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关系----洪小蝶
  发于:2009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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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正前方一个扑天盖地的大浪打来,从我俩的头上数尺高的地方啪啪然冲下,他瞬间敏捷一动。
  「靠过来。」
  伸出长臂搂住我的肩,把我的脸埋在他胸口。
  浪退了,身子都湿了。两个人似落难一样狼狈,他哈哈一笑,问我有没有带衣服替换。
  那时,我肯定他的说法,当浪头来时,白安会为我挡风挡浪,而且是以他的身体来挡。
  我坐在机车後座靠在他温暖的背上,把他紧紧环住,他回头说话。
  「王枫,怎麽你一抱我,我那傲气就消了。」
  我把他圈得更实密,他得意间带著三分温柔细腻,扯扯我的帽带。
  「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呼吸一辈子,你怕不怕?」
  我焉有害怕之理,迎向不屈不挠的眼神与口吻。
  「我王枫最不怕的就是跟你这条流氓一起疯。」
  他说,你别耍我,我经不起人耍弄。
  我说,你是白老大啊,王枫不敢耍你啊。
  有很多时候,喜欢里头不会只有单单的喜欢,那里头还有某些配料。爱里头不会只有单纯的爱,拥有里头也不会只是单纯的拥有,更何况,两个互相冲撞的少年从未停止让与生俱来的天性运转,他的斗性里掺了疼惜,我的傲气里添了耍赖,往往把我俩弄得死去活来。
  如果可以,是否可以简单一点就好,在俩个人的世界里,简单的拥抱对方就好。
  那之後,我把家教都辞了,只留下白安。
  我枕著他精壮的手臂入眠,我与他就像是丛林野兽的生物,日夜交叠,他喘著气的当儿拥著我,我攀著他的腰,他的脊髓,他的肩窝,随著他的温柔不断纠葛。
  外面一零一的高塔闪著白光,一闪一闪,衬著他的身材,腰摆动的样子真是勾人,我恨不得把他整个吞进肚里。
  「白安,把我彻彻底底吞了吧。」
  我不怕他,他很温柔,铁汉柔情的样子似银色流光,乍然,他以其壮硕把我的一切都缩入他的世界里,我有些昏了。
  白安问我:「枫,睁开眼睛看我。疼吗?」
  我淌著泪,是疼的,可偏要傲慢地说:「你以为这样就能弄疼我吗?」
  他啄食我的唇舌,细细啄,细细啄,不忍见我皱眉,非要抚平那紧敛的眉头纹路。
  「枫,你很疼,我知道你很疼。」
  然後,他又递上万万亿亿个吻。
  在我把他环住之後,他又更温柔了。白安,你的温柔会把我淹死啊。
  然我宁可被他的温柔溺毙,也不愿回到那孤单的世界。
  他把我抱得死紧,我与他吻著对方的鼻息,身体不停地紊乱缠绕。
  凌乱的被单,迷乱的夜晚,背爪上的抓痕新的旧的混杂不清了。
  母亲从外头打麻将回来时,见我与白安在餐桌上吃著涂满果酱的法国可颂早餐,乐不可支,说:「白安,你乾脆搬过来跟我儿子一起住吧,反正家里房间多得是。」
  白安看看我的反应。
  之後,我就不让他回去了。
  我把他心爱的吉他悬挂在音乐间,以调皮戏谑的口吻对他说:「等哪一天我不要你了就把它砸烂,那时,就是我要跟你说拜拜了。」
  「不会有那一天。」
  他万分笃定,然後小心地用手抚著吉他,轻轻拨著弦,对著我唱起「童话」。唱完时,我从後头抱住他的颈,一口咬住他的耳朵。
