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来,快进来。”西蒙忙把他带进屋子里。
“你怎么穿成这样?被人打劫了?”西蒙顺手把沙发上的毯子披在奥斯卡身上。
感受到屋内的暖意,奥斯卡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昏,他刚进了门,就痛摔在了西蒙家的地板上。
“嗨!?我说?”西蒙手忙脚乱地去扶对方,他的手心一接触到奥斯卡的皮肤,便感受到了那皮肤传来的滚烫的温度。
奥斯卡这是发高烧了?
可不是嘛,大早起谁会这样乱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边念叨着,边催促卧室里的罗伊去找医生。
“罗伊!”
“快帮我找个医生来,好吗?”
“出了什么事?”络腮胡男人边问着,边穿上外套,就要往门外走。
“奥斯卡生病了。”西蒙又在门口叫住了对方的名字,“罗伊,路上小心点,快去快回,避开那条臭河。”
小情人罕见的体贴行为让罗伊马上笑了起来,他回答道:“放心吧,你先照顾他,我马上就会回来。”
报社的消息总是那么灵通。最近伦敦的北区已经被报道出了几例霍乱的例子,城里随处危机四伏,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西蒙想到这种很可能爆发成大灾难的传.染病,发愁地叹了口气,转身又去照顾奥斯卡了。
可当他掀开奥斯卡的睡袍时,立刻被眼前的躯体惊呆了。
这些错落的渗血吻痕,以及腿间的痕迹……昭示着他好朋友……该有多么激烈。
还有这背上密密麻麻的伤疤,在后背上泛白一片。
这位号称索荷区小混蛋的朋友几乎是立刻红了脸,脑袋中也马上回想起那个危险的男人。
路易斯·莫里斯!
虽然不敢确定,但这个人的几率绝对是最大的!该死!奥斯卡肯定是被强迫的,不然怎么会穿成这样就跑出来?
他居然对奥斯卡施以这样的暴行?亏奥斯卡之前还夸他是一个头脑性感的绅士。
太可恶了!
与此同时,居民区的小巷子里。
弗洛拉哭泣着讲话,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
“我……我可能无法嫁给你了。”弗洛拉小声说着,泪水也流了满脸。
“为什么?弗洛拉?”对方激动地抓住弗洛拉的手,这是一个长相平凡的小伙子,但看起来高大有力。“是你的母亲嫌弃我家境不够好吗?”
弗洛拉垂下眼睛,并没有回答。
“可是我真心爱着你!”男人焦急地把她拥入怀中,一脸急切,“我现在就去向你母亲提亲,我一定要同你结婚,一定!”
弗洛拉摇着头,“我的母亲不会同意的,你知道她那脾气,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我会待你好的。”
“可是,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
一句尖利的嗓音突然打破了这对恋人之间的卿卿我我。
弗洛拉吓了一跳,猛然从男人的怀里离开。她很快反应过来,那位是住在对面阁楼上的伯顿太太,也不知道她在窗子边上看了多久。
“别害羞呀,小丫头。”伯顿太太像是见怪不怪了,她接着吐槽道:“你家那个婆娘事情总是这么多,要我说,这小伙子的家境有什么不好?”
“年轻力壮,也许哪天可以和我们家伯顿一起去煤矿工作,我看啊,你们简直门当户对!就尽管结婚好了,如果你母亲不肯同意的话,我这个做邻居的倒要好好跟她说点道理听听。”
这对恋人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热心”才好,就在这时,弗洛拉突然听到屋内传来的尖叫:“霍乱!上天!这是霍乱!”
刚刚被莫里斯一家请来的医生飞快地拿起外套,像是看到了什么凶狠的猛兽,迅速逃出了这间小屋子。
“霍乱!?”伯顿舅妈愣住了,她那两条细细的眉毛一竖,旋即“啪”地一声把两扇窗户关上了。
弗洛拉急忙跑进屋内去看。“妈妈?”
“上天啊!”莫里斯夫人已经跪在了地上,她握着约瑟夫的手,“我的儿子啊,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多灾多难?”
“妈妈,你先从地上起来。”弗洛拉把母亲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她神情恍惚地问道,“我听到医生在说霍乱,是吗?”
“不可能!肯定不是!”母亲大声地反驳,“这些庸医肯定又在害我的儿子!上次那个老头儿就是这样不顾人的死活!”
