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浅 魇黄昏 下----狐弄
  发于:2009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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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峥。”
  才走了不过七八步,非攸却开口叫住了他。陆峥停下,却没有回头,指尖的魔气已经幻化出魔刃的雏形。
  “我来找你不是想和你打架……混沌深渊下的嗜火者苏醒了,并侵入了空界,但是空界能够降服他的降世魔咒还没有完成。”
  “这事与我何干?”
  陆峥回头,语气冷淡。
  其实说起那嗜火者来,本是千年之前生於混沌深渊的一只怪物,最初是趁著魔、鬼两族的战争在诡界肆虐妄为,後来陆峥统一两族平息了战乱,便将这怪物擒住抛下了混沌深渊。不料这怪物在深渊之中隐藏了几百年又再一次爬出地面,结果这一次遭殃的便是空界。
  “因为现在只有你能够降服他。”
  非攸狠狠的咬著嘴唇,几百年来从未变化过的少年嗓音中隐藏著极度的不甘。
  “我拒绝,这与我并无益处。”
  陆峥毫不留情,空界的生死与他何干,他最不喜欢的首先是法界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族,其次便是这些打著修身养性的旗号,却又没事总爱找魔族麻烦的空界人。若这一次那嗜火者将空界闹个天翻地覆也是不错,这样至少耳根子可以清净个几百年。
  这麽想著,陆峥的唇角瞬间闪过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非攸用复杂的眼神看著他,良久,忽然说道。
  “若我发誓,你这一次如果帮了我,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纠缠於你……如何?”
  陆峥目光微转,不得不说,非攸的条件令他有些动心。他并不怕与非攸打架,从某个角度来说,非攸虽不是最强的,但却也是一个好对手。不过,再美的东西看多了也会腻烦,何况是打架这种辛苦的事。
  “你说话可算数?”
  “当然,我可以在此起誓,我若食言必将死於你的刀下,而且魂飞魄散,永不托生。”
  非攸面色肃然,誓言旦旦。陆峥盯著他良久,却并未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的动摇,於是微微颔首道。
  “带路。”
  那嗜火者比之几百年前凶悍残暴了许多,想来在那混沌深渊之下也没有太过老实,这次攀上空界亦吞噬了无数的生灵,以至於一路行来满眼见到的都是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陆峥望著不远处的半具残尸,扭断了脖子的头颅垂在被啃噬破碎的身体上,仍显稚嫩的面孔依然残留著临死前的惊恐,只是那早已呆滞的目光仍斜斜的向上望著,仿佛在留恋著头顶上湛蓝的没有一丝杂色的天空。
  非攸在看到那具残尸的时候表情比陆峥复杂的多,他缓慢的走到那尸体旁,默默的蹲下身子将那尸体头上束发的带子解了下来,一圈一圈的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陆峥望著他,发觉他的身体有些微的颤抖,似乎在极力忍耐著什麽。
  “这个孩子是去年才开始修道的,我记得上个月他还因为贪玩误闯了圣主的别院,被他师傅罚去面壁了三天。”
  “……”
  “我出来找你不过三天,形势便已经紧迫到连这刚刚入道的少年都必须上阵迎敌的地步了……唉,还是快些赶路吧。”
  非攸自言自语道,起身的时候他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盖在那惨死的少年身上,素色的斗篷瞬间被血污所侵染,留下一片片污黑的花朵。陆峥微侧著头,看著非攸自自己的身旁走过,那人三百年来不曾有过半分变化的秀美面容上隐隐显出了苍老之色,可见其内心的波动是如此之大。
  这人原来也会为同族的死亡而忧伤麽?