  接下来,音乐间里的一室呻吟里有我有他,白安柔得似一湾潺潺清水,那般溺爱的眼神再度将我灭顶,自始至终我俩都十指紧扣,紧紧地,紧紧地,扣在一起。
  他捧著我的脸,那呵护里有一种不忍的心疼。
  「枫,很疼吧,我又把你弄疼了。」
  然後点点鸟啄般的唇吻上了早已汗水淋漓的额发。
  他的柔情水犹似深潭里的蜜浆漩涡,我绕著绕著一饮再饮也觉甘美。
  然後就,不愿离手了。
  缠结的手指头在静止不动的事後,只想握得更紧些,想握得更紧一些。
  白安。
  我沦陷了。
  宠溺也有分等级,母亲的,父亲的,头头的,简秘书的,但这些全部加起来都不及一个白安。
  开学後他还是住在我家,我付钱让他陪读,这让母亲很高兴,她说:「我一下子又多了一个儿子。」
  白安那文武双全的形象让人又爱又惊,掳获了母亲的心。
  我从前那爱吃味的嫉妒不知为何却凭空消失了。
  我与他在书房里一起背课文,互相抽考,两个人的头脑都是一等一没话说的好。往往半个小时就把当天的、隔天的书单都背齐了,当然,这含有双方的较劲、比试,谁慢了一秒谁就是笨蛋。在资优生面前谁也不想当那个笨蛋,於是,抢时间背课的结果,放学後的光阴变得有趣极了。
  他很快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忘了我才是这里的小王子。
  周末放假,彼此寻个位置互相搭著对方,就像现在,我在沙发上懒懒地读郑愁予的诗,又是一句: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他揽在我臂上的手伸过来,把书抽走,说要带我逛夜市。
  我长这麽大从未逛过夜市,兴奋地跳了起来。可有谁知,在此之前我对那夜市的洁净程度是避之唯恐不及。
  他骑著那台野马机车载著我奔驰在喧闹的台北街头,来到人来人往的士林夜市。我与他肩并肩帅气高雅地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周遭开始骚动,注视的眼光不约而同朝这里看来。
  「那两个人长得好帅!」
  我与他享受著小女生热情的注目礼,大大方方接受此等皇族般的荣耀。
  他拉著我的臂膀钻入密不透风拥挤不堪的摊位前,点了两份蚵仔煎,两份花枝羹汤,随後又拉著我吃了一碗热呼呼的仙草。这儿的桌椅实在脏透了,白安细心地用他的白绢子一一把桌椅拭净,要我小心喝别烫伤了。
  围在後面及对面的小女生愈来愈多了,还有人拿起照相手机按呀按,闪光灯此起彼落彷佛我俩是哪个明星。
  他露出狡黠的眼神朝我诡诈问了句:「敢不敢当这麽多人的面亲我。」
  我迎上一个桀骜不驯的神色。
  谁怕谁!
  我一惯的天字第一号表情,小王子没在怕的啦。
  他环顾四面八方,故意用眉毛勾了勾我。
  我二话不说当著众人惊呼的讶异声中送上我的唇。
  耳际都是尖叫声,哇,哇,然後,他捧起我的脸捏一捏,悄悄在我耳朵旁细语:「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白安的人了,你跑不掉了。」
  我反揪住他的衣领硬要占上风:「该说是你白安被我套住了,你哪儿也走不了了。」
  那时,那些充满情意的话怎麽听都不嫌多。
  当晚,我急性腹泻被送进医院,他忙了一晚闷闷地问我,你怎麽这样就拉肚子。
  我回他,白安,我这是水土不服啊,我这肚子只能装罗撒饭店的真空包食物。
  他哼了一声没好气说,王枫,你到底是不是台湾人啊,咱今晚吃的可是正统道地的台湾小吃。
  我说,白安,我为你牺牲至此,你还怪我是不是台湾人,你没良心。
  他不语,沉默静思良久。
  然後,他说:
