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之前那样子就不错,只要中也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死去。可谁能让黑手党的最高干部、谁能让这样的中也死掉?再说,他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呢。当个炮友也不错,即使他离开,他们也依旧有着最亲密的关系。
但是这样就够了吗?
但是这样还不够啊。
在发现新来的后辈和港口黑手党扯上了关系后,他几乎是怀揣着满心期待从他们对自己设下的陷阱旁走过去,一边任由年幼的少女杀手将自己抓住,一边心想四年过去了,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在黑手党众人面前现身。算算时间,中也应该最近也在国内,如果他听说自己被抓住的话?一定会来找自己的。话说回来,那孩子是魏尔伦训练出来的吧?和小银一样的动作习惯,更可怕的是,她还那么年轻。
比他和中也当时加入时还要年轻。
他在地牢里哼着小调等着熟悉的皮鞋声音响起,本意真的只是如字面意思,觉得四年没有以这种非炮友的关系见面非常有趣,来找中也的茬。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真的四年不见,还是清白纯洁的前搭档关系,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之间关系早就污浊不堪。他甚至还记得他们上次见面是四个月前,中也带着一身疲惫不爽,回国来找他做爱。中也心情不好的时候做爱就很没有节制,做起来的时候又凶又敏感,会放任自己仅仅一日地沉溺到这段关系里去。
他和中也会一直像现在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亲密关系。太宰治本来以为,单纯一次见面不会有什么改变,完全没想到他以为的进退有度和游刃有余根本不堪一击。中原中也因为港口黑手党和侦探社以及北美秘密结社的摩擦,在这几年里第一次长时间留在国内。他们在酒店开房、私下里见面、战场上合作。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后联系愈发频繁起来。
慢慢的,太宰治开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只是这样的关系还不够。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开始想要中也给自己更多。那么,要怎么解决呢?
对了,来交往试试看吧。中也会答应我吗?这种小事,中也一定会答应我的。
白麒麟所引发的事件变成了最好的试探,太宰治坐在以前和两位朋友常去的酒吧里,一边将解毒剂胶囊放在嘴巴里,一边心想如果中也真的来了,如果他们两个都活下来,那他就去告白。中也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呢?总之,一定会很有趣吧。
中也会答应他吗?
中也一定会答应他的。因为从以前开始他就知道,只有中也是会和他一起做坏事的坏小孩。
结局顺理成章,一切都如他预料中发展,过去的「双黑」成为了情侣。有了新身份——黑手党干部的男朋友——他便理直气壮住到中也家里去,理所当然连中也平时工作日的时间也占据了。他们开始去水族馆约会,在海崖边看日出,一起买生活用品,一起在周末的上午赖床到十一点。这段崭新的、他们从未尝试过的关系填补了他心中由欲望啃噬出的空洞,于是他再一次觉得,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也不错。
但是,他早该吸取教训。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恋爱给人带来的影响完全出乎意料,好像在那天中也躺在他大腿上说出「好啊」的时候,就有什么发生了改变。恋爱套在双方身上的耐心BUFF只持续了短短一段时间,热恋期一过,那些因为琐碎小事而引起的矛盾和争吵又多起来——但这一次的吵架和他们不是恋人时的吵架又不一样了。
在他们还是搭档、前搭档、炮友的那些时候……虽然也时常吵架,但总体保持着微妙的克制。即使很清楚是自己对对方的占有欲在作怪,也能在适当的时候妥帖按下去。可是自从成为恋人,那些占有欲便像怪物拿到了复活药水再度复苏,身为得体懂分寸的成年人,明明知道那些都是不合理的,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不要因为不得不去的应酬而无法和我吃晚饭,不要因为出差而单独和你的部下去别的地方住上整整三天,不要因为忙于工作而一整天忘记和我联系。
他察觉出了中也最近的不对劲:坐在露台上沉默地抽烟,吵架时偶尔也会像反应过来什么忽然皱起眉,然后过于明显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绪。
中也是在后悔了吗?后悔把他们的关系变成现在这种复杂的样子,明明像以前那样单纯地谈身不谈心更加轻松。
那么对仅仅只是有一定可能性的“中也在后悔”这件事而感到愤怒的自己,现在的心情又应该被称作什么呢?
