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皇帝的葬礼----鹤年
  发于:2009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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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曹晋,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说话还是这麽直通通的。我摇头叹息。
  “放肆!”颜家老贼的一个同夥──前刑部尚书赫廉正怒斥道,“竖子怎敢如此同皇後说话!”
  曹晋不屑得瞥了他一眼,道:“赫大人,您年事已高,若想对我用刑,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要不要在下找几个人搀著您老啊?”
  我扑哧一声,乐了。曹晋这小子挖苦人的功夫也还是有的嘛。再看那赫廉正,已经气得瑟瑟发抖:“竖子!用不著他人帮忙,老夫现在就要将你拿下。”
  赫廉正,老实说,他当吏部尚书那会就是又瘦又小的个子,不过对犯人倒是心狠手辣,常常亲自去狱中审问囚犯。他有个绰号叫“活阎王”。犯人们对他是又恨又怕,当时的朝臣们也对他是敬畏三分,可惜,现在他早就不在吏部了,他在这里大放厥词,无非是因为背後有人撑腰,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想,这帮老臣子敢对武陵王动手,谋划的时间恐怕不短哪。
  正在赫廉正要去抓曹晋的时候,却突然被一个人拦住。此人正是现任吏部尚书王敬业,只见他笑眯眯地对赫廉正说:
  “赫老,何必跟後辈生气呢!其实曹大人也是出於对您的一片关心哪,您看您早就不在吏部干了,自然也不用对曹大人用刑啦──曹大人说的挺对的不是吗?”
  我笑得差点从龙椅上跌下来,好你个吏部尚书王敬业,你还真是会火上浇油啊!这句话摆明就是说,吏部现在是我管,该怎麽办由我说了算,您老哪凉快呆哪去,别吃饱了撑著没事干就在这里板著张长辈脸教训後辈。
  王敬业同曹晋一向水火不容,也不知道今天怎麽就拔刀相助了。
  “你!!你!!你……”赫廉正已经气得只会指著王敬业说“你”,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了。
  气氛正剑拔弩张这会儿,皇後一声怒叱:
  “够了!尔等还有没有将哀家放在眼里!?陛下尸骨未寒,尔等就在此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哈哈哈哈哈!”皇後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大笑声。
  “好一个尸骨未寒,好一个成何体统啊!”
  朝堂中顿时鸦雀无声。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大殿门口,逆光之下,我竟也无从分辨此人的样貌。
  我不禁暗暗称奇,想我执政十五载,怎不知朝中,竟还有此等人物?
  那人并未再多话,慢慢走了进来,他身上,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伴随著强大的无形的压迫感。那种压迫感让朝中众臣都噤若寒蝉,纷纷向两边退去,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颜家老贼与他的那帮同夥,似乎也被此人的气势吓到了,呆站著半天都没反应。
  真乃神人也!我从龙椅上蹦起来,想凑上前去看个究竟,谁知李睿松上前朝来者行礼,大声道:“臣恭迎武陵王千岁!”
  ……他这句话差点没让我从台阶上滚下去。
  啥?武陵王?我堂兄?赵瑞?
  他不是还在边疆麽?就算张德全派人及时通知他回来,快的话也要大半个月啊!我才死了三天,他就回来了,难道他也是用飞的不成?
  我赶紧飘上前去,绕著他转了好几个圈,将他仔细打量。
  没错,五官没怎麽变,还是迷死千万少女的那张俊脸。不过小白脸晒黑了,十五年的岁月在他的眼角爬上了细纹,可那眸子依然灼灼生辉,亮如寒星。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的鬓角已经斑白,但头发却梳理得整整齐齐。今天,他穿的是朝服,就是他离开京城时脱下的那套朝服!顶戴也是十五年前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对他冠帽上的那颗夜明珠垂涎三尺,死缠著找他要了来,空出来的地方是我让工匠用珍珠给他补上的。
  说起来,我寿宴那天,容妃还找我要那颗夜明珠来著,我没舍得给。我只应承她说给她寻个更大更好的。
  我绕著赵瑞转圈儿,把他看了又看。
  啧啧,十五年,英俊少年郎变成了老帅哥。
  唉,赵瑞啊,总算是见到了!想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我感叹道。
  ……只可惜,我死了……
  想到这里我又有点泄气,但转念一想,却又高兴起来。
  我高兴的是,还好我死了,要是我活著,都不知道哪天才能看到他呢。
  ……真是矛盾的心理。
  堂兄没有理会李睿松,只冷冷地看著大殿之上的皇後,说道:“颜惠兰,十五年不见,皇後风范见长啊!”
