花籽,悠闲的磕了起来。
“你就认命吧。这日子,活著一天是一天,与其仗著什麽道德清高的痛苦下去,还不如现在就先享受享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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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牛娃,爹娘是乡下人,据说。
牛娃是捡来的,可怜他的爹娘多年无子,寂寞的不得了,在野地里捡来个弃婴就当成宝,整天捧在手心儿里舍不得放。
这村子每个村民都是这麽说的,到最後,就算牛娃再笨,也知道他真不是他爹娘亲生的。
不过,那又怎的,他爹娘疼他呢,牛娃可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牛娃从小就出落的漂亮俊俏,到处骗吃骗喝,嘴巴甜的爷爷奶奶叔叔姨姨一通叫,出门一趟手上不是几颗糖就是几只鸡蛋,吃的乐呵呵。
有尖酸刻薄的,就背後指著他,说:“瞧那狐媚样儿,准是哪个狐狸精生的,这眼睛水汪汪的,邪乎!”
隔天,这人的鸡少了一只,气的这婆娘吱哇大叫。
牛娃睡得香,梦里直叫要吃烤鸡。
牛娃就跟普通的乡下孩子一样,赤脚下地到处乱跑,爬树掏鸟蛋,什麽淘气的事儿都做了,还是那儿的孩子王,领著大家一起玩儿。
那年牛娃八岁,他那个肚子里一直没消息的娘突然之间好像神佛加持,突然就怀上了,可把这家子喜得哦。
可牛娃不喜,他娘整日里为肚子里还没出世的娃娃缝了好多衣服,少有注意他的时候了。
他爹还是一样疼他,可那眼中,总归少了些什麽,让牛娃乱不自在。
他娘的肚子鼓起来了,八个月大的时候,他爹从田埂上摔了下去,一个不凑巧头碰到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被人送回来的当晚就不行了。
他娘紧紧揣住他的手,拉著他站在他爹的坟头,哭红的眼里盛满悲伤,“孩子他爹啊,你放心的走吧,我一定会养活好我们的孩子,咱家的根儿绝不会就此断了。”
听到他娘的誓言,牛娃当下心里一紧,觉得不好,後脚跟儿磨了磨地面。
他娘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笑,让他更觉得心里不好受。
“你们两个,娘一个都不会落下。”
这句话言犹在耳,过了两个月,牛娃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著他娘噢噢噢抱著弟弟吃奶睡觉,更觉不是滋味儿。
“牛娃,饭在桌上,自己吃去吧。”刚开始,他娘还会叮咛他一两句。
等这小鬼出生後他娘更是全心全意的照顾他,连话都不大会和他说,整日里就围著弟弟转,一下子牛娃就觉得自己在娘眼里没位置了。
这日,从山里出来的牛娃拨开头上挂著的树叶想弄干净点儿回家。
“哎,牛娃哎!你弟弟病了,还不快回去!”
那死小鬼病死最好!这样他娘才会疼他。
牛娃心里别扭的想著,不过脚下还是加快速度,往家里跑去。
弟弟干瘦蜡黄的脸明显的附上一层红,看起来更是难看好几分,娘在旁边抹著眼泪,全没了主意。
村里最会搬弄是非的婆娘此刻伴在他娘身边儿,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麽,回头看了进来的牛娃一眼,眼里闪光,嘴巴动的更勤快了。
他娘为难的看了什麽事儿都不知道的牛娃,正琢磨不定呢。
弟病了已经有两三天,眼看再没药吃就不行了。
这两三日里,那姓徐的婆娘频繁上门,总拉著他娘在一旁盯著他叨叨,他娘看他的眼神也是一日日在变,变得闪闪躲躲。
终於这一日,他娘醒的早,收拾出家里仅剩的白米,给他熬了一碗米粥喝。糯糯的米汤香甜的米饭香,牛娃看的直咽口水。
他娘直抹泪,摸摸他的头,“这都是给你的,你好好吃吧。”
牛娃狼吞虎咽的吃完粥,擦了擦嘴巴。
他娘牵著他的手,去了姓徐的婆娘家。
“徐婶儿,我们两家都这麽多交情了……您可得好好关照这孩子。”
徐婆子笑的脸上肥肉直抖,两手搓来搓去,“得,都说了,是送去城里大户家当佣人,过个几年就可以给家里寄钱了。”
他娘听这话,终於将牛娃的小手给递了出去。
徐婆子将几块碎银给了他娘,拉著他的手,颠儿颠儿的进了城。
徐婆子没将他领进什麽大户的家,她将他领进了城里最繁华的妓院後门。
“这次的货色不错啊,瞧这资质……嗯嗯,真是不错。”老鸨满意的笑了笑,对低头哈腰的徐婆子挥挥手,“这孩子,我要了。”
“那这价钱……”徐婆子满脸的贪婪。
“十两。”老鸨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小元宝。
徐婆子的脸苦了一下,“这……你看这小脸,长得多漂亮啊……十两……”
“嘁,你当我这里善堂哪!我要给这小子吃喝,教他读书识字,这哪样不要钱。而且将来能不能成事还不知道呢,他,就值这个价!”