「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的。」横滨郊区的日式庭院里,太宰治坐在沙发里微微挑了下嘴角,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
「啊,对方回复我了。」他拿起桌上震动了几下的手机:「一不小心说得有些多了,夫人忘掉刚才的话吧。」
…………
美国纽约,67大街,“胡卡瀑布”酒吧。
门上的黄铜把手已经被磨得发亮,中原中也推开酒吧的玻璃门走进去。明明现在还是白天,聚堆喝酒玩骰子的人仍然把店里位置坐了大半。酒吧老板站在吧台后擦着一个玻璃杯,眼也不抬地招呼:“欢迎。喝什么?”
“找人。”中原中也站在店门口,帽檐下的蓝色双眼四下一扫:“谁是布雷迪·沃克?”
太宰治跟在他身后进来,困倦地打了个没能倒过来时差的哈欠,顺便抬手将背后店门上“OPEN”的牌子反挂了。
“中也,”太宰治小声说,“动静弄小一点。我没睡够,太吵的话会头疼。”
中原中也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店内因为中原中也刚才的问题而有一瞬安静。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青年梳着脏辫、打着鼻环,语气不善地问:“你小子谁?找布雷迪什么事?”
中原中也完全没有分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和目光在小鱼小虾身上,他的视线在扫视了整个酒吧后,落在了坐在最里面靠墙那张桌子边上喝酒的男人身上,抬腿迈步过去:“是你啊。”
那脏辫青年因为被人完全无视脸都涨红了,旁边桌上的人看好戏一样哄笑。他猛一拍桌面轰然站起来,手上传来咔哒一声脆响。
“……”
中原中也停住了动作。他缓缓抬眼,帽檐下的目光从不远处的布雷迪身上转移过来,落在了身旁。
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他额头上。
脏辫青年示威般用枪管敲了敲面前亚裔青年的帽檐:“嘿、嘿!小鬼,你搞清楚,这里可不是你这种小孩能随便进来的地方。这里可不卖牛奶!”
他旁边的同伴看到这一幕,会意地跟着笑起来,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咧开嘴说道:“喂小鬼,给你一句忠告,不管你因为什么而知道了布雷迪,不想屁股开花的话就赶紧离开这里,布雷迪这几天心情正不好呢!”
周围顿时哄堂大笑,充满恶意和下流的目光纷纷聚集过来。
“……”
中原中也听到这话没什么反应,眼珠转了转,目光又落到那个还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威风话的男人身上。
“心情不好……巧得很,我最近的心情也不太好。”中原中也语速缓慢,甚至冲对方笑了一下:“冒昧问一句,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心情不爽来的?嗯?因为没有抓到利亚姆·米勒吗?”
周围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拿枪指着他的脏辫和同伴面面相觑,而坐在不远处角落里的东欧男人终于“砰”一声放下了他的啤酒杯。
“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名字?”布雷迪·沃克站起来,眉眼阴鸷:“小鬼,你是谁?警察?纽约警察局什么时候也开始招亚裔童工了?”
“让我猜猜,布雷迪。抓到人的话不会是你现在这个反应。”中原中也发出一声叹息:“看来我今天没什么运气。”
“的确,你今天倒霉透顶。”布雷迪一扬下巴,周围的手下们便纷纷掏出枪对准了眼前的不速之客:“我们来聊聊吧。你知道我,知道那个杀人犯小鬼……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找人。”中原中也微微一笑:“一开始我不就说了吗?但我确实需要和你聊聊。为什么你和你们勾结的警官、以及站在你们背后的人,还有你们的对手,都这么想要利亚姆的命?说明这一点,我保证你还能坐下喝完你的酒。”
“如果我说‘不’呢?”布雷迪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问。
“布雷迪,”中原中也礼貌地说,“我看起来像是在征询你的意见吗?
“哼……哈哈哈哈!”布雷迪摆摆手,吩咐那个拿枪的脏辫:“废了他的手脚,留着一张嘴等我问话。”
“OK。”那脏辫青年得了命令,手中的枪口往下动了动瞄准:“喂,听到了没?不想死的话我劝你还是……咦、咦?”
