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做牛郎啊!----嘉兽
  发于:2009年09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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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乐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干爹……”
  “生死由命,能活到四十岁也没什麽可抱怨的。”谭正易语气里有几分认命的味道,看了一眼谭乐:“只是就这麽走了,我不放心。”
  谭乐低了头,霎时觉得脸上发热。他清楚干爹在不放心什麽,从前的自己只是个混混而已,为人凶横,却连干爹百分之一的城府都没有。
  谭正易又接著说:“我生了病,眼看著白爷那狐狸要活著比我长,谭家这麽大的摊子,全扔给你我也不放心。可要是真的和白爷死磕起来,别说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道上的朋友们也看不过去,谭家先动的手,站不住一个理字,到时候就没人帮你,你说是吗?”
  “看过病历报告之後,我寻思了很久才想到这个法子,如果我假装死了,你发愿说要为我报仇,那麽兄弟们都会听,这个大义名分也足够。那时候我再在暗处推你一把,咱们父子联手,白家就只有被我们踩在脚底的份。”
  “恰好这个时候,有一条眼线通风说,有人准备在我的车里装炸弹。於是我就利用了这个机会。”
  谭正易交叉了双手放在膝盖上,交叠起双腿:“後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谭正易也不会铤而走险,幸好结果如他预料一般不错。他自觉自己还有些眼光,谭乐虽然莽撞了些,可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其实这份年轻人的血气,也正是他需要的。像一统天下这种事,没有那份青春的血气和莽撞,也难以实现。更轮不到像他这样上了年纪的来做。
  世界必然是属於年轻人的。谭正易看著青年英挺的模样,心里浮起这个想法。他并没有太大的失落。谭乐就像他的亲儿子一样,他成功,自己就很犹如父亲一般的骄傲自豪。
  谭乐声音苦涩:“干爹,你得的是什麽病?”
  “这你不用管。”
  “我这个做儿子的连这个都不能知道麽?一开始你说死就死了,车子烧成焦炭,难道你不想想我的心情?为什麽都不让我知道?”
  谭正易面对有些发火的青年,一贯的冷淡。“你要是知道了,只能坏事。”
  “干爹!”
  当著众多干部的面训斥现任老大,谭正易也觉得自己过了,没有顾虑到谭乐的面子。於是语气缓了一缓。
  “阿乐,本来我这儿大局已定,我一点都不担心,安心在国外养病,但是前一阵子之停对我说,你闹得太过了。”
  谭乐闻言,狠狠扫了陈之停一眼,後者老脸一皱,哭诉道:
  “少爷,我只是和老爷提了提,说你腻上个牛郎,连著几个月没回家睡啦,就怕你走上邪道!现在这不是出了事,下午你受的那伤可不轻,缝了十针哪!想少爷您这些年,什麽时候被人放过这麽多血?”
  谭乐瞪:“老子流血你管得著?老子想去哪里睡觉你也对干爹报告?!”
  “不是,可我也为帮会著想嘛,老大在外面日日笙歌,都不管事……”
  “你再说一遍!谁日日笙歌?!”
  两人正斗鸡般眼红脖子粗,谭正易站了起来。
  “说够了没有?”他的音量不算大,但谭乐和陈之停立刻哑声了。
  谭正易又道:“之停,你派去的人说那个牛郎现在和姓唐的小鬼在一起?”
  “是。他们住的地方已经查到了。”
  “姓唐的小鬼是有背景的人,留他不得,再养就要成祸患了。至於那个牛郎……”他扫了谭乐一眼,霎时眼神里浮起一层杀气,城府深沈的黑社会领袖,此时居然有了一丝咬牙切齿的表情。
  “……就一并干掉吧!”
  “干爹!”谭乐顿时脸色一变。
  谭正易严厉地看著他:“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玩你的真爱我不管你。可是单是他捅了你这件事,就该拿命来抵。你不看看你一下午流了多少血?黑社会老大被个出来卖的牛郎捅了还不吭声?说出去你也不怕成了道上的笑话!”