  这般想著,陆峥缓缓的跟上了非攸的脚步。
  待他们终於赶到嗜火者肆虐的地点时,天色已近黄昏。目光所及之处早已没有半点活人的生气,大部分的尸体与残肢散乱的堆叠在地上,还有一些则悬挂在树木的枝桠间,风过时便如活著一般轻轻的摇摆晃动著,仿佛在极力呼唤著什麽。
  陆峥并没有注意那些尸体的惨状,他的眼一直盯著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山洞,浓重的血腥气与腐肉的气味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像许多看不见的爪子紧紧的抓住了他脑中那根好战的神经。他缓缓的吸了一口气,漆黑的眸子中逐渐泛出了嗜血的红芒。
  这场战斗是毫无悬念的。
  陆峥并不是第一次对付嗜火者,即使现在的嗜火者比几百年前强悍了不少,又吞噬了无数的修道者,但是那对於陆峥来说不过是将乐趣的时间延长了一些而已,於结果的本身并无半点的影响。
  但是,万事都有个变数,而这一次的变数便是那个最先向嗜火者冲过去,并在战斗中重伤不起的非攸。
  当陆峥用漆黑的魔刃将嗜火者的脑袋钉在山壁上的一瞬间,裂腹的剧痛也从他的腰侧传了过来,他的身子微微一震,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伤口却只摸到了突出身体的冰冷湿滑的剑尖……
  记忆到此终止。
  陆峥知道非攸的武器上必然刻著极强的除魔封咒,否则他不可能会因为腹部那麽一点的伤口便昏了过去,更不可能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禁锢起来。陆峥又动了动身体,腰腹处有被布料缠紧的感觉,似乎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看来那人暂时还不想杀死他。
  不过,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陆峥的心情有些郁闷,想来这事若是被那好事的长鸢知道了,恐怕要笑话自己一百年吧。当初他救了非攸的时候,长鸢那家夥就对他说过迟早他会自食恶果,本以为这一次便可以将这三百来年的纠缠不休一笔清除,不想却是踏入了另一条陷阱……
  这种被戏弄的感觉,还真是令人非常的恼火啊。
  这时,自他头部斜上方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陆峥的眼睛看不见,只得侧过头用听觉来分辨对方的行为,接著他听到铁门轻微的开启和关闭时与锁链的摩擦声,然後那极轻的脚步声再一次的响了起来,并渐渐的向他的位置靠近了过来。
  “你已经醒了?”
  那人用仿若少年的嗓音叫道,虽然短短的几个字却难掩兴奋之情。随後话音一转,那人又得意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连圣主亲传的摄魂术也只能控制你不到一个时辰,魔族之王的实力还真是令人兴奋啊。”
  陆峥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并不准备理会说话的那人,只是将视线垂向了地面。虽然他依然什麽都看不见,但是这麽做却可以将他心中因厌恶而几乎将要爆发的杀意逐渐压制下去,以他现在的处境,还是以静伺动的好。当他觉得自己的心神已经恢复平静之後,他抬头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冷漠的语气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非攸,你食言了。”
  “食言?不,我没有。”
  声音再一次响起是在距离陆峥脸侧不远的地方,显然非攸此刻应该是蹲在了他的身边。那声音依旧带著几分得意,甚至连语气都变得有些温柔。
  “我确实不会再去追逐纠缠你了,因为你将永远的留在我的身边,一辈子都休想离开。”
  “你在说笑麽?”
  陆峥冷笑了一声,仿佛非攸说的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但是这一声冷笑却明显的激怒了非攸,他的手用力的抓紧了陆峥的衣服,将对方扯到自己的面前,然後用充满恶意的语气说道。
  “你以为我在说笑麽?陆峥,你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这四界最强便没有人能奈何你了麽?我真该让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对了,我忘记你现在什麽都看不见,不过你应该还可以感觉到吧……”
  非攸话音刚落,骨肉被撕裂的剧烈痛楚便从陆峥的手腕部位传了过来,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仿佛就像是有一个人正在用一把粗糙的锯子磨他的骨头。是……裂骨钉──空界专门用来对付魔族的刑具。陆峥知道这种东西,这种刻有降魔符咒的刑具可以截断魔族体内的魔气,使身体失去行动的能力,而使用这种刑具的方法,便是要将它们钉进受刑者的腕骨中。陆峥低下头暗暗的吸了一口气,皱紧的眉头渐渐放松下来,再抬起头时面上依然是惯常的冷漠。
  “那些人的死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哪些?哦……你说那些被嗜火者杀死的少年?”
