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街的消息来源往往只有贝克街才知道,汉弗莱爵士。”伯纳德脱口而出,我想他的意思是他也无能为力。
接着我的私人秘书转向我:“您打算用何种方式回应,大臣?”他诚恳地询问,“是不予理睬,还是公开辟谣?”
看到这一幕之后他居然还能这样问!我又紧了紧手,汉弗莱几乎被我拉进怀里来了。“这还需要问吗,伯纳德?”我严肃地指责。
后者再次迷惑地打量两位上司古怪的姿势。“呃……我还是问问的好。”他谨慎地说。
汉弗莱想挣扎开,同时我毫不留情地抓住他。“我要——”我说,马上又改口,“我们要对此事进行公开承认。”
汉弗莱的身子软了下去,木已成舟,他无力回天啦。“按大臣说的去做,伯纳德。”他有气无力地附和,像一个溺水的人。
“承认您当时喝过了头?”伯纳德仍然糊里糊涂,现在想来,也许他在装糊涂吧。“承认我和汉弗莱一直保持非同寻常的密切关系!”我失去了耐心,“见鬼,难道这还不够清楚吗?”
伯纳德仍然望着我们,忽然,他豁然开朗。“非常清楚!”他高兴地回答,同时奔出门去。远远传来他补充的声音,“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大臣!”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命令行政部所有的人都迅速行动起来。首先是新闻官,可怜的比尔——他被伯纳德从洗手间里拎出来,撞进办公室的时候还在整理衣襟。
“我首先要得恭喜您二位——”他开口说,随即被汉弗莱气冲冲地截住了话头:“省去这些无用的套话吧,比尔。”他以文官首脑特有的威严发号施令,“立刻通知报社准备对大臣进行采访。”
伯纳德离开之后的几分钟内我和他迅速交换了下意见,我们都认为,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于是现在我们的公开身份变成了一对情侣,真滑稽,只有我们俩才知道事实的真相……是吗?
比尔对这个消息乐见其成。“绝妙的宣传手段。”他说,“行政部将一跃成为全国瞩目的焦点。”他建议让每日电讯报来给我做独家采访,伯纳德则推荐太阳报,汉弗莱认为订阅每日邮报的夫人们对这个最为感兴趣,最后我们敲定,同时授权三家报纸报道此事。
还要通知其他人呢。伯纳德自告奋勇去给我准备问候卡片。“一切由我来办,大臣,您只要在这些卡片上签名就行了。”他不知从哪搬出来了满满一桌子的卡片,上面甚至都印好了人名!“这些签吉姆,这些签吉姆.哈克,这些签吉姆和汉弗莱,这些签吉姆.哈克和汉弗莱……”他停了下来,探询地望向常任秘书。
“阿普尔比!”后者厉声回答。伯纳德微微耸了耸肩,“我把这些卡片顺着桌子排好,您一边走一边签就可以了。”
我吃惊问他怎么变出来的这些卡片。
“唉,去年行政部买的圣诞卡呀。”他轻松地说,“我们一口气批发了三年份。”
我向他指明现在还没到圣诞节。
“就当提前问候吧。”他安慰道,“再说,我相信收到卡片的人不会在乎印刷什么内容的,他们看到同时有您和汉弗莱爵士的署名就喜出望外了。”
又完成了一件事!我现在真心觉得一切如有神助,自从我入主行政部以来这是最有效率的一天。
下一秒钟门被粗暴地推开,弗兰克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我听到了什么谣言,吉姆?”他愤怒地说,“居然有人说你和那只自大的文官混在一起——”
他停了下来,他不得不停,因为当时我正紧紧握着那位文官的手,确切地说,是死死地攥着以防他逃跑。
“唉,威瑟尔先生。”汉弗莱以无可挑剔的礼貌态度回应,“谢谢您的祝福。”
弗兰克疑惑地审视着我俩,紧接着,他爆发了:“你这是疯啦!”他大叫道,“我就知道,这些吃里扒外的蛀虫会往你脑子里灌输各种垃圾,然后你就乖乖地上钩!你真要让自己成为笑话呀,看看你们干的好事!”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伯纳德说的。
我感到很生气,尤其是他话中的暗示。这个主意完全是我想出来的,而他居然怀疑是汉弗莱的想法,这家伙就对我的智商如此藐视吗?“弗兰克,”我庄重地说,“我和汉弗莱的羁绊由来已久。”
“自从你跑去夏威夷工作开始。”汉弗莱刻薄地帮腔。
他被噎住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都彻底疯了。”他慢慢地说,“为了保住乌纱帽居然连这种下流招数都能使出来,英国交给你们真是糟蹋透了,这个无耻,肮脏,卑劣的机构,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呀。”
这话说得真好,我提醒他正拿着这个下流机构颁发的薪水,站在下流机构的地面上对东家大加评论呢。
“我要向报界说明真相。”他还我以冷笑,“你们的谎言别想骗过长了眼睛的人。”
他推开门,大踏步地走出房间。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些许忧虑升上我的心头。这家伙毕竟认识我好几十年了呀。“唔,这个。”我嘀咕着,“他要是出去胡言乱语该怎么办?”
