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雷拉和赫夫对视一眼,求助于本地人是最简便的方法,这就和他们依靠沙克斯的帮忙租到住处一样。
“这样再好不过。必要的时候,我们会向您寻求帮助的。”
埃梅里夫人与她那亡故的丈夫应该都是热爱生活的人,家里到处摆着精巧的金属小摆件,造型别致的瓷器,花瓶里还有耸搭着骨朵的花枝,是有些日子没有换过。
他们俩的房间门相对着,走廊尽头还有一间屋子,埃梅里夫人说那是仓库,问两人有没有大件的行李需要存放在里面。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光着床垫,还不曾铺上被褥。埃梅里夫人从楼下抱着床单上来,赫夫连忙接手,又跟着跑下去取被子。
埃梅里夫人长吁了一口气,第一次展露了短暂的笑容:“你们是兄弟?”
“是朋友。”赫夫答道。
“我想也是。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埃梅里夫人说:“孩子,你多大了?”
“二十四岁。”
“这么年轻。”埃梅里夫人说:“我都已经记不得自己二十四岁时在做什么了。去吧,有缺少的东西随时下来问我。”
“谢谢您,夫人。”
被子是米色的,边角绣着白色的小花,不仔细的话甚至都看不出来。
安顿下来比他们想象的要容易得多。回客店取行李的时候,巴克斯坚持退给他们两天的房费。
“别不懂节约。”这位大胡子老板振振有词的教导试图拒绝他的赫夫:“拿去,买点吃的,买个……小□□,你们这些年轻人不都喜欢那些东西。”
“我不是喜欢□□的小孩子。”赫夫拎着行李离开的时候,悄声和佩雷拉说。
“不喜欢也可以买别的。”佩雷拉心情很好。
他们把行李放回街角的小屋,埃梅里夫人正准备换掉客厅里的花。
“要是不嫌麻烦的话,请帮我带一束金丝莲回来。”她佝偻着将枯枝对折后扔到壁炉里。
“当然不麻烦。您有熟悉的店吗?”赫夫应承下来。
“花市最里面有一家,老板是个灰头发的小姑娘。来。”埃梅里从围裙面前的小兜里摸出一枚银色的硬币给赫夫。
“咦,这不是铜币。”
“傻家伙,这是镍币。”佩雷拉小声提醒他。
镍币相当于最小面额的零钱了。赫夫想起自己似乎是看过这段内容。其实那并不是完全的镍,这里的人们还没有达到提纯金属镍的冶炼水平,是混杂了许多种金属的合金,镍的含量也不定,总之成本比铜币还低许多。
“看守店铺的姑娘知道我要什么颜色的。”埃梅里夫人捶了捶后腰:“买其他东西记得讲价,赫夫你的外地口音很明显,最好让佩雷拉去说。”
“我会看好他的,夫人。”佩雷拉笑道:“也会看好手里的钱。”
他们还没走到商业街,在南城与西城交界的路口,正好遇见一家店在招聘人手。午后的街道上往来的人并不多,那家店——甚至不能说是店,只是一个不到两米宽的通道,口上坐了一个矮个儿小胡子,正倚着墙打瞌睡,他的脚边立了一个牌子,赫夫能读懂个大概,就是需要新招四人,招聘条件是必须强壮而机警,隔天工作,工作的时间是夜晚。
本来这种黑白颠倒的工作不是他们的目标,真正让他们停下脚步来的是头顶上的招牌。
“独角鲸……后面这个字是什么?”赫夫问道,那是一个特别的符号,与他见过的这里的文字完全是不同风格,或者说比起文字,更像是图形,而且一眼望去,和蛇杖十分相似。罗德尔医学院的校徽上有那样的标志,医疗舰的涂装也是。
“是穿过银针的金线。年轻人,念书的时候没有好好听老师的话吧,连字都不认识。”小胡子睁开眼说。
“这是常见字么。”佩雷拉质疑道。
“这是我们老板,伟大的收藏家与发明家,尊敬的卡尔大人独创的。”
“……”
“你们来应聘吗?”小胡子从包里拿出皱巴巴的纸。为了将它放进他那紧绷的袋子里,这张纸被折了三次,分成了一个个小长方形。
“不,我们只是路过。”
小胡子仿佛没有听见,抬眼打量了一番,用手指长的炭笔指着佩雷拉说:“你不行。”
又看了看赫夫:“你还差不多。”
“等等,我们还没说要来工作呢!”赫夫一点都不为自己被主动录用高兴。
“每次工作时间四小时,薪资当天结算,第一周只有一百铜币,如果能成功留下来,第二周会涨到一百一十。”
赫夫吸了吸鼻子:“我能问问是做什么吗?”