  谭正易真的有些生气了。他一手养大的狼崽,那个雨夜被带进谭家的小男孩,在别人面前多嚣张他也不管,反正也是他乐意放纵的。但在自己面前,谭乐总是心存了一种骨子里的敬畏,说什麽都俯首帖耳。何曾对自己有过违抗的时候?
  这种关系,犹如老头狼和头狼之间,一种传承权利的默契。
  谭乐默不作声,以他从小对干爹的了解,知道他出口的话,收回来几乎没有可能。求情无门,那麽只有……
  脚悄悄地往门口移动……
  谭正易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吐了一句话:“阿乐,干爹我好歹是养大你的人,别在我面前耍花招。从现在开始,你要禁足到这个事情结束为止。”
  谭乐不意外地沈默了一下,脸上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著。可是谭正易知道他不敢违逆自己。
  他眯了眯眼睛,犹如黑暗中废墟中无形的一抹阴影。虽然因为疾病而消瘦,风尘满面,但那股子气场没变,依然是那个性子阴沈的谭家大佬。
  “阿乐,你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会。我要我谭家君临黑道,我要这附近的小帮派无一能存,尽皆俯首。今天或许你会恨我,等过了几年,你要是有时间给我扫扫墓的话,再来墓前跟我说说,今天我做的事对不对。”
  谭乐浑身一震,转而眼睛有些发红。低头嘴唇抖了抖,说了句:“是。”说完胃疼似的,脸都扭曲了一下。
  谭正易点头:“我累了,要去睡一觉,叫护士到我卧室来打针。阿乐,你就先什麽都别管,好好地养伤。”
  语气里糅杂的温柔味道,也不知道他的儿子有没有听出来。

  谁想做牛郎啊! (六十一)

  61.
  第二天上午,黎里树去菜场买了菜回来。他提著大包小包的塑料袋,他的手臂做工的时候受过伤,东西一重拎起来就力不从心,摇摇晃晃地,差点在小巷子里跌倒。
  “小心哦,猴子叔。”
  正狼狈时,最大号的塑料袋被人接了过去,顿时分担了不少,他抬头感激地对来人说谢谢。
  站在面前的是那天和小猴子说过话的壮汉,此时正低了头温厚地笑。
  “我叫大牛,一起走一段吧。”
  黎里树对著陌生人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好,壮汉倒是很爽快,话也多。一路上和他的体型不副地,倒是老母鸡似的唠叨个不停。
  “猴子可宝贝你了,你知道不?他住在这儿的时候,可没少念叨你,黎叔长黎叔短,哪个大坏蛋欺负黎叔了,我都听得耳朵起老茧了。前天你不见了,他满世界地找你,急得一把火在屁股後面烧似的。”
  “猴子这人吧,怎麽说呢,黑白分明得很,对喜欢的人就死心塌地,讨厌的,就恨不得剥皮得好,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对这小子是幸还是不幸。黎叔,你是长辈,平日里一定很操心吧。”
  “就拿这次来说,他这小子本来已经买到了一张船票,为了给你买一张,又出去拼命打工赚钱。”
  ……船票??
  “啊,就是这一次去跑船的票啊,偷渡去东南亚的船,一张可不便宜。”
  他去东南亚干什麽?
  “咳,你问偷渡客为什麽偷渡?再说,你们不是准备很久了吗?我记得去年猴子就在张罗著偷渡的事了。”
  唐若梁走进家门的时候,就嗅到的气氛的不同寻常,背对著自己的黎里树仿佛在生气。
  他小心翼翼地说了声:“我回来了。”接著拿起放在桌上,已经注满热水的水杯,小口地喝著,顺便从眼角观察男人的脸色。
  他的黎叔真是很好看,即使嘴角压著,露出严厉的神色,周身依旧是柔和的气场,不会让人害怕,却让人心怀尊敬。
  小猴子有时会想到自己的妈妈,那个从未谋面的女人,一不小心,那个模糊的女性形象就会和黎里树的样子重合起来,连笑容也是相似的。
  只是现在那张脸却板著。
  “你真是是每天在上学吗?”黎里树气愤地质问。
  闻言,小猴子被呛了一口。
  “是,是啊……”
  “还要撒谎!那船票是怎麽回事?”