  “皇兄……”皇後之前的气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差点就要站不住。
  “武陵王,你怎可……”颜老头见气氛不对,马上就要给女儿撑腰。
  “老匹夫!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赵瑞狠狠地瞪了颜老头一眼,吓得那老家夥再也不敢吭声。
  “颜惠兰,你想立新皇我不问,你想摄政我不管!我只问你,我兄弟──少延,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哎呀呀,别生气嘛。我眼见著武陵王额角青筋凸出,两眼发红,都快冒出火来了。於是就用我那半透明的袖子给他扇扇风。
  不过,似乎我的动作没起到什麽效果,堂兄依然是一副强忍著怒火的样子,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他生这麽大的气。他这个人很少生气,对著我基本上都是微笑的脸,如春风拂面的微笑还是要比夜叉般的怒颜好看很多。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皇後恐怕对我是怎麽死的根本不知情,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我都没来得及考虑我的死亡问题。我只是跟著人瞎晃悠,看著他们一个个地因为我的死而心怀鬼胎,勾心斗角,最後丑态毕露。
  “陛下,是突然得心疼病死的!”皇後战战兢兢地回答,“陛下前日做寿,对臣妾说:‘朕一人在此享乐,武陵王却在边疆风餐露宿,每每想到此事,便坐立难安,心痛不已。’那日陛下强颜欢笑,臣妾看得分明,结果就……”
  喂!我什麽时候跟你说过这样的话?我那天连看都没看你一眼啊!我被皇後的撒谎演技弄得目瞪口呆,亏我还对她心怀愧疚,她居然还会无中生有这招!
  我看著武陵王的脸色有些缓和,明显听信了她那些假话。堂兄,你那麽聪明的一个人,怎麽过了十五年就变笨了呢?我已经无语了。
  “陛下现在何处?”武陵王的声音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我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馨云宫。”皇後面不改色地继续撒谎。
  等等!馨云宫?那不是皇後囚禁太子的地方麽?我隐约觉得不对,再看颜老贼正向皇後使眼色,嘴角是一抹狡黠阴险的笑容。
  不好!馨云宫有诈!
  可是这个时候武陵王已经离开了朝堂,大踏步朝著馨云宫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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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各位看官赏脸来看我挖坑,虽然俺现在挖得灰头土脸见不得人,但是还是要上来道歉。
  虽然此文历史时间概念模糊,甚至可以归到架空,(那是因为我历史的无能ToT)但是,我还是参考了一些古代的礼仪制度,今天突然发现皇帝驾崩首要任务就是立新皇,因为驾崩的皇帝的庙号和谥号都是由新皇帝定的,新皇帝不定下来,老皇帝就不能下葬,於是我汗颜地来更改其中皇後与宰相对峙那段……
  对各位造成了阅读不便,还请多多海涵。
  鹤年拜谢。

  一个皇帝的葬礼(5)

  我拦不住一直向前走的武陵王,他根本就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焦虑地去推他,想让他站住,我拼命地朝他喊前面危险,不要去馨云宫。
  可是我的手却穿透了他的身体,我的呼喊传不进他的耳朵里去。
  我对活著的人而言,不过是看不见的一阵冷风而已。
  武陵王最终还是来到了馨云宫,宫殿门口的灯笼都换成了白色,布帘也一并是惨兮兮的白,风起帘舞,倒是比我更像鬼魅。
  说起馨云宫,父皇在位时便是他的寝宫。我继位以後,不太喜欢这个地方,因为每到此处总会想起老头子咽气的情景。他平素就脾气暴躁,极易生气,弥留之际已经神志不清了,却还在叫骂,骂太子不孝,骂二哥不忠。想来,父皇那时虽然已将两位兄长贬黜,且令二人永世不得回京,但心底,却还是疼爱著他们的。越是爱,就越是伤心,越是伤心失望就越是恨之入骨。
  最後,他咬牙切齿地陡然坐起身来,抬起那枯朽的手,颤抖著,却直直地指向远处,眼神苍凉,嘶声道:“素锦!朕愧对你啊!”
