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伶(续)----琴挑
  发于:2009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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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直都没见到忠义。
  荀一曾来过南半截胡同看他,青伶向他提起了忠义,也不清楚忠义的下落,只知道从康王府出来后,就再没见着了。
  荀一想要青伶搬到自己府上去住,也好有人照顾他,青伶不肯,怕忠义万一哪天回来了,看不到他。
  荀一拗不过他,只好先出来了。刚一出大门,心里涨满的嫉妒,就一下子喷了出来,拔出战刀,把门旁的一丛灌木砍得七零八落。
  老顾见他失态,忙劝道:“老爷,您息怒。”
  荀一握着刀跨站着,胸脯一起一伏地不停,压制不住的怒火,烧得他浑身发热,挺了好一会儿,才把刀归了鞘,把手套脱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渐渐恢复了平静。
  “老顾,咱们走吧。”
  二人一齐上了汽车,往康王府开去。
  一路上荀一都黑着脸,绷得紧紧地,到底气还是难平。
  以前是康王爷,这次又冒出来个杂碎忠义,康王爷比我强我也就认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下三烂的东西,也比我占先,杜青伶,你到底把我荀一放在眼里吗?
  你想跟他双宿双栖?没门儿!以前犯的错误,我不能再容忍第二次,就是把你撕成碎片,我也要把你夺过来,就算把你毁掉,我也不会把你给他!康王爷,我要你看着!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怎么把他变成我的东西!

  第二十二章

  孟恩远端着小茶壶悠闲地坐在院子里,看着角落被铁链子拴住脖子,满身乌血的男人,从未有过的惬意。他跷起二郎腿,叫人把狗食倒在盆子里,呼唤那只和男人拴在一起的大狼狗吃食,大狼狗饿极了,撑开四爪就要扑过去,可惜铁链不够长,狼狗就更用力地往前挣,铁链的中间通过一个金属环固定在柱子上,只要狼狗一动,就会收紧,铁链的另一端就是那个男人,此时男人因为脖颈被卡在柱子上而憋得通红,痛苦不堪。
  “呵呵,还骨头硬吗?如果你求我,我就把链子松开,让你和狗一起好好吃食。不过,这狼狗可是护食的,你要想吃到它嘴里的东西,就得过了它这关。”
  男人微微抬起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凌厉冷绝的目光像两把寒剑向他刺过来,孟恩远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窜上一股无名火。
  三天了,已经三天了!把他的伤治好,就想尽办法羞辱他,用铁棍打他,打断了三根肋骨,仍是一声不吭,用烧红的烙铁烫他,皮肤被烧熟,也只看得见他淌下的冷汗,甚至用铁签钉他的指甲,指甲全部脱落了,也只听得到他的惨叫,却还是得不到他的求饶。用尽一切酷刑,每个人只要见到就会立刻跪地求饶的酷刑,他却连眼睛也不眨,甚至连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他愤怒了!不是因为他的硬骨头,而是因为,无论怎么破坏他的身体,他的意志就只会越挫越勇,而且,他竟然会拥有那种野兽般锐利的眼神,让你觉得,如果现在你伤害他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能活下来,将来就会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地要你偿还。
  想到这里,孟恩远突然失去了继续用酷刑折磨他身体的兴趣。既然他骨头硬,那就不能硬碰硬,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夺取他的尊严,做人的尊严,做男人的尊严。
  把他和这只狼狗拴在院子里,不理他衣着单薄,肺又受过枪伤,就这么一整天一整夜地冻在外头。天气寒冷,他经常是成宿成宿地咳嗽,甚至咳出血来,也只是给他象征性地吃些化痰的药,于事无补。无论白天和夜晚,一天只给他吃一顿饭,和狗一起进食,狗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
