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之:“……”
元瑞从后方追赶上来,大声质问道,“我不帅么?!”
尹壮图点评道,“胆略不足,莽直有余,虽有经验,还需历练,来来,跟着大哥,大哥教你为官之道——”
众人轰然大笑,战前紧张的气氛得以缓和,戚威分得一匹瘦马,几次想追上来同润之搭话,却不论快慢与否,倶被永琰驱马落下十步开外,心知此人有意干涉,只得暗自咬牙,话唠一般与陈骁絮叨。
润之:“戚小威是油滑了些,到底帮了咱们,你怎么对他这么大成见?”
永琰:“他盯着你看。”
润之:“琰哥吃醋?”
永琰:“嗯。”
作者有话要说: 家乡夜里凉了,宝贝们一定要加些衣物,预防感冒哦~
☆、战孤城
滇藏战场,上庸关内朔风凛冽,滴水成冰。
春风不度,世代驻藏的何家军五日前与朝廷马步兵汇合,同廓尔喀外夷展开殊死一战。廓尔喀纠边境七千将士浴血厮杀,终因寡不敌众,连连败退,被围困至上庸城内。
七千将士战死四千余人,幸存者多数有伤在身,城中百姓已向周遭村落逃难,此处粮草不足,孤立无援,已成为一片孤城。
天色更阴沉,何琳面上皆是血污尘土,屈膝倚靠在城墙根下,勉力将铠甲连着血肉处撕下。方才巡查过伤重的兵士,统计死亡人数,今日,又死了一百一十四人。
粮食昨日清晨告罄,士兵自发组织挖草根,架起锅炖汤喝,裨将想了想,又将腰带解下来炖了。
若无人援救,想必撑不过三日,这城中的将士们或病死,或饿死,倶将以身殉国。
何琳站起身,袒露出肌肉虬结的古铜色后背,一道寸余深刀伤纵贯脊背,深可见骨。
何琳以一□□支地,沿城墙拾级而上,穿过层层墙垣,极目处尽是黑压压敌军,如同鬣狗深长舌头等待将死的饿殍。
“儿郎们!”何琳豹目通红,如同岩石般刚硬转折的唇微微颤抖,“今日受困于此,存亡之际,援兵或许不会在我们化作枯骨之前赶来。”他将拳头死死抵在鼻梁上,浑身充斥着绝望的悲痛,艰难说道,“你们也有二老、妻儿,他们在等待你们衣锦返乡……是我无能!我带领大家走入险境……”
“将军!”将士们皆动容落泪,何琳几度哽咽,额角青筋绷起,胸膛剧烈起伏,却坚持着说下去。
“儿郎们,殉国者,只何琳一人足矣!”七尺男儿,肝肠寸断,“降罢——”
“将军!不能降!”众人皆道,“毋宁死,不叛国!”
“好!”何琳仰天长啸,发出困兽般撼天动地的悲鸣,“儿郎们随我——背水一战!!!”
“开城门——!”
三千余人相互搀扶起身,群情激奋,将兵器高举,“战!!!”
城门打开,敌军潮水般涌入城中,三千将士于攒动的人海之中,奋力厮杀,各自为战——
敌军源源不绝,渐渐将少数何家军冲散开来,残存将士们很快被斩杀殆尽。
何琳一手挥枪,一手戗地将战旗插入地下,浑身浴血,战意凛然,如同上古战神,一时竟无人敢近战,旗杆没土数寸,残破的旗帜迎风烈烈,屹立不倒。
廓尔喀敌军歼灭大部分清军,最后纷纷向何琳方向靠拢,似乎想依靠车轮战将其拖垮。
何琳铠甲破烂,黄铜护心镜旧铁皮似的堪堪挂在臂弯,胸膛脊背倶布满伤口,皮肉绽裂,鲜血淋漓,却依旧机械般挥动□□,将迎头一个敌人刺了个对穿,继而竭力抽回,不料精钢枪头卡进骨骼之间,竟无论如何也抽不出!
