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没跟你说过吗?”
马斯坦古口吻轻松,仿佛自己所陈述的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一样。可爱德却如遭雷击、面如《呐喊》,他傻站在原地看着马斯坦古若无其事的背影,半天都不能消化自己莫名其妙就踏入红灯区这种事情。
红灯区啊!少年心里撕心裂肺地无声尖叫了起来,那不是男男女圌女聚在一起行蝇营狗苟之事的地方吗!爱德的脑海里迅速飞过自己上学那会儿瞥到的同桌看的小黄书、腐国无下限连续剧里的摇晃镜头和自己在得知阿尔要只身去巴黎留学时,自己出于兄长的操心暗自在谷弟上搜索“巴黎红灯区”时看到的画面,并展开了毫无逻辑的疯狂想象。曾经眼下无人的街道,一到晚上可都是奇奇怪怪的哥哥姐姐凑在一起的进行奇怪的PY交易的场所!旁边看起来很安静的房子里,搞不好正在……卧圌槽卧圌槽都是成年人了,而且不是说这有什么天大的不对毕竟也是个人自圌由,而且自己好像也有过类似于愿意花钱嫖马斯坦古那家伙的想法??等等,这要是被天国的妈妈知道了……
爱德华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甚至都忘了因为马斯坦古私自给自己提包的事儿冲他发火去了。
这时,一声柔软的猫叫打破了沉睡的寂静。
欸?爱德惊讶地张开眼,从手指的缝隙里看过去,只见不知何时,马斯坦古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跟前放下了两手的箱子。小火苗惊恐地在透明箱子里打转,而他却已经倾附而下,从地上拾起一大坨柔软的、有着蓝色眼睛、会咪圌咪叫的灰色棉絮。
“早上好啊艾萨克,”猫儿乖顺地展开身形任由眼前那个轻声说着话的人轻揉自己的腰圌腹和背脊。罗伊温和地说,“真稀罕,你竟然冒着雨出来。”
“艾萨克?”
“嗯?”猫儿软软的肉垫轻拍在了罗伊的下巴上。
爱德赶紧噤声掏出手机。
『你竟然拿牛顿的名来命名一只猫!』爱德气鼓鼓地低头打字:『敢不敢更不恰当一点?』
“不恰当的人是你啊,爱德华博士。”罗伊回过头,挑起眉毛笑意松软,睫毛上沾着雨滴,“那么轻率地鄙视一位17岁的绅士——你还没看到他了不起的地方。”
『和我在地球生存的时间不相上下啊(`へ′)』
“他经历的时间与你我所在的怎么可能会一样?”
说着,爱德眨眨眼睛抬起头,正好对上倚在温柔乡的艾萨克那双冷静的深蓝色眼睛。少年顿时动不了了,那可真是一位渊博精明的绅士才会有的居高临下的老成眼色,所谓的同龄人只能眼巴巴地注视地它审视的静默视线和躺在马斯坦古胳膊上不时摇晃的尾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轻圌盈地一跃而下,踩着无声的步伐踏上湿漉的石阶,往不远处的一扇小门处走去。
那里就是罗伊和艾萨克的家了。
自从见到了艾萨克,小火苗就吓破了胆。她在宠物箱里时而抱着根树枝、呆若木鸡地僵直在原地,时而宛如触电一般弹跳起来、火烧尾巴一般神经质地在箱子里疯狂打转。爱德躲在马斯坦古身后暗中观察,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蜥蜴的橘黄色身影,只闻门口吱嘎一声,皮毛光亮的猫儿卷着尾巴从缝隙里滑入、消失在了黑暗中。
屋内光线暗淡,晦暗沉淀在脚底,只有绵绵雨声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在周围缭绕。爱德费尽地抱起湿哒哒的行李箱,下巴抵着箱子好奇地环视四周,之前疯狂的脑补却都变成了傻气的无用功。映入眼帘的只是一间看起来分外普通的老式酒吧罢了,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呛人的酒气、烟味和试图掩盖这些气息的熏香味,地上胡乱滚动着的装满、半空或全空的酒瓶,以至于爱德不得不集中精神小心着自己黑暗中的步伐,却还是抱着箱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时不时踢出乒乒乓乓的声响。而罗伊却熟门熟路,他将潮圌湿的刘海捋到耳后,提着行李和小火苗步履轻松,不看脚下却能准确地踩在稀疏的几个未被酒瓶填满的地方,在陈旧的木地板上甚至都没有发出脚步声,引着爱德华顺着狭窄的木质楼梯往二楼走去。
“罗伊——”
刚上二楼,一声软滑的女声打破了眼下的沉寂。爱德错愕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弄清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感到轰轰的人声从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涌了过来,紧接着窗帘被拉开的响亮一声,他头顶的黑暗突然就被尚不明朗的晨曦给点亮了,他手上的箱子被人用力拽了下来、拖在了地上,耳边传来不真实的说话声。
“我们能自己来嘛。”
“哎你别废话!”
