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里面,傅呈辞已经沐浴更衣,卧床小憩,用了晚膳隔壁的苑子还是没有传来动静。
他面无表情的翻了一页面前的书,视线落在那字里行间里面是无尽的森冷,好似面前这看的不是书,而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卷宗。
程赏清推门而入,见了他手里的书有些吃惊,微微张嘴疑惑道:“我在这里住了那么多日,我咋不知道这里面还藏了书?”
傅呈辞冰凉的目光扫了他一眼,眼里的复杂聚而复散,嗓音沉沉开口:“你来做什么?”
他这话说的好似面前这人不是他请来的,而是什么不招人待见且穷凶恶极的人!
程赏清冷笑一声,开口的话似乎纯粹就是为了恶心他,“我回我的房间睡觉,你要是不乐意见我就去隔壁待着好了。兴许今夜那也没人住,空着也是浪费。”
他边说着这话还真就当着傅呈辞的面开始解他的外衣,后者从座位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椅子也被突然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这个动静令程赏清委实下了一跳,他又默默的把外衣给系好了,然后就听傅呈辞哑着嗓子问:“他今夜不回来了?”
他?
程赏清没能立刻从傅呈辞嘴里反应过来这人是谁,然后有些疑惑的眼神又意味深长的收拢回来,故作深奥的道:“哦!”
他这语调悠远十足,抑扬顿挫起伏的吊人胃口。
“我不知道。”
他又继续着方才那个被打断的动作,解着自己的外袍,没有理会傅呈辞。
此刻屋外,银河罗布如被墨色晕染,满天星河点缀。
已经这个点了,隔壁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认知在心里扎根以后,不免的愈发烦躁起来,朝程赏清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我今晚不在你这休息了。”
程赏清巴不得他赶紧走,但是等人走出两步以后看了一眼那消失的放向,他又不大放心的追了出去
现在江南风声正紧,他一江北的王就别在这时候添乱了!
何况,炩王那恶痞子哪里是他能招惹的起的!
一路追到了隔壁苑子,一颗心都吊了起来,就见人只是安安分分的搁那树底下坐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招呼了两个暗卫留在这里注意情况,随后就离开了。
他是真不放心,毕竟方才傅呈辞那戾气十足的模样,程赏清生怕他一个不顺心就提着一把刀去砍人解气了。
现在看他乖巧的坐在那,悬着的心立马就放松了下去。
陆怯踩着晚风踏入苑子,四下冷清,幽幽亮亮的光从面前的屋子透露出来,显得格格不入有些诡异。
屋子被点了灯,不见人影,他下意识的以为那是阮刀,走出几步后直觉又感觉不太对劲,阮刀有任务在身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眼底如聚着沉沉的风骤,眼下这望都四处就是浑水一滩,什么瞎猫烂狗都有,最不缺的就是别有用心之人。
他停驻在门外没有进去,手缓缓摸向了自己的腰间,握住了一个冰凉的物件,但是下一刻,门就被打开了。
从屋内透露出的光更加明亮,陆怯下意识的微眯双眼,同时不着痕迹的将手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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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算23号的嘻嘻
第59章 守夜
傅呈辞一手把着门, 一双眼睛就没能从他身上移开过,那模样颇有些阴恻恻的问:“你怎么不进来?”
他在屋内就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只是动静愈发临近时, 反而下一刻就戛然而止,那一瞬间他的脑子什么都顾不得想。
动作比那千回百转的心思还快,紧接着就把门打开了。
陆怯看着自己房间凭空出现的一个大活人, 面上瞬间沉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
“这大院就只有三间小院, 今夜我同你住。”
他说话时已经走到了陆怯身侧,他们两人的身高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不用一丁点儿的动作就能转确无误的撞进彼此眼中。
近距离之下, 陆怯甚至能看到他狭长的眼微微上挑,一双眼眸似笑非笑, 所描绘出的样子, 是陆怯以往从未见过的。
不由得令人看的出神。
陆怯浑身散发着一股凉丝丝, 且不好相与的冷气,但是落在傅呈辞眼中却是格外不同。
他牵起了陆怯垂落身侧的手,这双手亦如陆怯整个人身一样消瘦的过分,分明的骨节上面附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指腹带着淡淡茧痕。
陆怯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开了, 眉心微蹙,“我方才进来的路上还看见有空着的房间。”
那些房间大多都是下人所住的,或是用来堆放杂物的。
“可我只想住这间。”
傅呈辞贴近他,鼻尖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平淡的语气之下, 细听还夹杂着几分委屈。
他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哄哄,陆怯就会妥协。
结果, 下一刻耳边就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卫野!给你家主子寻一桥洞,那住的舒服!”
