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香 上----dubedu
  发于:2009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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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麽,我大概,也成不了参天大树了。老娘操心我的终身大事是有理由的。她,如果我不出意外的话,总会比我先去,那麽到时候,谁来照顾她的宝贝儿子?而新民哥,有他自己的家庭。工作,老婆,孩子,朋友,不可能随叫随到,尽管他是这麽承诺的。
  只是还有谁,会像老娘和新民哥那麽可靠呢?
  那麽,我还是需要依靠别人的了。
  翻来覆去地想,想得我都头炸了,脾气一天大过一天。我还算有理智,工作的时候不会迁怒,不过我的同事们有点儿被殃及,最倒霉的,就是始作俑者,欧鹏了。
  但是欧鹏,并不是很敏感的人,他只觉得我有点儿喜怒无常,名堂稍微有点儿多了些。他高兴,就顺著我,不高兴,就不露面。而这,更让我烦躁。总觉得,他并不那麽在乎我。
  天热了,他给我买了T恤,粉红色的,同事们都说好好看,说衬得我面色漂亮极了。我虽然不知道粉红色是什麽颜色,却也知道,这种颜色,一般是女孩子穿。“no,no, no,”阿标说,“骚包的男人也会穿呢。”
  我很骚包吗?说不清楚。不过我这人,无所谓,更何况,上班的时候还要穿外套呢,反正别人也看不到,就当,专门穿给欧鹏看好了。

  骨里香(14)

  14
  脸上长疙瘩了。天热的缘故,还有心急上火的缘故。上火的原因,说不出来,也许还是因为欧鹏吧。说老实话,这家夥,成了我的心病。床笫之欢,变得频繁而火爆,好几次,我都要发脾气。不喜欢他老是打我屁股的主意,又舍不得把这家夥驱逐出我的领土。
  我很喜欢他,毋庸置疑。越来越喜欢他,也是事实,因此,对他的期待和要求也在增加,可是,他并没有达到我的期望值。
  老娘帮我收拾床单,换上了麻将席,装上了电风扇,可是不管用。就算楼层很高,就算自然风不错,我还是觉得热。更加让我热的是,老娘不断地催我去相亲,眼盲的,看得见的,各种各样的女人。比我大的,比我小的。做服务生的,卖菜的,都有。我并不认为别人配不上我。作为盲人,其实是我配不上人家。问题是,我越来越笃定,我还是想找一个男人。这话,没法跟老娘说。
  催得急了,我就假装生气──我还真没有生气的权利,跟老娘说,还想潇洒几年,不愿意就背负起家庭的负担。老娘气急败坏,骂道:“你那床单上面,乱七八糟的,不找个女人,怕你憋出病来。你要喜欢谁,也明说啊!你们店里的?”
  我被臊得脸更加地红了。老天,每次我都还注意了的,怎麽还留下了罪证?臊得我,跑到阳台上拼命地跑跑步机,直到老娘无可奈何地蔫蔫地离开。
  晴娃娃的故事连播,对我的帮助并不大。她的故事里,并没有我这样的人出现。盲人,打工仔,同志,看上去脾气甚好,实际上名堂蛮多的男人。缺乏安全感,同时又不能给别人以安全感。
  我像个鸵鸟,回避现实,只知道苟且活著,偶尔,贪求一点点快乐。
  我更加想念新民哥。早就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也不会抱什麽奢望。可是跟新民哥在一起,我最觉得舒服,觉得生活有滋有味。相比之下,欧鹏给我带来了激情,却始终,无法让我投以全部的信任。
  而他,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计划。不,他有计划,只是,他的计划中,似乎没有我的存在。
  阿丽用按摩膏给我按摩脸。她看不得我憔悴的样子。自然,她对我是好的,不过也只是朋友间或是同事间的那种好。她已经有男朋友,某个代理槟榔的家夥,有点钱,虽然算不上事业有成。不过阿丽也很满足。她是外乡人,找了个长沙的小夥子,小夥子家里也有地方给他们住,以後结婚生孩子,老人家还能帮忙,她已经很知足了。
  阿丽虽然年纪比我小,有时候,却像我的大姐姐。
  阿丽的手,很软,按摩脸部,很让人舒服。虽然力道差点,不过洗脸,跟盲人按摩不一样,我是按摩师,而她是美容师。
  单人间里,阿丽笑嘻嘻地说著她那口子的事,语气中,有抱怨,却透著幸福。我也很想说欧鹏的事情,可是总也无法开口。就算阿丽不会大惊小怪,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麽。床上的事情,说起来太猥亵,而床下的事情,居然也没有什麽可说。
  阿丽突然沈默了一下,接著说:“我们店的按摩师,还只有你最会拉客。我还以为,詹先生死活不会到我们店里来了,没想到,他居然也办了张贵宾卡。不过,他来得,并不勤啊?”