“妈妈呢?”
“和她的小男友还在热海度假呢。”
“那个荷兰小雀斑?”
“那个早甩了,现在是个日本小浓眉哦。”
拉着爱德箱子的是一位一头浓密棕发的女性,她化着素雅的淡妆、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爱德华手足无措地看着她麻利地接手自己和罗伊的行李箱、并引着他俩往走廊尽头走去,晨光下显出她清白的肤色和浅浅的雀斑,与爱德疯狂妄想中的任何部分都没有丝毫的重合,只有她淡褐色眼珠戏谑地扫视着少年的神态让他模模糊糊联想到了身边的马斯坦古。
“啊呀,这就是你说要带回来的朋~友~啊~”
这时爱德才注意到陆续走到他俩身边的好几位女性。方才沉寂的房屋里顿时充溢着女性的脚步声说话声,她们细碎地尖叫着、谈笑着,争先恐后地涌过来勾着罗伊的脖子或亲吻他的脸颊,而爱德却傻站在原地,看着罗伊热络打招呼的样子脸色又红又青——他甚至不能理解她们是从黑暗里的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以至于当其中的一位笑着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时,少年差点跳起来,直到被一旁的罗伊一把按下。
“这就是爱德。”爱德错愕地瞪着马斯坦古,而对方则抿着嘴唇笑着看向他。又一只手伸了过来,惊叹着去摸爱德肩头的金发;一旁不知怎么地又探出手指,带着明快的笑声掐了一把爱德的脸颊;下一秒又突然从天而降一块巨大的干毛巾,啪地落在爱德华潮圌湿的头发上,并被陌生人的手捏起欢快地揉了起来……爱德华觉得自己化作了铜冶的立钟。罗伊笑道,“你们可别对他出手啊。”
女性中爆发出爱德完全不能理解的欢笑声,那个搭着爱德肩膀的女郎更是笑弯了腰。
“怎么?是因为他还没成年?”她娇嗔地说。
爱德一个激灵,尖叫道,“我成年了!”
“是因为我的个人意愿。”罗伊一把将爱德勾进怀里,引得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而爱德又羞又愤,根本没空推开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一片空白的大脑、汹涌而出的问题和僵硬发抖的手指胡乱按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打出来。
谁来给他解释一下眼前的情况??
然而马斯坦古不但无意解释,甚至还不肯余留给少年多少消化的时间。爱德尚且还处在难以置信和忿忿至极交织的僵持状态,罗伊就已经不管不顾地接过行李箱、拉着他往楼上走去了,留下女性们连续不断的哄笑声和询问声。
“你们接下来去哪里?”
“放好行李箱,我就和爱德去学校生物实验室,”罗伊回过头,“先把小火苗安置一下,她到新地方好像很紧张。”
『那是因为你那只17岁的艾萨克.牛顿 =_=』
『欸,等等,我们刚来啊??马上就走?』
爱德眉毛挑上了发际线,眼巴巴地看着马斯坦古把被姑娘们擦干的行李箱往三楼的小屋子里胡乱地推,心里不明白眼前的人是否头脑真的没问题。这时,一个红发女郎倚靠着栏杆在楼下叫了起来:
“你们回来吃午饭吗?”她大声道,“隔壁大叔熟食店的烤肉外卖行吗?”
“行吗?”罗伊问爱德。
这下,终于有爱德华听得懂、答得上的信息了。少年从罗伊的咯吱窝下挣脱出来,奋力从栏杆上探出身,大声喊道:“行!我那份5分熟!”