他的神情从疑惑变成惊恐,一开始是手上的点四五变得仿佛有千钧重,让他扣着板机的手指无法动弹分毫,紧接着那沉重感转移到了他自身。看不见的巨人压在他肩上,那脏辫一声惨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看来还是我友善些是不是?”中原中也垂下眼睑瞥他一眼:“起码我没有废了你的手脚。”
“异能力者。”布雷迪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一把砸碎了自己手上的杯子,狞笑起来:“原来如此……我听说那个杀人犯小鬼请了一个厉害的异能者保护他的安全,看来就是你了。”
“好提议。”中原中也的身上泛起一层暗红的光,说道:“等我找到人会记得向他要报酬的。”
布雷迪·沃克深吸了一口气。
“开——火!!”他突然咆哮出声,粗壮手臂狠狠向旁一挥,和他声音同时咆哮出来的是十几声枪响:“上上上!不用顾及子弹和影响!拿枪的人给异能者打掩护!对方也是能力者——直接杀了他!!!”
“说实话。”
在那极其短促的百分之一秒间,中原中也看着密不透风扑过来的弹幕,挑了下眉:“我就喜欢这样的谈话方式。”
说罢他一拧身,平静地视枪林弹雨为无物,狠狠一拳砸在了旁边逼过来的高壮男人脸上!那男人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中原中也却紧跟着一步逼上,劈手夺过他手中枪的同时,旋身抬膝、当胸踹向了从另一侧咆哮着朝他挥拳的男人,直接将差不多有两百磅重的男人胸口踹凹了进去!
通常来说,挥出拳头的力道和其体型成正比。和这样重的拳和踢击一比,这不速之客的身形显然过于纤细了,纵然已经对他提起了警惕,对方的外形还是让他们有了错误的下意识判断。一时间他们纷纷后退,却又在被砸场的羞耻和恼怒中喊叫着冲上去!纽约本地黑手党的异能者手上冒着噼里啪啦的火光,闷头一言不发从中原中也背后扑出来,想趁其不备将掌心的火焰按在他脸上——
“嗷!!!!!!”
“妈的,这是什么怪物!!!”
“啊啊啊——!!!”
眼见已经乱作一团,穿着灰色冲锋衣的身影和对方的人完全混战在一起。太宰治见状叹口气,双手从风衣外兜里拿出来,抬腿走了两步到吧台前,坐在高脚椅上:“一杯加冰威士忌。麻烦快一点。”
然而迎接他的却并不是琥珀色的烈酒。老板从吧台下抽出了自己的勃朗宁:“来‘Bianchi Crime Family’的地盘找茬真是错误的一步棋,小子,你和你的同伴,别想活着走出这家店。”
“你看,我只是想喝一杯。”太宰治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诚恳:“我坐了十三个的小时飞机过来,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倒时差。做个交易如何?你给我倒杯威士忌,我可以让你用枪抵着我,这样你就可以拿我来威胁那个暴力小子啦。”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那店主拇指一推,将子弹上了膛:“我现在难道不是在用枪顶着你这小白脸?凭什么还要浪费我一杯好酒给死人喝?”
“哎。”太宰治叹息,自言自语:“因为我真的不想打架。”
这句话的话音还没落,他已经闪电般出手,以掌侧拍向那店主持枪的左手。太宰治用的力气并不大,但下手非常精准。昏暗的环境、一触即发的危机和对方已经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都没有影响到他的判断,拍去的一掌准确击打中那店主右手的麻筋。对方不受控制地手指一抽,手枪掉下,而太宰早有准备地一把抄起,看也不看地“砰砰”两枪,隔着吧台薄薄的木板,准确地一枪一边打中了那倒霉店主的右手和左腿!
对方立刻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夹杂着一连串各种本地骂人的话和家乡俚语骂人用语。不过这时候店里一片嘈杂,玻璃和木质桌椅碎裂的声音、惨叫和枪声不绝于耳,而且注意力都在中原中也身上,大家都在挨揍,自然注意不到店主已经倒下了。太宰治乐得轻松地撑着吧台翻进里侧,落地时还不小心踩到了那店主的伤腿,打断了他骂人的话,换来一声哀嚎。
“唔,抱歉?这里太暗了。”太宰治懒洋洋倚在吧台上,从酒架上拿下来一瓶威士忌,扫了眼标签就直接拿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半杯后仰头喝了。
“……酒不错。”太宰治喝了半杯,又倒了一杯,觉得自己头疼稍缓,咽下的烈酒从舌尖一路烧到胃里。他弯下腰,本来是想给自己在吧台后面找个能坐的地方,谁知道往后退了一步,皮鞋跟却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金属物件。
太宰治眨眨眼:“嗯?这是什么……让我看看。”
他从吧台下方拖出了一个足有两米长的金属箱,一看到那箱子,本来就在各种哀嚎惨叫的店主顿时声音都劈了,尖声叫起来:“把它放下!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