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混蛋!夏铮气得两眼通红,不死心地又往Brant身上踢去。
你住手!住手啊……我拼命地拉开他,酒吧里的人都已经向这边看过来。Brant醉得不轻,又被打懵了,摔在地上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莫延,还站得起来吗?我扶着他,这么高大强壮的男人压在身上可不是好受的。夏铮抓住我的手臂,七分怒气三分委屈,水汪汪的黑眼睛等着我,嘟囔道:哥哥怎么可以这样!
我冷淡地看着他。
我……我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一个多月以来哥哥难道没有想过我吗?哥哥怎么可以对别人笑的这么高兴……因为怕哥哥生气所以完全不敢干涉哥哥的生活。可是,可是哥哥,你怎么可以随便让被人碰你,太过分了!
夏铮失控的指责我。我咬着下唇,不想回答。再这样下去的话,也太难看了。
我扶着Brant离开,店外迎面而来的冷空气,昏黄灯光下可以看见呼吸间突出的微薄气雾,体温被迅速夺走。
已经初冬了,所以眼角才会被冻得发红吧。
不知道应该把Brant搬到哪里去,只好先把他送回我住的那里。Brant一直迷迷糊糊的,只能靠着我才能坐稳。
我也不计较他的过分举动,Brant看上去绝对不会是那种会随便占别人便宜的人,就算是……呃,也不会对我这个平凡得要命的同性出手。大概是喝得太醉的缘故吧。
抬起左脚……啊,小心下面!……站好啦,再坚持一小会儿就可以了……喂!不要在这里睡!困难重重的把Brant搬进屋子里,累得我只想倒下去睡死。两个人身上又是酒臭味又是汗臭味,臭烘烘的实在麻烦,我一边碎碎念抱怨着一边任命的把Brant拖进浴室连同自己一起好好地洗了一遍。
然后往沙发上一扔,再也没力气爬回房间去,裹着浴巾蜷在沙发的一边睡了过去。
灯光骤亮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往黑暗温暖的地方钻去,然后抱住了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暖暖的,舒服的我直往上蹭。
夏寻!你给我睁开眼睛!随着周在央威力不减当年的狮子吼,我和Brant都不约而同的惊醒过来。
茫然地看着同样很迷惑的Brant,我那一团浆糊的大脑不甘不愿地开始运作。于是发现了正暴跳如雷的周在央和大腿被我抱得很结实而且一脸伤心难过的普文,以及,因为我的拉那多导致洗澡过后都只裹了浴巾的自己和Brant。
好像……嗯,有点诡异。
我咽了咽口水,松开手,害怕的后退。周在央青筋暴起一副要生吞了我的模样,普文满脸幽怨的小媳妇架势,哪一个我都招架不来。
才刚站起来,腰部以下因为睡姿不当而剧烈地刺痛着,我惨叫了一声,扶着自己的腰乱没形象地龇牙咧嘴。
纪莫延!你他妈的禽兽我杀了你!周在央暴怒的一拳掀翻了还不明所以的Brant,我急着去拦他,一迈步那闪电一样的痛刺得我咿咿呀呀地大叫。
周在央你干嘛啊!住手呀!我大吼大叫道:我们俩又没做什么!
一晚上挨了两次打的Brant委实可怜,他还在大脑当机的痴呆状态,胡乱的说道:我没有强迫小寻,真的没有……
周在央掐着Brant脖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普文一边帮我按摩受伤的腰一边可怜兮兮的问,小寻,他……他真的没有强迫你?
