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香 上----dubedu
  发于:2009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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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头开始有点晕了。我把酒瓶子放在地上,手枕在颈後,静静地听著。
  “所以,我其实算是蛮了解他的。我说他的好话,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或者什麽。只是,你喜欢上他,是因为他有吸引你的地方。他甩了你,肯定是他不好,但是也不能抹去他的优点,不然,连喜欢的理由都剔除的话,岂不是只能说明你瞎了眼了?”
  我已经气不起来了,翻了个身,嘟喃道:“我就是个瞎子。而且,我不但瞎了眼,还被猪油蒙了心。”然後,渐渐的,有些迷糊,想睡了。
  “他……不是我们这种人抓得住的。就算是抓住了,又怎麽忍心让他承受……他本用不著承受的东西?”詹远帆还在嘀咕,我却已经沈入了梦乡。

  骨里香(24)

  24.
  我被尿憋醒,不得不起床,到厕所解决了之後,觉得好像还不够清醒。是哦,我的收音机闹锺还没有响起,那说明,我还可以睡一下。
  往床上一躺,却碰到了一个肉体,把我吓了一跳。印象中,我有很久没有跟人一起睡过觉了,自从我读书寄宿之後,每天早晨起来,都是我一个人。那麽,我身边的这个,是谁?欧鹏吗?我,怎麽会让他留宿?
  我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一只胳膊,没肉的胳膊。欧鹏,是很有肉的。然後是胸膛,肋骨那麽明显。不是欧鹏,我可以确定。一根一根的肋骨摸著,我突然意识到,身边这个人,是詹远帆。
  头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在我的脑海中清晰起来。那个倒霉蛋,为了安慰我,不但破财,还被我揍了好几下。後来在这张床上,我们聊著天,就这麽睡著了。
  我无意识地继续摸著他的肋骨,这边摸摸,那边摸摸,不觉笑出声来。我知道有一种乐器叫做琵琶,我摸过的。詹远帆的肋骨,还真有点儿像琵琶的弦,当然,比那弦还是要粗多了。我於是轻轻地弹起了琵琶。
  詹远帆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著他沈稳的呼吸。这下子,我摸到了他的背。他的脊椎,也许因为睡姿的关系,弯曲著。往上,是他的肩胛骨,突兀,有点儿可怜。他的颈子,是比较细的,从那儿,我的手顺著脊椎往下摸,摸到了腰,然後,是裤子的边。
  詹远帆轻声地呻吟了一下,又转了过来,然後,那小子说话了:“嗯,你这里睡觉,真不舒服。”
  靠,睡了我的床,居然还挑剔。
  那家夥坐了起来:“五六点锺,你这房子就亮堂堂了,还得我起来关窗帘,关了窗帘,没风,又得把电扇开大……你不觉得光很刺眼吗?哦,我忘了,你看不见。所以,做瞎子也有好处的。”
  我气极反笑,窜起来勒住了他的脖子,手指头摸到了他的眼皮:“那,你要不要试试看?说不定你很享受呢。”
  詹远帆忙挣脱:“还是免了!啊啊,放手……啊……嘶,疼死我了。”
  我松开手:“怎麽啦?”
  “靠,鸡巴撞床沿了……”
  我伸手一掏,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大笑:“喂,你饥渴成这样!打架都能硬起来!”
  他讪讪地说:“哪有,早晨起来的自然现象。你没有?再说,我就算饥渴,也不会打你的主意。”
  “啊,为什麽?”我好奇。
  “趁人之危,非大丈夫……还借你一套衣服。一身臭汗我。”
  我说行,他便到柜子里拿了衣服,去洗澡。我既然醒来了,左右无事,干脆做仰卧起坐。这段时间没有锻炼,做了三十个,就喘不过气来,我也不勉强自己,换一个,做俯卧撑。
  正汗流浃背的时候,那家夥出来了:“你,这麽,嘿嘿,还真有肌肉。”
  我一屁股坐地上:“身体健康最重要,否则,生病了,又给老娘添麻烦……洗完了?”