“我们全体行政部文官都愿为您作证,大臣。”伯纳德善解人意地安慰。
而汉弗莱则给予了更为严重的评价:“他真是对你倾慕已久呀,大臣。”他淡淡地说,一副不屑理睬的神气。
于是我们都看到了应对的方式,弗兰克——这个一直在海滩美女间左拥右抱的花花公子!比尔已经确认,在接受采访时再加上一条无意的闲言碎语:“大臣公开伴侣的举动令某些倾慕者伤心失望乃至对新人进行中伤……”之类。
接下来我们忽略掉这个小小插曲,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呢。我的辞呈——它完全没用了。首相敢动我一下?光伦敦就会有几百万同志走上街头替我撑腰!还有那份关于教育问题的演讲,汉弗莱把它撕成了碎片。
“我真诚地建议您以爱与和平作为主题,大臣。”他近距离直视着我的眼睛,推心置腹地说。
我接受了贤内助的意见。
[这份演说原来的打字稿已经失落,因此我们不能将其全文发表,不过,我们可以复印其最后一节的文字记录,采自英国广播公司九点钟新闻记录,听众的反应也加上了。值得一提的是,当天自愿参与的听众几乎都是同性恋者——编者]
英国广播公司
九点钟新闻
播送:12月13日
录音报道:
詹姆斯.哈克议员阁下:我是一个英国人,我们都是英国人,在这个艰难时刻,我们要携起手来,用爱来温暖每一个愿意站出来,与我并肩同行的人。(鼓掌)
每个晚上我会抬头仰望永恒的夜空,明月当空,繁星满天,当看到这些光辉闪烁的日月星辰,我们的心便充满勇气和力量,足以对抗一切困难!(鼓掌)我们头上的星空不变,我们的爱也永远不变!(“说得好!”“太对啦!”)在这个硝烟弥漫,人心浮躁的世界里,只有和平,安宁和爱,能保护我们,和我们最牵挂的人。(观众发出抽泣声)你们愿意坦然面对未来的挑战吗?(乱哄哄的“愿意!”“愿意!”)我也愿意!(满堂掌声)
我知道,你们也都知道,我们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困难,而今后仍然会有种种险阻,但只要我站在这里!你们还让我站在这里!我们的声音,就能直达苍穹!(尖叫和掌声)
最后,我荣幸地向大家介绍我的终身伴侣:汉弗莱.阿普尔比爵士,他陪我度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几十年光阴岁月,并且我们仍然会彼此扶持,直到生命的尽头。用爱意,祈盼这个世界终会有无限的和平降临。(哈克就坐,同时全体听众起立鼓掌表示赞赏和感激。)
[哈克的日记继续下去:]
我强抑着心中汹涌的浪潮,努力保持脸上的微笑。我成功了,我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强有力支持,首相此时在十号该气急败坏了。
汉弗莱一直坐在我旁边,刚才我介绍他时他随我起身,以无可挑剔的风度向台下诸君欠身致意。虽然这样说有点酸溜溜的,但好像人们给他的欢呼声比给我的更大一些。
我算是安然度过了这一危机,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偏过头去,偷偷观察他的侧脸。汉弗莱双目前视,安静地出着神,仿佛思绪正飘荡在遥远,浩瀚的地方,灯光打在他高挺的眉骨上,与睫毛一起投下浓浓的深色暗影。
他突然回过神,注意到我在看他。
“您又想说什么,大臣?”他微微挑起一边眉毛,彬彬有礼地询问。
唉,都到这个程度了,他仍然坚持喊我如此生疏的称呼。“你就不能改口吗?”我有些抱怨地说,“从现在开始称呼我吉姆,这是我的又一命令”
他抿住嘴,我以为他要因我的胡闹而生气了,然而,微笑突然漾开在他脸上,仿佛春风拂过冰冻的土壤。
“是的,大臣。”
全文完。
第五章 番外:初夜风波
2月14日
今天是个奇妙的日子,我浑浑噩噩,直到此事才开始整理思绪。我仍然无法断言今天给我的生活会带来什么改变,但是,谁知道呢。往往在站在终点回顾时才会发现,那些真正影响我一生轨迹的事情,在发生时却因过于细微使人不以为然。