她转瞬间又好像记起什么似的,神神颠颠地向四周寻找着什么,“放血,对了,我们可以放血。”
“妈妈……我不想再被放血了……”约瑟夫躺在床上,那肥厚的脸蛋如今已经瘦脱了形。
约瑟夫还清楚地记得上次放血的滋味,他当时已经没有力气来发出任何病痛的呻.吟,这居然让父亲以为是放血起了效果。
他卧病在床,无法阻止母亲匆匆地去厨房取刀、拿水盆,弗洛拉称这样很有可能会被传染,但母亲仍不听阻止。
她哭着在儿子的胳膊上连划了三刀子,可霍乱病人的血液浓度很高,已经粘稠得像柏油一样,这一寻常疗法根本就放不出什么血来。
不仅没用,反而给饱受病痛折磨的约瑟夫增添了更多痛苦。
“弗洛拉,请直接给我一刀吧。”约瑟夫嘴唇惨白,他早就有轻生的念头。
“不可能!”莫里斯夫人大叫。
“我们不能再失去你,”弗洛拉也难过地摇头,“这不行,约瑟夫。”
“你这个疯婆娘!你不把他治好,我们都得死!”伯顿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楼,正站在门口冲屋内大喊:“你是没见过黑死病吗?你知不知道,那场病让全欧洲死了快一半!”
“我他妈可不想死!”她捂着鼻子和嘴冲进来,“我知道怎么治!闪开!”
疾病飞速地在这世界上最发达的城市之间肆虐,在奥斯卡发高烧的短短两天之内,伦敦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
而西蒙的铁皮窗子,也立刻地,再次被人敲响了。
罗伊打开了窗子,面前是那张冷冰冰的、曾出现在他们伦敦画报社头条的那张俊脸,一如当初那样,不带有任何表情。
“见过奥斯卡吗?”绅士问。
他早就想到奥斯卡会来这里躲避一阵子,只是难得的不想逼他太紧,并让奥斯卡能够好好休息身体而已。
“奥斯卡?”西蒙快步走过来,伸手就要关上窗,“他可不在这里,你上别的地方找去吧!”
西蒙早在之前就把这位绅士列入到危险范围之内,与奥斯卡提到他时,话里也是有意无意地排斥,更何况,他现在还对奥斯卡做出了这种事。
“哦?我能进去坐坐吗?”
“不能!”西蒙一口回绝,“你休想!”
绅士用逼人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个、用无礼语气对他说话的人。
罗伊护在西蒙身前,客气地回应:“路易斯先生,我们报社还有一些私密重要文件在这里等待处理,您总不好私闯进来吧?”
“现在伦敦很危险,我们也不知道奥斯卡到底去了哪儿。”
“就是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西蒙说道,他现在只想揪住路易斯的领子,冲上去给他那漂亮的下巴一记上勾拳。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改。
☆、Chapter39
“也没这个必要。”绅士讥讽地笑了出来,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他的脸像一片纸符,上面没有任何的血色。
“你阻止不了我的。”他说。
孤独的绅士坚信他的奥斯卡会回来。
毕竟奥斯卡有那样温热的嘴唇,有那样如同茑萝草般攀附在他身上的时候。
有叹息着抬手捧住他的双颊,皱着眉看着他的时候。
有横了心张开自己的双腿,甘愿同他一起沉沦的时候。
绅士在壁炉旁等了一天,他还是选择相信他的奥斯卡或许会回来。
毕竟他们有周旋的浅吻,有激情啃咬的时候。
有温热的呼吸慢慢加快,喉结上下滑动的时候。
还有充满神采的眼睛逐渐失去焦点,身体化成一泓雪水的时候。
这都不是假象,他也能感觉到对方不停抗拒的外表下,拼命隐藏着的一点热情,即便那很微弱、微弱到完全可以把它忽视掉。
但愿这不是他的自作多情。
在那天舞会上,他把黑郁金香转手送给索伦时,绅士没有错过奥斯卡失望的眼神,还有奥斯卡试图安慰被推下天台的卡蜜儿时,那双在他注视下慢慢放下的手……
可是奥斯卡没有回来……
他学着奥斯卡经常做的那样,守在壁炉旁的地毯之上,从黎明等到漆黑,再从漆黑等到第二个黎明。
奥斯卡还是没有回来。
为什么呢?
——他明明马上就可以带他离开这里了啊。
——换做是自己,他觉得也会这样等着奥斯卡,哪怕是一整月或者一整年,只要等的人是奥斯卡,那么多久都可以。
——奥斯卡只要再等一天,就那么一天。如果想去爱尔兰,那就去爱尔兰,就算奥斯卡是想去天上,他都会去把星星摘下来。
绅士抚摸着手中的金色链表,指腹隔着一层晶莹的弧形玻璃,女人的头像还在里面粲然的微笑。
——如果,这全部都是假象的话……如果奥斯卡一心想着要离开他,为什么又在残忍的冷漠之前还甘愿给他如此热烈的温情呢?
