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呢？”
　　“看热闹呢。”
　　“派燕羽军制止骚乱。”
　　“燕羽军不到最后不出场的啊……”
　　“提前！”
　　否则京城得被那些人拆了。
　　我的万丈……我肚子里的蛔虫……想必会把那些参与者记成一个名单——逐一整治——罚钱！
　　大不了多建几个国库来存钱。
　　想想顾青椋挥尽国库建个侯月台，为了等候万丈……当是情真意切。
　　我也想效仿，但我没那么傻，羊毛出在羊身上嘛，嘿嘿……等凑够钱了，就叫军队拆了侯月台，重建在燕国边境上。
　　****
　　万华楼地处京城最繁华的花街柳巷一带，即使在白天，此处也很热闹，因为花街对面开着一片茶馆酒楼。如今除了万华楼，都成为一片废墟，但依旧很热闹，人山人海地看热闹。
　　我欣慰，百姓有这闲功夫看热闹说明生活很美好。
　　不知谁搭起了擂台，由混乱的群战变成有秩序的单挑比赛。
　　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春华正悠然地在万华楼的二楼上看着底下一幕，白帘帐掩着，春华不见真容，帘上黑影重重，说明极多人，黑影窈窕，说明多是女子，然独一人不合群地挺拔清瘦，说明是个男子。
　　那底下这帮人还打个什么劲？都名花有主了。
　　又闻那男子是万华楼幕后老板。我了然，原来是阎千重啊，怪不得这么眼熟……
　　等，等等！阎千重！？
　　又望了挨在一起的两道黑影，不得不说，真是般配的一对璧人，春华只到阎千重肩膀这里，略高一些，在女子之中算少见的高个，但纤细的身形比较阎千重的竹竿身材，显得很娇瘦。
　　两道视线扫向这里，说不清什么感觉，仿佛看不相干的陌生人般。
　　正中间的黑影动了，阎千重动了，似乎是转身的动作。估计动得太过潇洒，如微风扫境，掀起白帘一片。
　　底下的人也都看到这一幕，惊了。
　　万华楼是烟花之地，里面随便一个姑娘都让人心花怒放，美不胜收，哪怕扫地的丫鬟也比某某大官府中的小妾美。可那些个姑娘跟楼上那帮仙女一比，简直不能看。
　　一时间，艳羡的，妒羡的目光全射向楼上唯一的男子，立于一群仙女姐姐中的神秘男子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看，他的臂弯里，似乎是春华。
　　为什么在那么多仙女中，能够断定那人是春华？
　　因为……那些仙女我依稀见过，只有阎千重怀里人的背影陌生，感觉却是熟悉的。
　　风过境，帘帐静止了，众人遗憾地收回目光，却斗得更起劲了。不管台上哪个才是春华，那些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啊！
　　我的思绪定在阎千重搂着春华的一幕，这么亲昵的动作……两人有问题！
　　摇摇头，不想不想……阎千重有正妻了，敢纳小妾看我怎么替天行道消灭他！
　　京城……天子脚下……朝廷中心……最不缺的是什么？
　　官！
　　怪不得，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缺了恶霸强抢美女的一环，害我还以为自己御下有方，管教出一批循规蹈矩的好官。那么……人生得多沉闷？
　　万华楼嘛，贵客十个有九个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其中不乏仗势欺人的皇亲国戚。
　　别误会，皇家直系血脉的全燕国找不出三个，但沾亲带故的历来没有三千也有三百，比后宫还翻几倍不止。
　　那些个妃子娘家啊什么的，都算皇亲。
　　眼前这位小白脸是啥来头？
　　我问九灰，九灰恭敬地回答：是穆贵妃娘家的远方亲戚。
　　这位远方亲戚居住京城。穆贵妃得宠，鸡犬升天，穆南王府太远，就巴结眼前的。
　　这小白脸也有点来头，方宰相的孙子，整日游手好闲，流连于花丛。