虽然这样的对话有点怪,但是认真的想了想,Brant确实没有强迫我做什么,我赶紧摇头说,没有,真的,莫延没有强迫我。
周在央一副吃了大粪的表情。
小……小寻,真的是你自愿的?普文整个僵硬了。
我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周在央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扔下Brant气冲冲的往房间去了。普文都要哭了,还是勉强笑道,没关系的,小寻……没关系的。然后失魂落魄的进了房间。
竟然为了个白痴放下这么重要的工作!周在央还在骂骂咧咧。
我扶着Brant进了自己的房间,小心的把门锁好,防止周在央半夜起来把我们砍死。Brant的脸上青青紫紫,痛得直吸凉气,我抱歉的拿热毛巾帮他敷脸。没有亮灯,窗户漏进来的微光只照亮了房间大致的轮廓,Brant清醒了一些,昏暗里一双汪洋似的的深蓝眼瞳亮得可怕。
你睡床吧……我睡地下好了……我默默抱着枕头下床。
让Brant知道了我同性恋的身份,在清醒的时候还是不要接触得太亲密比较好。
哇——啊!忽然被从后面抱着向后倒去,脊背贴在Brant宽阔的胸膛上,被抱得彼此密不透风。
一起睡吧小寻……Brant一翻身,把我压在下面。一瞬间有了自己会被他笑眯眯的吃掉的错觉。Brant又在我脸上亲了亲。
我……我是同性恋……我结结巴巴的说。
我知道。他又笑着亲了亲我的鼻子。
我……我我,真的是同性恋!连脊背都吓得发麻了。Brant却笑得更可爱,低下头咬住我的唇,细细的舔弄,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喘。
遇到小寻以后,我也变成同性恋了哟。Brant又给我一个熊抱,面对面的睡在一起,手脚都被他禁锢起来。Brant笑意未消,闭上眼甜甜蜜蜜的睡觉。
莫延?良久,我才尝试小声地叫他。Brant已经发出甜蜜均匀的呼吸。
好像我从一开始就走错了以后的路,沿途风光无限,脚下暗涌滔天。总是在错的时候遇到错的人,小雅,林音,乐宜,普文……现在的Brant。他们要的东西我早就没有了,期待太伤人,我不能让任何人再等。
莫延……我听到自己隐约的哭声。
喜欢我的人,都不会快乐,你这个笨蛋……
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林音
因为吹了冷风又不知爱心身体,第二天我就很不幸的发起高烧。
Brant大清早就被普文踢下了我的床,又被周在央狠狠地骂了一顿,可怜兮兮的蹲在我的床边,最终还是被赶回公司。
普文给我煮了粥,坐在床边一点一点地喂我,眉头皱的可以夹杀苍蝇。
去医院比较稳当吧。他扭头向那边焦躁的周在央说道。周在央似乎一夜无眠,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充血,狼狈又憔悴。
于是风风火火地赶往医院,我缩成一团,嗓子又哑又干,脑袋昏昏沉沉的,全身叫嚣着疼痛不已,脸上不用看也知道是烫红的一片。
坐在穿白褂的医生面前,乖乖地张嘴,伸舌头。听诊器伸进衣服里的时候冰得我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周在央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我想着“好晕好晕好晕啊”就向后栽进普文的怀抱里。
昏迷的时候不断陷入一个又一个混论的梦里,荒诞怪异,挣扎沉浮间叫人无法清醒。
故人的脸仿佛触手可及,黑色的天幕后隐藏着一双眼睛,悲伤的,深沉的。一直默默注视着这场游戏人生。
到底是谁在看。是我,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醒来以后,我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右手手背连接着输液的管子,颜色古怪的液体一滴一滴进入血管。
周在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眼下出现了一圈淡淡的青晕,好像又瘦了一些,轮廓显得更加深邃。一旁还放着手提电脑和文件。我怔怔的看着他,恍惚想起大学时代的周在央,那时的他,有一点痞子气,坦率易懂,也很冲动。
只是我忘了,什么时候起,周在央变得内敛沉默,眼神总是复杂难以看透。
