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他……”Sulu忽然开口,终止了方才突然降临的沉默,“他很迷恋Spock教授。”
Kirk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谁?”
“就是他的导师。”Sulu说,食指从额头划过一条平齐的线,“那个……齐刘海。你见过的,你送我去学校的时候。”
Kirk没有忘记这个人:“你说Chekov怎么?迷恋那个锅盖头?”
“我不知道。也许是崇拜。他总在我们一块的时候提到他的导师,可能在他心目中Spock教授就是完美的化身。”Sulu碰碰那株大佛殿太阳般舒展开的黄色花瓣,“虽然我没有修过Spock教授的课,但他的优秀的确……闻名遐迩。他是学校从什么科学院重金聘来的,以前只教硕士,这两年才开始担任本科老师。如果Pasha喜欢那种学术类型,我这辈子大概都——”
“停,停停停。”Kirk打断他,“怎么会有人喜欢留着那种可笑发型的家伙?品味也太差了吧。哦相信我小伙子,你的男孩儿不会喜欢他的。”他退后一步,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着Sulu,然后展开一个极具说服力的微笑,“你看你,年轻帅气,还会剑术——那个Spock肯定不会。小姑娘们都会迷上你,当然Chekov也会的。”
“我不知道Spock教授会不会剑术,”Sulu显然一点儿都不信他,“但我知道的是,有了女朋友也不代表你能够指导别人的恋爱。”
“女朋友?”Kirk一头雾水,“女孩儿们爱我,但我没有女朋友。”
“Gaila。”
“第99次,Gaila不是我女朋友。”
“她那么漂亮。”
“她是很辣,但我不需要恋爱关系。我可是Jim Kirk,如果我被绑定进一对一的关系,多少人会心碎而亡啊?我不能这么残忍,我得管理好我的船;今晚还会有大把漂亮的妞请求等舰呢。”
“好吧,你非得这么说的话。”Sulu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上你的班去吧,Captain。”
等到Kirk敬了一个不规不矩的礼离开阳台后,Sulu站起身来看着他离去的地方若有所思。他和Kirk认识三年了,后者流连花丛许多年,从来片叶不沾,风流玩乐似乎是他的天性,好像是个永远不能安定下来的人。但Sulu足够敏锐,他知道在Kirk那张对所有人都嬉皮笑脸的面具之后,他有他无比孤独的宇宙,和一个没人能走进的角落。
那里尘封着什么,他不知道,或许连Kirk自己也不记得了。
Kirk站在吧台后面调着马提尼,和钻到柜台底下改造的Scotty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现在夜色刚降临不久,Enterprise稍显冷清,得一直到午夜时分才会迎来她的狂欢庆典。
“你又在折腾什么?”
“Keenser总把黄油曲奇的碎屑掉到重要的电器电路缝隙里。我在想办法研制自动清洁的装置。”
“还是黄油曲奇?他每天这么吃不会腻吗?”
“你天天下班后来一个苹果派,我也没见你腻。”
“那你还一天两个三明治呢。”
“嘿!三明治和三明治可是不同的好吗?金枪鱼和鳕鱼的就完全不一样。对了,我今天在第二大道的岔口看见有一辆三明治车,他家有栗子酱三明治!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尝尝?刚开业在打折。”
“栗子酱……三明治?”Kirk想象了一下它的口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你去就好,我不太喜欢……栗子。”
作为Enterprise唯一的老板,Scotty热衷于一切除了坐在那儿数钱的事情。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敲敲打打各种仪器然后修改它们的原本运行轨迹,Enterprise被他改装的乱七八糟却妙趣横生,各种机关暗道成了吸引客人的一大招牌。Kirk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是个鬼才,如果际遇不同的话,这位苏格兰人大概会成为伟大的机械师。
Scotty依旧全神贯注调整着线路,窝在那个看起来很憋屈的狭小空间却专心致志浑然不觉。Kirk把装着马提尼的玻璃杯递给等候了很久的一个大个子,接着注意到推门走进来的年轻女孩——深色皮肤在酒吧的灯光下闪着光,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似乎带着一种震慑四方的高傲气场。他莫名觉得她有些眼熟。
“Nyota……Uhura?”当她走到吧台旁的时候Kirk下意识喊出她的名字来。
姑娘诧异地把目光投向她,蹙起眉头思索了几秒:“我见过你。”
一个陈述句。Kirk双手撑在亮晶晶的大理石吧台上:“Bombay Sapphire,我是Gaila的朋友。”
“啊。”她审视地看着他,短促的一个音节里压下千万句挖苦和嘲讽。
Kirk不得不承认Uhura的确很漂亮,他的确向Gaila发过誓(以Scotty那不存在的合伙人)保证她不会去招惹这个女孩,可没划分过主动送上门来的情况——调情没有坏处。他永远秉持这个理念。
Kirk扯扯领结,戴上微笑:“来点什么?”