徐婆子脸上有些不满意,但还是软了下来,收下这十两银子。
走前,她撇撇嘴,低低骂了句:“……我还给了嫩娘五两银子,亏了!”
牛娃被卖进了城里最大最好的妓院──四方楼里的冬楼,配给了花魁之一的宝哥儿调教,从此改名为小竹。
荒唐一世 2~4
2.
小竹十三岁时出了道儿,那时候他已经出落的如同一朵出水的芙蓉,引得各个富商都争相追逐。可叫这些富商惋惜的,是小竹卖艺不卖身。
非是妈妈不想挣著一大笔开苞费,而是在小竹开苞前请来药师看过。
那药师仔细辨认後才对妈妈说:“这孩子後庭紧致,可做不得这行。万一开苞了,怕过不了多久您得去收尸了。”
妈妈听得这一言,可是哭天喊地捶胸顿足,直道自己亏了血本儿了。
小竹冷哼一声,对妈妈说:“我自有门道儿,就算做不得以身侍人的勾当,也能给你挣来银钱。你总不想培养了我这许多时,却挣不了几次就下地府吧?”
妈妈被说的心动,想也就这样了,且看这小子能有什麽能耐,万一折腾不出个什麽,就闭闭眼将他推出去卖了,起码也能挣回个本钱。
小竹平日除了跟宝哥儿学些琴棋书画就跟在旁边红楼里的月葵姐姐身後学跳舞。小竹的身段柔软,骨子轻,轻易便将以歌舞闻名的红楼花魁月姐儿的本事学全了。
等出道那日,那宜男宜女的姿容,软若无骨的身段儿,盈盈一握的柳腰儿和那顾盼生怜的柔媚眼神,一炮打响了小竹的声名。
妈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便是:“男人啊,离不开一个贱字。得不到的就偏要掂在心上,心里痒啊,就是根儿野草也能堪称盆儿牡丹,怎麽也放不下了。”
应了妈妈这一句,卖艺不卖身的小竹是越来越红,直引得那些狂蜂浪蝶在身边儿转来转去。
不出意外的,小竹爬上了花魁的位置,而那时候,宝哥儿已经过了最好的时段儿,开始名气渐减了。
宝哥儿显得有些无所谓,躺在榻上对小竹说,“干这一行都要这麽过来,谁知道什麽时候不声不响就死了。”
小竹不仅样貌美,嘴巴甜,还有一颗挺会揣摩人心的玲珑心肝儿,所有的客人,就算只是和他聊聊,都是心满意足的出来的。
这段时间,宝哥儿有些沈闷,脸上也不见了那懒懒的无谓的笑容,整日里对著那些胭脂脂粉,琢磨不定。
小竹捧著给宝哥儿的一壶蜜酒,门也未敲便进了去。
宝哥儿的衣服从门口散落到里间,暧昧又耳熟的喘息声也不断的传出来。
得,哪儿来的急色鬼,大白天的就上楼里来了。
帘子里望进去,却愕然的发现宝哥儿脸上挂著高傲冶豔的笑容,居高临下的俯视看不清容貌的男子,身下的阳物在男人的体内不断进出。
晚饭的时候,宝哥儿又挂回了一贯慵懒的笑容,对他说:“您今天下午来过了?”