“当然是为伟大的收藏家与发明家,尊敬的卡尔大人的珍宝保驾护航,维护拍卖场地的秩序与安全了!”小胡子无不骄傲地说。
“这位伟大的收藏家与发明家,尊敬的卡尔大人是拍卖物的主人?”佩雷拉忍不住问:“这里只拍卖他一个人的东西?”
“当然了。”小胡子动动眉毛:“所有珍宝都来自一个人,我们伟大的收藏……”
“好的,我什么时候来工作。”赫夫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嘿。”佩雷拉扯了扯赫夫的袖子。
赫夫示意他无妨。
“明天晚上八点。来,把你的名字写在这。写大一点,让我看看清楚。噢,埃尔瓦。”小胡子在身上左摸右掏,最后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铁制小牌:“来工作的时候把它带在手腕上,亮给守门的人看。”
第65章 第 65 章
“你在想什么,我们都还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有几成是真话。”佩雷拉一边走一边说。
赫夫拿着铁牌看了看,又递给佩雷拉:“薪资很优厚不是么?而且几乎不完全不耽搁白天的时间。”
佩雷拉瞧了一会儿,没从那个进门申请看出花样来:“这太草率了。”
赫夫耸耸肩:“不会有问题的。”
佩雷拉停下脚步:“等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站在原地飞快地想了片刻,似乎抓住了绳头:“收藏品都来自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赫夫十分灿烂的笑了:“那是种特别的说法,意味着实际上并没有这么一个人,所有拍卖的东西都来路不正。”
“是家……”佩雷拉几次在开口之前更换说法:“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好孩子呢!”
“我是啊!”赫夫很认同:“四小时一百铜币。”
佩雷拉叹口气:“好吧,未来的四小时一百一十铜币。你怎么知道那些事的?”
“你忘了,资料里有的,在晚间交易里面。”
佩雷拉碰了碰袋子里的储存器,止住了把它拿出来验证的念头:“随你吧。注意安全,好了,我也是白说,该叫别人注意安全。”
“不会有问题的。”赫夫说:“这种地方所有人都会隐藏身份,常用的工作人员需要带上面罩的。”
佩雷拉看了他一眼,决定放弃怀疑与劝说。这个家伙明明已经早有准备了。
他们早商业区逛了半个下午,如先前所说的购买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在花市最里端的角落里找到了埃梅里夫人的“小姑娘”。灰头发的女店主从花丛里站起来,甚至比赫夫还高了半个头,她羞涩的挠挠手背,细声细气地说:“请问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佩雷拉碰碰赫夫的胳膊,让他把镍币拿出来:“我们是替卷尾街的埃梅里夫人买花。”
“噢,金丝莲!”店主点点头小声说:“这位夫人有些日子没到我这里来了。”
赫夫把镍币付给店主:“十分不幸,埃梅里先生去世了。”
“天哪。”店主险些将钱掉到地上:“多么糟糕的消息啊!那位可怜的夫人还好吗?”
