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柳秋安冷不防伸出手朝容文胥胸口袭去。
容文胥迅速截住他的手,竹镊子脱手掉进茶壶里,发出一声轻轻的落水声。
“好痛!”柳秋安哀嚎一声,呜咽着地倒在桌子上,“我只是想看看那个东西,是不是真的嘛……”
容文胥道:“这手还要不要?”
柳秋安连声道:“要要要……大美人快快松手。”
容文胥干瞪着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柳秋安瘪瘪嘴,委屈巴巴揉着手腕:“他不回慎氏,非要跟一群人挤在风雨楼作甚?”
“不管如何,先避开他总是没错。”容文胥看了眼茶壶,叹了口气将它轻轻推到一旁,接着凝望着柳秋安道:“我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他杀害了慎氏前任家主,而他的那位胡人母亲,只因血液最适宜作成蛊引,被他活生生地抽干了鲜血而死。”
“如今他年方十七,”容文胥蹙起眉头,似替柳秋安担忧又似对慎诗之的手段感到不可置信,“不仅在江湖里有一席之位,在朝廷也有声威名望……”
柳秋安倒是一脸淡然道:“这些我都知道,这漫长几年里,我从未放过他任何消息。”
容文胥颔首道:“那你此行出教,可是抓住了他的把柄?”
“嗯?”柳秋安摇摇头,对容文胥的提问感到奇怪,“没有呀。”
容文胥:“……”
柳秋安摆手道:“放心,我自有打算。”
他想了想又道:“在来幽州的路上,我与穆长闲遭到一场追杀,对方是三名看不出门派的人,还是螭吻会的参赛人士,你觉得此事可有蹊跷?”
容文胥敛目道:“也许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是穆长闲一个人呢?”
柳秋安沉吟了一会儿,道“……他昨夜也遭受到这类人的埋伏……他们为什么要锲而不舍地追杀穆长闲呢?哼,报名螭吻会的人又不只有他一个!”
说着说着,柳秋安恶狠狠地哼了一声。
容文胥抬眸看着他,对他幼稚的行为表示无话可说。
柳秋安也不甘示弱地迎上他鄙夷的目光,容文胥轻微地翻了个白眼,指尖点了点桌面道:“这报名螭吻会的人也不乏武林高手,单单针对穆长闲一人那也的确想不通。但是……”
他刻意地默了默:“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慎诗之所为就说得通了。”
柳秋安稍愣,眨了眨眼睛,随即就变了脸色。
容文胥道:“他为了能再次重现当年的炼狱,四处抓捕体质适合的目标,穆长闲也许就是其中一个?”
柳秋安突然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容文胥见此状况,也霍然站起,厉声道:“你要去做什么?!”
柳秋安回头道:“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只见晃过一抹倩丽的虚影。
容文胥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字一字道:“你若再次落入他手,你可曾想过后果?”
柳秋安被强迫停下脚步,性情大变,烦躁地脱口道:“松手!”
“不可能。”
“你……”
柳秋安恼怒地转过身,话还未说出口,只觉屋内的熏香味道有些不对劲,眼前竟晃出许多容文胥的身影。
而容文胥在他转过身时,就收回了手。
此时,他平淡地望着面前身形逐渐不稳的柳秋安。
直到他就要倒在地上时,才伸出手去扶住他。
轻叹道:“以你这样的性子,如何与之抗衡?何况你这心里还多了一个牵挂?”
黄昏。
马蹄踩碎一地寂静的昏黄,两边的风景朝身后迅速倒退,在耳边呼啸着的冷风突然多了几声异响。
然而他正急着赶回魔教,没有察觉到这几声异响。
他催马扬鞭,月牙额饰在黄昏下依旧泛着冷冷的银光,秀长的黑发在身后纷扬。
他披着一件玄色斗篷,里边具有苗疆特色衣袂依旧被强风吹得烈烈翻飞。
他的目光紧盯着前方,像鹰又像毒蝎。
从两边的树林发出的异响愈加清晰,东方昀瞳孔紧缩,同时从两旁跃出十几名手握刀剑的陌生人。
他立马勒紧了缰绳,大宛马朝天一阵嘶鸣,手腕上的银饰不停地叮当作响。
秀长的黑发倏地飘向身前,遮住他半边面容,只露出一双冷冽的双眼,还有眼角下的一颗薄情的痣。
时间好像在慢慢凝固,那十几名手持刀剑的人,被定格在了空气之中,狰狞的面部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时间又恢复原样,他的嘴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骨笛,笛音未出,飞跃在半空中的那群人突然断了线般摔落到地上,几乎是瞬间被抽走了生命,狰狞的表情仍然维持在他们的面部上。
东方昀收起骨笛,视线至始至终都未往地上看去。
一切处理完毕,左护法连忙下跪行礼,高声道:“属下恭迎长老回教。”
随即,隐于树荫之中的十几名教众也现身跪下高声恭迎。
东方昀道:“他是不是没回来?”
