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什么租?!”赵大户爽朗地大笑起来,道,“别说一辆,就是十辆百辆,四匹马、十二匹马的,我都随便拿得出来。实不相瞒,晋阳城的车行,全部统统跟我姓赵,既然谢公子的生意与马车有关,那——不好意思了,两位,”他带着胜利的微笑,得意洋洋地冲李客商、黄闽商道,“撞上了在下的本行,都让让吧。谢公子的财路都归我了!”
另外两个客商不置可否,更不提退出,只说不相信马车的抗震性能,要亲自试一试。掌柜也好奇得很,也要一起做个见证。于是,几人相携来到隔壁来福客栈。
这来福客栈前院停车,后院拴马。要出城的商队赶大清早就走了,晚来的商队还没入住,于是,前院显得相当宽敞,挨边一排溜停的都是谢潜家的马车。谢潜溜溜达达,不太好意思地叫人拖出自家座驾,又回来拜托赵大户寻一辆车况差不多的。
赵大户一点也不含糊,没多久,便不知从哪里拉来两辆同样四匹马的车,一辆无论是外观颜色还是质地,都与谢潜的座驾几乎一模一样,而另一辆则是崭新的,海黄木精雕细琢的精美车驾。
赵大户道:“这马车如何?外头的装饰勉强说得过去,车里加装了西域传来的整套羽毛绒坐垫、靠垫,坐在里头神仙一般舒适。倘若你的抗震马车能比它还平稳,那这辆车哥哥我直接不要了,送你玩!”
谢潜连声说不敢当,又委婉地表示,海黄木太名贵招摇,他就喜欢低调的普通马车。
在等马车和闲聊的片刻功夫,打扮成镖师的飞鹰军卒们,从外面搬进来不少碎石、枕木,按着谢潜的吩咐,用石灰划出路线,再将障碍物顺次布置在画好的路线之上,就地铺出来集合了平地、坡道、山路为一体的模拟测试路线。
三辆马车顺次停在路的起点,只要沿着路线走一圈,足不出客栈,就能完成抗震测试。
客商、掌柜几人啧啧称赞,赵大户更是大夸特夸,说这测试方法比他们车行在郊外圈出来的一块测试场还方便,今后也要学去用。
谢潜一半骄傲一半羞涩地谦让了几句,却不敢暴露军卒们布置路障如此快速熟练,全赖过往在战场上修战壕、做拒马的经验,赶紧拉上几人去分别比对马车的内装。
赵家车行的马车虽然半新不旧,可配置上却比谢潜那辆齐全得多,车内软垫、棉垫,一样不落。赵大户要撤一半的垫子,谢潜却不计较这点误差,只叫四人分两组上车。
这赵大户对主业毫不含糊,十分熟悉每一种马车的车况,坐进谢潜的车子时还有点不以为然,可马车刚一启动,没走多远,他便兴奋地拍桌叫道:“简直神了!!”
这才走着平路呢,神什么神?他一喊,把坐在他对面的黄闽商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水碗泼了——这是黄闽商的主意,为了测试马车的稳定性,他特地要来一碗水端在手里。
黄闽商魂不附体,缓了好一会,才埋怨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赵大户:“车走得这么稳,你一点都不震惊吗?!你坐没坐过马车?”
黄闽商愤怒了,道:“你该不是那谢公子的托儿吧,车不是还没开始走——?”他将水碗一放,掀开车帘来印证自己的说法。哪知帘子掀开一半,车身便微微颤动起来,窗外的景致也正不断向后飞奔。而车轮处咕噜噜的碾压声,碎石、枕木相互碾压发出的磕碰声,都清晰无比地昭示着一个让他不可置信的事实:
马车已经走过平路与破路,进入到第三段“山路”的测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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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四声)想到吧。是这个车,不是那个车。
谢潜:想到了,毕竟这是脖子以下不存在的大越国。
贺飞云:原来郡王只剩脑袋。
谢潜:好歹比贺将军多一只眼睛。
贺飞云:我不介意取走一些。
谢潜:别啊,那咱俩就不般配了啊。你没听过那首歌吗,一只少了眼睛,一只多了嘴巴,真相配,真相配。
贺飞云:……谢郡王比旁人多长了嘴?我怎不知?
谢潜:多倒是没有,但孤比较会吃,将军以后总会知道的,哎呀……o(*////▽////*)q
贺飞云:?