  非攸似乎没想到陆峥会问起这个,一时间有些困惑,不过很快他的声音里便又充满了那种近乎嘲讽一般的笑意。接著,他松开了扯著陆峥衣服的手指,甚至很细心的把被他扯开的领口重新整理好。
  “处於这种境地的你还有心思去想这些……好吧,我告诉你,这可不是我让他们去送死的,我不过是对他们说:‘只有艰苦的历练才可以让他们更快的达到修行的目的。’不过,结果还是令人愉悦的,虽然他们失掉了性命,但是我却达到了我想要的目的。”
  “非攸,这就是你修行几百年所得的道义麽?为谋已利,视人命如儿戏。”
  “道义?陆峥,你说这个词还真是有趣,原来四界中最嗜杀的魔族也懂得‘道义’这个词。呵呵,视人命如儿戏又如何,他们的死不过是因为他们的盲从和弱小,这又与我何干?”
  “你这麽做就不考虑後果麽?”
  “当然要考虑,所以我将他们的死因都归给了嗜火者,而嗜火者现在已经死了……不过,现在知道这个真相的只有我们两个,我不说,而你也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非攸对自己这一次的计划得意之极,若不是那倒霉的嗜火者跑来空界闹事,他还真想不到这麽好的办法来对付陆峥。现在知道这事的人只剩下他和陆峥两个,但是他却丝毫也不怕陆峥会说出去,这其中的原因不只是因为陆峥现在还握在他的手中,而是就算陆峥将这件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一个是冷酷的魔王,一个是清修的道者,听者会相信哪一个呢?
  陆峥将目光自非攸的方向移开,尽管他根本看不见对方,但是他却仍想要远离那个自顾自仍在得意的疯子。说实话,他不得不承认非攸的计算非常的完美,他确实是不会被信服的那一方,而且很有可能会引火上身,被人当做真正的凶手来看待。这个想法令一向自尊心极高的魔王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从未在战场上认输的他,竟然有可能在这种下三滥的栽赃手段下身败名裂。
  “你不高兴了,你一定在心里恨我恨的要命吧?……不过我不在乎,反正就算我什麽都不做,你也不会喜欢我。其实,陆峥你这个人真的很怪癖,你既然那麽讨厌人族又为何要在意那些少年的生死,以及当年你为什麽要救我?”
  非攸的声音离陆峥的耳朵非常的近,近到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温热。可是这种感觉令陆峥非常的难受,他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并将脸偏转了开来,用以隐藏眼中难以抑制的厌恶。
  他要忍耐,并等待时机。
  但是这个行为却引起了非攸的不满。他喜欢跟陆峥纠缠不休,喜欢逼著陆峥跟他说话,就算是带有敌意的对峙都可以令他兴奋异常,因为只要陆峥回应他的挑衅,就说明那人注意到了他。但是他讨厌陆峥的冷漠无常和惜字如金,更讨厌陆峥一旦无话可说之後便对他视而不见,他讨厌被忽略的感觉。
  “既然讨厌我,当初又为什麽要救我?!”
  非攸恨恨的叫道,照著陆峥腹部上的伤口就是一拳。陆峥的身子颤了一下,却仍旧是一声不吭,只将英挺的眉皱的更紧。非攸更加恼火,本来还想打第二拳,但见陆峥那深色外衣的腰部逐渐渗出了一层暗红,便又有些下不去手。
  他把陆峥弄到手是想留住他,可不是想弄死他。
  说来他当初会迷恋上陆峥还真得不是因为陆峥救了他,但是具体又是什麽原因,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毕竟这事都已经过了三百多年。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三百多年来,他对陆峥的态度早已从最开始的迷恋仰慕变成了不择手段的算计,只为了他的求之不得。
  “陆峥,你是不是在後悔当初救了我?……知道你讨厌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是个人族,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麽不公平麽?我几乎是在恨著你的同时也在恨著我自己,因为我的人族身份……但是我现在不用再恨自己了,我终於将你抓在了手里。”
