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争----花见美晴
  发于:2009年0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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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盯著她嗤笑一声,继续啃手里的冷冰冰的饼。
  那头一个老婆子直著嗓子叫骂:“贱人!死到临头还敢反抗。”说著举起拐杖要打。那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著老婆子撞去,眼看要成功了,又被揪著头发拖在地下。围观的人沸腾了:“浸猪笼!浸猪笼!”
  中间夹著一个女孩的哭声:“娘!~娘!~”
  谁说江湖人残酷,有时候无知的乡巴佬比我们这些刀口上杀人取命的更不知狠了多少倍。至少,我不懂蹂躏人的乐趣。
  手里的那块饼不知不觉中被我捏碎了。
  等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坐在不远处不住的咳嗽,满头是血,像个自黄泉而来的夜叉。
  她哑著嗓子说:“大恩不言谢,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说话的口音像是奇幸城的,我奇怪地看她,“你不是当地人?”
  她点点头。
  衣服湿透了,不住的颤抖,光著脚,要站起来。
  接著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里?”
  她忽然回头,冲我一笑:“我,去接我女儿。”
  我被她摄住了,那鬼魅一般的脸上忽然露出的温柔神情,让我有些恍惚。
  我说:“我和你一块去。”我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什麽这麽说。
  深秋的夜里西风吹在身上沁人的寒意,她抖著身子在前头走,我却在她身上看到了坚强。
  “你叫什麽名字?”
  “聆夜,关聆夜。”她说。
  关聆夜,我在心里念了一遍,“我叫应远亭。”
  她突然住了步子回头对我说“应大侠,你还是不要去了。我这是要去杀人……你的大恩我来世再报。”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看不出仇恨,但是恐怕那恨早已刻在了骨头里了。
  我也有过这种感觉,我回她一个笑容:“我不是什麽大侠,我不过是个杀手。”
  她的表情里突然绽放出某种称得上愉悦的东西,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知道我的身份还会有这样表情。
  她跪下了:“应先生,虽然我没什麽钱,但是哪怕是死我也会报答你的。”
  血从我的刀刃上流了下来,两个失去了生命的躯体扑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著聆夜,一个是白天那个跋扈的老婆子,一个是看到聆夜的瞬间就跪下求饶的老头。
  他们都没有叫出声,我的刀穿透了他们的喉咙。
  聆夜轻轻巧巧地走进里屋,我听见她说:“芝妍,娘来了。”
  我带著她们走了,那女孩才三岁,瘦瘦小小的,伏在她娘身上睡得香。聆夜换了件衣服,梳了头,我看清了她的面容,温婉清秀──那个要被沈塘的女子仿佛另有其人。
  她是奇幸城女子,家世一般却饱读诗书,爱上了山村出身的读书人,不顾父母的反对,远嫁他方。然而世态炎凉,她的美好在村人看来都是些无用的东西,公婆粗鄙恶毒,恨她没有生养儿子;丈夫读书无成弃文从商,早早亡故了,她性子倔强,带了孩子过活。那对老鬼甚至於要把她卖给别人,她砸了瓦墙吓走了媒婆,却终究被他们加了“不守妇道”的罪名迫到这个地步。
  关聆夜。
  我看她抱著孩子的疲态,想象不出是什麽样的生活打磨出这麽一个女人,既温柔又坚决,既贤淑又泼辣。
  她至死都想著她的孩子,还有报仇……
  我忽然笑了。她就这麽硬生生闯进我的生活里来了。又或者说关聆夜终将成为我生命里的结?