　　单风炎倒台后，朝廷里就属宰相地位最高，因为正妻是穆南王的表姑，后台硬，门生广，德高望重，生得儿子孙子没几个能充门面。
　　呃……让我想起曾经的武林盟主，同样姓方的……不知他外头有没阎千重这样一个了不起的私外孙。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容我坐上九灰细心搬来的椅子，端过九灰体贴捧来的茶慢慢说。
　　小啜一口，上好的加了奶的茶，不知谁开出的先例，味道真不错。
　　视野也很开阔，居高临下我喜欢。
　　我现在身在二楼，也就是刚才阎千重站的地方，被仙女姐姐环绕着。
　　就在刚才，我到今日歇业的万华楼，老鸨热情迎接了我这个贵客，八成是阎千重的吩咐。
　　然后，有人不平衡了。家世贵如他都不能踏进万华楼一步，凭什么我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能上去，还站在仙女姐姐里，神气地看热闹呢？
　　白帘帐被我撤下，免得影响视野，也好心地让底下人一饱眼福，见见蒙了白纱的仙女姐姐如何的出尘如何的脱俗。
　　底下的小丑呱呱叫，我闭目养神一会，太吵了，影响我看比赛的情绪。
　　出宫我都是易容的，皇帝的真容岂是寻常人能见的。
　　但身后的九灰可没易容，谁不知圣上身边的近侍九灰的？
　　都怪他平日太低调，存在感太弱，以至一些人认不出他。
　　要是站身后的是万丈，想不认出都难。
　　反正凤七少把我的名声毁了，我不妨坐实谣言，流些个风流韵事，也免得一些人老对万华楼虎视耽耽，卖阎千重一个人情。
　　树大招风，万华楼太招摇，阎王宫每日麻烦处理不完。
　　如果皇帝老子都是万华楼常客的话，不但能减少麻烦，生意更是翻倍，身价倍涨，所交的税也得涨两倍。
　　万华楼每年所赚的钱比后宫的开销还多，我嫉恨！
　　改天也开个妓院得了！
　　这个世上爱看热闹的人总归多的，我静默以对，就看那跳梁小丑接下有什么动作，希望别出心裁独俱一格点，别跟我想象的一回事，否则律法伺候。
　　感谢父皇的昏庸荒唐，使得燕国官员逛花楼不违法，但单风炎素来极恶此事，严禁手下风花雪月，那些畏惧他的巴结他的官员见此也收敛起来。
　　单风炎倒台后，律法不改，倒光明正大起来。但官员逛妓院总归不是光彩的事，所以都是“偷偷”地逛，大家心照不宣。
　　估计我的身份一旦暴光，举国将掀起这股风潮。
　　身为皇帝，既要严于律己，威严不能无，也要适当制造点娱乐，增进亲切感，让百姓更加爱戴崇拜你。
　　这话是阎千倾说的，我现在倒要看看能不能让我在百姓中变得“偶像”点。
　　这丫头一肚子古灵精怪莫名其妙的话，多亏我天资聪颖，适应力强，听得半懂。
　　楼下老鸨正和小丑周旋，又是那副皮笑肉不笑冷汗淋漓的表情，真是不称职的老鸨。
　　小丑气焰嚣张，一个劲猛瞪我，威胁我滚下来，不滚就喊人拆了万华楼，拆了我一把老骨头。
　　万华楼要能拆掉早拆了，还会轮得到你这个小丑唱戏吗？
　　小丑的大嗓门严重干扰我的闲情逸致，我已经不耐烦了，就等他下一步然后定他生死。
　　在对话告一段落下，小丑猛一推老鸨，招招手，大喝一声：“来人哪，把门给拆喽！本公子要进去！”然后瞪着我，“给我好好教训那小子！”
　　恩！可以去死了！
　　一群家丁打扮的打手气势汹汹地硬闯，万华楼的门不经打，被他们踹开。门内的姑娘们尖叫着散开，她们都是隔着窗户看热闹的。那些大汉们一看这些娇滴滴的美艳姑娘，立马吃豆腐的吃豆腐，调戏的调戏，好几个还被硬拉出来当众表演。
　　万华楼的姑娘比三品官员的闺女还气派，哪时受过这种屈辱？哭的哭，挣扎的挣扎。一些人趁乱掺和进去，平日这些姑娘对他们而言都是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现在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老鸨吓得面色瘫痪，小丑得意洋洋地欲要踏步进去。
