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子----林寒风klp
  发于:2009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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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他们过来,她忽然扑过来,飞蛾扑火一般。有一刹那,严璧杰以为她要扑向自己。但他们擦肩而过。她扑向自己身后的——周莫园。
  骆风行的责骂仍是不停,再往前走,便可以看到屋里任他斥责,一语未发的当事人。
  “钰良……”
  “咦,你来了?”严钰良笑起来,“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严璧杰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你……做了什么?”
  严钰良整整敞开的衣襟,笑道:“没什么。听说哥哥要成亲,这么一件大事我这个做弟弟的总要出点力。刚刚我只不过想替哥哥尝尝看到手仙桃的滋味……哎!”他手指放在嘴唇上,一副惋惜的样子,看着严璧杰,“差一点就吃到了。”
  无耻至极!从那么相像的皮囊里吐出这样的话,骆风行只觉得怒火攻心,抬手一掌就要朝严钰良劈去,却有人比他还快。
  “啪!”“啪!”
  严璧杰不会武功,可是骆风行也知道,人在努极怕极之时往往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潜能。
  当初悬崖下那莫名其妙的两掌今日报了仇。
  严钰良捂着脸:“哥……”
  他没想到严璧杰会那么生气。
  “畜生!!”
  严璧杰抓住他的衣襟拼命摇晃,刚系上的衣带再次敞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恨我,你恨我可以朝我来!为什么要对付婉婉?!”
  严璧杰的角度并看不到门外那二人,但他隐隐地可以听到抽泣声。也没多想,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能哭出来就好。
  眼前的人便更加显得可恶至极!
  “你知道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吗?那年上元夜,我第一次见到婉婉,便是在万重花灯之中,恍若仙子,惊为天人。从此一颗心记在她身上。我向来浪荡惯了,可是为了她,我决定改。还好骆大哥他们肯帮我。我一步一步地,从只知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到现在愿意自食其力。为了她,我抛弃家财。名利地位,我统统可以不要!好不容易她答应嫁给我了,你为什么要破坏我们?!你那么想我死,不如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严钰良哈哈大笑,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好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有情人终成长相守。真是太感人了,哥!”
  他忽然捉住严璧杰的算手反剪,注视着他,问道,语气轻柔:“那么我呢?那一切都是假的吗?为什么我见不得别人与你亲近?为什么我在你跳崖之后,要稀里糊涂地跟着你跳?为什么你明知道我对你动了杀心,还是肯一次又一次地原谅我?为什么你要鼓励我放弃功名利禄,去寻求真爱?为什么我总是失眠,脑海里只能反反复复地想一件事,一个人?为什么那日在风雨楼上,你以为我活不了了,还要扔掉解药,说那些同生共死的话?都是假的吗,哥?所有都是我一个人的胡思乱想吗,哥?”
  一旁的骆风行忍不住喊道:“钰良……”
  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严璧杰挣开束缚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像荆棘一样缠绕着他手腕的伤疤再次裂开,鲜红的血慢慢流出,一滴两滴,滴到地上,在大红的地毯上蔓延成猩红的小溪。他向后退了数步,手握在身后,怒视严钰良,断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要是你以后再敢骚扰我和婉婉,不要逼我做出让我们兄弟都无可挽回的事情来。”
  严钰良不敢置信:“你在说什么,哥?!你在说什么?!”这是要同他恩断义绝了。终于决定不再原谅了吗?“呵……那个女人……你这么爱她?”
  “对,我爱她!”严璧杰毅然决然地道,“以后她便是我的全部,谁敢伤她一根头发就是我的仇敌!你如果再动妄念,我必然……”
  他没能说下去。他惊奇地发现,那个狂傲不羁的弟弟正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坍塌下去:“原来如此……如此……很好……”他感到天旋地转,数月失眠的症状再也无法压抑。
  整整二十年,他心里所有的伤口都在这一刻被层层撕开。鲜血淋漓。
  永远比不上别人……就算外貌一样也没用……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怪不得可以原谅得这么快……因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个和他相依为命的人,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为什么自己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要不甘?这些伤口,非要等他亲自来掲……很疼啊,哥……
  严璧杰不由自主地既要伸出双手去扶。可是满手鲜血,叫他如何去扶?