  “……”
  “你居然还准备了两张,是想让我跟你一起去?这孩子……”
  高高扬起的手终究没有打下来,又颓然放了下去。
  “到底出了什麽事,为什麽不找大人商量呢?”
  小猴子嘴巴一撇,挤出几滴眼泪。
  “我,我,不敢……我本来这次跑出来,也不是和干爹吵架……才离家出走的,而是,我很怕连累到……干爹他们……呜呜……黎叔……”
  他边哭边偷眼看黎里树,见他神色没有缓和,本来哭得五分真五分假,更是大哭起来,这些日子打零工赚钱买船票的辛苦也涌上心头,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
  良久,一张纸巾递到他的面前。
  “擦一擦。”
  “呜呜……谢谢……”少年揉眼睛又擤鼻涕,眼睛也哭肿了。乱糟糟的毛发,配上通红的眼睛,像个犯了错的小动物般惹人怜爱。
  黎里树叹气,生气好像也被少年可怜的眼泪挤跑了。
  “你到底闯了什麽祸?要偷渡那麽严重?”
  “其实是……”
  夜风中突然传来机车刹车的声音。接著大牛的喊叫远远传递了过来。
  “猴子!他们查到你老窝了杀来了!我保不了您了,这辆机车送你逃命!你快去什麽地方躲躲,记得,船期是明天之後凌晨!天成码头!那船过期不候的!”
  话音到最後越来越轻,逐渐淹没在机车的轰鸣声里。大牛逃命似的,跑得飞快,一瞬间就不知去哪了。
  究竟发生了什麽事?谁杀来了?
  黎里树胆战心惊又一头雾水,在黑暗中望向沈默的少年。
  周围,异乎寻常的安静,仿佛包涵了重重的危机。
  “快跑!”
  电光火石间,小猴子突然拉著黎里树就往外冲。大门砰地打开,眼前是和平日没什麽不同的小巷。不远的地方,隐约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正门口真的停著一辆引擎依旧发动著的机车。
  “还好大牛报信报得快。”
  少年自言自语,几乎是用甩的把黎里树推上了破机车的後座,自己跳上了车。一踩油门,车子迅速发动,喷出一股黑烟疾驰在弯曲狭窄的小巷中。
  这个惊险夜晚的序幕,在尘土滚滚的逃亡中,才刚刚开始。
  猝不及防,黎里树不明就里地抱住了少年的腰,机车迅速提到了最高速,风在耳边呼呼地响。接著利落地一个转弯,转进了小巷。身後,汽车的引擎声连续不止。小巷逼仄,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车子急促的刹车声,然後轮胎摩擦地面的吱吱声。
  他们在倒车,伺机进行下一轮的进攻。
  黑暗中,男孩呼呼地喘气,左右扭头观察著道路,像寻找活路的小兽。
  “他们,可能还会再来……黎叔,我们去附近人多的地方躲著。”
  “唐若梁,你到底得罪了什麽人?他们要把你怎麽样?”
  “这个说来话长,不过黎叔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黎里树惊慌地回头看:“他们为什麽没有响动了?”
  话音未落,好像要回应他一般,引擎声再度轰然响起,比上次更刺耳,距离也更近。
  “放心,这条小巷的宽度,咱们的机车刚好,他们是轿车,应该进不来……”
  小猴子正想安慰黎里树,後者回头看了一眼,惊叫:
  “那车,居然会单侧行驶!”
  小猴子也回头看,接著低低诅咒了一声。
  逼仄的小巷中,只见亮晃晃的车头灯极度刺目,轿车的半边轮子抬起,摩擦出火花,在鱼肠似的小巷里轰轰前进。那车前大灯耀人眼花,犹如不详的死忙之光。
  黎里树听到有耳边传来“噗”“噗”的声音,正想探究声音的来源,等他看到地上的易拉罐被射击弹起,才反应过来,那竟然是散弹!!