  她没料到我住在王府,脸上有淡淡得惊奇。我把她安排在我的小院里料理家务,说是家务其实我院子里也没有什麽可料理的。
  景王知道了这件事,觉得很奇怪。我自己也解释不了,与其说我是救人,不如说我是被她临死的抗争所打动的。我自己也有过相似的体验,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也有那麽无力的时刻,那种愤怒的想要杀死对方却又无能为力的时候,是景王救得我,所以我的命是他的。
  我还记得家人死去时的样子,面目狰狞的,因为害怕死亡而睁大的双眼,痛苦的嘶吼,血液飞溅,滚烫的溅到脸上,然後逐渐冰凉。
  我的背上有一条很长的刀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景王那时候也是个孩子,他说:“你想活下去吗?想的话就站起来。”
  我摇晃著站了起来,成了他的近侍,那些杀我全家的山贼全部被他割了舌头,剜了眼睛,所以他不是一般的孩子,有武功,更有冷酷的心。
  他是注定成为王的人,我希望从旁协助他,这也是我的宿命。
  那个叫芝妍的孩子现在是我的女儿。我已经很久没有尝到家的味道,虽然独处的时间也不错,但是每次回到这个小院,看到飞奔而来的身影,脆生生的童音,还有聆夜温婉的笑,总是让人愉快的。
  我很喜欢她的声音,她叫我:“远亭。”
  隽秀的字,轻柔的嗓音,如墨的发。
  那天,我远远地看她,她一个人坐在淀湖边发呆,我走到她身後,就那麽静静地,她忽然说:“他死在湖里。”
  我没说话。
  她又说:“我那时怨他,一直不说话。那时是雨季,他出门去,好像是贩米。在湖边走著走著就不见了。再见到时涨得两个人似的,脸都烂了。旁人说大概是失手掉进湖里的。”
  “你还恨他吗?”我问。
  “唉……我现在只盼快些忘了他才好。可是芝妍一日大似一日,越发像他了。我心里看得烦透了。”她抱住头,呜咽道。
  我轻轻拉她的手:“你怕的话,往後就看著我吧。”
  她愣住了,抬起头看我,湿的泪痕挂在脸上,我总算明白了那些个文人说的梨花带雨是什麽意思。
  她成了我的妻子,如今已经五年了。
  “远亭,你一路小心,我等你回来。”她说。
  “爹爹,你早些回来。”芝妍说。
  男人有了牵挂大概心就有了归乡,我始终知道那小院的门为我打开著。

  BL向 特别篇 允臻X兰景 上编

  朱颜迷醉眼,风绰更如今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一首《清平乐》唱的婉婉转转、缠缠绵绵,把那相思之苦演绎的淋漓尽致,真可谓绘声绘色,那唱曲的女子也是一副好容貌,口中唱著,眼波只管瞟著那端坐在圈椅里的年轻男子,却不免有些风尘中人的俗态。
  这凉亭在湖边,邻了画楼,近处的柳色正新,正是百花齐放的仲春景象。围搭的假山石台貌似不经意,却显出一派自然生动的意态,让人看了也觉得心旷神怡。
  骆允臻闭著眼听那女子唱曲,听得正入神,谁料那歌女惊叫一声,忽然被人打断了雅兴。
  睁眼看时才见两个人影引剑相争,他也见怪不怪,抿了口茶作壁上观。只见也是两个年轻男子,一个黑衣,一个青衣,都长得俊逸不凡,黑衣的高一些,脸上一派肃穆,也看不出情绪,剑招精湛凌厉倒是多有饶让之处,又做得不太明显,正是照影山门人;另个穿青衣的略矮些,眉眼多些妩媚,竟有些男生女相,脸上挂著丝狡笑,出招凌乱,内功不高,却又花样百出,怪招不断,也分不出是哪家的弟子。
  骆允臻近旁的一个心腹吃吃笑了起来,轻声道:“小公子不知又耍什麽花样。”
  那青衣男子渐渐露了败象,忽然大喊一声“有暗器”,跟著袭向黑衣人的左肩,却是假意如此,侧了身又去攻他下盘,倒落了空,一个趔趄险些翻倒在地,所幸被黑衣男子拉住了手臂,这才住了争斗。
  这番下来,一张俊脸竟是满脸怒容,直奔凉亭而来,正是寻那骆允臻。後头那黑衣人也只得跟随,便听他叱道:“我当哪个小贼投的暗器,却是你在这里作怪!”
  骆允臻只是笑:“兰大侠稍安勿躁,您武功奇高,哪里有人伤得了你?”这话说得好听,分明是嘲弄,青衣人听了更是恼火,涨红了脸拿了暗器出来扔在他面前,却是一个珠花。
  那一旁的歌妓见了伸手拿了,口里叨念道:“可不是奴家的珠花!怎麽在公子手里?”
  那人一听,指了骆允臻道:“你倒是什麽意思?”
  那黑衣人拉住那人这时才说话:“料想小王爷担心我们伤了彼此,才出手的吧!”