周遭敌军见有机可乘,纷纷举刀劈砍,何琳抬手格挡,电光火石之间,左手两指登时为利刃削掉,滚落在地,瞬间被踏为肉泥。
何琳顾不得钻心疼痛,一拳打在一名小兵面门上,那小兵口中鲜血狂喷,向后倒飞出去,何琳借力夺下兵器,立即有后来者前赴后继将缺口补足。何琳腹背受敌,四面楚歌,大刀横于胸前,上劈下砍,奋力斩杀,骤然肋下剧痛,他勉力拔出刺入腰间的匕首,裂口中隐隐可见脏器蠕动。
血几乎流尽了,何琳两脚分开肩宽,长刀撑地,勉力支撑着令自己不能倒下,孤城长烟燃起,映着一轮红日,刀光一闪——
何琳离京那一年,京城中白玉兰开的甚好,只是他刚得知了兄长的秘密,心中震惊厌恶,自请离京戍守,去得匆匆,无暇欣赏沿途风景。
不想此去经年,一走便是十余载。
朔风凛冽中,他未曾再回忆起当年种种,只重阳节时偶尔愧疚,未曾以叔伯的名义,给过润之什么。
如今兄长那孩子,估摸着也长大了罢,走的那年,他不过是齐膝高的小小雪团子,抱着自己的小腿,不住唤二叔。
二叔,二叔。
何琳没有过孩子,二十来岁时娶过婆娘,江州织造的大家闺秀,可他脾气太过火爆,扬手便打,婆娘不乐意,成日哭闹不休,和离了。
他总是想,若是当年性子收敛些,勉强过着,可能也会有个孩子,像润之那样就好,唤自己二叔。
哦,自己生的就不能叫二叔了,该叫爹。
“二叔——”
都说了,叫爹。
“二叔!!!!”
何琳猛然睁眼!
仅剩的清军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大喊:“援兵!援兵来了——!!”
局势瞬间逆转!永琰带领骠骑营切入敌军,如同利刃般将敌方大军阵型撕开一个缺口!
“二叔——坚持住!”润之大吼一声,“儿子!去——”
雪沙豹震天动地一声吼,闪电似的窜入人群,獠牙凛凛,逢人便咬,横冲直撞撕咬出一条血路!
藤甲军训练有素,迅速展开两翼,呈包抄之势。
城门楼上
喀什将军负手而立,眼窝深邃,鼻成鹰钩,显是夷族形貌,此刻正不动?7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城门之下
永琰一骑势如破竹,先行冲破阵型,敌军节节败退,藤甲军向内围堵,各个武艺高强,藤甲刀枪不入,尹壮图弯刀出鞘,鸣鸿刀寒光锐增,下斩马腿;元瑞一剑一个,上削人头,二人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敌军忽造重创,阵型溃散,又人数众多,冗重不便,一时得不到主将指令,只得各自为营,任人宰割。
城门楼上那将军双目微眯,军师模样的老者上前,低声与其耳语。
诡异的号角声响彻长空——
“鸣金?”元瑞将敌人斩于马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他们要收兵?!”
尹壮图心下一紧,朝城楼上看去,竟早已人去楼空,刹那之间,十万喀什大军像得到了指令,统一开始向外围移动,试图冲破藤甲军的围困。
“二叔——”
惊羽前蹄腾空,踏着堆积成山的尸体奔向何琳,何琳伸手,永琰微微侧身,二人双掌接触,紧紧相握,永琰手臂角力,何琳飞身上马。
惊羽打了个响鼻,背上驮着三个人,发足飞奔,明显有些吃力。
“润之?”何琳死里逃生,面色却无变化,抬腿踹翻一个奔跑的小兵,“小崽子,你来作甚!”
“我来救你,二叔!”润之与何琳之间夹着一个永琰,周遭兵器碰撞声、呼喊声不断,说起话来格外费力。
“你爹让你来的?”何琳大喝,“他不要你的命了?”
“不是我爹……小心你背后!”
何琳略一矮身,腋下夹住背后捅来的枪头,使力一贯。
“不是他还能有谁!小兔崽子!敢唬你二叔!”
永琰横刀卸了侧里一人手臂,淡定道,“与你无关。”
何琳:“……”
何琳暴怒:“尔乃何人!报上名来!”
“不能打不能打!”润之大喊,“他是皇子!打不得!二叔!”
“皇子如何!天高皇帝远,照打不误!”