傅呈辞:???
“卫野!”傅呈辞那更加冰冷的嗓音响起。
马上要出现的卫野,踩在一根树枝下连忙刹车,保持着即将落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要是赶来,老子废了你的腿!”
树影婆娑,传来沙沙的动静,卫野又顺着来时的路隐返回去了。
傅呈辞得意的勾起一抹笑容,“卫野还是要更听本王的话一些,炩王失望了。”
陆怯:……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傅呈辞这么幼稚,没有多费口舌,陆怯撇了他径直朝屋子里走去。
也没有制止傅呈辞跟着的举动,后者便一路跟了上去。
等到踏入屋门的时候陆怯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着傅呈辞,那语气还带着吟吟的笑,“江北王既然喜欢睡苑子,那就睡吧!”
话落,厚重的关门声在此刻也变得格外清晰刺耳起来。
门外傅呈辞碰了一鼻子灰,想象中的盛怒没来,而是见他轻轻的低下了头去,眼尾轻挑,带着一抹笑来。
此刻天地寂寥,唯剩他一人。
卫野战战兢兢的走来了,“主子破门而入吗?”
在他的认知中自家主子从来没有被拒之门外的时候。
傅呈辞的目光没有从屋门映出的人影上收回,似有若无的扬声道:“破什么门!取一套被褥来,本王今儿个就在这替炩王守夜!”
卫野额边的冷汗簌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忙不迭送点头,很快就抱着一床被褥折返回来。
傅呈辞宿在了陆怯屋外,这件事是同时被传向隔壁两间小院里面的。
程赏清已经歇下了,闻言,在也只是轻飘飘的笑道:“小孩子过家家,随他闹去吧!”
傅呈辞要是他能劝得动的话,当初入京的就应该是傅以堇,而不是他自己以身涉险。
连眼睛也没睁开过,说完翻了一个身,又睡的憨实。
而另一间屋子,则远不如表面看得那般平静。
陆玉扔掷了手中的杯子,还是十分的不可置信,愠怒道:“阿辞是疯了吗!他怎么可以给陆怯守夜,本宫要去把他带回来!”
他说完,伸手就扯过了衣架上的大氅。
手下连忙拦住了他,“太子不可!”
陆玉斜睨了他一眼,那一眼便令人宛如坠入冰窟一般,“怎么?连你也要阻拦本太子?”
“属下不敢!”那人仓皇的垂下眼帘,随后才硬着头皮道:“太子听属下一言,如今江北王偏向炩王,我们要是在这个时候出面势必落不得好,没准…没准还会因此同江北王生了间隙。最后便宜全让炩王占去了,于我们而言得不偿失啊!”
他这话说的有些结巴,被黑暗遮挡的衣服早就湿了一片。
陆玉微微低头,视线恰好落在了他低垂的发顶上,眼神变幻莫测,“哦?那你说说本宫要怎么做?”
亲卫抬头,强忍着紧张嘴角缓缓带出了一丝笑意,“炩王得了圣旨清查张正清幕后一事,而殿下下江南便是为了赈灾,我们若能先他一步将事情办的漂亮,自然能在陛下面前先扳回一局!”
“江北王如今被炩王迷了神志,等他清醒了便知道跟谁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亲卫边说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陆玉的脸色,见后者的面色并无半分不对,这才松了一口气,规规矩矩的保持着先前行礼的姿势。
陆玉扬手将手中的大氅丢在他的身上,“明日施粥的位置便设在废旧的张府门前,本宫记得那条街的地段最佳,位置最大。”
亲卫笑吟吟的将大氅挂好,领着命令下去了。
傅呈辞最终没真能给炩王守成夜,程赏清觉得不能让外甥在一条歧途上一黑到底。
他裹了一件外衣,匆匆赶来把傅呈辞提回了自己院子,比不得隔壁屋子有美人在卧,最起码不用露天席地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陆怯就离开了。
他和江祝柳约好了时间,从这里出发到张府时间还充足的很。
路边有个早点摊子,是一对老夫妻经营的,他走到了一张空桌坐下,要了一个白馒头还要了一碗线面糊。
老汉这会空闲的很,乍一见到吃饭这么慢条斯理的贵公子不免多看了两眼,陆怯触到了老汉的视线,抿了抿唇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
老汉也乐呵呵的一笑,见了陆怯眼里原先的戒备也轻了很多,搭话道:“公子应当不是望都的人吧?”