  「今後,不许你再为我牺牲了,知道吗。」
  冥王星,距离太阳最远的一颗行星,五十九亿光年的距离,在遥远的天边迟迟不肯远离。我,小王子,今日是苦尽甘来了,挥别总是无聊而远望一零一高塔的旧情,绕著我转的白安一天又一天宠著我的任性。掌心对掌心的微温里,他那傲性俨然随风而逝,任凭我搓揉捏扁捏圆,我这天生贵命本是该让人给这麽宠著的,是吧。至少,当时我的确是这样想。以为白安会永永远远不变地宠我到天地无垠处,宠我到河汉星海里,甚至宠我到天上人间地狱也心甘情愿。
  就像现在我故意撩起他的情欲,自己却淡淡地若无其事。
  他非常尊重我,被我撩拨的他看我没下文也绝不会有一丁点的勉强我,顶多,他也许只是在口头上咬牙切齿与我针锋相对,但绝对不会粗暴相待。不知何时,对上了我,那个一统天下不可一世的白老大早就灰飞烟灭了。
  三月,樱花谢了,我站在樱花树下晃神,有些不舍地拾起落英满地的其中一片花蕊。
  他说:「有一棵樱花树是永远不会凋谢的。」
  他指著我胸前黄色绣线的名条。
  他说:「王枫,你那双眼还有你的性子,就跟这樱花一模一样,遇上愈傲的雪就愈挺。」
  我的眸子对上他的,说下去。
  他摘下枝头上一朵完好如初争妍的樱花,送到我掌中。
  他说:「你痴望著比雪更傲的樱花,而我痴望著比我更傲的你,你明白吗?」
  然後他又说,我有一双目中无人的傲眼,让他爱不释手的傲眼。
  他说,他爱死了。
  当晚,我们伫立在窗边看著一零一的夜景,真美。
  我又摸上了他的耳朵,又是一章绮魅的夜来香。
  他又索著我的锁骨,肋骨,直到足尖,碎小的吻似一粒粒圆润无瑕的水晶珠,裹上了少年赤裸的身,以指为针,以柔为线,在我身上织了一件温柔衫。
  我的白安,这是绕著我打转的白安,这是在五十九亿光年外还能苦苦追寻著我的白安,我祭出我炽盛的体温,长臂揽向海龙王,诚心交出我这尊高贵的活人祭品。
  我饱嚐了他柔情蜜意的贯穿,两只喘气的唇舌又缠在一块,难分难舍。
  他支起身,眼神专注认真问我。
  「枫,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生,一起死,到那儿都一块儿,好吗?」
  我点头说,好。
  究竟是我不愿与他分离抑或是他的惊人体力,直到上学的前一秒,我们才从乱成一团的被单上下床。
  敢与雪比傲的樱花,敢与白安比傲的王枫,就这麽兜上了。

  第十四章

  樱花少年,白安如是形容我。
  他拿著相机拍我,那时,我正好在廊前和同学道别。
  放学时,我站在樱花树下,他叫了我一声,我转过身回他一笑,喀嚓,替我拍下一张清新又气质高贵的照片。
  他在照片後方写著几个字:我,王枫,樱花少年愿意陪白安一起呼吸一辈子。
  然後他要我画押,我把大拇指盖上红泥,深深实实地印在照片背面。他朝照片啾了一下,神色开怀又得意洋洋地把它装在相框里,摆在他的白色系床头几上,对著他的枕头。
  那是我唯一一次穿上高中制服的照片。
  照片中的人笑逐颜开,无忧无烦无恼的一张脸庞,属於十八岁的脸。
  很快地,暑假又到了,父亲让他白天在饭店学习,他还是保镳,只是身份和先前不同了。因为跟我一起住在十七楼,没人敢把他当成员工,他的保镳身份或许只是一个过渡,总之,父亲让他在简秘书身边打转。他成了简秘书的跟班。
  我穷极无聊又把一些家教老师找来充实,钢琴老师一见我就颇为吃惊问我是不是交女朋友谈恋爱了。
  我说,我交男朋友谈恋爱了。
  她睁著一双错愕的眼,问我是不是被人拐了,说这世道有些人专门拐我这一类乾净又高贵的男孩。
  我说老师你错了,是我拐人啊,怎会是让人拐呢?