到底是什么错了,什么变了。
周在央很快也醒了,眼睛里布满纵横的血丝。他伸出手覆在我的额头上,问,好些了么?我含糊地“嗯”了一声。周在央又说,还有一点烫,不过好多了。
下午的时候普文也来了,行色匆匆,跟周在央一样好像日夜操劳了好久,淡青色的眼圈在他本就浅色的皮肤上格外显眼。Brant被周在央堵在门口,欲进不得。
趁着周在央和普文各自出去接电话的间隙,Brant偷偷摸摸的进来看我。坐在床边给我削苹果。他倒是没有眼圈,还是显得很憔悴。我病恹恹地缩在被子里,脑袋作浆糊状,勉强打起精神,有气无力的问,公司的事怎么办,怎么都来了。
Brant莫名其妙的“嗯”了一声,把苹果递给我,说,最近公司要办一个展览会,是联合好几个知名企业举办的盛会,特别的忙。Ed.(普文)和Brain(周在央)自然是没日没夜地操劳,你也恰好病了,他们兼顾公司又要轮流照顾你,累得只差没有吐血了。
你昏迷的这几天里,唔……夏铮也有来。
嗯。我食欲不振,把苹果放在一边。Brant摸摸我的头,担忧的说,你不会跟他走吧。
我听着听着又泛起倦意,也听不清他后来说了什么,沉入了黑暗。
我梦见她。我梦见林音。
自从小雅死后,我的精神出了问题。我忘不了小雅的尸骨,忘不了夏铮通红的双眼,他说“哥哥相信我”。夜夜噩梦,沉浸在恐怖的回忆里不能自已。
普文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吃很多的药,谈话催眠疗法,把自己□地剥开,丑陋的疮疤被旁人一览无遗。治疗持续了一年多,我逐渐恢复到正常生活,只是偶尔还会想起那些惊悚的过去。真的,只是偶尔。
林音是周在央众多追求者之一,不是很漂亮,长得跟豆芽菜有得一拼。可是眼睛很大很亮,笑起来非常好看,自信而明媚。
我对这个小女生很有好感。林音也总是笑眯眯的和我有一句每一句的聊天,渐渐的变得熟络,林音便经常往我们三人住的地方跑。普文觉得我能够开心就好,所以即使周在央表现得非常不满也只能碍于普文,忍着不敢发作。
林音会耐心地趴在地上一边听我讲无聊的故事一边写她的论文,有时候会讲一些学校里的趣闻。我会忍不住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小女儿,像那时的小雅。
普文说,有感情寄托终究是好的。
我想让林音快乐,做我从前未来得及做的事情。周在央更古怪,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是我所不熟悉的失望。
为了撮合林音和周在央,我提议去郊游。顺便帮林音做论文的资料收集。周在央一百个不愿意,就差挂个牌子出来抗议了。却也只能屈服在普文(和我)的淫威之下勉强同意了。于是四人一行地去往郊外。
林音很高兴。她并不是那种生长在优渥家庭的女孩子,平日里除了学业还要兼顾打工,赚钱养活自己,所以可以出游的机会很少。一路上兴高采烈的像个小孩子,她说这是第一次跟喜欢的人去郊游,格外兴奋。
跑够了闹够了,随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休息。我随手摘下一根编草织了个简单的小戒指,唬得林音哇哇乱叫。我挤眉弄眼地丢给她,然后对林音说,以后拿着这个,可以跟周在央换一只真的钻戒哟。
吓得周在央一口果汁喷得到处都是。
普文也变了个草圈一样的小戒指,还郑重其事地交给我,认真的说:以后拿这个,可以换很多东西哟,下半生的幸福也可以换呐。
我笑着打了他一拳。周在央侧过身去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忙什么,我凑过头去偷偷看他,被他恶狠狠地骂了回来。
什么嘛……还装神秘。不满的嘟囔着。
周在央冲我吐舌头,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了林音和普文。我骂咧咧的扑过去要跟他打架。
有时候快乐就是这么轻易的事情,只要一个下午的时间,只要几个爱的人。
回去的时候按原路返回,途经一条马路,平时鲜少有车经过。我们的车停在马路对面,四人有说有笑地往车子那边走。林音捧着那只小戒指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很是高兴。
然而一辆大货车在此时呼啸而过。
然而此时,林音的草戒指掉在地上滚到了马路上,她正好向前跑了几步跑到马路中央。