  “嗯。对了,洗衣机在哪儿,我怎麽没有看到?”
  “啊,我没有洗衣机。都是拿给我们那儿搞卫生的李姐。我给她钱,他帮我洗衣服。”
  “你还真会想……可是洗衣粉或者洗衣皂,我也没有看到。”
  “不是说了吗?反正都是李姐帮我洗衣服,我还要那玩意儿做什麽?”
  “啊?全部让她洗?内裤也给她洗?”
  “是啊,怎麽啦?”我不解。
  “那,你内裤上面要是有了什麽……不尴尬?”
  “啊?”我还真没有想到这些。
  “你还真是,白痴啊。不过是眼睛瞎了,又不是手断了,脑子废了。再说,你跟欧鹏嘿咻嘿咻……那什麽,床单也给她洗?”
  我突然想起老娘那次来的尴尬事,脸顿时胀得通红,恼羞成怒,站起来骂道:“关你屁事!”
  詹远帆沈默了一下,声音低沈地说:“的确不关我的事。不过内裤这玩意儿,还有那玩意儿,让一个女人,就算年龄大到可以做你妈的女人去洗,那也太那个了。”
  我气汹汹地说:“老子以後讨了老婆,也不能让她洗吗?那我还要老婆做什麽?”
  “呵呵。”詹远帆干笑:“讨老婆,就是要让她帮你洗内裤吗?啊,抱歉,我多管闲事。其实买个洗衣机就好了。我看你的衣服,机洗就行……那什麽,我拿个塑料袋啊,衣服,还有你的,我拿回去洗干净了再送过来。”
  我坐在床沿,突然想起头晚詹远帆跟我说的话,他说,他帮他姐姐洗过内裤……所以,难怪对此,他会很介意。只是听那个王八蛋一说,我也有些介意了。李姐的孩子都读高中了,年龄确实大得可以做我的妈。只是如果我的裤子上有那个的话,就是我亲娘帮我洗,也挺难为情的。靠,我怎麽从来就没有想到这个呢?
  “喂,你什麽时候上班啊?是不是迟到了?”詹远帆又说话了。
  “啊,我是中午,下去吃了中饭才上班。你呢?什麽点啊?”
  “我是老板,什麽点都行。”詹远帆有点儿小得意:“不过那些打工仔,不守著会偷懒。我一般也会早点去盯著。不过偶尔一两次晚到或是不到倒也无所谓。”
  这话我不爱听:“别瞧不起打工仔,我也是打工仔好不好。我做事很认真的。你们这些老板,一个个都是吸血鬼。”
  “谁说的?我很厚道,该给多少给多少。不过人要偷懒,我眼睛里可揉不得沙子。再说了,我也是从底层做上来的,给别人做事,好多人都是,能够偷懒就偷懒,能揩油就揩油。”
  我笑了:“从底层做上来的?说起来,好像是个蛮大的公司哈?你不是说,你是收破烂的吗?怎麽,现在改行了?”
  詹远帆切了一声:“也不算改行吧。还是收破烂,不过雇了些人。好歹,我也是老板,说时髦点,就是董事长。”
  我想耻笑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小人得志。什麽嘴脸啊,幸亏我看不见,否则,肯定会觉得恶心。话说我做这行,大老板认识不少,吹牛的人,比大老板还多。
  詹远帆还有事情,就先走了。我继续我的锻炼,脑子里,不免多想了一些。
  越清醒,詹远帆头一夜对我说的话就越清晰。我不由得猜想欧鹏的过去。那个时候,詹远帆想必是衣衫褴褛的。我家里也穷,不过我的衣服,都干干净净,就算破了,老娘也会补得人家看不出来。起码,看到我的人,都说我干净漂亮。詹远帆,可能没有我这样的福气了。收破烂的,又住得那麽局促,而且,居然还得给姐姐洗内裤,那说明,詹远帆,虽然是小儿子,得到的照顾,恐怕并不怎麽样。再加上身上的怪味……
  欧鹏虽然跟他并不亲近,起码,没有嫌弃他。不,是没有表现出嫌弃不嫌弃。被他人鄙视的小孩,一旦有人表现出平等对待,心中,恐怕会浮起涟漪。詹远帆,肯定对欧鹏有异乎寻常的好感。
  那麽,他们有没有过去?