  骆允臻哈哈一笑:“果然还是叶大侠有眼力,小王恐怕我家的兰大侠出手太狠砸了园中的财物,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罢了。”
  这个黑衣人名叫叶蚩是照影山无忧门的门人,与那青衣人倒是好友;说起青衣人,更是京畿中无人不晓的“冠玉郎”兰景,因他父亲是景宁王的东阁便成了王府的少公子,又生得唇红齿白、绮丽俊秀,美玉一般,所以自小被宁王捧在手心宠爱非常,比之皇子还要胜出几分,性情自然有些骄纵,连那继兄小王爷也一发的不当回事。
  这一番争辩,言语上始终占不了上风,那冠玉郎一时忿忿,不再理会骆允臻,带了叶蚩便去了。
  小王爷见状也只是含笑,赏乐的兴致一些没了,散了乐师歌妓,独自出了府。
  他五岁丧母,被父亲送至烟雨亭潇湘子门下学艺,一学便是七年,悟性资质均是出类拔萃的,很受师尊的青睐,教导起来也格外上心。那潇湘子原是他父王的恩师,年轻时也是个倜傥的俊士,看这徒孙伶俐非常,连带也教习些琴棋书画的本领,同本门的绝学一并授给他。故而骆允臻才十几岁年纪已有小成。
  那时正逢了景宁王立东阁的大典,须得允臻前去观礼,便领了师命回家,一路上也做个小小的江湖游历开了不少眼界。
  至了府邸还未拜见父王东阁,倒先和东阁的儿子结了怨,被他将一对做贺礼用的珍禽给弄飞了。那时兰景只有四岁,却如人精一般,机灵狡黠。骆允臻虽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到底算不得宽宏大量的君子,况且被人放跑了做贺礼的青鸟,心里很是怨愤。不意恰好遇见了兰东阁,顿时惊为天人,又被父王提点了几句,心下有了些顾忌。
  他原在王府内出生,虽贵为世子,母亲不过是个侧室,由此自小便知道好歹,善察言观色,对父王一半敬畏一半仰慕。父子间羁绊尚未深,母亲便亡故了,孩提离家习武,说来也甚是凄凉。再说骆静多近男色,唯有这一个儿子,只把他当做後继人来培养,为他能独立自处,轻易也不露呵护之意,的确成就了儿子少年老成的个性。
  话虽如此,骆允臻看那兰景小儿被父王百般宠爱,又撒娇撒痴,到底有些羡慕,人面上做个友爱幼弟的样子,背地里使些坏水,捉弄玩耍又是另一派景象。冠玉郎初时还向父亲义父告状,骆允臻又装得俯首贴耳、百般顺从,三番两次下来,自己反遭了父亲的斥责,说是心怀狭隘,心里更是委屈;从此也学了样面上孝悌兄长,私下对那继兄严加提防,有时也设下恶作剧报个小仇,骆允臻只觉有趣的很,时常去招惹他,底下人虽知道些因故,碍著身份没人敢说,却说两个闹了半天也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始终不过是小打小闹的,这等两面三刀的关系便维系至今。
  如今骆允臻依然袭了父王的爵位,受封“贞宁王”,外间称其“小宁王”,赞他大有他父亲的风范。
  冠玉郎也到了弱冠的年纪,也成了风靡京畿的人物。
  他年纪虽轻,经历也不比他人少,母亲原是摘星楼座下的右使,不幸英年早逝。此後因蒙武林盟主叶信和他父亲的恩怨东奔西走,被父亲送去照影山呆了几年,直至兰章受了诰命才送还身边。自此才居在京城,之後朝野动荡、武林纷乱又另做一番飘泊,故而武功路数不清,虽集了众家之长,百种兵器信自使用,又浅显粗通只知皮毛。连秉性也与父亲不同,急躁性子,最不耐烦,骄横非常,又乐天自得,接朋识友上至皇亲贵胄下至游侠商贩无所不有。兰章恐他结了恶友,央了叶蚩时常来府,这才稍稍能收了他的性子。
  被骆允臻打断了比武,兰景一时也倍感无趣,便拉著叶蚩往城东去。到了永宁侯爵府,那门子见了兰景直接往里头引了去,到了一个院子,见那里头一个少年正忙著晒药,便上前偷偷吓他。那少年吓了一跳,嗔道:“好好的,做什麽鬼头鬼脑的吓唬人?”又对叶蚩道:“叶大哥也来啦?好久不见。”
  他年纪不过豆蔻,生得柔媚白皙,一双杏目倒似含了春水,叫人不免生出怜爱之情,谁料竟是个用毒的高手。原来他是永宁王杨润的二公子,另有一个兄长,两人均是男人生养的,简直匪夷所思,当初也算是一件京中奇闻。
  兰景凑趣道:“明轩,你也多日不见我了,好不公平!”
