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敢让江北王陪同太子下江南,那就是做了十全的把握,而这把握恐怕就是同行的炩王殿下了。
都说炩王殿下不得宠爱,此前还是个待罪之身,而如今承德帝将信物借由他手转交的举动,只怕两人的密谋,是在事出江南前就准备好了的事。
是早有预谋的存在。
这件事经过了他的手,那他可不就是彻底将他拖下了水,原先意气的想要解气,这会却是怎么想怎么气!
陆怯私下完成了事,又把他给扯上了。
然而现下,面前这人见了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不就叫人,看不透。
但是事情如今风平浪静,江北王和太子殿下不知所在,瞒天的布局要酝酿怎样的阴谋可不就,猜不透。
只怕天下之人都叫他给蒙混过去了,原以为就是个游手好闲,不得圣心的亲王,现在却是能和帝王共谋棋局。
难懂,难懂。
如今,这是在逼着他抉择啊!
江南王府和已逝的陆怯之母有仇,这两个出事了不补刀就算好的了。
而程家,程三的性子他在清楚不过,要他安安分分的做把刀,那不如要他命来的实在。
江南三足鼎立,若是要拉拢,最后可不就剩他了吗……
江祝柳不知道帝王心中的打算,也不知道那晚的信物有何作用,但是如果他此前的猜想无错,那么炩王殿下接下来那必是顺风顺水的存在。
这一大串猜想出来以后就见他久久不能平息,所以他来了。
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投向陆怯。
日月昭昭,以表诚意。
不清楚他内心这百转千回的心思,陆怯笑了,他眼尾的弧度彰显着此刻的愉悦,“所以江总督这光明正大的前来,是有事?”
江祝柳的头低了三分,表明了来意,“祝柳人微言轻,但是炩王日后若是有用的上在下的地方,但凭差遣。”
一句但凭差遣,昭明来意。
陆怯落在他发顶上的视线暗了暗,时间无声流逝了片刻,他泛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意,起身将江祝柳托扶起来,“江总督言重了,此次望都之事还要多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江祝柳内心轻叹一声,直觉他这是上了一搜下不来的贼船了!
两人聊了几句话后江祝柳就走了,他与阮刀擦身而过,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腰背挺直,腰别长刀的男子。
熟悉之感跃然心头,眼里闪过一丝深意。
阮刀进门就在陆怯耳侧道:“程三爷去派人寻回了太子和江北王,随行的还有几个被伏的流民。”
陆玉是被流民围困,大难临头,傅呈辞这才急了忙慌的继续南下。
不过这一切现在与他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陆怯摸着指节的动作一顿,眼眸微闪,只是很轻的问一句,“回来了?”
“嗯,”阮刀揣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声音淡了几分:“派旨的人也快到了,估计两边一块。”
上面下来的旨意不是给陆玉的,却是给他的,只怕这出即将登台上映的好戏会笑死一众人。
陆怯的内心隐隐多了几分期待。
下午,院里明显热闹了几分,就是那来去匆匆的脚步声,也叫陆怯全给听了去。
他从浅眠中清醒,尚且还有些浑沌,入眼就看到了阮刀背立而战的身影。
外头嘈杂的声音令陆怯的心低了几分,他知道这是傅呈辞还有陆玉回来了。
而前厅,太子殿下要落脚此地,整个偌大的院子就差在次翻新修葺了,整个地方打扫的纤尘不染,就连那铺了地砖的厅堂都亮堂的夺目。
傅呈辞和陆玉一人一骑,一前一后在院前下马,程赏清朝陆玉行礼,傅呈辞神情淡淡的朝程赏清点了点头。
两人的关系是舅甥,但是地位有别,自然是不可以放在一起比较的。
陆玉这一路上风尘仆仆,随行的禁卫有死有伤,半路又被拦了个回旋马,一个郁气憋在胸口,面相都是冷冷沉沉的,早就没了原先那大国太子的风度。
张正清入狱后,地方的官员变成了一个新提拔上来的,有了前车之鉴,这位新上来的大人可谓是拘谨了很多。
据说关是参谋的人身边就请了不下两位数,人多口杂有益有弊,反倒是就这样战战兢兢的把这个位置给坐了下来。
他坐着马车赶到这府门前,原本是寻思着要找程家的三爷,没想到就在这看到太子和江北王,两尊大佛。
当下喜极而泣。
好像看到再生父母一般,提着衣摆就这样不顾礼数的跑了过去,行了个大礼。
“下官李渠,见过太子殿下、江北王!”