  他只能叹口气,道:“做个了断吧,钰良,我们来做个了断。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严家人,一切都是你的了。长子的地位,荣誉,名利,父亲的信任宠爱,都是你的。我再也不会和你争了。你就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哥哥好吗?把我和以前做庶子那段卑微的历史一起抹去好吗?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回京城以后,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我。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天涯,各不相干。你就听哥哥一次,最后一次,好吗?”
  “好,好。”严钰良凌乱地点着头,笑容却如往常。看了二十年,严璧杰第一次发现,这个虚假的笑,背后隐藏的并不是恶毒,是沉溺的绝望。“从此天涯……各不相干……恭喜哥哥大婚!”
  是真的又怎么样呢?我们还能怎么样呢?

  大婚之变

  晚霞的余晖隐去,天边最后一丝红被无尽的深蓝掩盖,消失在群山身后。暗淡的几颗星散落天际,巨大的苍穹就像锅盖,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又自愿受缚其中,只为能见一见那遥远而虚无的美景,那璀灿的星空。
  严璧杰把目光自天际收回,转身融入热闹的尘世中。
  锣鼓喧天,红绸遍地。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一个小小少年的时候,他憧憬过自己的婚礼,他憧憬过高朋满座,祝福声声,他憧憬过一个覆着红盖头的美丽新娘,当自己揭开那抹令人怦然心动的鲜红,他的她羞涩而笑,四目相对,一双剪瞳如盈盈秋水,那是他此生至爱,携手白头之人。
  出乎意料,一切都符合他的所有想象。严璧杰觉得心满意足了。此生所系,不过如此,夫复何求?
  “少爷,你看。”阿六偷偷地扯他,指指摆满酒席的院中最偏僻的一桌。
  暗淡的黄昏中一抹白衣寥落。
  “要赶走吗?”
  严璧杰看了一眼阿六,满脸怀疑的神色,那意思是“你去?”阿六急忙后退两步,拉过一旁殷勤招待的阿五来:“他!……要不我们两个一起?”想想不对,还是没有活命机会,于是匍匐到严璧杰跟前,谄笑道:“这家伙向来凶恶,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呢!今天少爷您是主角,要不还是您去吧,我和阿五给您殿后!”
  严璧杰摇摇头,低声道:“算了。当初说过要喝我的喜酒,今天也算我兑现了,由他去。”转而将视线移开,看到上首坐着的一对老人,“你们两个去拿些上等好酒来,我要敬我两位泰山!……还有,把那桌的老白干全部撤掉,换女儿红,不,是状元红!”打定主意不再看那个方向,严璧杰走了两步,那身影已经和空缺的酒桌一起隐蔽在矮小树丛后。
  “少爷,酒来了!”
  严璧杰端过酒杯:“岳父大人,岳母大人,璧杰敬你们!谢谢你们肯把婉婉许配给我,二位泰山对璧杰恩同再造,以后璧杰就是你们的儿子了!”
  两位老人一叠声地道:“好孩子!”冯母抹着眼泪,冯父拍拍严璧杰的手肘:“我们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难得你有这份心!以后和婉婉好好地过吧!”
  严璧杰郑重地点头:“谢谢岳父大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婉妹,孝敬你们,璧杰以后就是冯家的人了!”
  痛快地干了杯,见旁边坐着他三娘一家,又端了酒杯过去。赵顼做护花使者状坐在一旁,正高声说着什么,惹得两个女子掩嘴而笑。眼见着严碧月的神情一天比一天快活,那粉衫穿在她身上,更显得人面桃花,恍若仙子一般。而她久病的娘也难得地面色红润,见严璧杰过来,拉过他的手塞了一个玉镯进去:“璧杰,三娘恭喜你!”
  严璧杰忙推:“不,三娘,您能来璧杰已经很高兴了!这镯子我不能要!”
