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打算要背叛逃走了,在临走前决定藏起存储卡吗?”中原中也环顾这套位于二楼的小小的居室:“但是哪里都没有发现。你不是也说了吗?没人能比你聪明,把东西藏在这间屋子里而你却找不到。”
“我敢肯定存储卡不在这里。”太宰治坦然接受了这句夸赞:“但是这里肯定还有我不暂时知道的事情。”
“什么?”中原中也皱起眉:“但是你我刚刚还确认过,认为他把东西藏在了……”
他话说一半,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他不会把存储卡藏在乔丝·米勒的墓地里了吧。”
“唔,我认为应该不会。事后回收太麻烦了,墓地被破坏,一下子就会被人发现。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理由决定背叛逃走,这枚存储卡都是他最大的砝码和倚仗,肯定会放在一个自己随时都能悄悄拿回来的地方。他不会抱着’彻底扔了‘的心态来处理,那样的话只要掰断随手扔在路边垃圾桶就行,不必要费心去藏。”
太宰治说到这里,停下来想了想,然后才耸耸肩轻松地继续说道:“我们得知道那个凶手的性格或者行为模式,知道他当时的心态,才好判断他可能把东西藏到了哪里。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目前我只遇到过’魔人‘那个白老鼠一个,我想不会在异国的大都市随便就碰上另一个吧。”
“说到这件事……”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忽然回忆起了某个细节。他回忆着自己在梅森·布朗的店里所遇到的一切,两人间的每句对话,然后皱着眉对太宰治说:“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在梅森·布朗那里买过情报?”
“有可能。”太宰治说:“不如说可能性很大。沃克先生说库珀·约翰逊的谋杀案发生时,所有可能接下这个活的人都不在纽约,这个凶手是个新人。但作为新人杀手,也许心理素质、技术和谋划都可以归结于’天赋‘,但是如此精细、让他完美脱身不被任何人或者监控摄像头发现的计划,没有大量准确的情报支持是做不到的。”
“那就是了。”中原中也笃定道。
他对太宰治解释:“在梅森·布朗的店里时,梅森曾经对我随口抱怨过一件事。他说他现在允许手头紧张的新人先付三分之一的定金,但是前段时间却有一个人逃了他的帐。”
太宰治眨眨眼,很意外的样子。
“梅森老糊涂啦。”他很直白地做出评价:“他的情报生意做了几十年,一直都是一口价,并且只接受用不连号的美金旧钞付款的方式,这种事上赶什么时髦?”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中原中也努努嘴:“但是他敢这么做,就说明他绝对相信他手中的情报网,除非那人原地蒸发,就逃不开他遍布全纽约的眼线。”
中原中也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他当时随口说这件事的时候提到了,有关逃帐的那个人,最后的消息是买了逃往北部的车票,但是人却没有上那趟列车。”
“嗯……”太宰治说:“中也是想说,这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你不觉得很像吗?”中原中也反问。
“的确很像。”太宰治思考了片刻:“而且,同样是’人没有在那趟列车上‘,来自黑帮和PWG那边的消息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是从梅森·布朗嘴里说出来,那就说明这个凶手确确实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踏上那趟列车。”
“他想逃跑,所以定了4号通往加拿大安大略省的车票。”太宰治自言自语:“……但是在那之前,他就出事了。”
他忽然抬起头,直直看向那面书架。中原中也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是他刚刚随手翻过一本书的书架,和大部分男生一样,利亚姆的书架上面摆了几本书,然后按主机类别划分,摆了很多游戏卡带和光碟。
“书架有什么问题?后面有密室?还是挖空了某本书藏在了里面?”中原中也随口说道,走过去推了推书架,但是纹丝不动,为了防止倾倒,利亚姆房间里的书架是钉在地板上的设计。
他知道太宰治肯定发现了什么,所以放心下来,开始随便乱猜。
书并没有几本,肯定都被人翻过了,他的目光便又扫过那些排列整整齐齐的游戏卡带。中原中也想起来以前的事,开口说道:“说起来,太宰你也很喜欢打游戏啊。从以前开始就是,坐在别人的任务现场玩掌机。”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扫过去,看到了其中有一个熟悉的标题,“咦”了一声抽了出来:“这个你是不是前段时间也在玩?”
“就是这个。”太宰治一指他手上的卡带盒。
中原中也:“?”