  非攸用怨恨的目光看著陆峥,语气却异乎寻常的温柔。他伸出手去想要将陆峥散落在脸侧的长发撩开,却不期然的看到了陆峥唇角蕴含的一丝讽刺的冷笑。这该死的傲慢的魔,即使落到如此的境地,仍是那般不知好歹的自以为是,真该好好的折折他的锐气,杀杀他的威风。如此想著,非攸将身体更加靠近了陆峥一些。
  陆峥依旧是不动声色的躲开了,但是他的双手是被固定住的,这让他的活动范围减少了许多。很快,他便感到了手腕的疼痛,但非攸却仍在逼近他,意图可想而知。
  “我以为修道者早已远离了欲念。”
  既然无处可躲,倒不如说个明白。
  被陆峥这麽明白的说出来,非攸倒有些个愣怔,虽然他迷恋陆峥,将其占为己有的欲念一直都存在著,但是真被说出来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还是个修道人,对这情欲一事实在是不太明了……
  “我……”
  “你不配。”
  冰冷的三个字直恨得非攸差一点把牙齿都咬碎了,抬手一拳又狠狠的打在陆峥的伤口上。这一次陆峥虽仍没有喊痛,却忍不住弯下了腰,连呼吸的声音都重了许多。非攸趁势扯住陆峥的头发逼著他将头抬了起来,他要看看这人是不是还敢对他露出那种令人恼火的冷笑,然而这一看却让非攸的心里不禁一动。
  陆峥本来就是个很好看的人,只因神色惯常冰冷兼之煞气甚重才会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疏离感。此刻他苍白的脸上少了几分血色,双眼因目盲而失去了平日里的冰冷淡漠,为了忍痛而咬紧的嘴唇却多了几丝豔丽的红色。缺少了危险气息的魔,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犹在挣扎的困兽。
  等到非攸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吻上了陆峥的唇。陆峥的唇薄薄的,但是亲起来却很软,这令非攸感到非常的有趣。但是令他失望的是,陆峥虽然没有露出厌恶的神情来躲避他,却死死的咬紧了牙齿不让他有进一步的深入。非攸有些不甘心,人都已经到了他的手里,还不是想怎麽样就可以怎样,但是他却连亲一下都不能顺利进行。
  “你若不随我的意,别怪我做更让你难堪的事。”
  非攸冷笑了一声,伸手扯开了陆峥的腰带。果然,陆峥的脸上立刻便露出了厌恶之色,望向非攸的眼神之中也出现了浓重的恨意,但是这种反应并没有持续很久,陆峥便将目光垂了下去,并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我既然落在你的手里,你想怎样便怎样,何必多言。”
  “我想怎样便怎样?”
  非攸实在喜欢这句话,不由得又复述了一遍。他伸出手去摸陆峥的脸,陆峥并没有躲开。然後他又一次亲吻陆峥,这一次陆峥也没有咬紧牙齿,反而微微张开了嘴。非攸高兴极了,如果陆峥早这麽顺从他,他又怎麽舍得用裂骨钉和盲咒来对付他。他恣意的亲吻著陆峥,享受著驯服这高傲魔物的乐趣,但是这个快乐只一瞬间便消失了,疼痛和血腥的味道同时从他的舌尖传了过来,令他几乎是本能的推开了陆峥。
  “你竟然咬我!”
  非攸气急败坏的叫道,满嘴的血腥味令他的心情糟糕透顶。但是陆峥并没有理会非攸的叫嚷,从非攸推开他之後,他便没有任何的动作,安静的好像一尊塑像。非攸虽然被气坏了却也不禁对这样的陆峥警惕了起来,然後他看到陆峥抬起头看著他,原本因失明而变得茫然的双眼中渐渐的回复了往日的冷漠。
  “你……”
  只一瞬间,非攸忽然明白了一切,为什麽处於劣势的陆峥要故意激怒他,为什麽在他的威胁下向来不肯认输的陆峥会顺从的任他摆布,这一切不过是想要得到他的血──解开术的最简单方法就是施术者的血。
  非攸有些慌张起来,他不确定陆峥得到了他多少的血,但是很明显的盲术已经不起作用了,他现在只能依靠裂骨钉的降魔咒来暂时压制住陆峥,然後再想办法加强符咒的控制力度。但是很快他便发现裂骨钉已经起了变化,陆峥那被裂骨钉撕扯的血肉模糊的手腕处正有大量的黑色魔气从伤口涌出来,如有生命一般的缓慢的吞噬著裂骨钉上的降魔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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