程三爷终归只是程家的人,在朝野无权无势,立马被抛之脑后。
陆玉现下的模样有些狼狈,面上自然也没什么好颜色,冷冷道:“身为地方官员,这般急色匆匆是有事?”
听陆玉的话李渠心下一个‘咯噔’,第一面就没得了太子好脸色,顿时不由暗暗叫苦。
他得了中央送下来的消息,今日有协同官员下来宣旨,如今人马上就要入城了,而且指了名要在这宣。
李渠只知道这里住了程家的人,没想到在这又见了太子,当下就以为这旨意是要宣给太子的。
“是有官员要来宣旨,且言明了在这。下官怕误了大人的事,故而有些着急,还望太子恕罪。”
参谋人的没白请,这话说的圆润有技巧,他没说明这旨意是给谁的,只扬名了是大人,傅呈辞下意识的看了陆玉一眼,后者也回过头来看他。
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巧合二字。
他们前脚才回了这,后脚圣旨就来,委实是太巧了一些。
不过陆玉很快的就准备好了,接旨而已,从他拜入东宫起始,所接旨意大大小小,这一次也是同往常一样的。
他面色恢复的很快,李渠只觉得晃了眼,这说变就变也太快了些。
恰好如今所有人都在,也省的来回通知耽误时候,李渠也等候在这,没过多久从前面的路口隐隐可见一队车马。
想来就是下来宣旨的人了。
在较为遥远的地方,圣旨一般都是帝王亲侍带为诵读的,内侍不便行这么远。
为首之人陆玉认得,也是禁卫首领之一,和被派到他身侧的人不同,他们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禁卫见了他们,先是挨个问礼,随后目光在人群之中扫了一圈问道:“人可都在?”
无人说话,李渠硬着头皮迎上去,“在……”
那禁卫迟疑的摇头,“还缺一人。”
陆玉蹙眉,不满他在这耽搁时间,冷声道:“本宫在此,还缺何人?”
他直觉这次同以往无异,说话都是带着天家的底气,和傲气。
那禁卫连忙低下了头,言辞恭敬,“回太子殿下的话,这里还缺一个接旨的人。”
闻言,所有人面面相觑。
接旨的人?
宫中能传来消息,那除了太子殿下,就只有江北王了,如今两者都在这,还缺了谁?
程赏清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内心一沉,正要开口的同时。
自所有人身后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嗓音。
“还缺了我,肖统卫这诏书是本王来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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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怯这最后算是打脸吗?/啪
本来打算定时的,但是忘记了……
第58章 招惹
所有人寻声看去, 就见那褐木的大门上懒洋洋的斜倚着一个身影,一席暗黑色长袍将人衬得青白且消瘦,那模样就算是身处光下也依旧是白森森的。
那名姓肖的统卫点了点头, 双手捧起那卷明黄的圣旨,“正是,请炩王接旨!”
众人的面色微不可察的僵了不少。
此次下江南就是太子领队, 而现在陛下的旨意却是点名了交给炩王彻查。
一个是风头正盛的储君, 一个是不受宠的王爷。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其中暗流涌动, 圣心难测。
站在太子身侧的李渠见到那自阶梯而下的人,不自觉的屏息凝神将路让开, 退到一旁。
陆怯走到了陆玉身侧, 他淡然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的起伏:“见过太子。”
没有恭敬,没有不敬。
陆玉阴沉着一张温玉般的面容, 目光死死锁在他的脸上。
他说完, 又朝前走了几步, 直到位于所有人之前,他站立在原处,回过头去不着痕迹的从陆玉身上扫过,带着笑意声音极轻,“太子殿下一块跪下听旨吧。”
陆玉冷冷的拂袖, “本宫知道!”
这声音已然是十分的不愉。
教太子做事,陆怯是除了陛下之外第一人。
李渠蹭了蹭脑门的冷汗,夹杂在几人之间胆战心惊的很。
但,两位天家之子都跪了,旁人自然忙不迭送赶紧跪了下去。
“炩王殿下接旨!陛下旨意, 今有人举报望都地下暗桩一事多有蹊跷,现在特命炩王彻查此事, 江南总督江祝柳从旁协助,务必尽早将异心之人捉拿归案!”