第38章 醉了醉了
很快,马车已经沿着测试的路线走了个来回,毕竟只是在院子里,片刻的功夫都没用到,马车就已经停稳当了。
赵大户头一个冲下车,抓住谢潜道:“这车必须卖我!就是你要换那海黄木的车都行!!”黄闽商慢了一步,愁苦地捂着嘴从车上下来。
等第二辆上的掌柜与李客商也下来,不由关切问他怎么了。黄闽商有口难言,只连连摆手,一个字也不肯说。
赵大户回头一看,顿时笑不可仰,道:“他太过震惊,不小心咬了舌头!”
众人啼笑皆非,谢潜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赶紧问道:“要不要紧?我这就让人叫大夫来瞧瞧。”
黄闽商又摆手,用那一口本就不太流畅的官话说道:“万万不必,还是亏得马车稳当,没伤的太狠。”
几人大笑一阵,测试却才做了一半。本该双方换车再走一轮,可赵大户完全没有上车的意思,直接拒绝了,毕竟这参照物的马车是他提供的,自家马车的车况如何,显然他非常清楚,谢潜便不多加勉强他。没想到,黄闽商也含含糊糊地想要婉拒。
赵大户又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把谢潜拉到一边,道:“黄兄弟如今这舌头金贵,受不来颠簸,恐怕一时半刻,不想碰除了你这辆之外的车啦,哈哈!”
黄闽商又气又笑,拿手直直戳戳,谢潜只好作罢。于是,第二轮便只有掌柜与李客商两人乘坐抗震马车。
赵大户、谢潜三人,目送这改良后的马车沿着石板平路走远,转弯上坡,再从铺满枕木碎石的“山路”回来。
黄闽商对比车厢与车轮,像是发现了什么,呜呜呀呀憋出来几句,苦于疼痛说不清楚。
赵大户拍拍黄闽商的肩膀,道:“兄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刚才咱们都坐在车里,我不明白马车怎能达到这样的平衡。如今站在外面观看,原来,这车轮的晃动依旧,完全没有减轻,可车厢却没有随着车轮一起晃动。想必——”他带着探究地转向谢潜,问,“减震应该是连接在车厢与车轮的连接之处?”
谢潜并不遮掩,道:“赵兄慧眼,确实如此。”
“可是加了棉垫?不对……若是棉垫,恐怕要不了半天就磨秃了,反倒影响车辆行进,难道是……皮垫?”
赵大户细细琢磨,旁边总算从疼劲里缓过来的黄闽商冷笑了一声,道:“赵兄揣着明白装什么糊涂呢,再打探几句,不如请谢公子将机关的窍门直接告诉与你,如何?马车也不必用来做生意,直接免费奉送好了。”
赵大户哈哈笑道:“那感情好。只是谢公子肯定不能答应啊。”
谢潜不以为意,道:“说实话,这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马车确实在车轴处加装了一个小物件。即便不是赵兄一般的专业人士,换成黄大哥这样的聪明人,稍加研究,必定能摸清其中的窍门。如果赵兄一定要搞清楚原理之后,才愿与我做生意的话,那我也不是不能奉上,不过——”他的笑容越发和气,“这一部分也会一并折算成价格罢了。”
他丝毫不隐瞒的态度,令黄闽商深感意外的同时,不免对他也多了一些欣赏。黄闽商拱拱手,敬佩道:“谢公子,无论这回做不做得成生意,今后黄某愿另找机会与你合作。”
几人说话的功夫,减震马车已经绕过一圈,回来了。
赵大户自得一笑,远远朝从车上走下来,同样顶着满脸震撼的掌柜与李客商拱手示意。
李客商感慨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谢公子,若我没认错,您在京城好像有个不怎么响亮的诨号。万没料到,在这边远晋阳城重逢,您竟藏着这等神妙之物。”
谢潜微微一僵,轻描淡写道:“李客商不愧是是长安来的商号,消息果然足够灵通。不过,谢某的旧事不值一提,咱们还是聊聊现下吧。诸位,此地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咱们换回雅座再聊,可好?”