  他三娘半嗔怪半怜爱地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即将成亲的儿子:“三娘又不是给你,你推什么?三娘这是给媳妇儿戴的!快拿着!”严碧月和赵顼听了都笑。
  严璧杰喉头咽哽,简直要说不出话来:“三娘……璧杰敬您!”
  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就算京城一直没有信来,就算他的父亲对长子,他的母亲对唯一儿子的终身大事不置一词,他也不是孤单的。远远地看到英姑夫妇带着小雨,正热切地望着他,严璧杰朝那走过去。
  严璧杰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周莫园。骆风行是个酒鬼,灌了两斤下去,只顾着一声声地喊:“你怎么等不到现在?……来看啊,璧杰他也成家了!……你高兴吗?……为什么要扔下我一个人……”提着酒葫芦上了院后的大树,严璧杰怎么叫也不再答应。
  “难道身子又不舒服?”严璧杰自言自语,拉过阿六来:“你上周家问问,他们三少爷来了没有?”
  忙得稀里糊涂的阿六领命去了。严璧杰踟蹰了一会儿,被拉着去别桌敬酒。
  他们都没看到被刻意忽略,隐藏在小树丛后的那张桌子上还坐着一个人。
  严钰良迷茫地看着一袭大红袍子的新郎转身离去,将一腔怒火都转嫁到唯一一个同桌身上:“他又走了……都是你……令人讨厌的苍蝇,真是到哪都有!”他一把夺过周莫园面前的酒杯,灌进自己肚里,将酒杯狠狠地摔在桌上。一个跟随严璧杰多年,是他仅有的几件从严家带出来的心头之物——景德镇官窑所制天青釉色厚底细纹酒杯转眼间烟消云散。肇事者非但不觉得惭愧,反而满腔愤怒地对目击证人吼道:“我二哥成亲,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借酒浇愁?滚!”
  周莫园连人带凳子摔倒在地上,恍惚地抬起头来,一张脸煞白煞白,在灯下活似死尸,还一个劲地咳嗽,活像要咳出两片肺来。他刚刚灌了几杯,便觉得很不舒服,一直趴着,所以连送酒的阿六也没认出他来。
  这里是不能坐了,周莫园醉得再厉害,也被求生的本能左右着,知道要离严钰良越远越好。可他又不想坐到明亮安全好友特意为他留的上席去,只好艰难地爬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后院走,希望后门没关,可以让他安静地回家。在这里再多呆一刻,他便要窒息了。
  出了院门,忽然一脚踏空,周莫园一下子撞到墙上,天旋地转,满眼都冒金星,只能站着歇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是一位女子:“周郎,你要去哪里?”
  周莫园讷讷地转过身,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红衣盛装的美丽女子,一双黑漆漆的眼满是凄楚,定定地看着他。周莫园知道自己喝多了,以为那是幻觉,便笑道:“婉婉,你怎么出来了?啊,我一定是在做梦,你现在应该正在新房里等璧杰呢!”
  女子没有解答他的疑问,反问道:“我们的情谊,周郎可忘了?”
  周莫园垂泪道:“不敢忘。”怎么能忘?求医问药时的心意相通,采药被风雨困在山上时的真情表白,得知她已有婚配时的锥心之痛,知道好友亦中意于她时的绝望放手。三年情意,叫他如何能忘?
  女子朝他走了一步,灯下点点泪盈于睫,全是深重的哀伤,大红的嫁衣在黑夜中盛放如莲:“那你为何忍心看我嫁作他人妇?”
  周莫园摆手:“我自不舍。可是璧杰……他喜欢你呀!”
  “那么你呢?”女子更近了一步,“你对我的情意,可还比不上那个浪荡公子?”
  周莫园急道:“不!不!璧杰这回是真心的,我知道,他是真心实意要娶你为妻!”
  女子只直直地逼视着他:“管他真心还是假意,我冯婉婉这辈子只嫁一人!”她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剪子来,抵在自家喉上,刀刃的寒光灯下映了周莫园的眼,“如若不然,婉婉愿甘愿一死!”