  孟恩远以为他会拒绝进食,就这么饿死,如果那样,在遗憾的同时他会觉得很快活。可惜,他想错了,这个男人的求生意志很强,为了活下去,他可以忍受严刑拷打,可以忍受把狗链子套在自己脖子上,可以忍受和狗吃一个盆里的食物,甚至可以忍受狗在他身上撒尿。
  他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为了活下去。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在支撑着他?对此,孟恩远越来越想知道。如果说当初抓他,对他用刑,只是出于发泄对那些戏子的仇恨,现在,他却越来越对他这个人感兴趣了。打过多少的仗,见过多少硬汉,像他这样说硬能硬到骨髓里,说软能软到和狗一起吃东西的,他还是头一次见着。在钦佩他的同时,想征服他、让他向自己低头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甚至在睡梦中,孟恩远还在思考用什么办法能让他屈服。
  本来是打算利用他整死那一帮闹事的伶人,可忽然觉得就那么把他交到警察局太可惜了些,叫人查了他的底细,才知道是红旦杜青伶的家仆,叫忠义的,而且手下人还从歪门邪路那里打探到,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不仅仅是主子与下人那么简单,联想到前些时日被自己活埋了的元元红与自己小妾的苟且之事,他愈发对戏子憎恶透顶了。勾引女人也就罢了,还能狐媚男人,这样的戏子,就该杀个精光,杀光了,天下就太平了。
  他突然想到让他低头的办法了。
  这个念头一出,他对自己都有了些嫌恶。堂堂的一个督办,竟然为了一个无名之辈耗尽心机,还耍出这样卑鄙的手段,如果不是他把他的争强之心挑到了极点,他也不至于这么对他。
  孟恩远把贴身随从叫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随从就出门了,过了一会儿回来,拿着一个油布纸包,交给孟恩远。孟恩远打开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拿过去。
  “老爷,要都放进去吗?这量恐怕太多了……”
  “要都放!你看他骨头这么硬,意志也要比一般人强不知多少倍,如果量不大点,怎么能对他起作用?从厨房端一二大碗汤来,都下进去!快去!”
  随从答应着,拿着纸包跑没了影。
  孟恩远走过去,捏起忠义的下巴,狠狠地说:
  “一会儿请你吃点好东西,天天跟狗一起吃饭也腻歪了吧,不如换换花样……”
  还没说完,脸上就被啐了一口浓痰,孟恩远恼羞成怒,狠狠刮了他一个耳光,太大力了,满口的鲜血,忠义一口吐在地上,仍倔强地瞪着他。
  “你……千万……别让我……活着,否则……我早晚会……杀了你!”
  给他灌过辣椒水,嗓子坏掉了,只能暗哑着发出一些不连续的音节,即使这样,他还是不肯放弃任何一个诅咒他的机会。
  孟恩远刚想继续打他,随从捧着汤碗过来了,接过碗,他邪笑着,掐起忠义的两腮,一边灌了下去,一边对他说:“喝吧,喝吧,喝完了,你就该做男人该做的事了……哈哈,千万别漏下一滴,少了一滴,你就少了一分快活。我折磨了你这么多天,也是时候该犒赏犒赏你了……你跟你们那位爷是那个关系吧?你有没有干过他?和干女人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是不是更刺激啊,哈哈哈——”
  只顾着得意大笑,一不留神,手腕被他死死咬住。孟恩远吃痛,大叫着,其他仆人连忙跑过来帮忙,又是打头,又是掐喉咙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两个人分开。再一看孟恩远的手腕上早就咬翻开了一块肉皮,甚至都看到了手腕骨。
  忠义喘着气,满脸的血污,低吼着:“你污辱我……怎么都可以,可是……你绝对不可以……侮辱它……一个字!”
  孟恩远气急败坏,命人把他连同那只狗一起关进后院的柴房。
  “老爷,要派人看着他吗?”
  孟恩远捧着手腕,对下人命令道:“当然要!他吃了那么多淫药,一会儿发作起来,谁都不认识了,见着活物就会往上扑,万一他乱撞起来,撞坏了门,跑了出来,你们还不都得被他干了?他跟他主子能干那种事儿,见了男的,就跟你们见了黄花大闺女一样饥不择食,都跑不了!”