他拿在手里的恰好是任天堂在年初发售的新游戏《小小梦魇2》,中原中也自己不常玩游戏,会知道这个完全是太宰治在发售日那天,拿了他的手机给部下发消息,让他的部下去排了好几个小时的队,然后还送到了家里。中原中也疑惑地打开手上的盒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是空的。他想了想,把卡带盒放下,从架子上拿下来NS掌机,打开卡带槽一看,里面插着的正是刚刚那枚卡带。中原中也以防万一还特地开机看了看,游戏界面也显示正常。
“所以?”中原中也对太宰治展示游戏界面:“这个怎么了?”
“不是说这一盒有问题。”太宰治在书架前来回走了两步,微微皱眉:“唔,但是这样的话……”
“到底想说什么啊。”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的耐心在飞速消耗。他把掌机也随手放回去,那里有一个专门用来放置NS掌机的支架,旁边还有放手柄的支架和PS4主机的包装盒。
“就是说这些游戏。我认为那名凶手把存储卡伪装成游戏卡带的样子,藏在了利亚姆家里的这些游戏收藏里。”太宰治曲起食指敲了敲书架:“喏,不知道中也注意到没有。这里游戏很多,多到什么程度——从我现在能观察到的来看,应该是各个主机平台发售的每一款游戏,他都有买下来。这个利亚姆·米勒是个隐形的游戏狂人。”
“藏在了这些卡带里?”中原中也再次看向书架:“隐形的游戏狂人……这点倒是没什么,利亚姆·米勒的性格内向,日常生活很少交际,平时的工作又多是倾听,会喜欢玩游戏也无可厚非。但我不觉得那些能连院子里的地面都每寸搜寻过一遍的人,在调查时会漏过这些卡带盒。”
“何况他真的每款游戏都有买吗?”他的目光愈发疑惑:“看起来这里的游戏卡盒和太宰你摆在家里的数量差不多,全部调查也一遍也不费什么时间,每款游戏都有买的话摆出来应该会很壮观吧。他的游戏机保养得很好,不过能看出来是旧机子了,那边还摆着几台,是很早以前发售的型号。”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太宰治歪着头:“他的游戏卡带很全,但是,全部都是近期的新游戏……所以看起来数量正常。他的那些旧游戏呢?会买专门的支架摆放游戏机的人和买了每一款游戏的人,不可能把旧游戏随便扔掉或者卖掉的。如果是没有地方摆放,那也应该在这个家里的某个地方发现他用来放旧游戏卡带的箱子。”
“没有那种东西。有的话早发现了。”中原中也这时候倒是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太宰会说自己应该没有注意到,不如说,除了喜欢玩游戏的太宰治外,其他人应该都没有注意到,对他们来说游戏卡带数量看起来正常就不存在疑点。
“就算是处理掉旧卡带只留下新的,也不太能说通。”太宰治接着说:“因为这个处理方式看起来不太符合常规。作为隐形的游戏狂人,就算是旧的、已经通关的游戏,也总会有自己格外喜欢的某个作品,会留下来以便以后重温而不是和其他游戏一起处理掉。但是这里一个旧游戏都没有,全是最近一年发售的新游戏。”
中原中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这个说法听起来,像是利亚姆·米勒会定期处理一批游戏。”
这句话中某几个关键词触发了他的记忆,中原中也的话音一下子停住了。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久。太宰治看着他。中原中也皱眉回忆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开口:“好像……那家伙对我提过……”
那是之前在警局前的咖啡店里,说起来也就是早晨的事情。他让利亚姆·米勒等在门口的咖啡店,自己潜入警局翻到需要的资料,然后出来与他汇合。
那个时候,为了不让利亚姆的紧张被大量聚集在咖啡厅的警察们发现端倪,中原中也不得不随便和他聊了几句有关自己和太宰治之间的事。那个时候利亚姆·米勒就指出自己在这段感情中也许只是更多地感到了不安才会发生这次的争吵。那时候他还意外心想对方还挺敢说,也不怕自己生气,而现在看来无不道理:显然他在知道这场恋爱里自己不是一头热、不是只有自己因为太过在意而变得奇怪后,一直以来都阴晴不定的心情就已经稳定下来了大半。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在利亚姆说完那些话后,自己因为微妙的不爽而故意说出威胁他性命的话,但从头到尾都因为这起事件吓得像个鹌鹑的年轻人却并没有退缩。当时自己提了一句,说他很适合这个职业。
而利亚姆·米勒回答了什么来着?