  我“嗯”了一声。阿丽和店里的员工都有点儿怕詹远帆,因为那次找茬。韩叔倒不怕他,可是也不愿意为他服务。看在欧鹏的面子上,我为他做了几次免费的服务,还陪著笑脸,说话逗他高兴。等他感冒好了,不知道是因为不好意思占便宜还是什麽,他居然交了钱办了贵宾卡,从此成为回头客。
  他其实来得还算多的,一周差不多有一次,偶尔隔周来一次。有一次是跟欧鹏一起来的,其余的时候,基本上是独自。我很欢迎他的到来,并不是因为他这人,也不光因为能给我带来提成,主要是,我很想从他口中多了解一点欧鹏。我太需要了解欧鹏了。也许是性格使然,别人不说,我不喜欢追问,可惜,跟欧鹏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他挺会说,我对他的认知,仍然云山雾罩。
  可惜那个詹远帆,不知道为什麽,不大喜欢跟我说话。有时候我绞尽脑汁想话题,他居然可以保持沈默,不接茬。碰到这种人,我也唯有闭上自己的嘴巴。
  阿丽帮我洁面,然後调面膜,我便笑著说:“怎麽,对詹先生有意思?要不要我帮你提啊?”
  阿丽“扑哧”一声笑道:“哪有?他那个人,我瞧著怪害怕的,长得一幅尖嘴猴腮的样子,那面部表情,好像别人都欠了他的钱。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阿丽开始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我的脸上涂,凉凉的,还挺舒服:“他看你的眼神有点奇怪。”
  我不做声了。他看我的眼神奇怪,这种事,我无从得知。不过我知道,气场,就是我给他按摩时的气氛,确实有点尴尬。等阿丽帮我弄完面膜,开始头部按摩的时候,我才小心谨慎地问:“他看我什麽眼神?难道是色迷迷的吗?”
  “也不算是吧。我也说不清楚呢。只是觉得,他那个眼神,看著让人不舒服,好像挺,可怜你的样子。”
  我的心往下一沈。可怜我?因为什麽?因为我是瞎子吗?不大可能吧?他好像不会那麽善心啊?要不然,第一次碰到时,也就不会得罪韩叔了。那麽,因为我可悲?因为我跟欧鹏的关系?他知道?那麽,是不是也因为他知道,欧鹏跟我在一起,完全没有认真的意思?
  我的心七上八下,对阿丽的说话,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为什麽,他会觉得我很可怜,到底,是为什麽?
  我细细地回想初次碰到他时的情形。他好像说,原来,他是个瞎子啊?那麽,他在来之前就知道会碰到我了,只是不知道我是瞎子。欧鹏是怎麽跟他说的?说带你去见一个人?我的小情人?朋友?还是什麽?床伴?
