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就意味着信息空白,没有来历,没有过去有参考价值的案子,让人调查都无从下手。
“很大胆的用人……这种事,一般不会选择新手来吧。”中原中也沉思:“但是你们有怀疑对象。这种敏感时期死了一个相关人士,还丢了东西,你们肯定会第一个怀疑最近正在和奥斯汀竞争国会议员位置的加文·佩雷斯……或者说,是怀疑把女儿嫁给了加文·佩雷斯的HubbleLines航运。”
“你们派人盯梢HubbleLines高层了吗?”太宰治好奇插嘴:“我猜应该有点结果,不然你们现在不会目的明确地盯上利亚姆·米勒——但是如果这样说,那就有一个新问题了。”
太宰治对上明显对他感到恐惧和戒备的布雷迪的眼睛,缓缓问道:“库珀·约翰逊是上个月死的,4月21日。而今天已经是4月22日了……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天的时间,但是对利亚姆·米勒的追杀以及通缉,都是昨天才开始的事情。丢的东西那么重要,为什么你们会在过了一个月之后,才注意到米勒先生?”
说到这件事,布雷迪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反而也冷笑一声。
“那就要去问Hubble Lines航运了。”布雷迪偏头啐了口唾沫:“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是,听着,我们才是这次事件里的受害者——是HubbleLines先雇人杀了PWG的CFO!”
“你们不是没来得及吗?”中原中也抱着手臂说:“不过,既然你的态度这么肯定,那就说明你们的盯梢发现了和这件事有关的证据。”
“我们在其中一名高管的包里放了窃听器。”布雷迪说:“半个月前,我们发现他和一个一次性号码进行了通话,就是那个哪里都找不到人影的凶手。他们约定好,在4月5日晚上交货——那时候我们才知道,HubbleLines为了摆脱嫌疑和监视,在凶手得手后就让他藏了起来,一直没有联络,东西还在那人手上。”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静静听着。
“所以,在4月5日那晚我们提前埋伏到了约定好的地点,打算人一出现就把现场的人都灭口,再拿回那枚存储卡。”布雷迪提起这件事来还颇为咬牙切齿:“——但是没有人来。Hubble Lines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消息泄漏,另改了时间地点……5号晚上凶手根本没到那里。”
“Hubble Lines 的联络人到了吗?”太宰治问:“你们起冲突了?
布雷迪点点头:“当然。我们发现被耍了后干脆抓了他们去取货的人,打算问出来他们把交易转移到哪里……”
太宰治笑了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布雷迪敏感地立刻反问。
太宰治笑着摆摆手,开始低头发消息。中原中也替他回答了:“别理他。你继续往下说。既然你们已经找到了蛛丝马迹,顺着往下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才让你们的调查目标有了变化?”
“……”布雷迪阴郁地瞪视了低头发消息的太宰治一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然后才说道:“……我们怀疑Hubble Lines搞鬼,于是5日之后派了更多的人去盯他们。抓的取货人什么也不知道,只好杀了。我们盯了Hubble Lines两天,发现了一件怪事。”
“Hubble Lines航运好像也在调查那杀手。他们追踪了那个一次性号码,又逼迫中间人吐出来对方的真实身份,我们才终于知道凶手只是个住在皇后区的小子。托雷斯利用警察的职业便利调查了这个人,发现这个人居然订过一张4月4日从纽约通往加拿大安大略省的火车票。”
中原中也皱起眉。
布雷迪面无表情地说:“这个人就这么消失了。4月10日我们派去安大略的人发来回报,那个凶手根本就没有到加拿大,究竟是在路上下了车,还是一开始压根就没有在那列火车上,没有人知道。他就这么跑了。我们本以为Hubble Lines航运早就拿到了那份存储卡,谁知道观察了几天,他们也急得团团转,不像已经把存储卡拿到手……”