  仆人们吓得心惊肉跳,就怕他真疯起来,把自己当作发泄兽欲的对象,自己连女人都还没碰过,可不像糊里糊涂地被男人给糟蹋了。纷纷低下头查看裤带有没有绑紧,甚至有人想,一会儿回到屋子多套几条裤子,这样他扒起来费劲,也好有时间逃脱。
  孟恩远见他们吓得不轻,又说:“没那么严重,你们没见我把那条狼狗也和他一起关进去了吗?药力发作起来,自有那条狗顶着,他要是想活命,就只能干那条狗……嘿嘿,他是人家的狗,和狗干这样的事儿,也不算委屈他……”
  说完死死盯着柴房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忠义,我看你还能撑多久,你快要变成禽兽了,我倒要看看,你那点可怜的尊严,你还能不能维持下去?”
  美丽的月色,繁星点点,本来应该是一个恬静的夜晚,却突然被一个男人惨烈的叫声打碎了。男人“啊,啊——”的沙哑叫声蚕食了整个夜晚的静谧,在空落落院子里激荡着,每个人听到这样的吼声都不寒而栗,似乎仅仅是声音,就足以把让他们恐惧,把他们的意识撕得粉碎。
  然后,是同样惨烈的狗叫声,哀嚎着,似乎正被勒住咽喉,渐渐地哀嚎声越来越微弱,最后终于消失。
  每个人都听到了,像木棍敲打在生肉上的闷响,一下,一下,一下,犹豫的,却又难以控制的,一开始还听得出间隙,逐渐连成了一片,再分不出声响。
  过了好久,好久,柴房里边,隐隐传出男人沙哑地低泣声,那样隐忍着,不想让人听见,又是那样地绝望着,似乎在告别着什么。

  第二十三章

  青伶还是去求了荀一,求他找忠义。
  好不容易熬了一宿,一大早就迫不及待来到了荀府,荀一还没有起床,本来是不该让进来的,可是老顾一看是杜老板,知道是老爷在意的人,就把他迎了进来,坐在内堂等候。
  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荀一就披了件衣服赶出来了,一见到青伶,掩饰不住的惊喜,兴冲冲地问他:“今儿怎么这么早?找我有事儿吗?”
  青伶见他里边着身青色的绸缎睡衣,外面披了件长外套,领口半敞着,困意还挂在脸上,精神却十足,知道自己来得太早了,扰了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嗯,有事……妨碍你休息了,对不住了。”
  荀一连忙扶他坐下:“不碍事儿,反正我也该起来了。倒是你,这么急着找我,出什么大事儿了?”
  青伶刚要回答,一眼瞥见他敞开领口的锁骨上,隐隐露出的淡红色的痕迹,脸一红,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荀一见他红着脸盯着自己的脖子看,知道昨夜与女人睡觉时留下的痕迹让他发现了,连忙把领口扣住,又紧了紧外面的长袍,想向他解释,可这种房里的事又不知如何跟他说,支吾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喝茶。”然后开始责怪自己,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连句话也说不齐全。
  青伶捧起茶啜了一口,重整了一下心绪,对他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青伶转过头,看着荀一,后者两眼发亮,看得出来,他能求他,他很开心。可是,如果知道他要他帮忙找忠义,他还会觉得开心吗?
  青伶深吸了口气:“我想你帮我找一个人。”
  眼神黯淡下来,“是忠义吗?”
  青伶有些意外:“你知道?”
  荀一点点头:“你的事,我有什么不知道?你抽大烟,去沪上,戒烟,和你那个忠义那,那样……被人拍了,你去游行,被关进警察局,后来被放出来……我哪件事情不知道?只有我的事,你一点都不知道罢了,恐怕也是不想知道。”
  青伶心怦怦跳起来,他从不主动介入他的生活,并不代表他不关心他,他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事无巨细。心里就忽然有了一丝感动。
  “那救我的人也是你吗?”