  说完这句,他就挂了。
  素锦,是已故皇後的名字,原太子殿下的亲娘。
  母妃让我用纩试探父皇的鼻息。那轻薄的丝绵新絮贴在父皇的脸上後就没有动静,张德全用哀伤的颤音叫道:“皇上驾崩──”
  我听到了帷幔外,托孤大臣们悲怆的哭泣声,众人齐哭,母妃搂著我低著头。我愣愣地说:“母後,父皇没闭上眼睛……”
  “我儿,”母妃抚摸我的头,轻声说,“这件事情你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说……”
  皇帝死不瞑目,只有坐在皇帝身边的母妃,我,堂兄以及太监张德全知道。皇帝驾崩没瞑目,这说出去还得了!不知道他是不放心江山交在我手中呢,还是在九泉之下还在憎恨我的两位皇兄,亦或者是觉得无颜见已故的皇後吧。
  母妃去世前一个月,也曾来过馨云宫,那个时候我已经将馨云宫彻底废弃了。寻母後至此,但见庭院之内荒草丛生,宫墙之上蛛网蔓布。宫门大开,里面黑洞洞的,好像一个妖怪张著大嘴要将人吞下一般。
  我壮著胆子走进去,看母妃正斜靠在一张紫檀木椅上,左手摩挲著那张床,那张父皇曾经睡过的床。她垂眼低头,看起来好像在很认真地做著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抬起头来时,我却只在她眼中看到满目凄惶。
  自那以後,母妃一病不起,直至过世。
  我厌恶馨云宫,曾一度怀疑父皇的魂魄并未跟著他的灵柩到皇陵去,而是依然睁著眼在馨云宫游荡,甚至母妃的去世,也与之相关。
  堂兄说,若是不喜欢馨云宫,就让它空著吧。
  反正我是皇帝,我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而今,再来馨云宫,仿佛又回到了父皇过世的那日,众人摘冠缨、服素缟,在宫门口就听到了宫人们哭的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中间还夹杂著锺磬声响以及道士和尚们念经的声音。
  烟雾缭绕间,我看到了我那漆黑油亮的棺材。民间有个说法叫“不见棺材不掉泪”,可我现在见了棺材我也掉不下半滴泪来。我原本以为我属於那种贪恋世间美好,胆小怕死的人,指不定知天命後便要寻仙问道求得长生不死之术。可我就这麽突然死了,虽然回想一些事情会觉得後悔,但是已经断了回头路,也就欣然接受了自己已经挂掉的事实。担心是活著的人的专利,我已死,理当安心。
  只是眼下,在这肃杀的灵堂中,却暗藏杀机。那些跪著哭泣的宫人们时不时交头接耳,那些念经的和尚道士,嘴巴里念的是经文,可眼角却偷偷撇向刚刚进来的武陵王。
  此时的武陵王浑然不觉,大踏步走进来,呆呆地看著那宫中央的棺木。
  就在这时,跟在武陵王身後的颜老贼大喝一声:“颜旭!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他话音刚落,棺材盖就啪嚓一声翻起,直砸向武陵王头顶,跪在地上的宫人们早就闪到一边,拿出藏起来的戈矛刀剑,朝著武陵王刺去。
  我大惊,扑上去想替武陵王挡下那棺材板,可我却直接穿了过去。而且还看到颜旭那厮正举起刀朝我迎面砍来,吓得我赶紧闭上眼睛。这个时候,我只感觉到身边刮起一阵扫堂风,听到戈矛之类的铁器掉到地上发出的钝响,待我睁开眼一看,那些个刺客全以武陵王为圆心,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嘴里发出疼痛的呻吟,更有甚者已经趴在了宫门外动弹不得。
  而武陵王呢?他扶著棺材板站立在堂中央,脸色阴沈地看著躲在门边上瑟缩的颜老贼等人,棺材板的另一边是颜旭,他的剑已经深深刺进棺材盖中,此刻,他正在拼命往外面拔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棺材质量太好还是因为他的剑做功太差,他卯足了吃奶的劲,那把剑就是纹丝不动。
  最後他急红了眼,大叫一声“老子跟你拼了!”就冲著武陵王挥出拳头。武陵王看都没看他,轻轻松松接过了他那一拳,然後就听见卡啦啦几声脆响。伴随著哀号声,颜旭的胳膊脱臼了。
  惨绝人寰,惨绝人寰啊!我啧啧地发出几声感叹,浮在空中朝武陵王飘去,研究了下我那可怜的被刺穿的棺材板,还试著去拔了下那把剑,可我还是握不住实物。无奈地摇摇头,又有点心疼我的棺材了。
  我这棺材,用的可是金丝楠木,上面还刷了四十九道漆,本来是乌黑铮亮,苍蝇落在上面都要打滑的。现在却到处都是刀剑之伤,正中央还插著一只破剑!我用哀怨的眼神看著武陵王,心想,你要赔我个新的才行!