“欸——”润之颠得上气不接下气,喀什大军万人汇做一团,登时冲破藤甲军包围,决堤一般汹涌冲向山谷——
“别让敌人逃了!”元瑞割下一人首级,一脚踩着尸首壮烈大喊,“儿郎们——乘胜追击!”
“不对,”尹壮图面色凝重,略有迟疑,“他们人数占优,重整队伍本有胜算,为何要逃……”
话未说完,永琰已将重伤的何琳放下马,交给他照应,后者冲他疲惫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尹壮图颔首,粗略帮他包扎手上与腹部的伤口。
“穷寇莫追,”何琳吁了口气,道,“廓尔喀狡猾,恐其有诈。”
“敌军士气已经衰竭,不足为惧,”元瑞道,“此时不乘胜追击,一举铲除外夷,更待何时!”
永琰似乎有些动容,对润之道,“你在此处等我。”
“带我一起去!”润之坚定道。
“小崽子不准去!你爹不想你活,老子不乐意看着你送死!”
润之翻身上马,回头扯了个鬼脸,舌头上下翻花,“略略略~~”
咔嚓——何琳一颗钢铁心碎成一地碎铁渣滓……
尹壮图先行安排少部分伤兵入城,分发粮食与草料,其余藤甲军皆上马,整顿队伍,追击敌军。
天色将晚,山谷之中刮起烈烈长风,犹如鬼窑呜咽。
永琰手臂强壮有力,牢牢将润之抱在身前,血腥与灰尘的气味包裹着他,让他隐隐感知到杀戮临近。
藤甲军全部进入山谷,疾行追击。
地面微震,细小的沙石簌簌跳动,尹壮图驻马回望。
须臾,尹壮图大喝一声,“不妙!快速撤退!”
山谷两侧断崖上瞬间亮起无数火把,仿佛跳跃的点点亮光,润之乍惊之下抬头观望,山壁两侧竟黑压压一片,站满方才节节溃败的喀什军队!
作者有话要说: 教师节快乐~~~我最爱的二叔粗来嘞~~
☆、一逆旅
几乎是一瞬间,山谷两侧断崖竟滚落下数不清着火的木笼!
木笼皆由火蒺藜缠绕而成,迎风便走,触草及燃,宛若漫山遍野大红灯笼,不消片刻,极目之处尽是熊熊大火,将夜空映得犹如白昼。
木笼落地,轰然破裂,事发突然,大部分藤甲军来不及褪下铠甲,被飞溅的火星引燃,瞬间化作火球——
永琰一紧缰绳,惊羽长嘶,抬蹄躲过迸射的火木,润之大喊,“这什么情况!”
“中计了!”元瑞爆喝一声,“快撤!”
尹壮图手指颤抖,额头青筋暴起,搭弓一箭射死一名满地翻滚的火人。大军调转方向,入山口处却早已被手持火矢的喀什敌军层层围堵。
“掉头!”尹壮图声线发颤,奋力吼道,“朝前跑!”
火矢铺天盖地,从背后射来——
永琰回身,长刀挥动,大开大阖,动作极为连贯,刀刃连成银白一片虚影,密不容针,叮叮斩落一地箭头。
润之狠抖缰绳,永琰道,“抓紧!”
惊羽如同白练,飚射而出,穿越剑雨火海,向前飞奔。
周围不时有巨石与火龙滚落,山摇地动,耳畔轰鸣,牛不平满面黑灰,抱起一块挡路的巨石,惊羽猛地越起,跳过一具焦尸,润之眼眶微微发红,他依稀辨认出,那面目全非的人是乔果子。
“别看,”永琰手掌覆在他脸上,“害怕么?”
“不怕。”
火势愈发迅猛,颠簸之中,一角红布从润之怀中斜出——
锦囊!!!!
无异于绝境冯生,润之激动得发抖,险象环生竟令他忘记柳凤雏临行前的嘱托,好在这救命的锦囊没被弄丢。
“天不亡我!”润之颤巍巍掏出红色锦囊。
师父啊师父,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们得以逃出生天!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柳凤雏朝灶台里填了根竹子,狠狠打了个喷嚏——
润之打开锦囊,纸上书一个大字:
跑
润之:“……”
润之崩溃大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柳矮子不靠谱!”