  周莫园只觉得心脏在胸中怦怦地跳,血气顺着酒气上涌,一把夺下剪子,扔在地上,捉住女子的手道:“不要死!我带你走!”
  黑暗迅速朝后退去,夜中带着幽暗的甜香。
  值了。三年的心痛,三年口是心非的冷漠,怨他恨他,更是念他想他。就算明天一早他酒醒来即刻后悔,就算他还是为着他人口舌兄弟情义不要她,有今夜这一抓,什么都值了。
  两个模糊而甜蜜的身影在黑夜中顺着河道悄然离开了清于镇,而此时的新郎的严璧杰正被众人的簇拥走进新房。他发现了一个重大事故。
  新娘不见了。

  悔不当初

  婉婉去哪儿了呢?
  严璧杰抱膝坐在地上,靠着身后流光溢彩,装扮一新的婚床。
  出了什么急事吗?还是有病人需要急诊?
  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是他遗忘了什么吧?这一阵子太忙,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还没想。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件非常重要的事与新娘在新婚之夜的突然失踪有关,偏偏卡在胸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不,我不能想,婉婉不会抛弃我离开的。谁叫她是大夫,心肠又好,等那个病人好一些了她就会回来!
  好在刚才那一帮人要闹洞房被阿五阿六拼死拦住了。被人家知道新婚之夜新娘不说一声就离开几个时辰也不好吧?
  他静静地靠着床,听外面的喧闹声逐渐归于平淡,只有几个醉汉高声划着拳行酒令,一轮又一轮,不到天亮怕是不肯歇了。
  “砰砰砰!”忽然有人重重地砸门。“砰砰砰!”又是一次。
  严璧杰一时欢喜,没听出那捶的力度,以为是婉婉,连忙起身,连酸痛的腿也顾不上了,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婉婉,你回来了?……哎!”
  门一开,扑进来一个人影,仰面摔在地上。严璧杰正愁火气没处发,就要踢上两脚,好在地上的人及时喊了两声:“哥……是我……是我……”
  “钰良?”严璧杰忙关上门,插回插销,回身将地上的人翻转过来。这灰头土脸的英俊少年可不正是他吃错药的弟弟吗?“钰良,你做什么?”
  “哥……”躺在地上的少年伸手攀住他的手臂,却不愿意起来,笑嘻嘻地盯着他,“哥……”
  看样子喝了不少。严璧杰叹口气,将他扶坐起来,拂去他头发和面上的灰尘,见他昨日被自己扇到的地方还红肿着,弄得一张俊美无匹的脸向外扩张成了包子,显得很有些楚楚可怜,不禁心生内疚,想是下手重了,便在他两边脸上揉了一回。
  严钰良醉得迷迷糊糊,双手攀着他的肩,上下打量他,痴痴地笑:“哥……这样……真好看……”他伸手描着那衣上三指宽的金边和一朵一朵暗银的梅花,从衣襟绽放到袍角。
  严璧杰抓下他的手,猜想他到底喝了多少:“老实坐着!我给你找些醒酒茶。”
  起身要走,严钰良抓住他的衣摆不放:“哥……别走……严璧杰!你敢走!”
  严璧杰死命抽回衣服,用力过度,衣摆那一头的他弟弟一下摔了个跟头,后脑勺撞到地上。
  严璧杰抽了一口气,正要去扶,忽然“咚咚咚”又传来了敲门声,听着十分急切,只好先去开门,手却在插销上停住了:“是婉婉吗?”万一是婉婉怎么办?让她看到严钰良在这里……应该没关系吧?
  “是我!璧杰,快开门!”
  “骆大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这门绝对不能开,让骆风行进来可有的麻烦了,“骆大哥,我已经睡了……衣裳都脱了……”
  “亏你还睡得着!你就没发现这新房里少了什么?”
  “大哥是说婉婉吗?”严璧杰小心翼翼地问。
  “对!我是说你老婆!”
  严璧杰松了一口气:“我说婉婉去了哪里,原来是跟骆大哥在一起。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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