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来了，好，今天新来了一个学生，你去认识一下吧。”未名和蔼地指着未名居院子里站着的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我认识，他是除我以外，未名唯一亲自教授的学生。扶风丞相，秦渊的长子——秦慕天。
好似感觉到了我的目光，秦慕天回头，冲我微微一笑。好温和的家伙，不像他三弟秦慕空，整个一锋芒毕露，专横跋扈的纨绔子弟。
此时，秦慕天已站在了我的面前，他憨憨地笑，“朝阳，你来了。”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不废话嘛，没来，你看到的是什么？鬼啊。 我随意地嗯了一声。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颇为兴奋地说：“哦，我四弟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我一愣，四弟？他秦家哪来的四公子啊，秦慕空下面还有？
他看我表情怪异，知道我觉得莫名其妙，细心地一边拉着我的袖子往院子里走，一边解释道：“他很小就去了日上。你不知道也是自然。”
日上！
他就是当年从各大达官显贵中挑选出，表面上冠冕堂皇地称是驻外，实则是被扔去当人质的孩子？！居然活着回来了。
我父亲告诉过我，当年也有人打我的主意，可我父亲手握重兵，他不肯，连皇上也只有退让三分。父亲说，如今两国关系紧张，去了那，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停住脚步，那秦四公子一直背对着我，走到他身边，我才真正感觉到他是活的，有温度的……还有点……熟悉的味道！
妖妖？！
“慕楚，他是楚大将军的儿子——”“楚朝阳。”我打断秦慕天的的话，道：“秦四公子，幸会了。”
良久，新来的秦四公子才缓缓地转头，故意压低的声音，“叫我妖妖。”
呃。真的是他！
轻如渺烟的声音，下一刻就散入风中，秦慕天并未捕捉到。见我表情不对，他急道：“怎么了？”
我僵硬地笑笑，不理会秦慕天的关心，问：“秦四公子，刚才说了什么？”
他的肩膀微微颤动，随即转过身，笑意横生的紫瞳中波光潋滟。他抱拳道：“楚公子，在下，秦慕楚。有礼了。”
*****
今日考试，未名一脸严肃地把我单独叫进了屋里。
“朝阳，你看看，你写的这都是些什么?全是空口白话，一点实际内容都没有，你自己拿回去好好想想。”
我一脸沮丧地踏出未名居。一年了。不管我怎么努力，在未名老师的眼里，永远都是不及格！什么都做不好似的，我可真有些灰心了。
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府必经之路——垂杨紫陌上。突然就听到细微的笑声夹在风中飘来。
我抬头，视线所及之处是——
垂杨紫陌的尽头，夕阳斜照，洒下一地金色光辉。
站在风中弄蝶的身影被拉得冗长。我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隐约觉得他是在对着那只蝴蝶说些什么，又或者说是，他在听那只蝴蝶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画面很和谐。站在垂杨紫陌尽头的，正是昨日雁字楼的妖妖，今天未名居的秦四公子——秦慕楚。
我走过去。他好像发现了，也回过头看我。温柔地一笑。——我顿时觉得心的融化了。他的这种笑与他大哥秦慕天那种憨厚亲切的笑不同。
由于精致的五官中带了些男子少有的媚气，他的笑容总让人联想到——
花开！是，就是花开。那种瞬间绽放的心动。
我问：“在干什么？”
他语气淡淡的，“你不都看见了吗？”
我笑，“说你秦四公子这模样招花引蝶，还真一点不夸张，昨天是北远，今天又来了只小蝴蝶，老实说，你才回来没几天吧？”
“哦？那我是不是该谢谢楚公子的夸奖才对。我的确是昨天刚回来。然后——”他顿了一下，身体徒然前倾，似是要欺上我，我下意识地护住嘴唇。
然后只见他笑得更加妖冶芬芳。随即退后一步，俊美的容颜上浮出一种奸计得逞的快意。玩味地盯着我，他道：“一回来，就遇见了你！”秦慕楚将“你”字咬得极重。
没等我回话，秦慕楚的声音再度响起，口气甚是随意，“你叫我妖妖，我叫你阳阳，如何？”