“……是,教主他……长老?!”
左护法话音未落,东方昀就已策马,反身奔着夕阳而去。
冷风袭袭,捡回那个赔钱货的日子,犹在眼前。
那日也拥有今日一样的夕阳。
血水流淌的声音异常清晰,他循着‘血河’寻去,横躺在路中的残缺肢体愈来愈多,鞋履已被染红,腰囊里蛊虫们愈加躁动。
落日将要隐去最后一丝余晖。
抬眸间,他看到那一尸堆之上,站着一个人,灿烂的余晖就在他身后消失,可他身上的诡异图腾仍然鲜红,
东方昀竟一时恍惚,分不清面前这人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还是传说中的妖物。
柳秋安看到了他,摇摇晃晃地步下尸堆朝这边走来,东方昀下意识握住挂在脖颈上的骨笛。
可那人还未走到他面前,就噗通一声倒在血泊里。
第九十八章 如疾电
柳秋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额间布满了冷汗,梦见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最好永远也想不起来。
他刚动了动指尖,有人突然打开了门板。
他立马顿住动作,重新闭上眼睛。
凝听着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眼睛睁开一条缝,原来是一名婢女,那名婢女正好背对着他,手臂摆动把食盒里的食物端放到桌面上。
眼看婢女就要合上食盒离开,柳秋安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掀开被褥,动作迅疾地来到婢女身后,一掌劈晕了她。
他把自己的外裳跟婢女的外裳对换,又把自己发上的玉簪收进怀里,戴上婢女的步摇。
虽然衣袖短了点,但也看不出来。
柳秋安提起食盒,就要往门口走。
将要绕过屏风时,他又突然倒退回来,把摆在桌面上的自己爱吃的食物都装进了食盒里。
可恶的容文胥竟敢暗算我!吃穷你!
与此同时,穆长闲再次踏进了怡红楼,准确的说,这一回应该是潜进了怡红楼。
正午时分,他与秦晟来过怡红楼,可却没有见到柳秋安的身影。
穆长闲以为柳秋安已经回去了,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美酒入喉,心不在焉,压根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被秦晟好一阵笑话。
等回到了风雨楼,他如风一般,回到他与柳秋安的房间内。
与预想中的不一样,等待他的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连长安也不在。
想来也是,长安应该还在柳子风的房门前。
那……他呢?他会在哪里呢?
穆长闲魂不守舍地晃到三楼,长安果真窝在柳子风的房门前,听人说,今日柳子风就没有出过房门。
穆长闲单膝点地,伸手抚摸长安毛茸茸的脑袋,长安含糊地喵了几声,屋内突然传来跌足的声音。
穆长闲牵了牵嘴角,握住长安的小爪子,低声道:“你知道秋安在哪里么?”
长安懒懒地打了个滚,接着扬起脑袋,细长的瞳孔凝注着穆长闲。
一瞬间好像被什么无形之物穿透了心脏,穆长闲呆了呆,这时,长安已经起身从他身旁窜过,穆长闲倏地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它。
他与长安从风雨楼出来,蔚蓝的夜色不知何时悄然降临取代了那一地慵懒的昏黄。
一人一猫悄无声息地跃上屋檐翘角,竟默契的披着夜色向着同一个方向潜行。
长安跃上了穆长闲的肩头,他们在怡红楼的翘脚上驻足,底下灯红酒绿,欢声笑语,丝毫没有人瞧见夜幕上忽而闪过的白衣身影。
柳秋安照着白天的记忆找到后门,后门已经被紧紧锁住,他借着旁边的水缸轻松地翻过高高的墙垣,提着食盒轻盈落地。
他最后看了眼怡红楼,得意地扬起嘴角,心里想着容文胥实在是太掉以轻心了。
将要收回视线时,余光处却突然闪过一抹身影,简直快如疾电。
柳秋安看向空荡荡屋檐,愣了愣。
不会被发现了吧?