  从欧鹏那里,我感觉不到任何异常。当然,欧鹏似乎并没有在我面前炫耀过他的豔事。他的风流史,只是偶尔带过,而且还是他和别人聊天时说过的,跟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并没有提到过那些。喜欢他的人,他喜欢的人。
  其实,欧鹏挺……上道。
  他也没有问过我有没有喜欢过什麽人。那麽,也许,他并不在意。
  他跟我,最初,可能没有想到会投入进去。我没有想到,他也没有想到。所以,不提那些,很正常。真正在意的,会计较对方的从前。
  我计较。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或许因为,我觉得,我没有资格去计较。没有那个立场,也没有那个权利。
  詹远帆为什麽不跟欧鹏表白?如果他喜欢欧鹏的话。因为欧鹏本来并不是同志。也许还因为,对了,詹远帆说,欧鹏那样的人,我们抓不住。所以,他很聪明的,也很懦弱的,把自己的感情埋在了心底。
  那,为什麽又跟欧鹏做朋友?我做不到。现在,我的心中,很痛。可是,我再也不要见到欧鹏。不,我反正见不到。是再也不要遇到欧鹏。我受不了。
  可是,我仍然那麽渴望知道欧鹏的事情。那麽想知道。哪怕是心里难受,也想知道。
  要知道,就只能从詹远帆的嘴巴里掏了。他还会来。他穿了我的衣服走的。那麽,也许,我还能跟他谈谈,谈谈欧鹏的事情。
  我为自己感到悲哀。

  骨里香(25)

  25.
  “吃夜宵去不?”詹远帆搭著我的肩问。
  我笑著回答:“你还真是有钱兼有闲……我去问问还有没有事情,你等等我哈。”
  一个星期後,詹远帆如约前来。我先给他洗了脸,然後是全身精油推拿,三个小时的活,做得我头昏眼花。这一转眼,也就深夜了。老板娘说没有什麽事情,我可以先走了。又补充了一句:“多出去玩玩散散心。不过,小心安全。别去没人的地方。”
  我谢了老板娘的好意,拿著手杖,出了门,喊詹远帆走。那家夥要我别带手杖了,他可以牵我的手,被我断然回绝。牵手可以,手杖也一定要带。万一再跟他打起来,那家夥转身走了,我也不至於走投无路。
  这一次,我们到了体育馆路,据说那儿的烧烤很有名气。我反正一无所知,他说哪里就是哪里。
  我们又坐在了店外。白天下过了一场雨,坐在那儿,有点儿凉风,还挺舒服。詹远帆点了单,我们随意地聊了聊,烤好的东西就上来了。味道还蛮不错,喝著冰啤,我觉得心情无比地放松。
  跟詹远帆在一起有个好处,我不怎麽拘谨,挺放得开,喊打就打,喊骂就骂。而且说著说著,话题就转到了欧鹏的身上。
  “是不是一开始的时候,你就特别不看好我们?”我假装随意地问著,心里一抽一抽的。
  “是啊。本来,我就觉得,他要跟男人在一起,准没有什麽结果。他的条件太好了,对生活的要求也高。吃喝玩乐,虽然说不上是上等,起码也是中上。又有些雄心壮志……然後吧,也不喜欢付出太高的代价……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想出国?”
  “嗯,我有许多客人,都谈论这些。出去,是不是就挺好?”