“好恶，这名字。”我拧眉，顿时鸡皮疙瘩一地。
他似是不满地嘟嘴，冲我眨了眨眼睛，我心跳不负所望地乱了再乱。阵地一步步沦陷……
“哦？这是什么？”他发现了我的文卷，而后非常自然而然地从我手中夺了过去。并在我强行抢回来之前，将其内容快速扫完。
“喂，没经人允许看别人的东西是无礼的。”我有些生气，莫名的生气。
这东西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也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但我胸里闷了一团气，急欲发泄出来，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充当这么一个对象就好，那样就好。
“心情不好？未名那老头打击你了？”说得跟他和未名老师很熟似的，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猜对了。
“阳阳。”他突然认真唤我，我抬头，他低头。
原来他比我高呢。也对，他不是比北远高一个头嘛，而我比北远高半个头，也就是说，秦慕楚比我高半个头。
这家伙，还真是幸运啊，整个人像一件完美的雕刻品似的，几乎找不出任何瑕疵。与他站的如此之近，可以轻易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那是一种独特的味道，让人贪恋的味道。
我转头，不看他。看着他的眼睛，我呼吸不稳。但他却似乎并不想如我所愿，修长而有力的指尖温柔又霸道地把我的头重新摆正。
终于，我认输似的叹了口气，沮丧道：“难道我就没有一点值得夸奖的地方吗？”
秦慕楚紫色的眼眸盯着我好一会，突然莫名其妙地问：“如果我想从日上逃回扶风，我该骑马，还是赶牛？”
这是什么破问题？我脱口而出：“当然是马。赶牛的，那不是笨蛋嘛！”
秦慕楚又问：“为什么呢？”
我笑，“只有马才值得鞭策啊。”
听到我的答案，秦慕楚也笑，可他笑得一定比我好看，要不我怎么滞了呼吸，乱了心跳呢！
只听见他空灵的声音飘进耳廓，“阳阳，同样的，我也觉得你是值得鞭策的！别灰心，未名老头实则是在鞭策你，对你期望深重呢！”

第三章 醉花苑 • 零下吹寒

秦慕楚的眼睛是最不能看的，那绚烂妖冶的紫色眼眸中有怎么也掩不住的一泓清澈，流光熠熠。只一眼，就能把人吸进去，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不愿自拔……
那一日，我仿佛已从中看到了自己沦陷的身影……
——楚朝阳
*****
“饿了吗？我请你吃东西。”秦慕楚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进了一间酒楼——醉花苑。新开的？我从前可从没在国都里听说过它。
“秦公子！请坐请坐，吹寒姑娘她……”老板娘殷勤至极地招呼我们，但她话没说完，秦慕楚就早早地打断了她。
秦慕楚简短地说：“爆米花。”
那老板娘也知趣，没再多说什么的退下了。
“在想什么呢？是我吗？”秦慕楚修长的指尖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嗯，没什么？那老板娘认识你？”习惯了这人的自恋，我不加理睬，却突然想起到，秦慕楚才刚回来，为什么对扶风的国都比我还熟悉呢？
“嗯。我昨天来过……”
“快看快看，吹寒姑娘出来了，出来了。”众人
“真是天仙啊……”路人甲
“哪是天仙啊，长得比天仙还好看！”路人乙
“我看啊，和当年的无心楼的柳无心有的一比。”路人丙
“柳无心，人都死了，哪能和如今的吹寒姑娘比啊。能娶回家做老婆就好了。”路人甲
“想得倒美，我听说这吹寒姑娘背后可是由零下庇护的，少做梦了。”路人乙
“怎么，只有零下少主一个人抱得美人归啊！我偏要做梦，你管得着嘛。”路人甲
……
“零下吹寒？”我呢喃一声，刚才老板娘也提到了这个名字吧。我认真的盯着台上舞动着的身影。
零下，这几年内，扶风迅速崛起的强大组织，据说他们的势力渗透各个行业，各个阶层。就连扶风最大的雁字楼似乎也是他们旗下的产业。
据传，零下握有天下无双的武林至尊——《千山暮雪》和《万叶千声》。但，却从没有人知道，零下的主人到底是谁？
唯一打出名号的，便是零下第一杀手——白水和零下第一暗探——侵晓。还有一个流传已久的代号——“寒水侵烟”……
