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周一愣,随后叹了口气:“我未料到会如此,若是知道柳公子你在风雨楼,慎某……”
柳秋安扬了扬眉,打断了他的话:“慎诗之干名采誉,医德仁心家喻户晓。你知道只凭你的一己之言,根本无法让世人相信他的所作所为。你救出秦宓,是为了让他说出这一切都是慎诗之所为,让云滇秦氏与你一起揭穿慎诗之的秘密,却没想到秦宓竟然失去了那一部分的记忆。你如今走投无路,只好继续四处藏匿,等待慎诗之再次露出马脚的那一天。”
言如玉与陶双听得一头雾水,柳秋安瞥了他们一眼,补充道:“结果被这俩个小毛孩纠缠到现在,无奈之下,只好带他们一起走。”
慎周惊讶地凝注着柳秋安,久久不语。
陶双闻言,立马跳脚反手握住背在身后的剑柄:“你说谁是小毛孩啊!看来要让你见识见识穆师兄亲自教我的清风剑法的厉害!”
言如玉轻斥道:“陶双!”
陶双收回手,小声地哼了一下。
柳秋安眯了眯眼睛:“哦?看来你很敬仰你的穆师兄呀?”
陶双扬起稚气的脸,脱口道:“我的穆师兄可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大侠!”
柳秋安哼哼道:“再厉害他也是我的,不是你的!”
陶双闻言,好了伤疤忘了疼,气得跳脚又要拔出背后佩剑。
言如玉伸手制止他,摇头叹气道:“剑虽为百兵之君,却一样生而为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拔剑,你莫非又忘了二师兄的教诲?”
陶双弱弱道:“知道了……”
慎周回过神,却见柳秋安已经翻身上马,他忙道:“柳公子可是有什么妙计?”
柳秋安自月下俯视着他,银辉倾洒在他身上,披散在身后的白发散发淡淡的光辉。
第一百章 穆长闲有些郁闷
“慎诗之还在风雨楼等待我们入瓮,待在这里也是险象丛生,何不如趁此机会去闯一闯幽州慎氏?”
慎周睁大了眼,欣喜道:“家主他若是见到柳公子您,一定会非常开心。”
“哈?”柳秋安对他的反应十分不解,:“慎渊?等等……他现下处境如何?”
如今的慎氏家主是他儿时的玩伴慎渊,柳秋安差点忘了这一茬。
却见慎周突然黯然道:“慎诗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家主内力全失。……他将家主囚于寝殿里,找来一位与家主样貌身材全然一样的男人,甚至连功力路数也分毫不差。若不是我收到家主求救的信号,怕也是要被他瞒天过海。”
许是柳秋安早就猜到如此,他并未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动了动眉梢:“不出所料……”
他看向头顶上明晃晃的月亮,又将视线落在两位少年身上:“你们这两个小毛孩莫不是也要跟着来?”
陶双虽然不知当下是什么状况,却打心里的不想被柳秋安看扁,于是梗着脖子道:“当然啦!”
反之,言如玉神色沉重,隐隐约约猜出事情的严重性,一时立在原地踌躇不决。
陶双已然跟在慎周后边,去牵出了一匹马,对言如玉低声招呼道:“师兄快来!我们同乘一匹!”
言如玉内心纠结着,最终还是少年心性战胜了重重顾虑。
慎周也翻身上了马,黯然道:“之前诸多顾虑,原谅慎某现在才道出实情。”
柳秋安一夹马腹,赏了他一个大白眼:“快闭嘴吧你!”
便率先踏着月光扬长而去。
慎周与言如玉他们紧接着赶上。
寒冷的夜风如刀刃般刮过脸庞,柳秋安紧紧盯着前方,任凭夜风吹起他的发丝与衣袂。
怀里的玉簪与腰间的锦囊承载着浓厚的情思。
窗棂大敞。
坐在轮椅上的那名少年面对着外边分外清冷的夜色支着头,他身着白色寝衣,未束的青丝流落肩头。
月亮的银辉落了他满怀,他闭着眼睛,似在浅眠又似在浅思。
一阵微风悄悄扑到他的脸颊上,那满怀的银辉中,落下一个人的影子。
门板陡然被人敲响。
咚咚。
慎诗之睁开眼,如海蓝石般湛蓝的眼眸,盯着面前如鬼魅般出现在窗棂上的人。
这时候,门外的人高声道:“冒昧打扰,楼内突然出了一桩命案,我们奉楼主之命,彻查风雨楼上下!”