异心之人?罪魁祸首张正清已经伏诛了,张家也被满门抄斩,哪还有漏网之鱼?
但是圣旨言明,容不得他们揣测。
“臣接旨!”话落,陆怯双手举高,接过旨意,无人可见的暗处就见他微不可察的敛去了眼底的一抹异色。
在起身时,陆怯迎上了陆玉的目光,笑意吟吟蕴藏深意,“包藏祸心,那是大罪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有如此大胆!”
陆玉:“既然父皇信任七弟,那七弟只管好好去查,也好尽早把那包藏祸心之人绳之以法,让父皇和本宫放心!”
陆怯行了一个礼,低垂的面色之下嘴角勾起了一抹极轻的弧度:“太子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查!”
他一字一字咬的极重,沉沉的落在众人心头之上,像极了一个明晃晃的示威。
陆玉神色冷淡的看了他,冷哼出一声气转身就走。
刀光剑影的对话以一人率先离开作为告终。
陆玉进了院子,其余人自然也散了。
原先站满了人的街上此刻突然变得冷寂的可怜,陆怯一只手握着圣旨站在两条街道交汇的风口处,身影单薄显得有几分凄凉。
傅呈辞走上前去,伸手想牵他身侧另一只手,轻声道:“你的伤还没好,这里风大和我进去。”
陆怯不着痕迹的退开了,闷闷的咳了两声,“不劳王爷费心,本王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
说完,他便将圣旨交给了出来寻他的阮刀后,转身离开,去的方向是江祝柳落脚的驿站。
傅呈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神幽暗更加深沉,抿过了削薄的唇瓣眼里划过了一抹意味深长。
他许久没进去,是程三亲自出来把人找回去的,“你怎么还在这站着?”
傅呈辞的声音有些干哑,他已经好几夜没有好好合眼休息过了,等解决完了这群流民之后陆玉本来打算往受难的村落继续前行。
他则是得了程三的消息,知道了兴元村的事想要尽快回来。
然后看一看那个人。
“走吧,进去。”
程赏清一连伺候了三位大爷,内心忍不住的骂娘,偏偏面上还得带着笑,好言好语的把人招待好了。
给程赏清歇脚的院子很大,但是里面单独的别苑却不多。
陆怯占了一间,程赏清占了一间,太子一间,接着就只剩单独的房间,大多是下人休息的地方。
程赏清指了三个方向,问:“你三舅,太子,炩王你跟谁一苑?”
他问这话的时候眼里含着三分戏谑,傅呈辞一把搂过他的肩:“那就委屈三舅和我挤一挤了。”
程赏清:……
实不相瞒,程家的三爷并没有和男人一块睡觉的嗜好。
但是傅呈辞和他一间反倒是最好的,他立马命下人将给傅呈辞准备的东西都送到他的院子里面。
而另一边。
陆怯也找到了江祝柳,莞尔含笑,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江总督。”
江祝柳也收到了这次从旁协助的消息,颔首恭敬道:“下官这次定当权力辅助殿下,尽早将贼人捉拿归案!”
“嗯,那依照江总督看,我们这一次先从哪查起?”他微眯着眼眸,指尖从桌沿一寸寸的划过,最后敲在了桌面上,顺着木纹画了一个圈。
“不如就这吧,”陆怯微微倾了身,不紧不慢道:“张家。”
他自问自答丝毫不给江祝柳开口的机会,面上带着征求的笑意。
江祝柳的心尖没来由一颤,一偏头就撞进了陆怯那冰冷的双眸里,宛如坠入冰窟。
他点头应是。
敲定好之后,江祝柳就派人将张府给团团围住。
原先守着张府的都是衙门的人,现在突然多了江祝柳插手,李渠得到消息后,便立马将派出去的人给收了回来。
他心里门清江祝柳是在帮炩王办事,如今这两人是将这第一步放在了张府。
他唯恐多说多做最后会惹祸上身,索性就由着他们去折腾,这天塌下来还有地位高的顶着,轮不着他瞎操心。
陆怯随江祝柳去了一次张府,匆匆走了一圈之后就离开了。
昔日来时还不是这般光景,短短一段时间这里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不免令人唏嘘。
天色马上就要暗下,他们来的匆忙什么也没准备,看了一眼后便原路返回各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