  可是武陵王根本感觉不到我发出的怨念气息。他此刻虽然不动声色,可是他身上那股怒气还是强烈到让在场的人两股战战,尤其是当他卸了颜旭的胳膊之後,更是没人再敢跟他对抗了。
  颜旭这小子是我小舅子,曾经在兵部干过一段时间,也跟著老将上过战场,立过战功。只可惜他是颜家独子,我老岳母怕他在战场上有个万一,哭死哭活让颜老头走关系跑人情地把儿子调到礼部给礼部侍郎打下手。但是这小子在兵部沾染了一身的匪气,动不动就暴粗口,急了还掳袖子。礼部侍郎齐志诚是文科出生,对他很是不待见。颜旭呆在礼部也是过得极其郁闷,常常找我诉苦,三番五次想重新调回兵部。我不想开罪老丈母娘,对他的要求就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打哈哈混过去了。
  只是想不到今天,他居然跟著他老头子一起谋害武陵王。
  武陵王翻转棺材盖,轻轻松松抽出了那把剑,抬手将棺盖盖了回去。
  然後,他提著剑朝瘫软在地惊吓过度的皇後走去。
  “颜惠兰,”剑尖抵在皇後的喉咙上,武陵王冷冷笑道,“你我都清楚,赵撷一向厌恶馨云宫,就算这里是皇帝的正寝,他也绝不愿呆在此处。你还真当我看不出你们的阴谋?尔等行迹早已败露,本王不动声色乃是念在你是我兄弟的妻子,想给你留条後路,没想到你不知悔改,还是同你父亲合谋要加害本王!如今,你还有什麽话好说!?”
  皇後早已面如死灰,满眼绝望道:“哀家无话可说,兄长动手罢!”
  语毕,她只闭眼抬头,竟要将脖子往剑上送。
  武陵王一惊,向後抽剑,这时却只听见有人大叫:“伯父!莫伤我母後!”
  来人正是被软禁於此的大皇子,我也不知他怎麽从软禁的地方脱身的。只见他一把挡在皇後的面前,脸带哀戚之色,对著武陵王恳求道:“伯父,放过我母後罢!”
  武陵王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大皇子又接著说道:“儿臣愿替母亲受过,请伯父饶恕母後!”
  “你……”武陵王和皇後都有些吃惊。
  我猜,武陵王是觉得大皇子与皇後一向亲情淡薄,而且也知道皇後当大皇子是争权夺利的一枚棋子,所以看到大皇子为皇後求情有些出乎意料。
  而皇後麽,不用猜测,从她软禁大皇子之前的那些对话就能明白,她已经对这孩子死了心,也没指望他尽孝啊什麽的。
  总而言之,谁也没想到大皇子会出来求情,但是这孩子挺身站出来了。
  我得意洋洋地飘来飘去。哼哼,还是我当初的决断好,将孩子托付给武陵王养,才教出了这样孝顺的儿子。就算对自己的娘再怎麽不满,可是毕竟血浓於水啊!
  虽然说是武陵王将大皇子养大的,可怀胎十月辛苦地将大皇子带到这个世界的,却是皇後。就算之前此二人有矛盾,但此刻,大皇子显然已经将皇後作为母亲来看待,而且也对自己之前说的话有了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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