慎诗之凝视着‘柳子安’唇边染上的鲜血,默然不语
‘柳子安’似乎轻笑了声,伸出殷红的舌尖,拭去了那抹血迹,嘴角勾勒出惑人的弧度。
影一在门前等待了一会儿,屋内依旧没有传来回应,他突然沉下声对旁边的人道:“破门!”
霎间,眼前闪过数十道剑光,门板哗然碎裂,落到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紧接着影一领着下属涌入屋内,面朝窗棂的轮椅上却是空无一人。
屋内昏暗无光。
只有那紧闭的窗棂之上,密密麻麻布满着流转奇异光彩的流萤。
影一连忙伸手阻止上前的下属,他蹙眉低声道:“这个季节,为何还会有流萤……”
黑暗的角落里冷不防窜出一条漆黑的蟒蛇。
影一下意识将其拦腰斩断。
他敏捷地避开黑色的血液,退出屋内,只见斩断的两节蛇身掉到地上,不断地挣扎扭动。
黑血落在地面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随即侵蚀了木地板,一缕青烟缥缈而起,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影一拧紧眉头,道:“快去禀报楼主……”
话音未了,隔壁房间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了他的话。
影一心觉不妙地寻声看去,却见一人面色惨白地撞开房门,倒在走廊上,后背紧贴着护栏。
似看见了什么令人畏惧的东西,颤颤巍巍地指着屋内。
影一迅速来到他身边,顺着他的手望向屋内。
只见流萤纷飞,一片炫目过后,赫然露出一具骸骨,自后在窗棂前倒下,那手骨上还紧握着一柄刀。
流萤重新飞回到窗棂上,也有三三两两的流萤眷恋般在骸骨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晃晃悠悠餍足地重归大队之中。
竟然一瞬间将人的肉体吞噬消融。
影一尚未从惊愕中缓过神来,紧接着又有人冲出房间,而后一个接一个,他们张皇失措,头也不回纷纷涌向一楼大堂内。
“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
“你的房间也有?!太可怕了!”
“又死人了!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你们快看!大门上……大门上也有……!”
“我们是被困住了吗?!……秦楼主呢?”
一名影卫突然出现,急忙朝影一禀报道:“队长,每个出口都附着这样的流萤,这下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行驶过无人的街道,月光静悄悄地附在那微微翻动的车窗帘子上。
驾马的人头戴草帽,只露出下半张脸,嘴角微微勾着。
前面就是城门了,马车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径直朝前驶去。
只听一阵沉闷的咯咯声,城门竟慢慢的打开了,守卫在城墙之上的护卫朝下边招了招手。
‘柳子安’挥动鞭子,响亮地拍在马臀上,一声嘶鸣后,马车加速穿过开了一半的城墙。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捏着一块玉环自窗帘后伸出,空气隐隐波动,那块应龙玉环竟在霎那间化为齑粉,随风而逝。
慎诗之收回手,阖眸道:“令人乏味。”
穆长闲看着床榻上的婢女,神色很是复杂。
她身上穿着的显然是柳秋安的外裳。
他干什么了?!嗯??
穆长闲怀着这样的疑惑,重新迈上窗缘。
他顿了顿,心有不甘地扭头盯着那件暗红的衣裳。
长安软软地喵了声,抬起爪垫拍拍他的脸。
容文胥回到屋内,抬眸却听到一声不大不小的碰撞声,他平静的面容起了波澜,疾步绕过屏风。
柳秋安竟消失不见,床榻上躺着的人,正是自己唤去给柳秋安送去晚膳的婢女。
未关牢的窗棂,吹进来一阵阵凉意。
容文胥来到窗前,推开窗棂,只看见一抹逐渐远去的白影。
白影消失在黑夜之中,他还是凝注着,星辰在他眸内闪烁。
过了一会,他收回视线,轻轻地叹了口气。
穆长闲落在一座民屋后,他带走了柳秋安留下的外裳,方才门扉突然被人推开。
事出突然,为了防止掠出窗户时,肩上的长安会掉下来,所以他将它裹进红裳内,只让它露出一颗毛绒脑袋。
穆长闲伸手揉了揉它的头,长安舒服地闭上眼睛,抖了抖耳朵。
“他到底去哪里了……”
穆长闲有些郁闷。
第一百零一章 一个脑袋两个大
真叫人头大。
秦晟看着大堂内乱糟糟的景象,一个脑袋两个大,可他不得不保持微笑。
他微笑道:“各位不要乱了阵脚,这些流萤虽然诡异,但到目前为止还未主动攻击过人,我们还有时间去想应对之策。”
众人果然镇静下来,却也有人大声道:“我们撞破秦裴波的丑事,现下此番境地,当真不是你们秦氏想要将我们毁尸灭迹的手段?!”