从昨晚开始,除了在飞机上小酣的两小时,爱德根本还没时间合过眼,初来乍到的新鲜感和接踵而至的新信息像甘洌的海滨空气,让他意外得根本感觉不到多少困意。
终于摆脱了沉重的行李箱,这次爱德和罗伊终于有闲暇带上了雨伞——平时借给酒吧顾客用的透明伞。他们沿着屋后更加僻静的小路爬上了树林茂盛的小山坡,初绽嫩芽的光秃枝头从四面八方环抱着他们的小径,他们脚下踩着碎枝和嫩草,发出悉索的声响,鸟鸣在春雨中婉转而甘甜,萦绕于身畔宛如看不见的河流。折腾了许久的小火苗却终于感受到了疲惫,躺在箱底的枝叶上懒洋洋地随着他们的步伐轻轻摇晃。
『这就是你说的“抄近路”?』爱德撇着嘴,『我印象里的近路都是踏一块土豆地、过一条桥就能到的地方,为什么要爬山??你是要拐进什么犄角旮旯的山沟沟?』
“把你卖了吗?”罗伊笑道,“可惜我妈不在家,不然说不定能做笔生意。”
『=皿=凸!?』
马斯坦古仰着脖子笑了起来,爱德不甘心地继续打字:『而且你以后没机会再把自己扭曲的性格推卸到自己的成长环境了,我看你店里的几个大姐性格明明都很好很热情的样子!』
“嗯哼,我推卸过吗?”对方大言不惭地说,“我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所谓的后天扭曲也是在来到这里之前。那些姐姐们确实都是很好的人。那个替你提箱子的棕发,差不多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对我来说就像亲姐姐一样。”
说着,罗伊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转身等爱德大步走上前,“那个红发姐姐,马斯还暗恋过她呢,初中的时候。”
爱德爆笑出声,小火苗吓得一个激灵。
『他原来也去过你家啊?』爱德笑得打字的手都在发抖:『等等,初中生上红灯区???』
“他几年下半年好像要参加众议院哪个职位的补选吧,你可以把这条消息卖给他的竞争对手。”
『哇靠,这种出卖亲友的卑劣事迹比较适合你这种人来做吧??』
“我的话都不要通过竞争对手啦,直接在晨间新闻插播就好了。”罗伊笑道,“明天去勒索他吧,我唱白脸你唱黑脸,房产证归你。”
『玛德不是市中心的我可不稀罕啊!』
爱德努力咬着下唇才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声,只见不知不觉一排暗绿色的铁栅栏从斑驳的树影里显露了出来,紧贴着栅栏的草地被偷行的步伐给踩扁了。罗伊大惊小怪地走上前去,扶着铁网俯视着草地上的脚印,然后抬起头望向爱德华,一脸不满和委屈。
“肯定是被童子军踩过了,”马斯坦古好气又好笑地说,“以前明明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条近路啊。”
『这就是你说的棒球场?』
爱德凑近了栅栏,只见细密朦胧的雨帘后,绿色的铁网圈起了一大片老旧的运动场地。地上的沙泥被雨水冲成了新鲜的深土色,场地的另一端架着木质的休息区,一排排架子上还堆放着三两棒球手套和毛巾。少年贴着铁网兴致盎然地眨了眨大眼睛,金色的睫毛刷在铁丝网格上。
『你被球砸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罗伊撇撇嘴,“你对这类细节记忆得格外清楚呢。不是这里,还要再过去一些,那里当时还没有建铁丝网。”说着,他朝着不远处拉起蓝色铁丝网的地方扬了扬下巴,那里的漆色确实比眼下的这一带要新一些,“这里是他们扯着嗓门骂我的地方。”
『哎哟~骂你什么呀?』
罗伊哼了一声,无所谓似的看向球场,轻描淡写道,“主要是说我妈和店里的姐姐,我是无所谓。”
爱德突然说不出话来了,有什么难受的感觉一下子漫了上来。那些话突然变得不需要赘述……变得清晰而具体,就像一把尖锐的小刀。他想起来曾经那些故意问自己的父亲在哪里的同学,还有那些嘲笑自己小个子的贱圌人。
少年于是用力眨了眨眼睛,干咳了两声,伸手指向棒球队休息区一旁的地方。
『那块地怎么像被撬开过似的?』
少年说着回头去看罗伊。对方方才还很平静的脸上顿时显露出了酸溜溜的神情,爱德见状,顿时喜笑颜开:
『说啊说啊,你带我过来不就是为了爆黑历史给我的嘛哈哈哈哈?(? ? ? )』
罗伊装样气鼓鼓地瞥了爱德一眼,转身就做出要离开的样子,逆着童子军的脚步快速往学校的方向走去。爱德怎么肯放过装样的机会,便赶紧追上去,男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最后还是绷不住笑了出来。
“那是学校惩罚作乱的学生的地方,一旦有人闯了什么货,就会被圌逼着在那块地儿挖坑,看笑话的人就蹲在坑旁边看着他挖,时不时还把土踢下去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你的样子,你八成也是进去过咯?』
“……何止是进去过,我差点被活埋在那里。”
爱德趴在铁栅栏上笑得喘不过气。
“你别笑,我可是了解你学生时代整个黑历史,”罗伊叉着腰摇了摇头,小火苗跟着他的动作也晃悠了起来,“要是你的学校跟我的校规一样严的话,恐怕你也是‘坑底度过无数寂寞夜晚委员会’的一员。”
『啊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委员会啊救命!!而且我除了翘课在图书馆看书外,才没犯过事儿咧!』
“嗯?把海藻萃取液倒在那个笑话你是矮子的同学的后背上,骗他说尿裤子了,然后趁着他换裤子的当会儿用酒精灯把别人裤子给烧了的行为不算吗?你弟弟都过去给人家赔礼道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