“怎么？迷上了？”秦慕楚倒似乎不为所动。我看着台上，却还能清楚的感觉到秦慕楚看着我的那种肆无忌惮的目光。
不是炽热的，只是……难以抵抗。
“的确很漂亮。”我回答。
台上的女子，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惆怅之情，从歇拍的轻轻喟叹中丝丝传出，萦绕不绝。这情愫——最断人肠！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我惊讶的转头，他怎么知道我想说这句。
秦慕楚冲我微微一笑，眼里亮晶晶的，“阳阳，你再这么看她，我就要吃醋了。”
“什么？”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秦慕楚在说什么。
他很认真地对我说：“你忘了？你已经买下我了，现在你看上了别人，我当然要吃醋的。”
扑哧，我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秦慕楚，这笑话真好笑。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吃哪门子醋啊？”
秦慕楚本是熠熠生辉的紫瞳瞬间黯淡了光彩，他低头不语。
……
“呃，那个……”我说错什么了？就是不忍心看他这副神情，天见天怜的。
“爆米花到。请慢用。”老板娘适时打破了有些低迷的气氛。
“这个……叫什么？爆米花？”我实在是没见过眼前这雪白的食物。
“嗯，尝尝看。”似乎想通了什么，秦慕楚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
“……怎么吃？”我抓抓头，不好意思的问。
“怎么吃？！”秦慕楚甚是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忽然眉眼弯弯地笑道：“想要我喂你，就直接说嘛。来，张嘴。”
我没来的急反驳，那白花似的东西就进了嘴。嗯，味道还真不错。香香脆脆的。
秦慕楚只是单纯地用右手支着下巴看着我，他的眼睛在笑，他没有吃，却好像吃到美味的是他。
“你怎么不吃。”我问。
“早腻了。再吃，该吐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懂，但，看来他也不准备解释了。
“这是什么做的？”我倒看看他是不是空口说白话。
“讲个笑话给你听。”他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以为他要转移话题，于是点头，给他个台阶下。
“从前从前有一只鸟，他每天都会经过一片玉米田。但是很不幸的，有一天那片玉米田发生了火灾，小鸟飞过去以後……结果死了……你说它怎么死的？”
“被烟熏死的？”
“不对。”秦慕楚摇摇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其中竟有一颗小虎牙，可爱极了。“再猜。”
……
“不知道，揭谜底吧。”
似乎不满意我不及格的情调观，他用漂亮地紫瞳幽怨地看着我，扁扁嘴：“冷死的。”
“冷死的？！”不明白。
对我惊讶的表情很满意，秦慕楚地兴致又回来了，“对啊，大火把玉米都烧成了爆米花，小鸟以为下雪，就冷死了。”
“噗”，我肩膀抽搐个不停，实在被秦慕楚这笑话打败了，冷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撑着肚子，我抬头看秦慕楚，他他他……天啊，我把爆米花喷了他一脸，他一边无辜地用手帕擦着脸，一边看着我苦笑。
他说：“所以——玉米就是爆米花的前身。怎么样，心情好点没。”
笑着笑着，声音戛然而止。秦慕楚说什么？心情好点没？我疑惑地看他。
“怎么？还是没用吗？我可是费尽心思了，阳阳。”他可怜兮兮地的看着我说。
有用，真的，我很想告诉秦慕楚，有用，太有用了，就他这一句话，让我顿时失了自我。这种感觉很奇怪，第一眼见他就有，只是我不承认。
他很特别，在我心里。

第四章 锦瑟湖•不过弱冠

抱着怜惜同情外加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们接近，相处，然后弥足深陷……
到最后，谁的命能属于谁？