Uhura刚想开口却被一个电话打断了。她向Kirk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拿出手机:“你好?”
Kirk看她转过身去接电话,颇有耐心地等着。他不着急,他有一晚上的时间。
“……那就这么定了。好的,明天见,Spock。”
Spock。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那个名字。同Sulu闷闷的音调不同,Uhura念出这个词的时候轻快又雀跃。并且Kirk注意到她提到的只有Spock这个单名,而没有任何教授或者先生之类的尊敬称谓——他记得Gaila说过Uhura也是那所学校的学生,虽然是研究生。
他想起那天Spock在Gaila交接班的时候来到Bombay Sapphire,忽然觉得也许他有一个好消息要带给同居人:Sulu这位假想情敌若是已心有所属,便构不成威胁了。
33、孤独祭
“James Kirk。”
“我的你已经知道了。”Uhura瞥了他一眼,“我并不想知道你名字。”
“没关系,我想告诉你,而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微笑没有因Uhura不爽的表情改变分毫,“我以为你是个学生。”
“我的确。学生不能来酒吧吗?”
“只要你满21岁。”
“我当然有。”
“唔。”
“不要期盼我告诉你我的年龄。也不要问,我不会回答。”
“当然。询问女士的年龄很失礼,我可是个绅士。所以,你是什么专业?”
“语言。”
“那你一定有条灵活的舌头。”Kirk把她要的Gin Tonic递过去,柠檬片和冰块在玻璃杯里上下浮动,“我知道了,你来跳舞——今晚有个特别舞会。”他试图让自己的溢美之词更真诚一些,“你看起来就是那种在学校里蝉联Dancing Queen的类型。”
“……这时候我应该跟你说谢谢夸奖,但是,”女孩低头嗅了嗅Gin Tonic的杜松子香气,决定直接说出来,“别费心泡我了,Kirk。”
“你知不知道我的姓从你那儿念出来比平常更好听了?”Kirk不为所动,见招拆招,“所以,刚才打电话来的是男朋友?”
他敏锐地捕捉到Uhura因为这个词微妙变化的表情,但她只是抿了一口,轻描淡写:“谁知道呢。”
Kirk手肘搁在吧台上撑着下巴:“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降伏住你。”他在心里对Sulu打了个响指,小子,你真该感谢我,“跟我说说Spock。”
“我为什么对你知道他的名字一点都不惊讶?”Uhura叹了口气,“知道这些信息对你一点用都没有。”“你怎么知道就没有用呢?”Kirk在心里回想了一下Spock的模样,惊讶地意识到很多天过去了,那个醒目的发型和刻薄的表情在他记忆里居然一点没褪色,“他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
“他的确是。”Uhura提到这位怪人时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他本来该是我研究生的导师,如果不是下调去教本科的话。我不明白学校为什么这么安排,他该值得比教那些毛头小子更好的。”
“你也是从毛头小子时期过来的。热衷于师生恋?”
Uhura怒视他:“我们没有确定关系。”
“是没有还是……目前没有?”
“你知道这些到底想做什么呢,Kirk?”
他微微一笑:“排除潜在威胁。”
“哪方面的?”Uhura一语中的且一针见血,淡淡扫过来的视线却利如鹰隼,“我还是……Spock?”