　　我乐了，不知阎千重怎么收场。看热闹呀看热闹。
　　英雄在这时出场了。
　　英雄救美，多么恶俗！可现实就是与恶俗联系在一起。
　　我身边的仙女都是冰清玉洁的好姑娘，但阎王宫的人生性冷漠，对底下的骚动无动于衷，即使受害者都是无辜的女孩。
　　但我没想到，我身边潜伏着一位满腔正义忌恶如仇的侠士！
　　只是这位侠士身高要是增长一些，脸蛋成熟一些，姑娘们会更喜欢。
　　言棋之——抑制不住愤慨倾身上前，从二楼蹦到一楼，直抵小丑面前，沉声喝道：“住手！”
　　声若洪钟，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被唬得楞住，纷纷转望向他，一看小鬼头一个，继续刚才的事。

　　第六章 兄弟

　　言棋之特没面子，小脸涨得通红，估计被气的。就着最近一个大汉一拳过去，将美女从恶人手中救了出来。
　　这一拳，引起其他大汉的警惕，又有几个大汉冲上去。占着身体灵活，言棋之躲得轻快，一拳掰倒一个，姑娘们陆陆续续从狼爪下逃脱，纷纷躲进楼里，脑袋一颗颗地从窗户里探出来，不怕死地继续看热闹。
　　大汉们集中武力对付小鬼一个。但双拳难敌四掌，言棋之渐渐处于下风，到后面不小心被砸中一拳，鼻青脸肿，后虽极力挽回劣势，体力却是越来越不济。
　　毕竟是小孩子，身手再灵活，也有个限度。看热闹的人都不禁为小孩的勇气感动，却没有人上前制止。
　　小丑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非常不快，见言棋之体力不支摇摇欲坠，然后被擒住，趾高气扬地踏前，一脚踩他肚皮上。言棋之惨叫一声，吐出几口胆水。
　　小丑奸笑着，接过仆人递来的剑，阴险道：“臭小鬼，敢跟本公子叫板！不要命了！看本公子不把你肚皮划破取出肠子炒了吃！”
　　剑尖指向肚皮，路人们敢怒不敢言，没一人出来禀持公正。
　　唉，叹口气。养这些人何用啊？不如养条狗。
　　不怕死的清官估计都在家不涉足这里。
　　狰狞的剑刺向言棋之，仅差分毫就到肚皮之际，忽闻铿锵一声，剑应声折断，小丑被突袭震出三步外，捂着被震断的手臂，惨叫连连。
　　一阵黑风旋至言棋之身边，卷起小鬼抱入怀中。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救美”！
　　“美”是言棋之，“英雄”是……顾青梵。
　　我眼尖地捕捉到言棋之嘴角瞬间划过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小手状似用尽全力艰难地攀上顾青梵的背，又不支地向下滑啊滑，滑到腰上，紧紧地收住，小脑袋往怀里一靠，“昏”死过去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言棋之腰间的多情剑啥时变成不中用的腰带了。先不说这，他的武功比我还强，是天才中的天才，就是看起来傻了点，但打起来也能让凤七少专心应付。
　　影卫首领并非浪得虚名，否则我不会暗中带着他满街跑。
　　顾青梵竟还在这里！而且看样子刚才就在这里呢。难道……他也对春华感兴趣？
　　不敢想象，凤依会是什么反应。
　　更让我不敢置信的是……竟没人认出顾青梵的身份。
　　我安慰了。人戴着招牌的寒玉面具都没被人认出来，更何况带着人皮面具的我。
　　也是，顾青梵是传说中的人物，怎会从天而降出现在燕国的京城，某花楼前？传出去都让人难以置信，那是誓死不踏出离国一步的忠离大将军啊！
　　不过后来证实这绝对是误传，顾青梵只发誓永远效忠于离国过。
　　顾青梵天生有着让人喘不过气的王者力量，他不须任何语言动作，只往那一站，仅凭毁天灭地的强势便让人不敢动弹。
　　小丑吓得说不出话了。所有人都是，都不敢正视眼前的男子，所有没有人认出他。
　　顾青梵没做什么，只是把言棋之抱走，那些姑娘的安危他不关心。