  我在晴娃娃的故事中听到过“床伴”这个词,还有一个词,叫做“炮友”。无论出现在哪个故事中,这两个词,都颇有贬义,都是指有性无爱的人凑合在一起发泄欲望。故事的发展,这种关系常常是最後终结,成为陌路;或者,很少的,经过无数的虐之後,终於有个快乐的结局。
  我跟欧鹏到底是什麽关系?我很喜欢他。他呢?应该也喜欢我吧?多少的喜欢?喜欢什麽?肯定不是喜欢我是个瞎子。也许因为我长得好看,或者是在一起,挺有性的快感。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想要跟我长久。
  说良心话,最初,我也没有想过会跟他长久。并不是因为我只是玩玩,而是因为,我知道,长久的可能性太小。可是我也一直觉得,那家夥,是喜欢我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跟我分开。可是随著时间的推移,这种想法,越来越被我排斥。
  我的要求越来越多。而他,越来越让我失望。他仍然对我好,可是我察觉不到,这种好,是那种……杨伯伯对老娘的好,新民哥对他老婆的好。
  我心事越发地多了起来,等詹远帆再一次来按摩的时候,我的不耐,到了极点。
  一直没有直接问欧鹏,因为不希望得到否定的答复。也一直没有直接问詹远帆,因为怕那家夥多嘴,影响欧鹏的前途。可是我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阿丽说的话,像重锤时时敲打我的心一样,让我沈重,也让我觉得憋屈。再不搞清楚,我会爆炸的。
  詹远帆仍然很瘦,皮包骨头,给他做精油推背,比较麻烦。太重了,会比较疼,手法也无法顺利施展。太轻了,没有效果。那家夥精明得很,慢慢地也了解了按摩的用途,如果不花心思的话,他恐怕又要投诉了。
  当然,如果我说话冒犯了他,他也许也会投诉的。而如果他是个喜欢挑拨是非的人,如果我问了,欧鹏就有大麻烦。
  可是我顾不得了。不问,我才会有大麻烦。
  所以寒暄了几句之後,我笑著说:“我们同事说,你来做按摩,经常目不转睛地看著我。莫非,詹先生的兴趣爱好不同寻常?”
  詹远帆身体僵硬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弛下来,然後是闷闷的声音:“嗯。”
  我大吃一惊。这一枪,也未必打得太准了一些。便道:“真的假的啊?我有个同事,挺喜欢那个……男人,他本身也是男人呢。我们也有笑他,不过,并不反感了。”
  詹远帆冷笑了一声,把我惹毛了,便说:“詹先生,也喜欢男人吗?”
  沈默了许久,詹远帆道:“是的。”
  我哑口无言。还真没有想到,我的客人会很坦率地承认这件事。当然,我曾说过,有些客人喜欢说下流话。男客人,会说女人怎麽样,也有客人说,操男人,才更刺激什麽的。可是像詹远帆这样直截了当的说自己是个gay,完全没有,就这麽一个。
  我干笑了两声:“那詹先生看我,是不是看上我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呢,已经有主了。”
  詹远帆再次冷笑,道:“我知道。”
  我停下来手,问道:“您知道?您知道什麽?”声音虽然低低的,却有咄咄逼人的意思。
  詹远帆又不说话了。
  我心中,有股邪火在往上窜。我生气,不爽。我觉得我的脸又涨得通红,甚至,我的头发丝都在冒气。可是我不能对他发火。他是客人。而且,他知道我所不知道却又极力想知道的事。
  我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挤出笑说:“可怜我是个瞎子,看不见……詹先生,您是在嘲笑我,还是在可怜我?您是真的可怜我吗?那就请您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吧。您知道些什麽?想说什麽?能帮我这个瞎子什麽?”
  詹远帆似乎坐了起来,过了好久才说:“我知道你跟欧鹏有一腿,我还知道……”
  这个死猪,不,死瘦肉型的猪,又打住不说话了。我想叫喊,想骂人,想发飙摔东西,可是最後,我还是笑嘻嘻地说:“您还知道,欧鹏不是认真的,他只是在玩我?”