  荀一点点头,又看向他,掩饰不住的深情。
  “那个忠义来求过我,我跟他说我管不了你,也不想管,十年前我不能救你,十年后我也不能……我曾经和自己赌气,要救,怎么不去找那个王爷救?他不是一直以你的保护神的姿态自居吗?如今死了,还不是一样无能为力?可是,我还是狠不下心,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一样的错误,我不能再犯两次,只有我能救你,我就得抓住这个机会!”
  听他说得动情,“既然救得了我,也一样能救他!”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荀一,你能帮我救他吗?”
  眼前的脸孔渐渐扭曲,眉毛纠结在一起,狠色顿现,“咣当”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茶杯带着茶盖儿蹦着高地乱跳。
  “你知道他在哪儿,对吗?”青伶望着他起伏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唯恐说错了话,救忠义的希望就没了。
  “你……能救他吗?就当是为了我。”
  荀一猛地转过身,冲上来揪住青伶的衣领,看着他惊惶的脸孔,一字一顿:
  “你让我救他……凭、什、么?”
  “凭,凭……荀一,算我求你……”青伶不敢看这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别过头去。
  “求我救你的情人?呵呵,杜青伶,你在做梦吗?知道他自不量力跑去杀孟恩远,被孟恩远打死,我不知有多快活!”
  “你说什么?忠义,他死了?”青伶大惊失色,揪住荀一的袍襟,“你再说一遍?他怎么死的?被谁杀死的?”
  表情越来越失望,荀一悲伤地看着他,然后一把甩开:“你果然……还是更在乎他……”
  青伶不放弃,继续追问他:“你告诉我啊,他真的死了吗?”
  荀一转过身看着他:“如果他真的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定定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嗫嚅着:“怎么办,怎么办?我也没有想过……你确定他真的是死了吗?”
  “能不能活命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半个月还没从孟府传出来有人死了的消息。不过即使他真的死了,孟恩远也会派人像扔条死狗一样地扔掉他,神不知鬼不觉,又怎么会让外人知道……”
  “我求你……”
  正说着,只见青伶突然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荀一吓了一跳:
  “青伶,你这是……”
  “救他!只有你才能和孟恩远对峙,只有你才能救他!我求你!”
  荀一先惊后怒,气急上去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青伶身子一歪,撞到了桌角上,额头上撞出一块瘀青。荀一大惊,连忙把他抱了起来,扶在椅子上,要叫下人给他上药。
  “你这又是何苦?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青伶制止他,不让他叫人,抓着他的手臂哀求道:“只要你救他,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荀一心中一痛,放开他,一边后退着一边苦笑道:“任何条件?”
  “是,任何条件。”
  “那……我说我想要你呢?”
  青伶一震,随后坚定地点着头:“可以。”
  荀一摇着头,突然仰天大笑:“杜青伶,以前是康王爷,现在是一条狗,我在你心里又算是什么?是你用你自己就可以随意买到的工具吗?是你用来交易的筹码吗?难道我在你心里,连一只狗都不如吗?”
  青伶紧紧抿着嘴,对他一连串的反问,无言以对。
  “既然这样……”荀一冷笑着,“那就用你自己来换他吧!”
  猛地抬起头,看到他脸上狠决的表情,突然变得陌生起来,隐隐觉得不安,却不想反悔。
  “我若救出他,你要发誓永远都不再见他,让他断了对你的心思,不能让他继续留在北平……你必须留在我的身边,住在我家里,不许再唱戏,不许出去抛头露面,不许有别的男人……你全部的生活,就只能有我!你做得到吗?”
  “我……做得到!可是,这样一来,你不怕你家里人和外面的人说闲话?说你养相公?”
  “哼!我以前就是因为畏首畏尾,才让那个王爷钻了空子,从此以后我就告诫自己,不能再因为懦弱错失一个机会。十几年了,在战场上杀人,在人前人后玩弄权术,我就没再皱过一下头,我会怕什么流言蜚语?谁若敢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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