利亚姆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小时候,母亲每周都会带我去教堂。那里的牧师迪蒙斯先生是个好人,一直尽自己所能帮助着教堂旁边的福利院,帮助了很多很多孩子。我一直想成为迪蒙斯先生那样正直、乐于助人的人。几年前迪蒙斯先生去世后,便也开始在自己能及的范围内,时不时帮助一下那家福利院。我很喜欢那里的孩子们,除了和我母亲的捐赠外,偶尔还会带过去一些其他的孩子们喜欢的东西。」
中原中也绞尽脑汁,尽量回忆出这场突兀发生、且快速结束的对话的每一个字。在这之后事情就开始逐渐脱轨,谋杀内幕、绑架和太宰治的到来,他早就把他和利亚姆都说过什么扔到脑后去了。
“你觉得,’偶尔会带过去一些其他的孩子们喜欢的东西‘……”中原中也问:“算不算’定期处理一批游戏‘的方式?”
太宰治垂下眼思考,沉默不语。
“布雷迪也说过,他们在调查利亚姆的时候把和他所有有关的一切都翻了个底朝天,连他和母亲每周去教堂祷告、时不时去福利院做善事的事情都没落下。”有了开头,中原中也便逐步回忆起更多和此有关的细节:“利亚姆·米勒在纽约的时候会每周和母亲去教堂,并且经常去做善事,他们母子给福利院的捐赠肯定有白纸黑字的清楚记录,并且肯定也被那伙人查过了。但如果是利亚姆因为一直以来都和孩子们关系很好,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他们,偶尔私下里会带给孩子们一些零食、旧游戏机和游戏卡带呢?这种事没有记录,不会被短短一周多的调查发现,是个无足轻重的细节,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
只有那些从小住在附近的街坊邻居。
“这样就能说通了。”太宰治垂眼看着卧室里地板上的纹路,一边开口:“我们想错了一件事。那个凶手在4月5日来参加乔丝·米勒的葬礼,不是因为马上要逃跑而想要把存储卡费心藏起来。”
他抬眼,和中也对视:“凶手在那天来参加葬礼,是为了把已经藏起来的存储卡拿回来的。把自己最大的砝码带在身边逃跑,这也更符合能做出完美谋杀的杀手的行动模式。”
中原中也“啧”了声:“你是说在这之前他就已经藏起了存储卡?那这可不像是要好好交易拿到尾款的样子。那凶手一开始就打算背叛雇佣他的人。”
“我猜他应该是杀了人后,知道了手中东西的价值,想要坐地起价和HubbleLines航运谈判,拿到更多的钱。”太宰治说:“从库珀·约翰逊的谋杀案中能看出来,心理素质、技术和谋划……这个杀手相当有天赋。但是布雷迪·沃克说他们和警察局的内鬼一起把他的过往信息翻到了祖辈都没发现端倪,说明这不仅是个新手,还是个第一次杀人的新手。”
“第一次杀人后的扭曲感,尤其还是在做了精密计划并且成功实施后,掌握一位有名富豪生死的膨胀感会让他的大脑好像磕了药一样。”中原中也明白了,头痛似的揉揉眉头:“这就是为什么这种大案子大家都不喜欢用新手,因为即使再有天赋也可能会出差错。那小子在杀完人后失控了,那么很可能是谋杀案发生当晚他就临时起意有了讨价还价的想法,在回去的路上就把存储卡做好伪装,然后潜入邻居家,藏进了利亚姆的卡带盒里。”
“他故意藏在旧卡带盒里,就算利亚姆中途把它带去福利院分给孩子们也无所谓。因为他事后只需要伪装成修理工上门,把孩子们发现插进卡槽里却并不能读取游戏的’坏卡带‘带回去修好就可以。”太宰治说:“把东西藏好后他就按照一开始的约定,安心潜伏下来等待风声过去。恐怕他一开始也没打算把卡带藏起来太久,应该是为了能让他和HubbleLines航运的谈判顺利结束——只要对方找不到东西,就算抓了自己也不敢杀掉。”
“但是在潜藏了几天后,大脑冷却下来,他发现事情有些地方脱出掌控。首先来自PWG一方调查和追踪事件的压力就超出了他的想象,所以才会决定在5号交易前就买车票离开。”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他们两人站在利亚姆·米勒的家中,你一言我一语,终于理清了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