车子撞在她又小又瘦的身上,巨大的冲力让她横着向前飞了好远的一段距离。货车甚至因为没有及时踩下刹车,直接从她的身上碾过。
她临行前,甚至还没有留下一贯的笑脸,而只让我看见了背影。
我听见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穿堂而过,在我心中急剧下坠将我生生撕成两半。我愣在原地,身旁的人也没有反应过来。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我才开始,小声的,绝望的,叫着她的名字,沿着她洒下的血一路踉跄跑去。
林音……怎么了……起来,起来呀。
普文……放开我啊,不是的……呐你看,她很好呀……她没事呢……
喂……她真的没事……真的……是真的……
你们让我过去!让我过去啊!……
周在央抓住我的肩,力量之大连指甲都嵌进了皮肉。他点漆似的桃花眼同样是深远一样绝望的恐惧,几乎把我吞噬进去了。他指着不远处那对血肉模糊肢体横陈的物体,声音破碎的吼道:你清醒点!林音死了……她,她死了……
不是的,我们的林音,怎么会是那堆恶心的东西呢……怎么会呢。
警察和医生后来才赶到,我已经哭到失声。茫然地看着林音被盖上白布被抬走,身体里无限扩大的恐慌,像漩涡一样,渐渐的,露出最中心那一点支离破碎的,苟延残喘跳动着的柔软。
不行……不可以……不可以啊!
不要走,林音不要走!我的理智崩坏,双脚因为脱离而无法顺利地跑动。只能怪异地蹒跚向前,跌倒,爬起,膝盖都擦伤得鲜血淋漓。
我眼中只剩下那被白布覆盖的尸体,只剩下林音。
小寻,不行……不行别去!
夏寻!……
后颈忽然受到猛烈的打击,我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向后栽倒。
不要走
我被送进了监护病房。医生说,林音的死对我造成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旧病的复发,加上这样严重的刺激,病情很严重,必须小心看护。
医生说这些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说胡话。镇静剂的用量太大,以至于我无法好好地思考。全身乏力,却还是用白色的带子绑在床上。普文和周在央在隔了玻璃的走廊上,眼眶通红的看着我,非常憔悴。
是的,自从林音死后,我就开始了无休止的自我折磨,伤人伤己。歇斯底里的哭泣就如自虐一般,尖叫着毁坏身边一切的物件。尝试自残,吞咽玻璃,割腕,服大量安眠药……到后来周在央和普文不得不把我送进医院接受治疗。
我的情况并没有好转。拖着孱弱的身体仍旧试图逃走,或是自残。他们只能把我绑在床上,注射比常人更多的镇静剂。
脑袋终日都是昏昏沉沉的,无力,并无限地消瘦下去。
普文总是抱着注射完镇静剂的我,一遍一遍的叫我的名字,声音哽咽沙哑。
每当这个时候,周在央便安静的站在走廊上。悲哀像潮水一样汹涌且无法控制,湿润了他的眼。无力感要把他淹没了。
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夏铮也来了。周在央和夏铮彼此默视,僵持不下,却鲜有的没有争吵。
你看,他都已经是个疯子了。周在央苦笑。
他不能再做你的玩具了。他轻轻地说,像是自言自语,道:一个疯子,又有谁肯要呢。周在央咬紧下唇,拼命隐藏哭声。
可是我要。
他从口袋里掏出些什么。眼里柔情似海,他又说,这是……这是要给他的。虽然现在的我,算不上是什么东西,但是……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很强大,强大到……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
夏铮你知道么,爱着一个人,只要看着他幸福,就够了。
夏铮,你放手吧。周在央握紧了手中那枚小小的草戒指。
面对着一个比自己还要小很多的,甚至还不能称为男人的……少年表露出自己的软弱,不觉得羞耻,而是有了一定要超越他的决心。
夏铮一时无言以对。他从来不知道要怎样去爱一个人,什么是爱人。他要的所有东西一直以来的都简单如同探囊取物,世间仿佛唾手可得。可是他的哥哥不同,一旦哥哥从面前消失了,他觉得难受,却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