  “什,什麽啊……枪!他们有枪!他们是黑社会!!”
  “知道啦黎叔,不是黑社会,难道你以为他们是警察?你不要在我耳边嚷嚷,啧,到我前面来!”
  黎里树一下子被少年提到了前面,後者的手劲大得让人心惊。少年勇敢地将他揽到自己胸前,在飞来的散弹中,用整个身体挡住了他。
  “他们居然开枪?这是犯法的!”他不知所措地挣扎。想扒著少年肩膀看後面的情形!
  “不要动,不要把头伸出来!太危险了!”小猴子单手开车,一只手搂紧了他,一喝之下黎里树才镇定下来。这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当小辈呵护照顾的男孩,此时居然长得那麽高大了。他的眉宇紧皱,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威严和命令的气势。
  风吹起少年白色的衣衫,宛如鼓足了风的帆。
  “小猴子,你小心一点。这样太危险了……”
  “了解。黎叔,不过,让你陷入危险的话,我会更不安的。”唐若梁低头朝他微笑,“我要提速罗,小心别咬到舌头!”
  说这话的少年狠狠踩下油门,机车的马达声响了一倍,这车看上去破破烂烂,竟然是改装过了,速度的表现不俗。
  “前面要上大道了!”
  说话间,小巷冲到了尽头,人流滚滚的大街如猝然展开的画卷,展现在眼前。
  “人越多的话,我们就越有机会逃跑。他们在大路上不敢随便开枪。”
  黎里树被鼓励著,也生出点期望来。他想看看後面追兵的情形如何,唐若梁却把他藏得严严的。这时黎里树突然在鼻端嗅到了奇怪的气味。
  那是一股子浓厚的血腥味。
  一瞬间,他脑子里迟钝了那麽几秒,抬起眼,只见唐若梁满头冷汗,面色一片苍白。
  “小猴子,你怎麽样?难道受伤了?”黎里树惊叫著扑上,上下检查他的身体。
  “在……左肩……嘶,真痛。还有,说了不要再叫小猴子,本少爷大名是唐若梁!”
  “你怎麽还有闲心说这个,你应该赶紧快去医院!这里最近的医院应该不远!”
  黎里树惊慌失措看到手上黏腻的液体,少年青白的脸上挤出个勉强的微笑。
  “不要紧,只是擦到而已。”
  “擦到会流这麽多的血吗?”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再抬眼看到,少年眼睛都疼地红了,眼里有了几分湿意。
  “我……没有在哭哦。”
  机车依旧没有减速。後面追兵依旧穷追不舍。
  “小猴子……不,唐若梁……”黎里树嗓子暗哑,少年的鲜血多流出一分,他就觉得自己身上多一份凉意。
  “你还是快去……医院!开去医院,或者警察局,让警察保护咱们,到底是活命要紧啊!”
  “开什麽玩笑。”唐若梁腾出一只手,擦擦嘴角。“这种时候怎麽能屈服。”
  “不行……”
  黎里树还想说什麽,他果断地打断了他。
  “黎叔,我现在看不太清楚了,前面是几辆车?”
  “两辆。”
  “好,我穿过去,然後开到後面的拐弯处,那里有地铁站,人多,咱们把机车扔了……下地铁站!”少年咬牙:“黎叔,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你别多说话了,一说血流得更多啊!”
  黎里树恨自己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到底是什麽人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黑社会的话,在这里称王称霸的只有……
  他的心凉了下去。眼前浮现出谭乐神色冰冷的脸来。那个男人终究不肯放过自己,甚至不惜到射杀他们的地步吗?
  满心的惊慌和担忧中,忽然生出一阵心酸,嘴里发苦。
  这时,逃亡的两人身後,追兵的马达声依然轰鸣著,穷追不舍。

  谁想做牛郎啊! (六十二)

  62.
  这个时间段是只有最後几班地铁在行驶。此时已经没什麽人了,一节车厢顶多三五个夜归的乘客,此时有的在昏昏欲睡,醒著的,用不安的眼神打量车厢中部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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