所以迫不得已,他们只能再次把目光放在那神秘消失的凶手身上,不过这一次好歹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于是毫不客气地甚至把他祖辈的信息都挖了出来。他们派人去他住的地方寻找,问邻居、公寓管理员、楼下咖啡店的店员,从4月4日往前倒推,重新细细筛查,这才终于发现,最后有关对方的信息是他参加了一场葬礼。
凶手从小居住的公寓对面有一间开了很多年的花店,店主是个年过四十的能干女人,早年和丈夫离婚,儿子被判给自己,现在已经读大学了。那附近的人都知道那家花店,以及开花店的温和善良的女店主。但是很不幸,这位女店主上个月刚过完生日没几天,在家里的时候突发心梗倒地身亡,家里除了她自己外没有其他人,上大学的儿子也在前几天陪她过完生日后就立刻回学校了。在这种情况下,直到第三天的时候,女店主的尸体才被送快递上门的快递员和好心的邻居发现。他们立刻叫了店主的儿子从学校回来,大家一起帮忙,给女店主举办了葬礼。
那名凶手最后一次和邻居们、准确来说和过世花店店主的儿子有接触,就是在4月3日,乔丝·米勒的葬礼上。善良的乔丝有一个离婚后改了自己姓氏的儿子,今年在普林斯顿神学院读大三,去年刚刚拿了牧师协会发的资格证书——
名字叫,利亚姆·米勒。
布雷迪嗓音粗哑地说道:“4月3日凶手和利亚姆·米勒见了面,参加了他妈妈的葬礼,4月4日人就消失不见了。说实话,一开始我们甚至以为是这个利亚姆杀了那个凶手,然后把存储卡藏起来了。一个多星期前,也就是4月10日,我们终于根据这一点查到他身上,观察了他八九天,把和他有关的一切都翻了个底朝天,连他和母亲每周去教堂祷告、时不时去福利院做善事的事情都没落下。并且趁他不在的时候,把他家里里外外彻底搜查了三四次,连院子里都没放过,因为我们怀疑他在院子里埋了凶手的尸体。”
中原中也眼神复杂,想起来昨晚在那家小旅馆,利亚姆刚刚得知自己成了命案嫌疑人正在遭受全州通缉时,在浑浑噩噩间对自己说出来的那些话:觉得上周家里好像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恐怕就是这个时候了。他心想。
“但是我们一无所获。”布雷迪说:“并且经过一周的跟踪观察,这个利亚姆好像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菜鸟。然而HubbleLines的人也没有拿到存储卡,并且也查到了这个利亚姆的身上……虽然不确定他是否无辜,但为了防止他真的知道什么,或者真的拿到了什么却再次被HubbleLines的人提早一步下手,就在昨天,上头的人决定干脆杀了他,一了百了。谁知道……”
谁知道那么不走运,就在同一时间,HubbleLines航运也做了同样的决定——如果无法把人绑架过来,就干脆杀了了事,好消除被发现自己曾做事情的隐患。双方先后下了清除命令,于是“Bianchi Crime Family”和“The Wheel of Infernal”的暗杀计划撞到了一起,一方在利亚姆每天必去的便利店内放了炸弹,一方则派了拿着Glock19横冲直撞的暴徒伪装成便利店抢劫杀人——然而双方都没有想到的是,最不幸的并非是他们两边的暗杀计划撞到了一起,而是时运不济,他们决定杀了利亚姆·米勒的那一晚,在便利店里还有另一个不好惹的神秘人。对方在抢劫、爆炸、和全州通缉的情况下带走了利亚姆·米勒却毫发无伤,甚至打翻了前去围捕的一打警员,都没有致命,却枪枪命中手或脚,让他们丧失了行动能力。
中原中也微微皱起眉。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布雷迪喘着粗气:“把我放了,然后把说好的东西给我!”
“……最后一个问题。”中原中也说:“布雷迪,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到底是谁,”中原中也面无表情问道,“抓走了利亚姆·米勒?”
“不是我们。”都已经说了这么多,布雷迪自暴自弃般干脆地回答:“托雷斯那边也没有收到嫌疑人被抓捕归案的消息。所以肯定是‘The Wheel of Infernal’的那帮杂种!他们用钱和药招了很多替他们送死的混混,一直负责给HubbleLines航运洗钱和走私。我知道他们在布鲁克林有栋楼,专门用来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是吗。”中原中也垂下眼,对这个人丧失了兴趣。他伸手把人从后备箱里扯出来扔到一边的地上,动作粗暴,但言语间仍然礼貌道:“谢谢你的协助,布雷迪。”
布雷迪·沃克脸朝下砸在地面上,发出吃痛闷哼的同时吃了一嘴的土,但他顾不上这些,而是挣扎着努力抬起上半身,被卸掉关节的双臂软绵绵垂在身体两侧。他朝眼前两个犹如恶鬼般恐怖的亚裔青年怒吼道:“我回答了你们的问题!嘿、嘿!说好的交易!”