他说：“阳阳，你的命是我的。”那他的命呢？那也是我的！
——楚朝阳
*****
“公子，老爷催您回府了。”一名样貌娇美可人的女子神色匆匆地朝着秦慕楚行了个礼。
“笼烟，你先去外面等着，阳阳，我……”秦慕楚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
我笑着说：“你回吧，我也该回去了。”
“都不留我，真让人伤心啊。”秦慕楚玩心又大起了。居然嘟嘴“撒娇”。
我说：“明天不是还要见吗？留什么啊。”
“那好，明天见。”秦慕楚也不纠结，笑着起身，却被我突然拉住，他颔首：“怎么了？”
“那个……谢谢你。”犹犹豫豫地，终于说了出来。
“哦？——今天，很值。”他点头笑笑。转身下了楼，我听见他远远的声音飘来：“加油啊。楚朝阳。”
——将军府——
“朝阳，你今怎么这么晚？”见我进门，母亲担心地问。
“哦，认识了个新朋友，聊晚了。”
“新朋友？是秦家的四公子？”父亲大人也突然问我，他从不过问我的交友圈子的。
“是，父亲。”我老实地回答，心想他秦慕楚够神的，连父亲都知道他了。
谁知，父亲随后说：“少和他来往，他是妖瞳，乃祸害。如不是被太医预言活不过弱冠之年，他也不可能留在扶风。”
“什……什么？！谁活不过弱冠之年，谁！？”就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失聪了似的，再听不进任何话语，脑子里只徒留一句“活不过弱冠之年，弱冠之年……”
恍恍惚惚地进了房间，倒头就睡。我的眼前总是有一张漂亮的脸在晃动。
他说：“叫我妖妖。”
他说：“你买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他说：“在下，秦慕楚。有礼了。”
他说：“同样的，阳阳，我也觉得你是值得鞭策的。”
他说：“阳阳，你再这么看她，我就要吃醋了。”
他说：“今天，值了。”
秦慕楚会死？他会死！活不过弱冠之年？！
就这样，满脑子都是那人的一颦一笑，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他总是对我笑。
只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如果秦慕楚真活不过弱冠之年倒也干净了。
那样，我至少不会陷得如此之深。至少我还可以睡觉，不是一闭上眼睛就是他倒在血泊里的模样，不会每日像行尸走肉一样过活，不会总是把别人当成他，不会让别人以为我疯了……
然而，现在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抱着怜惜同情外加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们接近，相处，然后弥足深陷……
到最后，谁的命能属于谁？他说：“阳阳，你的命是我的。”那他的命呢？
那也是我的，我怎么可以容忍他在我的面前倒下……然而然而，现在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
（某浅尖酸刻薄道：朝阳，倘若你当时就知道了，又能怎样？你能保证自己不爱上秦慕楚吗？你能忍住吗？！）
*****
第二日，在未名居，秦慕楚并未实现他那句“明天见。”我问秦慕天，他说，秦慕楚病了。
病了……
当我不由联想到父亲的那句: 活不过弱冠之年……
第三日，第四日，直到今天，已经是第七日了，秦慕楚始终没有再出现。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为何如此挂心，我在担心什么？又为什么要担心？凭什么担心？
一个人穿过垂杨紫陌，心却猛然一怔，空气里……流转着的那种淡淡的香味……秦慕楚？
我四处搜索，在锦瑟湖畔的烟柳断桥上，终于找到了三个身影。一眼望去，我就看见，秦慕楚颀长的身影就在其中。不是病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走了过去。他转头。微笑。
“少对别人这样笑，怪勾人的。”我决定以轻松话题开始。
“是吗？我倒真希望真能勾得了你。”他又开玩笑了，总是这样，把自己伪装得很轻浮，好像看透世事，不曾留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