  钢琴老师後来匆匆见了白安一面,惊鸿一瞥。下回她来上课时,即劝告我那男孩太深沉,王枫,你还是小心为妙吧。
  白天,我一时兴起想去看那白安在忙些什麽,就下到简秘书在十一楼的办公室。我一进门就看见白安低头在写资料,我手一伸,将资料拿在眼前一瞪,这是啥?资产表。
  白安说:「简秘书要我把资料输到电脑建档。」
  一堆从罗撒饭店成立已来的资料成堆成堆地,都快把他的头遮住了,他认真地把一项又一项资料打入电脑,处理一份完毕後又有其它表格排队候著。
  我随手翻翻,不都是一些股东资料,或者是罗撒饭店转投资的其他事业,还有就是各单位的经营报表,二楼欧式自助餐,三楼咖啡馆,四到七楼宴会厅,五楼中餐厅,六楼日本料理居酒屋,等等,都是平日简秘书在看管的事。
  我看他挺忙的,就问他:「累不累。」
  他笑了,说:「看到你来就不累了。」
  我问他:「母亲要我出国,所以我要准备托福考试,你要不就跟我一起出国吧,那托福补习班我顺便帮你报名,你说好不好。」
  他说:「这事让我再想想。」
  晚上他下班回到十七楼,我伸手一推就把他挪挪挪直往我房里塞,不让他出我房门一步。
  我管他吃饱饭没,他只要在我身边陪本少爷就好。
  我说,你成天打电脑手指酸了,我帮你揉揉。
  我腻著他的手,不断来来回回啃著他那十根修长的手指头,一遍又一遍,我前世兴许是犬族来投胎的,就著手骨不放,啃甘愿了,我抬起头,碰上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我猛然一惊,他那深沉又瞬间消失。
  他突如其来翻身把我往下压,往我身体敏感处滑去,今天的白安有点不寻常。
  他释放完了,让我趴在他起伏剧烈的胸口,轻轻抚著我乌黑的头发,在发间磨蹭一阵。
  白安,你怎麽了?
  他在发抖。
  我知道他在发抖。
  但我不敢问。
  我不知道为何我不敢问。
  就像我知道他在发抖一样,我的直觉告诉我,王枫,别问,就这样,别问。
  他说,他想抽烟。
  於是,他熟练地点燃一根烟,半坐起身,我已经习惯他的味道了,他叼著烟的手凑到我嘴里,问我要不要试试看。
  我吸了一口就咳了起来。
  他把烟熄了,替我倒杯温水过来,又回复到平日我所认识白安的样子。
  然後,他又压了上来,直到整整两轮结束我们才感觉肚子饿了,才开始到厨房找东西吃。
  母亲的牌打得很凶,整个暑假我前後见到她七次,她日夜颠倒度日,说父亲在外面的女人如何如何厉害,不让父亲回家。
  我见过她说的那个狐狸精,在我七岁的时候那女人抱过我,那时她还是十一楼某某单位的小姐,她当时抱著我往我脸上亲了又亲,我的嘴里吐了一口黄泥巴,之後,我就管那女人脸上的粉当成泥巴。
  母亲成天和那些姐妹淘混,也不太管我的事了。只是催我念大学的事,说某某饭店的老大刚从哈佛念完经济回来掌管他家的产业,要我也学著。她甚少再提父亲,多半是牌打得凶。
  我没替白安报名,他说他没有能力出国,念大学的学费太昂贵不是他可以付担的。我可以替他付学费,但他不接受。
  我开始闷闷的,事实上,我并不想一个人出国,如果他跟著我还乐意些。但我还是去补习班报到,班上的同学都是富家子弟。每逢上下课时间,补习班门口就是长长一排的黑头轿车,车门旁都是等著开门迎接公子公主的司机保镳。
  我的英文相当好,上课时也专心听,我只报了正式考一次,走出考场时明白一定满分无疑。
  然後,是开始申请学校。我只有高一及高二两项成绩,就先寄去参考,把一些推荐信也寄去,这些事都不必我烦心,简秘书都替我办得妥妥当当的。
  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拿笔签名,这儿签那儿签,签完之後又没我的事了。
  开学後,升高三了。
  班上的气氛很不一样,似乎大家都感受到升学的压力,班上开始变得紧张又沉闷无聊。
  廊前捧书的人变多了,热闹喧闹少了。
  白安的成绩与我一样好,我与他都是满分的顶尖高手,当然,体育是他的超级勇猛长项,我就让他这项。听好,我只让他这项,其他方面都是他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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