早上我被召到十号去见首相的特别顾问唐纳德.休斯博士。我清楚这个脸上有疤,说起话来像唐老鸭的家伙,如果说十号有谁最看汉弗莱不顺眼,那就数他了。上次就是他得意洋洋向汉弗莱通知首相将要取消行政部,幸亏我们联手挫败了他的阴谋。今天听到他对我发出召唤,我感到非常担心,尤其在得知我会同时与总组织秘书维克.古尔德会面时。
我按时到达了唐宁街,放心地看到内阁秘书阿诺德爵士并没有出面,这意味着这将是一场党内会面而非政府会晤,换句话说:这场会面不会对我行政大臣的位子产生任何影响。
是的,这次会见完全是为了另一个目的:他俩要跟我谈谈我的私生活问题。
我吓得差点把酒杯打翻——想想看,我穿着西装来到十号,坐在沙发上拿着雪莉酒,对面一边是在下院拥有公牛绰号的,暴躁易怒的总组织秘书,另一边是时刻想琢磨人的,阴森邪恶的首相顾问,然而这两个人居然开口问我的床上事务!我有些羞赧,同时感到受了严重的冒犯。我努力以平静的口气向二人指出,每个漫漫长夜我是否孤枕难眠并不影响第二天做出的治国决策。
“没有人跟你讨论治国。”维克粗俗无礼地说,“我代表党来问你。”
“而我代表首相来询问您。”唐纳德恶意地微笑着,笑容里带着毫不遮掩的蔑视。
我也看不出这跟党务和首相有什么关系,我把这话明确地告诉他俩,于是这两个人都被我激怒了。
“当然有他妈的关系!”维克咆哮道,“当你是个老光棍时你拿得到这么多选票吗?现在你增加了五千张票,而且还会继续增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英国的同志们愿意让你来当他们代表!”
“首相对麾下大臣的状况一向关心得无微不至。”唐纳德轻言细语地说,“尤其当这位大臣成为内阁的奇迹。您不必皱眉头,首相可高兴啦,您的出柜夯实了他的地位,首相在宝座上更稳固了,而这都建立在您超乎寻常的勇气之上。”
之后这两个人开始方方面面地打探我下班之后的行程,而我,被维克吓得要死,同时被唐纳德哄得晕头转向,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两个人意味深长地互相看了一眼。
“这样的话,最近选区的意见就不是无中生有了。”维克说。
“确实值得人心生疑虑。”唐纳德赞同道,然后两个人又一起盯着我,我被他俩的目光盯得直发慌。
终于维克仁慈地开口,告诉我最近的选区动向。哎呀,看来这个同性恋身份还真不错,自我发表公开演讲以来民意调查几乎上升了一倍,同时执政党的支持率也有了大规模的上涨,白厅里每个人都兴高采烈,把我视为走出困境的大救星。
然而最近几个星期出现了低潮,那些曾给我投票的同志们对我的身份产生了疑虑。“哈克到底是不是GAY?”地方报纸推出了这样的专栏。那些狗仔队们在我家门口潜伏了整整一个月得出结论:我不去酒吧,不带人回家,没跟任何可疑男士有过多的交往,甚至从没跟汉弗莱一块回来过。他们用醒目的黑体大字提出疑问:行政大臣真的是同志代言人吗?还是仅仅借用时髦词语挽救其政治生命,用完就甩?
这群无聊的家伙可太八卦了。我说明我的看法:没人管得着我是否禁欲。
维克却有不同意见。“见鬼!”他发怒了,“你是不是还要说你跟谁上床是你的自由,因为我们在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家?”
“这样利用他人的信任可不太好,会给首相带来很大的困扰。”唐纳德冷漠地评价,接着他俯身向前,用一种三岁小孩都会被激起警觉性的腔调温柔地问:“您——不会是假装同性恋吧。”他的眼睛熠熠发光,不由自主地舔着嘴唇。
他在向我做危险的暗示,我头皮发麻,向后退缩,仅仅剩余的一点理智告诉我此时得咬死别翻供。
“实话实说,我不管你跟谁睡觉这些劳什子。”维克显然没有唐纳德慢慢引诱的耐心,他喷出一大口烟雾,双眼望着天花板,下了结论,“党内不能容忍被流言质疑诚实。”
“是的。”我小声附和着,抑制住扑通扑通的心跳。
“如果有这样的流言,我们就用事实来扇它耳光。”他抬起手,在空气中狠狠扇了下,粗野地大笑起来。
“确实如此。”我跟着说,心还是七上八下的。他叫我来到底什么意思,发觉了什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