Kirk被噎住了。当然是Spock——为了他年轻的合租人。可这要真算起来太过复杂,牵扯杂枝旁生,毛团一时找不到最初的线头,他只得在姑娘打量的目光里闭上嘴。好在Uhura也不甚在意,剩不到1/3的玻璃杯推回去,长长的马尾一甩向舞池走去。
即便在群芳争艳的那里,她依旧耀眼得光彩照人。
Uhura在午夜到来前离开,Kirk连观赏她舞姿的机会也失去了,重又陷入百无聊赖的境地,直到小个子的Keenser紧紧护着胸前的纸袋子冲进来,身周带着湿淋淋的夜晚雨水的气息。他顾不上滴着水的头发和衣服,把纸袋里装黄油曲奇的盒子拿出来检查直到确定它们没有被毁,才放下心来。Keenser的信条是黄油曲奇高于一切,这和Scotty三明治即正义的人生理念如出一辙。
Kirk皱皱鼻子,那种潮湿即使在烟雾和酒精的混合下依旧显得如此鲜明:“下雨了?”而Keenser点点头。Kirk把纸巾递给他,酒吧里热闹依旧,从这儿完全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他讨厌春天的又一个理由:太多雨了。
等到他下班的时候雨势已经不可收拾,从深不可见的夜空倾盆而下,凌晨三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雨点砸落的声响,平日里他享受这种肆意的寂静和孤独,而当雨幕几乎蒙住了视野还是显得有几分阴森恐怖。
Kirk打着伞快步向停着车的公园走去,晚上没有风,但雨太大了,顺着伞沿滴落下来,有一些渗进他的衣服里,很快裤脚和袖口全部被打湿。春天过半,深夜的温度依然很低,衣料潮湿冰凉地紧紧贴在皮肤上,他厌恶这种仿佛被束缚、却又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感觉。
经过街边商店时他瞥见雨帘之外模糊的人影,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外面游荡?Kirk撑着伞靠近,发现那是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年轻人,在他身后已经蔓延上雨水的地面放着几袋超市里的东西。商铺已经全部关门了,路上几乎没有车,连路灯的光都被雨所冲散,他站在门廊下,孤立无援地向外张望。
Kirk靠近他,收起伞甩了甩:“嘿,需要载你一程吗?”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经过,吓了一跳,茫然地转向他。
Kirk解释道:“我看你一人在这儿……没带伞吧?这个时候也打不到车了。”
年轻人嚅嗫了一下:“……的确。”
“我送你吧。”
“可是……”
“没关系,不会麻烦的。不然你打算在这儿呆到雨停?那可能是明天早上了。你等着我,我去对面公园取车,马上回来。”
“……好吧。谢谢你,先生。”
Kirk没有多想,重新撑开伞匆匆走回雨幕里。二十分钟后他开着车回到那间店铺旁,天气和时间的确让这废了点功夫,也不光全是雨夜的原因,他觉得自己视力好像有点减弱;但最终他还是停在了那个唯一伫立的人影身旁。他放弃了伞,淋着雨跑下来帮陌生人把东西扔进后备箱,再打开副驾驶的门:“上来吧。”
左手抵在额头上的动作并不是真的能阻止雨水流进眼睛里,Kirk回到驾驶座的时候才发现年轻人没有动作。他探出头,心底滋生出一丝烦躁来,如果这种时候对方又突然改变心意——“怎么了?”
年轻人咬着嘴唇犹豫了几秒,无措地伸出手来在面前的虚空晃了晃,然后小心翼翼地卖出左脚在地上点了点迈下不高的台阶。接着是右脚。深色的雨水哗啦浇在他身上,他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哆嗦了一下,抹了一把脸上源源不断的雨水茫然地眨了眨眼。Kirk打开的车门明明就在那儿,可他并没有迈往正确的方向。
焦虑的话停在了舌尖,雨夜的凉气和逼仄网住了他们。Kirk在这时候突然理解了这个人先前的踌躇,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本该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看不见。
34、孤独祭
他们交换了一点最基本的信息。年轻人名叫Danny,他没有给他姓氏,Kirk便礼尚往来只给了名字。Danny报了一个地址,Kirk去过那,离这儿不太远,但大雨如注的深夜不是那么好找。他打开了车载音乐,Zséda的Ajtókmgtt的声线藏在极具节奏感的幽幽鼓点后面。这是他最近的最爱。匈牙利女声在不大的车厢里轻缓蔓延。
lel a bn, a csókja fullaszt(拥抱罪孽,在它的亲吻中走向湮灭)
长夜漫漫,街上只有他们两个,Kirk觉得也许他们可以聊聊。他喜欢交朋友,这样的雨夜便车如此适合开启一段友谊。
“怎么到这个点?”
“夜读沙龙,本来到一点半结束,但我一时入了迷就……”
Kirk点点头,表示深有体会。他也热爱纸质书,可以躺在沙发里看上一整天不挪窝,连续性的阅读能够带给他比性更好的快感。他想象了一下一群人在咖啡香气和温暖灯光里摩挲着书页上凸起的盲文,同样是读书,他们却比常人调动了更多的感官。随即他意识到Danny看不见自己点头,清了清嗓子,雨刷的声音淹没在歌声里:“我在Enterprise工作,是个酒保。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