“放心,和你们不同,我可是很讲信誉的。”太宰治抽了张纸巾出来,拿笔在上面写下一串地址:“去这个地方,把纸巾给店主看。他会告诉你该如何拿到你想要的。”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布雷迪紧紧盯着他的动作,看着他写好后,弯下腰,将写完叠好的纸巾塞在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咦,真让人伤心,我还以为交易的第一步就是对彼此有基本的信任呢,沃克先生。”太宰治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我想你除了相信我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与其对我们怒吼,不如把力气留下来,努努力走出这片工地,然后打911报警说有人抢了你的车,还把你打成这样子。你身上的伤还是趁早去医院会轻松点哦。”
“……”布雷迪·沃克呼哧呼哧喘着气,看着这两人在熟练地踢馆、绑架、审讯后,清理收拾了现场,在他面前双双上车,眼看着就要离开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嘶哑着嗓音,不知道第几遍问出了这个问题。他们绝不是联调局、国安局或者这个局、那个局的特工,哪怕那群人下手也一向阴狠,但与眼前这两人相比,还是有细微的差别。眼前这两个人是和自己一样的,身处在黑暗中的存在。
这两三个小时里他已经记不清自己问了多少次这个问题了。一开始想着以后报复回来,到最后变成起码要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栽进了谁手里,死也要死个明白。但这两人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回答过自己这个问题。
可这一次,大概是看在他们今后恐怕不会再见面的份上,其中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异能者踩下了刹车。落下玻璃的车窗里,乍一看只是两个漂亮的亚裔青年、根本无法让人想象他们有多恐怖的两人似笑非笑,一起看了过来。
等等。布雷迪·沃克脑海里,某根神经忽然被触动了。
两人组。年轻漂亮的亚裔。一个有着无人能敌的厉害身手,另一个则有着恐怖的头脑。
这些形容词……听上去好像非常耳熟。几年前在纽约发生的那起大事,黑道中无人不知,导致老怀特的生意一落千丈、让掌控美国西海岸军火生意的怀特家族自此一蹶不振的两个少年——几年过去,到现在应该是成年人了吧?
“‘Sou-Ko、ku’……”布雷迪喃喃着念出这个绕口的、当年在纽约如同诅咒一般的名字,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三个音节是什么含义,只知道某次被人听到那两个少年曾如此自称。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放下手刹挂挡;太宰治坐在副驾上,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笑吟吟冲布雷迪轻轻一点额角。
布雷迪·沃克顿时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然后在福特野马咆哮冲出去荡起的灰尘和尾气中剧烈呛咳起来。
…………
“他最后说什么?”福特野马飞驰在美国公路上,中原中也问太宰治。布雷迪大概没注意到自己被打掉了三颗牙后说话都漏风,本来就含含糊糊的,声音又小,中原中也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东西,“So”什么什么的,是在用家乡俚语骂他们吗?
“是在说我们吧。”太宰治把车窗玻璃放下来,在副驾上拿着手机,在GoogleMap上搜索某个地址,一边淡定地说道:“‘我猜他说的是’双黑‘?’Sou-Ko-ku‘——可能说的是这个?”
“’SouKoku‘吗……哦,这么一说那个发音好像确实是。我还以为他在骂我。”中原中也开着车回忆刚才布雷迪的口型,却忽然反应过来,一挑眉:“等下,为什么美国人也知道这个称呼了?”
“是中也自己说的吧?”太宰治回忆了片刻:“你看,就是当时,中也去拦下他们运货的皮卡……”
“我没说过。”中原中也跟着回忆,然后怀疑道:“是你说的吧?那时候你才是,总喜欢说这类话,不要与我们、与’双黑‘为敌什么什么的。”
“我没有。”太宰治断然否定:“我才不喜欢说这种话。中也才是呢,一直喜欢这种中二病风格。”
“不,绝对是你啊。”
“是中也才对。”
“是你啊!”
“是中也!”
他们在车里嚷嚷起来,中原中也拍着方向盘,而太宰治也毫不示弱。他们开着抢来的车,在纽约的公路上飞驰,中原中也甚至没有问太宰他们要去哪里,径直按他在导航上输入的目的地路线开过去。两边车窗打开,异国的狂风顺着洞开的窗口涌入,卷乱了他们两个打理好的头发——如果不看前因后果,这的确像是一场亡命徒的私奔逃亡,和几年前一模一样。没有同伴的异国他乡,身后追满警察和本地帮派,两个人一边吵架、一边逃亡、一边反击,嚣张又肆意地大闹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