  少年斜他一眼只道:“京人都知兰公子好生忙碌,哪里肯到寒舍屈尊,今日也不知什麽好风吹得您过了来?”
  冠玉郎被他讥讽也不恼,刮了他鼻子笑道:“好个强嘴小儿郎,快把你哥叫来,咱们一块上琼汁楼给叶大哥接风。”
  “他老早出门了,也不和人说,哪里去找?”少年忿忿道,也不知长兄哪里得罪了他。兰景见状也不为怪,知道那杨明楼性格古怪,便催那明轩更衣出门。
  叶蚩在旁问道:“怎不见侯爷在家?我们既来了也要打声招呼。”
  少年挥手道:“不必去了,我父亲知道宁王携了东阁出京游历,也拉了我爹和宵叔出远门去了。撂下的事还不是明楼和我去办,好生累人。”
  见他抱怨,兰景笑道:“可要哥哥我来帮忙?”
  明轩一边理药,鄙夷道:“我倒是羡慕你这纨!子弟,万事都有那小宁王与你办了,哪里还要操心费事?”
  兰景一听顿时涨红了脸道:“笑话!我什麽时候要他来给我操心?”
  明轩瞥他一眼,也看不出那眼里是同情还是嘲笑,慢条斯理道:“你前些日子在汇香阁,为的那个花魁和一个江湖人争风吃醋,末了还用了些伎俩出了他的丑不是?”
  兰景见叶蚩盯著自己不禁有些愧色,又狡辩道:“为他为难靛珍姑娘,才给他个教训,不过是脱光了挂在楼顶罢了,又没什麽损伤……”他见二人的责备目光,话音越说越小。
  明轩叹气道:“难怪兰东阁临行前还叮嘱我们好生看著你,果然不假。”
  又说:“那人是两江帮的令主,受了你这大辱,会了几个江湖人要寻你算账,若不是骆允臻哪有你现在活蹦乱跳的劲头?”
  叶蚩听罢问道:“你也不出门,如何听说的这事?”
  明轩摇了摇头,忽然看见外面进来的人,面无表情道:“是他告诉我的。”
  来人正是杨明楼,他见自己弟弟在院里和人正色说话正觉奇怪,再一看竟是兰景同叶蚩,随即上前招呼,却被兰景抓了手腕,他虽是个少年武功却一点不弱,劈手截了兰景捏自己的手,冷冷道:“表哥什麽意思?来与我寻仇?”
  他爹林琼宵是兰景的亲舅舅,年轻时就和杨润有些瓜葛,之後又遭谢梓规的暗算,竟和杨润产下个孩儿,这才牵绊至今。这明楼也似他爹,性格古怪得很,轻易不与人亲近,对兰景这个表兄还算客气,谁想那兰景竟对自己无名动火,语气也冷了几分。
  叶蚩这时上来劝慰兰景,一边问那明楼:“小景前日里得罪个两江帮的,怎麽了结的?”
  少年冲他点头道:“还是小宁王办的,所幸还算及时。”
  听他口气似乎还略有些帮衬骆允臻的,兰景恼道:“你如何知道的?莫不是胡诌的来诳我!”
  明楼撇他一眼,嘴角反而扯开一丝笑意,也不知是讥讽还是同情:“那赔罪宴我倒也去了,连那素来不见生客的阮知嫿都持壶奉酒,还不托了表哥的洪福?”
  一旁的明轩听罢,忍不住笑出声来,兰景却涨红了脸。他性子急躁,一时跳起来也不顾旁的,连说好要去的酒楼也顾不得了,赶忙跑出去要寻骆允臻理论。只觉那人小看了自己,由他来收拾残局使自己格外难堪,又想著那人嘴坏不知会说出什麽扫面子的话,更加的火冒三丈。叶蚩在後头看著心里也是焦急,方才那番斗剑已经引得他们俩剑拔弩张的,只恐生出事端。倒是杨家兄弟见怪不怪,仍旧各忙各的。他见他们这样,不禁投去责难的眼色,也不告别匆匆的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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