　　但他走的方向让闹事的人全蔫了——他朝万华楼走来。
　　白帘帐重新放下，堂堂一国天子我正丢人地受着生父的谆谆教诲。
　　其实他也就说了两字——“胡闹！”
　　但其中包含的意味太多，让我羞愧地想找地洞钻，顺便把言棋之揪下来，你还要占我老爹便宜到什么时候？
　　仙女姐姐都在，全掩着小嘴偷笑。在她们面前我没少丢人过，也就装看不见。谁让她们是阎千重的女人，我得顾忌点。
　　“回宫。”
　　他又说二字。
　　我偏头，不！凭什么来父亲的姿态压我？你养过我么你？
　　这话我没胆说，养我的父皇生前我巴不得他死。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对仙女姐姐们说：“叫你们大护法来。”
　　果然是冲春华来的！而且知道她的身份！
　　三弟子红烟为难了下，犹豫道：“大护法说不愿见你们任何人。”
　　顾青梵道：“连我也不见？”
　　红烟肯定。
　　“不象话。”
　　“这是宫主的安排，而且大护法没有抛头露面，只是象征性地挂名在那里。直到现在外人都不知道她是……”
　　红烟瞄了我一眼，吐吐小舌，吞下下面的话。
　　什么？
　　最讨厌卖关子了。不理。
　　顾青梵用下巴指了楼下：“不象话。”
　　原来如此。我会意，招来老鸨，说道：“春华我包下了。”
　　老鸨为难。
　　我冷道：“怕我没钱么？”
　　老鸨皮笑肉不笑。
　　“此事说定，有意见叫阎千重来见我。”
　　谅他不敢，我可没忘四年前叫他永远从我眼前消失的话。
　　“我要在明日之前见到春华在我家里。九灰，我们走。”
　　老鸨咋咋呼呼哎哎呀呀直叫苦，赶紧跑楼下向众人宣布春华归属于谁。
　　那些人见我诸多不服，却又猜测我身份定不凡，没勇气犯难。
　　唯一有勇气的人说我凭什么仗势欺人，要靠拳头来较量。
　　话音刚落，九灰抬眼一扫，吐出一个字——“倒。”
　　那人扑通一声，轰然倒地。
　　九灰垂眸，恭恭敬敬地立在我身后。
　　没有人再说话。
　　我在想，此时要是万丈在，只要把脸晒一晒，就没人敢说什么呢。不是因为那张脸丑，而是那张丑脸很出名，全京城都知道皇帝陛下的近侍万丈半边脸鲜血淋漓，半边脸白骨森森，浑身还发恶臭。
　　摇摇头。万丈真有那么可怕吗？四年了，都看惯了，越看那张脸越觉得没什么，尤其那双眼，是凤七少火漓焰都不及的美。
　　回到宫，我才想起我出宫干吗去了。结果现在，万丈没找回来，还丢了个言棋之。
　　“陛下，您在烦恼什么呢？”
　　万丈！
　　赶紧扑向他，“这几天你跑哪去呢？”
　　万丈宠溺地微笑，顺手推开我一些距离。
　　“呵，陛下还惦记着万丈么？万丈还当陛下抱得美人归乐不思蜀呢。”
　　“怎么会？春华再美也是阎千重的人。而且能美得过七少吗？”
　　不知为什么，在我眼里，就是七少最美，火漓焰太过嚣张尖锐，难博人好感。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我不觉得单风炎美过凤七少，可见我内心多么明净，不为杂绪所扰。
　　万丈笑得难以琢磨，我也没去琢磨。这家伙就这样，没人能看出他心里想什么，但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看得出。
　　“你知道春华这个名是谁取的吗？”
　　谁？
　　“七少。是七少把春华带出世的。”
　　……脑袋糨糊了。
　　“世上最希奇的药材都在千重森林里。凤依爱炼药。七少爱追着凤依跑……”
　　我等着万丈继续说下去。
　　他却眼睛一弯，道：“陛下，该用膳了。”
　　……
　　他提示的很明白了——春华是千重森林里的人，就象单风炎，都是住森林的原始人。
　　他在提醒我春华与凤七少关系匪浅么？还是……他在提醒我春华和单风炎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