毕竟在往南的地方发了大水,一批又一批的难民朝着这望都涌来。
来的都是穷苦人,哪儿能得见这般贵气的人。
一个城,又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但是有一段时间街上逃难而来的难民减少了很多。
他们说男的是被叫去修建东西,就当谋差,而女的则是去工坊做工。
原以为这些人是得了好生计,直到前几日,大火险些一路烧到了城外的后山处。
漫天火光中是仓惶出逃的人,那些生前被关在笼子里当做宠物豢养的人,不正是那些逃难而来的流民。
张府一夜之间被抄了满门,这世道好像也就在那一夜变了天。
原先的望都虽然不比京城贵气,却也是极为繁荣的,但是到了如今却是乌烟瘴气的,这路上不就是谁都避着谁。
陆怯将馒头掰下一块浸在线面糊里,泡的发涨后在用勺子给搅开,整个模样有些惨不忍睹,“不是。”
老妇人将自家老头给掰扯了回来,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朝陆怯笑笑,在她家老头边上低语了几句,那老汉听后,解了围兜就跑。
街边陆续可以看到人都纷纷的朝着一个地方跑去,陆怯微微拧眉,眼神深了深,问了正超前张望的大娘,“前面是发生了什么吗?怎么这么多人都往哪去?”
老妇人凑近陆怯,压低着声道:“公子有所不知,是朝廷里面派来救灾的,这不是城里面都是流民脏乱得很,朝廷来的大官在分米呢!”
救灾?
这条路朝前走便是原先张府的方向,这个节骨眼却有人在这分米?
他草草的把这顿早饭用完,留了钱后起身就走,越是一路向前沿街聚集的人越多,他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
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什么都有,面上笑吟吟的手里都提着一袋子的米。
还真是在赈灾,陆怯眼里带着淡淡的惊讶。
江祝柳也看到了他,把身边的人派下去之后,三步并两,大步流星朝他走来,“见过炩王。”
陆怯止了他要行礼的动作,看了一眼大门口的地方被堵的水泄不通,两人只能朝边上的台阶上去,那里开着一扇侧门,贴着封条的正门紧紧闭着。
不过才过了几日,原先的风光无限,如今就仿佛被野草枯荣的景象覆盖。
他把视线从人群中收了回来,冷静的面容看不出他此刻过多的情绪,边走边问江祝柳,“怎么样了?”
江祝柳先一步替陆怯将侧门推开,摇了摇头,“太子在这里赈灾,人群沸沸。只盼赶紧查完这里,在换一处查。”
他说这话时,带着几分玩笑,毕竟他们没法驱赶百姓,而且这赈灾施粮的人还是太子殿下。
官大一阶压死人,这压在他们身上的不是旁人,正是未来天子,当朝储君。
闻言,陆怯脚步顿了顿,出乎意料的是来这开设施米的居然会是陆玉。
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那道目光实在是如芒在背,陆怯回过头去,恰好就迎面对上了陆玉略带挑衅的笑容。
他眼眸微微弯了弯,淡淡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陆玉这是要和他争个高低了啊,他的手摸向衣袖里面藏着的东西,修长的指节勾了勾那跟被摩擦过无数次的挂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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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怯:一万个嫌弃
傅呈辞:想贴贴
程赏清:丢人现眼的东西
陆玉:……放肆!
第60章 证据
陆玉没能放过他的这个小动作, 拧蹙着眉,无端令人心头感到一丝不安。
短促的交汇,轻轻一撇后就分开了, 陆怯同江祝柳进了张府。
院子的景色显然的呈了败迹,不被修饰的花簇都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杂草漫野滋生的极快。
江祝柳命人从四个角落开始搜查, 余下的被分派到了各个院子里面去。
他则同江祝柳去了张正清的卧室, 还有书房。
卧室里面的陈设都同原先一样, 一打开门一股带着潮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陆怯用袖子挡住了口鼻, 伸手拍散开面前的灰尘后这才微眯着眼眸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