——只是为了逃走?
——为什么连奥斯卡也会欺骗他呢?
第二个黎明的第一缕日光乍泄进窗,照在手中的链表之上,薄薄的玻璃表层反射出光芒,女人的脸在光晕中模糊一片。
壁炉里的火苗彻底熄灭在黑色的木柴里,悠悠地升起了一缕青色的烟。
绅士知道了,他的奥斯卡不会回来了。
被欺骗的痛苦像被野兽撕咬着心脏,他整天坐立不安,额头上的青筋还在隐隐暴动着。而现在,他还被这样指着鼻子斥责——
“不要仗着自己有钱就为所欲为,他也是有独立人格的!”西蒙气急败坏,冲着面前的绅士发火。
“我再说一遍,”路易斯面色严峻,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带走他。”
“不可能。”西蒙立刻回答,完全不甘示弱。
罗伊试图打破这种僵持的局面,他也帮衬着西蒙,客气地说道:“路易斯先生,我以为您知道,现在奥斯卡状态很不好,您不能强势地就这么带人走。”
绅士毫无妥协之意,由于忿怒和绝望,他已经完全不肯让步了。“那么——”
“请见谅了。”
说完,绅士身后的随从们就要去砸开大门。
嗅觉灵敏的狼捉到猎物的痕迹,就要不肯轻易罢休地一路追踪下去。
西蒙站在原地,他不断地喘气,就像一只忿怒的猫。罗伊马上前去大门口阻拦,最终寡不敌众,被人推搡到一边。
碎了一角的窗漏进了稀疏的光线,映亮了熟睡的人的金色头发。逆光的视野中,蓝色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清澈一片。
听到响动,他来到客厅,发现这里站了一大群人。
“奥斯卡?”西蒙回头惊讶地看着他,大喊:“你先进去!”
奥斯卡立刻注意到了那个熟悉的男人,他晕晕沉沉地站在原地,看着身形瘦长的绅士。绅士没有说话,眼睛里迸出火般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脸,像是要在他心脏上烫出一个洞来。
路易斯果然到这里找他了吗?
昏沉一阵一阵袭来,奥斯卡来到窗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话说完整。“先生,你知道我不会和你走的。”
“听到了吗?”西蒙说,“他不愿意,请你尊重他的意见。”
路易斯复杂的眼神里,痛苦、愤怒和不甘不断地交织着,直到空气寂静了很久,他才幽幽地开口问:“你喜欢我吗?”
“您误解了,”奥斯卡虚弱地笑了,他意识恍惚,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并不喜欢您,从来都没有。”
绅士脸色阴沉,死死地注视着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
“请不要再这么幼稚了。”金发的年轻人说,“求您了。”
奥斯卡强行控制住自己弃枪逃跑的冲动,动也不动地迎接对方的注视。他看到路易斯嘴角露出了令人胆寒的微笑,那双仿佛在窥视他心脏般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他脸上捕捉一丝说谎的影子。
奥斯卡故作镇定,面不改色,表现出强硬的态度来。
他的眼睛却仍旧不敢与之对接,视线甚至早就越过绅士线条优美的下巴线条,落在窗外悠悠漂浮的一片云上。
他不敢看,他还是懦弱。
从来都没有过吗,是这样吗?心脏突然漏掉了一拍,他不敢去回想……那张墓园里英俊非凡的脸、拥挤的货架间西装内传来的香味、路灯下温柔的笑容、餐桌旁昏暗烛光中那双悲伤的眼睛,以及那些他们躲在榆树林中温柔绵长的吻……如同费纳奇镜似的将这些画面通通浮现在眼前……
可是……
他又在可是什么呢?
所有的画面烟消云散,只有绅士英俊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的绅士声音一如往常地沙哑动听。每个字的吐息都落在他的脸上,路易斯目光深沉地发出叹息:“真是心狠啊……”
冰凉的冷风从窗外吹进来,吹起额前的金发,年轻人神情恍惚地回过神,才发觉那个高大的影子不知道早在什么时候就已离开了。
只有云影微微移动过来。
在铁皮窗子上落下一片深灰。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排练去了……
想改文名,求意见。
☆、Chapter40
时间已经到了八点整,特拉法加广场的钟却仍旧没有响起,看来它又需要政府请人去维修了。
那片游动在索荷区的云朵,呈现出一种浓厚的灰色。一阵冷风吹来,雪花从半空中抛洒下来,逐渐覆盖了整个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