  “看谁吧。我就不愿意出去。出去我能做什麽呀?英语不会讲,也没有读过书,出去,也不过做劳工。在国内,我还是老板呢。不过还是有人很想出去。我高中同学进了大学的,那什麽,也是欧鹏的同学,就有出去的,削尖脑袋要出去。读书厉害的,搞科研的,做生意的,都想出去,仿佛外面的钱好捞。也有想就出去见见世面的,镀金的。还有人,好笑,孩子还没有出来,就想著出国去生孩子,说什麽在国外,小孩子的日子比在国内好过些。”
  我突然想起了晴娃娃说的故事。那个李京和易新说国外没有奥数压力的事情。也许,有道理吧。
  “不过欧鹏从来就没有想著要出去。我跟你说,国内,公务员,基本上没有想要出国学习进修工作的。当然啦,在国外,他们屁都不是,在国内,他们是大爷,蛀虫。一般的,也就是小蛀虫吧,变成了大蛀虫,就想把孩子弄出国去了……出去,生活的压力,比在国内大多了。他们那些人,吃吃喝喝,事情没做多少,油水揩足了。”
  我似笑非笑地说:“你对他们那样的人,深仇大恨啊。”
  “当然,贪腐,老百姓谁不恨啊。”
  “欧鹏也那样吗?”
  “程度不同而已。比方说请客吃饭,他少有买单的时候。就算买单,也是开发票,公家可以报销。买东西,衣服什麽的,也开发票,报销。出去玩,人家出钱。他要出钱的话,发票,报销。总有人送东西,我就送过,名烟名酒──外头那麽多回收烟酒的,生意,还不多半是做他们那种人的?”
  “那他,岂不是坏人?”
  “也说不上吧。人为什麽要当官?当然是要有好处才行。没好处,你瞧那外头考公务员,趋之若鹜,多得要死。就因为那工作,他妈的又轻松,又有油水。欧鹏还算好的,不贪心,做事情,也还靠谱,算不错的吧。”
  我的心中,有点儿乱七八糟,七上八下。詹远帆说起欧鹏,跟我的想法有些类似。一方面觉得他很糟糕,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不那麽糟糕。那种,又恨又爱的感觉吧。
  詹远帆又开了瓶啤酒给我:“你别想太多。真的。他人很不错,可是,就是不合适。你说,他那麽好的前途,怎麽可能就这麽丢下?我们圈内人,大部分都是地下工作者。那种出柜的,多半是自己当家作主。所谓的自由职业者,不是吃公家饭的。你什麽时候听说过,国内有公务员是同志?我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哎,我认得那样的人,可是死活,他们都不会出柜,要出柜,别说事业就完了,连工作都不一定保得住。欧鹏,其实是喜欢走轻松的没有曲折的路的。发现不对头,他就会转弯。我早就看透了。”
  “这话,怎麽讲?”
  “他读小学的时候,学钢琴。钢琴你知道的吧。很大的东西,摆在那里,富丽堂皇,真他妈的让人……羡慕死。我去他家看过。嗯,不是他请我去玩哈,是我跟我妈到他们家收废报纸。他正在那里弹琴呢……靠,我真想去摸摸……不过我太脏了哈,那白色的键盘。我不怕老实告诉你我真流口水了。他弹琴的样子,真他妈的,跟偶像剧中的王子差不多……”
  我看不到,所以不知道詹远帆此时是什麽表情。不过大概,跟花痴差不多吧。
  “後来我们聊天,我是说,工作後哈,说起这事情,我问他还有没有弹。他说没有,到中学就放弃了,太辛苦,而且,他说老师说他的天分还差一点,做不了大师。他们家就没有让他学了。”
  “那个,不是很正常吗?”我问道。“既然学无所成,还学个什麽屁啊。当然读书找个好工作更重要啊。”
  “你不明白的,阿劲,你不明白。那个钢琴,好贵,好漂亮。读初中的时候,他还在文艺汇演上面表演过呢,很厉害的。他自己,也很喜欢。他说,学钢琴,成不了朗朗,就只能去卖艺,大饭店,酒吧,或者去教小孩子什麽的……哪里比得上现在这份工作。又风光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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