“我道你前几日为什麽不高兴,喜欢上人家了吧?”小竹只是随口一说,不想宝哥儿竟然回以一个带著三分忧伤的笑容。
竟然是……真的喜欢上了……
“你总教我,干这一行,不能有真心,怎的你想在阴沟里翻船,竟然喜欢上了?”小竹丢了筷子,清丽的脸上不屑至极。
“喜欢就喜欢上了呗,还能怎的……”宝哥儿耸耸肩。
“这就是命啊……”
话声落了不过三天,宝哥儿就陈尸在後花园里的池塘里,死时手里还紧紧攥著一条红色的手绢儿。
眨眼,小竹十五岁了,那豔名,可说名震江南啊,谁不知道四方楼里冬楼的小竹那可是人美,学识也好,舞跳得更好,嘴巴更是甜的跟沾了蜜糖似的。
这一天,四方楼的老板点头哈腰的迎进了一个人,那中年男人只随意的瞄了一眼,就看上了正在打哈欠的小竹。
“这这这……可这孩子不能啊!”妈妈急的跺脚,要是这小竹被折腾死了,她的聚宝盆儿可少了一个大的。
“就一次,还能死了不成。”老板沈下脸,将小竹许给了那个男人。
进了房,话还没说上一句,那男人已经猴急的开始剥小竹身上的衣服。
“这位官人,别这麽心急嘛……”虽然在楼里已经看惯了这些男子的恶形恶状,也想到过早晚要对上这局面,可小竹的心里,还是呕啊。
中年男子扒下小竹的上衣,将他转过身,仔细盯著他背部半晌,这才轻轻喃语:“果然……果然是有个胎记……”
小竹心中奇怪。这人搞了半天就为了看他背上的胎记麽?
“儿啊!分离了十四年了……终於……终於给我找著了!”那男人从背後扑上,紧紧将小竹按在了怀里,大哭起来。
小竹背靠著男人,有些迷糊的想,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儿?
爹?他……是他的亲爹吗?
小竹被赎了身,走时就带走了宝哥儿的骨灰坛。
两人同是倌儿,但是宝哥儿对小竹照顾良多,教他识字,教他保身的道理,他对小竹的好是怎麽也说不清的,所以小竹知道要带走他。
站在碧绿碧绿的湖边,凉风拂面,小竹打开宝哥儿的骨灰坛,一把一把散著他的骨灰。
“从今以後,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他真的已经自由了吗?
临走前,他再去了一次他的养母家。
被家计累垮的女人才几年不见,已经苍老的如同一个五六十的老妇,见到穿著光鲜亮丽的小竹,什麽也认不出来。
“你……你是……”
小竹甜甜一笑,亲热的唤道:“娘──”
老妇一瞬间忆起了那个笑容,瞬间惊慌失措。
“你……你……牛娃?!”
“我这次前来,就为了问一句话。”那甜甜的笑容慢慢变冷变硬,“你当初为什麽卖了我?”
“啊……我、我……”老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就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儿子,所以为了救你的亲生儿子,你能轻易卖掉我,是吗?”小竹的口气是冷淡的、疏离的,含著恼恨。
“牛娃,我……”
“够了!”小竹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就当我还了你们养我的恩情,如今两不相欠……”
转身前,小竹的眼角瞟到角落里那个拿著好奇的眼神瞅著他直瞧的娃娃。
“所以,闭上你们的嘴巴,给我躲远点儿,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小竹是个没有根儿的孩子,从前没有过,现在也没有,未来……一样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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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叫连城,字冕之。”
小竹听到这个属於自己的名字,只有陌生再陌生。
“爹啊!你终於回来了!!”与中年男人七八分像的稚气少年从大门中飞扑而上,像个猴子一样挂在了他爹身上。
“连城,这是你弟弟,连壁。”中年男人慈爱的摸摸连壁的脑袋,对他介绍,“来,这是你哥哥,连城。”
连壁从爹亲的肩膀上看过去,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纳闷和厌恶,转过头,却笑嘻嘻的叫道:“爹爹,你从什麽地方给我找来这麽一个漂亮的哥哥。”
中年男子咳嗽了好几声,一掌将小子从身上拍下,“少给我没大没小!去,好好叫一声哥哥。”
连壁抱著脑袋,嘟著嘴巴嘟囔,“好嘛好嘛,我叫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