那人语罢,人群里顿时有人开始附和他。
“是啊!”
“说的没错……”
秦晟面色不变,正要开口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若真是如此,那我们为何要等待到现在才出手?何不如在地牢所在的青山上直接除掉各位?”
大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秦晟转头看去,秦枫涯正好走下楼梯。
秦晟神色微变,小声道:“大哥你……”
秦枫涯摆了摆手,来到他身侧,继续对众人道:“关于家父那些骇人听闻的所作所为,我们初闻也是瞠目结舌,甚至不敢相信。直到亲眼所见家父不敢现身连夜逃跑,先后又有阿眠的指控与吴富贵上交的物证,此事已经确凿无疑。我与阿晟已经将事件始末写于信中,请华山派、玉女峰的几位老前辈过了眼,才教人送往武林盟,请武林盟主亲临幽州做出判决。既然如此,我们又怎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对各位不利?”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叹了口气,他的身后站着一排华山派年轻弟子。
大家收回投在秦枫涯身上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正是秦枫涯所提及的其中那位华山派的老前辈。
他向前抚着花白的胡子道:“秦大公子所言如实,各位莫要自相鱼肉,应齐心协力解决眼下的困兽之境才是啊!”
起先怀疑的人们,脸上露出了歉意羞愧的表情。
有人小声对身边的同伴道:“会不会是柳子安所为……”
安抚了众人,秦枫涯吐出一口浊气,接着面向秦晟。
秦晟察觉秦枫涯欲要跟他说话,立马转过身,看着秦枫涯的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秦枫涯看着那双眼睛,一时语凝。
握拳掩嘴轻咳了几声,才找到话语道:“小眠非要进密室去,守在外边的影卫拦也拦不住,密室里面是关着什么人么?”
“里面……”秦晟微不可觉地顿了顿,笑了一声道:“里面是一名受伤的影卫,我教人让他在密室里养伤,小眠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但既然被他知道了,那他定然要去亲自看看了。”
秦枫涯笑道:“他还是这样的脾气。还记得儿时,我们不小心弄伤小宓的白兔,不敢叫大夫过来,生怕让小宓知道,他会大哭一场,那时小眠刚来秦氏不久,还很腼腆,不过看到那只受伤的白兔时,竟把我们几个都痛揍了一遍,边给白兔疗伤边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骂的我们几个年轻气盛的公子哥一个都不敢还口。”
“不过隔日你便带着他来道歉……看着他红着眼睛的模样,倒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秦晟微笑道:“那本就是小眠做错了,也是大哥宽宏大量,不予追究。”
“那大哥可还有事么?”
“……也没什么事了,你忙一天了,就去好好歇息罢。”
“多谢大哥。”
望着秦晟逐渐离他远去的背影,秦枫涯收起笑容,怅然若失。
有一辆马车停在发现地牢的那座青山下。
地牢周围,空无一人。
夜风吹拂地上枯败的落叶。
‘柳子安’横抱着慎诗之,站在一颗树上。
面具遮住他的表情,却仍能感觉到他在幸灾乐祸,“我算无遗策的主人,如今竟然被人抢先一步?”
慎诗之挑了挑眉,“倒也不让人乏味。”
“那些人都被救走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慎诗之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柳子安’勾了勾唇角,不再说话,抱住他原路掠回山脚。
另一边,留守大侠穆长闲带着长安走向漫漫的寻妻之路。
他停驻在一座驿站前,长安已经在他怀里睡着。
他突然心有所感,鬼使神差地潜进马厩内。
马厩里却没有马,穆长闲正欲上前查看,周身突然灯火大亮。
几个驿站伙计已将他包围,其中一人大喝道:“好你个偷马贼!还敢回来!”
穆长闲茫然道:“我……”
“你是不是要说你只是路过了!?”
“……”穆长闲僵硬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瞧你相貌堂堂!竟还会说谎!还不将马速速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