永琰无暇分神,勉力挥刀斩落火矢,双腿紧夹马腹,惊羽口中喷出白沫,一路狂奔。
润之摸出并排拴着的蓝色锦囊,基本不抱希望。
果然,纸上斗大两个字:
快跑
“柳扁!你想玩儿死我!!!!”
山势急转,两边断崖渐低,进入开阔之地,火矢攻速不减,反而愈加密集。
润之眼含泪水,抱着必死之心展开最后一枚黑色锦囊。
“琰哥,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儿?”
永琰手臂逐渐麻木,不断超越体能极限,仍旧苦苦坚持,咬牙道,“不会。”
最后一张纸上满满都是字,润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不管不顾大声念道,“哦嘛哩嘛哩哄!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什么?!”永琰问。
“我——不——知——道——□□,空即是色!”润之继续念,“行深版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揭谛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这个字念什么?!”
“柳凤雏最帅——”润之念完最后一句。
一秒……
两秒……
三秒……
什么也没发生。
润之爆发出绝望的大吼:“柳凤雏我□□姥姥!!!!!”
永琰道,“润之,背面还有一句!”
润之泪流满面,将纸翻转过来,只见下角几个不起眼的小字,写到:
以火焚之,效果更佳
润之:“……”
一页薄素飘飘悠悠,落进火中化为灰烬,几乎同一时刻,遥远的天空划过一道极快而且明亮的光芒——
骤然雷声滚滚,气脉结成巨龙横亘天地之间,仿佛远古巨兽发出阵阵嘶吼,霎时结云成雨!
豆大雨点砸在脸上,转瞬便熄灭山峦之间的烈火,乌云盖月,树木焦黑,遍地烧焦的尸体。
出山口就在眼前,尹壮图在雨中大喊,“到平原出山,分头跑!”
断崖之上
喀什敌军架起一人高巨弩,箭杆粗若儿臂,由三人拉弓,弩弦绷至极满——
出山口处
曙光就在前方,润之精神极度紧张,正当此时,永琰闷哼一声,突然前倾,幅度之大挤得润之向前俯身,随即极快地稳住身形。
“琰哥?”
片刻后,永琰搂住润之,半身重量压在他身上,道,“快走,不要回头。”
润之隐隐察觉不妥,却不敢贸然回头,只得拼命大喝,“驾!!!”
出山口只有少量敌军围困,正当藤甲军剩余队伍狼狈集结,以永琰为首向出山口冲去,前方赫然出现一人——
喀什大将军多兰和硕身披银甲,跨骑骏马,神色漠然,前臂上搭一枚银弩,箭芒对准润之头颅,在月光下反射出冷硬光泽。
永琰气息有些不稳,“我怀里,拿出来。”
“什么?!”润之双瞳映出银弩形状,情况万分危急,他反手伸进永琰铠甲,颤抖着摸索,“什么,在哪里?”
嗖——
第一支银弩划破长风,永琰竭力压住润之,二人略一矮身,箭锋扎入永琰头上盔甲,直将钢制盔甲射穿,带得向后方飞将出去。
马鞍抵在润之腹部,他终于摸到黄布缠裹之物——竟是一把大碗口筒火铳!
坚硬的铁柄渗透着永琰的体温,润之双手不住颤抖,几乎难以喘息,不住喃喃,“我不行,我不行……”
“你行的。”
“我真的不行,我不会开火铳,我没杀过人,我真的……”润之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几乎要哭出来般告饶。
“你行的,”永琰低头,嘴唇贴在他耳边,缓慢却坚定无比,“你会开火铳,你开过的,你忘了……”
永琰的话如同一道极亮的闪电,瞬间划破混沌的天幕!刹那之间,无数从未有过的画面闪过润之脑海。
嗖——
第二支银弩呼啸而至,永琰微一侧脸,箭芒刺破皮肉,划出一道深痕。
润之被压着无法回头,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
润之心急如焚,大喊:“琰哥!”
永琰的喘息声变得急促,似是痛极,勉力压制道,“没事,专心。”
永琰握住他的手,二人十指交缠,中间拢住那只火铳。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
一声巨响,火弹破膛而出,带着霹雳火星,先一步穿过多兰和硕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