他抱着食盒,连忙躲进黑暗里,贴着白色的墙垣朝前面拐角急步走去。
第九十九章 不得不
密室里灯影晃晃,一把雕着灵芝纹的扶手椅上坐着一名玄衣男子,他手执漆黑金纹的折扇,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指指节倚着脸。
盘踞在玄衣上的蛟龙染上了烛火的金辉。
影一笔直地站在他身侧,眼里闪着锐利的光。
地上跪着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男人,他低着头面色苍白,身上伤痕累累,他的身边卧躺着一具与他同样打扮的尸体。
火焰静静地融化白烛。
秦晟瞥了眼那具失去心脏的尸体,转而凝视着影七。
影七依旧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低着头,落下的阴影,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柳秋安步履不停,离灯火通明的怡红楼愈来愈远,方才手中的食盒和身上穿着的女子外裳不知被他丢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的脑袋全是容文胥说的那句话——如果这一切都是慎诗之所为就说得通了。
为了能再次重现当年的炼狱,四处抓捕体质适合的目标,而穆长闲就是其中一个。
看来不得不将计划提前了,得想办法通知小右把信全部送出去。
柳秋安内心焦急如火,借着今夜通明的月色,悄无声息地翻过城墙,找到一处驿站,潜进马厩里。
他动作利落地解开绳索,正欲翻身上马,一抬头却猛然与黑夜里三双炯炯发亮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哇!”柳秋安骇了一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栽进马槽里。
只见那三人一起上前捂住他的嘴。
异口同声道:“嘘——!”
“呜呜呜!”
“嘘!自己人!”
柳秋安呜呜挣扎,闻言顿时止了声,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唔?!”
月光照射在那三人的脸上,竟是慎周和穆长闲的两位小师弟。
慎周神色复杂道:“柳公子……你怎会在这?”
柳秋安柳眉倒竖:“唔?呜呜呜!”
“什么?”慎周疑惑:“您在说什么?”
“慎大哥,我们还捂着他的嘴巴呢。”
“……”慎周一愣,忙松手道:“快快放开柳公子!”
“噢……“陶双歪了歪头,不解道:“柳公子……难道他是青鹤柳氏的人?”
借着月色站在前面的言如玉看清了柳秋安的脸,扬眉道:“这不是师兄身边的那位……”
陶双从柳秋安身后窜到言如玉身边,惊道:“咦?那群姑娘老是放在嘴边的师兄的小尾巴就是他吗!?他在这,那师兄难道也在这周围?糟糕……”
柳秋安恢复自由,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听到面前两位少年的话,不小心被自己给呛到,柳眉拧成一团麻花,问道:“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怕被穆长闲发现?!”
言如玉张了张嘴似要解释,陶双先他一步,脱口道:“那你怎么不在师兄身边,反而在这里偷马!”
却听,柳秋安理直气壮地抱臂道:“谁说我偷了!我这是借一下,又不是不会还!”
慎周抬手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头疼道:“好了,好了……你们小声一点……”
柳秋安与陶双互看对方一眼,出奇一致地撇开头哼了一声。
“哼!”
“哼!”
言如玉:“……”
他摇了摇头,对柳秋安道:“请问柳公子,师兄也在这里吗?”
柳秋安斜眼看着他,见他彬彬有礼,态度诚恳的模样跟穆长闲倒是有一点点相似,心里不禁愉悦了不少,和颜悦色地转回头对他道:“我是一个人来的,你们半夜不睡觉在这干什么?”
言如玉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们……”
慎周道:“不瞒公子,我们也是来“借马”的。”
柳秋安看了看面前三人,又回头看了看马厩里两匹马,加上他手里牵着的这一匹,正好是三匹。
他神色大变,立马抱住了马脖子,道:“不行!是我先来的!你们不能这样以多欺少!”
陶双哼哼道:“我们就是要以多欺少!谁让你是一个人……哎呦……言师兄……”
话音未落,就被言如玉屈指敲了把脑袋,陶双捂住头顶,立马没了声音。
慎周笑道:“柳公子你误会了,慎某没有要与你争马匹的想法。”
虽听他这么说,柳秋安还是抱着马脖子不撒手,一双眼睛直瞪着他:“是你将慎诗之引到风雨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