  骨里香(15)

  15.
  詹远帆又不说话了。我急死了,可是这个不能逼,一来,他是客人,有贵宾卡的;二来,他的犹豫,也许是因为不想我难过,也许是因为不想出卖欧鹏。无论是哪种,我逼急了的话,他就可能胡说八道。
  我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詹先生,这个,我不会说话哈。呐,我是这种人,您也是这种人,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哈。再说,您看,我社会阅历很浅,看人看事未免不成熟,更何况,我压根还就没有办法去看……”我觉得,我的眼泪水都要挤出来了。
  詹远帆终於说话了:“并不是说他在玩弄你,他也不是这种人,玩弄别人的感情,他,也不会这样。只是,喏,你也知道,男人有三种,我们是一种,少数派,绝对的另类。还有正常的那种,喜欢女人的。另外还有一种,男女,都能接受的。”
  我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这个,我知道,双呗。我知道他是双。最早认识的时候,他有女朋友,後来分了……”
  詹远帆说:“啊……双,是很讨厌的人,因为他们有退路……你明白?而且,他们多半会走那条比较顺畅而又安全的路。你应该也算见多识广,大约会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日子不大好过。可选择的范围比较小,而最重要的是,社会,会比较歧视……大部分人,会觉得我们这种人恶心……”
  我默了……这个长篇大论……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我虽然并不是见多识广,不过这个,多多少少还算知道。晴娃娃不是讲BL故事的吗?她还不过就是讲故事的呢,也选在凌晨一两点,一个诡异的频道,效果很差。嘿嘿,她那个电话节目,多少乱七八糟的事儿啊,午夜,正式的电台。光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现实生活中的gay,日子有多难过了。
  “特别是那些,呃,有远大前程的人,他们势必更多地考虑别人对他们的看法……”
  我只有点头。
  “欧鹏是公务员,你知道。他年轻有为,会来事,长得又好,左右逢源,工作能力也很强,很有前途,最近又升了官,虽然不过是个副科长,却是很有实权的部门。当官的,多虚伪,生活作风问题,没事,就没事,一旦出了事情,这个,就是很好的落井下石的武器。而且,女人多,还是风流,跟男人在一起,就变成下流了……”
  我再次点点头。
  “他爸妈,都是机关干部,嘿嘿,否则,他再有本事,也捞不到这个肥缺……可惜他们的官又不够大,没法完全罩住他。所以,我觉得,他不可能在这条道上走很远的。更何况,他还是比较喜欢女人,他的女朋友,这麽说吧,初中时就开始泡妞了。男朋友,据我说知,你是第二个。”
  我歪著头,心中说不出是什麽滋味。他说的这些,我虽然并不完全知道,可是也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些话,我不要听,於是我问:“这个,先不管他。这种事情,不是都心里有数吗?”
  詹远帆好像很吃惊:“有数?那你还……”
  我慢悠悠地说:“这个圈子我没有混过,可是这些道理,我还是懂的,就因为这个,你就那麽盯著我看不放吗?”
  “才不止呢!不过,你明知道没有结果,也这样,义无反顾吗?”
  这个词用得有些不妥当啊,我想。什麽叫义无反顾?是指飞蛾扑火吗?可是,喜欢了,就因为不确定的因素而这麽退缩,岂不是永远都没有办法找到另一半?“我说,詹先生,您的交往,都是以长久为目的吗?”
  “是,我跟别人交往,都是想要长久,不像欧鹏,他……”
  “他怎麽?”
  这个王八羔子臭皮蛋,居然又不说话了。我追问了几声,他都不吭声。妈的,我又焦躁起来。说老实话,那家夥前面说的一大段屁话,我虽然心中有数,可是听别人说出来,毕竟还是让我心中不爽的。开始滔滔不绝,现在又唧唧歪歪,吞吞吐吐,更是让我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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