马车已经见识过了,三人欣然接受邀请,一起再回雅间商议细节,而来福茶楼的掌柜还有店铺需要照看,便退出了掮客的角色,不再相陪了。
又经过足足一个时辰的商谈,出乎赵大户的意料,区区二十辆车的小生意,他竟然没能彻底拿下。
原来,这黄姓商人来自闽南,如今手里的南货出尽,北货也收购得差不多,是准备收拾收拾回乡了。但路途山高水远,他这一趟又赚了不少,既然有舒适的车驾,当然愿意不问成本,不吝高价购买几辆自用。
而李客商呢,既然猜出了谢潜的身份,无论如何,谢潜都不得不卖一个面子给他。对于天子脚下的客商而言,眼下离年关已经不太远了,这个时节在外奔忙,十有八九是采办礼品,以用来打点诸多关系与靠山。
但凡稀罕的好东西,多多益善,只要够“稀罕”,价格不是问题。
因此,他的诉求,从一开始就与赵大户两人不太一样。一来,他想从“老何”,也就是张御厨手里购买一些方便存放,送给贵人又足够有面子的糕点;二来,自然也要购买一两辆这舒适的马车,拿回去送人,或者自家请客迎来送往之用。
一番明争暗斗、讨价还价,面对一个开出来的超高价格,另一个带着几分威胁的暗示,赵大户纵有包圆的心,却只能忍痛让步,抱着算盘打了半天,含恨让出了一半的马车。好在谢潜恰到好处的恭维吹捧,又再三保证很快再有合作的机会,他才总算称心了一点。
于是,二十两车马就地被三人瓜分,两辆四匹马拉的车辆黄闽商、李客商一人一辆,再各收走四辆两匹马车,剩余的十辆全归了赵大户。
银票是现成的,车辆也是现成的,分配好了名额,之后的流程便是砍瓜切菜一样顺畅。等银票到手,谢潜乐滋滋地把这些与贺飞云处讨来的一百两一起揣进怀里,冲三个人拱手说道:“今日有幸结识三位兄长,谢某荣幸之至。几位晚间可有闲暇?我这就叫小桃去酒楼订个好位置,还请务必赏光。”
赵大户大手一挥,道:“你那书童水灵灵的,做这些粗使活做什么,让他清闲着玩一会吧!这事儿交给哥哥我来张罗,晚上我叫人来接,保准叫几位称心如意!”他冲谢潜挤眉弄眼,颇有暗示。
谢潜连忙推辞,一边说不敢让兄长们请客,必须他来做东,一边又隐晦地表示,自家契兄管束严厉,无论如何不能和花街柳巷沾边。就算听听曲子,也只能去那灯火敞亮的清场。
赵大户十分可惜,佯怒骂了他几句惧内。不过,他也当场见识过那“契兄”的威风,到底不敢触底限,只好再三打包票,绝不定乌烟瘴气的地方,必定选一个雅俗共赏、老少皆宜的好场所。
谢潜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有事无事,抬贺将军出来一切摆平,简直不要太好用。而黄闽商、李客商的神色也放松了不少,毕竟,大家才不过泛泛之交,且出门在外安全第一,那些个不好见人的场合,还是不去为妙。
几人越好时辰,各自去领走车辆、自行散去。
道理谁都懂,可上了酒桌,终究身不由己。古来杯中见真章,酒里真友谊。谢潜就藩途中偷摸经商,就不能亮明身份,也便躲不过被灌酒的结局。
好在,酒没白喝,他不仅用极其合算的价格,从赵大户的车行订到了三十辆崭新的马车,又与三人约好,明年最晚夏末在黍郡相见。届时他做东道设宴接风,再奉上更好的赚钱财路。
直到未时将尽,谢潜第不知多少次婉拒了赵大户送美人的暗示,走着七折八拐的曲线,终于回到了来福客栈。被谢潜严令留守的小桃小袖,已经等的望眼欲穿,就差要报官了。
俩书童一个搀起谢潜,另一个一个提灯引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到客房门口,一路颓废、重得堪比秤砣的谢潜忽然精神了起来,把小桃小袖一推,眼睛一瞪,道:“你俩怎么在这儿?不是不让你们来的吗?酒桌是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年龄小的长的好的,哪个不被群起而灌之?!滚回去!赶紧滚!!”
小桃怕吵到别人,压着嗓音道:“深更半夜你别闹啦,我们服侍你赶紧睡下吧,你不累,我们还累呢。”
谢潜一听,大惊失色,慌乱地摆手拒绝:“那不行,那不行!我契兄真的会杀人哩,你们俩个好好儿的孩子,别勉强讨好孤……我了,孤叫……算了,我直接把银两给你、你们,快走吧,出去千万别提我啊!”
……这醉鬼已经醉到连人都不认识了!
平时应付正常状态的谢潜,就已经足够棘手,如今喝醉,麻烦程度成倍上升。小桃小袖哄也哄不住,强来谢潜就大声吵闹,两个对付一个,竟僵持了快一个时辰,也没成功把人哄进屋子。
双生子实在没办法,又实在累得够呛,只好一个人负责转移谢潜的注意力,另一个冲过去开门,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闭眼将人往屋子里一塞,总算万事大吉,得以收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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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双胞胎的错啊,打工人无偿加班已经够给面子了,至于万一发生什么不得了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