“仍然很坚强。”佩雷拉结过她递来的花束,是浅绿色的,花瓣边缘有一条细细的金线,他看到店主取花的地方还有蓝色和白色的。
“我会去探望她的,请转达我的问候。”店主说。
“十分荣幸。”
“和莲花似乎没什么关系。”赫夫说。
“也许他们的莲花和我们的莲花本身就是两种不同的形态。”佩雷拉捧着花束。
两人并肩而行,这时候恒星已经偏西,光芒开始变得更深,一种热切的金红,那温暖的光斜照着城市,越过直通城门的大道能够看见高大的城墙。
“你早就打算去找拍卖行的工作了吧?”佩雷拉旧事重提,不过看起来心情不差。
赫夫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沙克斯和我提过。今天真的是巧合,我打算一个人去找找看的。他告诉我入口是个小巷一样的长通道,尽头才是真正的大门。”
“嗯,看来我并不是太讨大胡子老板的欢心。”
“不是的。”赫夫解释道:“只是刚好有这个消息,他觉得我比较合适。”
“好吧,我只是随口说说。我们需要去买个面具吗?”
“……不用,工作人员的面具是统一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步行回到住的地方,还没进门,就听见街对面传来悲惨呼喊。
“天哪,珊迪,你快醒醒!”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中年女人抱着个小孩子,似乎正在朝某个地方赶去,而那小孩子突然出了什么问题,女人跪坐到地上,正满脸眼泪地摇动着她怀里的小家伙。
那孩子长着稀疏细少的暗黄色长发,软软地搭在女人手臂上。
“出了什么事,这位夫人,您的孩子怎么啦?”有热心的路人停下脚步,关切地询问。
很快又好几个人都围了上来,想向这位夫人提供帮助。
这时不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只听众人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围观的圈子忽地向外退了一大步,接着吵闹声更胜,人群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这是什么的东西?”
“孩子已经没气了吗?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可怕的痕迹。”
“快去报告给区吏,从没见过这样的事。”
中间夹杂着女人的呼喊:“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很快一队执着短杖的人从别的地方赶来,当头的是个骑着泊兽的青年,他翻身下来拨开人群,转头嘱咐跟着他来的人:“维持秩序!”
这位领头的人想必就是一位区吏,他看着年纪不大,表情却很老成,紧皱着眉头,双眼下方有明显的乌青痕迹。
佩雷拉在门口看着,退开的人群从视线里挪开,那是个十分瘦弱的女孩子,长了一副营养不良的面孔,看身高和七八岁的孩子相似,而实际年龄可能更大些。她紧闭着双眼,脸颊像纸一样白,嘴唇几乎见不到血色。人们口中“可怕的东西”,是她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都爬满了浅紫色的斑点,甚至连□□的脚上都有。
难怪有人会问是不是孩子已经没气了,这和死去多时的尸体有相似之处。
“你看那位夫人。”赫夫在佩雷拉耳边说:“她的手腕上也有。”
果然,正在朝区吏哭诉的女人,她的右手腕外侧也有一小片圆形的斑,颜色比小孩子身上的还要浅些,不注意是看不到的。
“请恕我唐突,大人。”佩雷拉走过去,把花夹到左臂:“这看起来似乎像是某种会传染的急病。”
正在探查的青年抬起来,还没来得及放下小女孩的手:“你说什么?”
围观的人群静默的片刻,有人小声地说:“传染病……是说瘟疫吗?”
“不。传染病不都那么可怕。”佩雷拉解释道:“这位夫人,您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异常的。”
那女人擦了把泪水,颤抖着说:“昨天晚上,我以为她是白天玩疯了,才很早就睡下的。早上我发现她有些发热,用姜汁给她擦过后背。下午时才出现这些紫色的东西,她说很难受。我是打算去医生家里的,走到这里就叫不醒她了。”
佩雷拉示意区吏看女人的手腕,青年的脸色更沉了一分,那为可怜的母亲也是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你住在什么地方?”区吏问道。
“街中的那栋白色墙壁的房子。”女人失魂落魄地说,又掉下一串眼泪。
只见区吏将披风脱下盖子孩子身上,然后毫不在意地将那瘦弱的身躯抱在怀里:“我送你们回家去。吉尔康达,让医生到她家里来。”
佩雷拉站在区吏旁边,对围观的人说:“是否有接触过这位夫人和她孩子的人,还有谁和他们面对面说过话?”
区吏看了眼佩雷拉,对自己的属下说:“把这些人都找出来,暂时不要让他们离开。其他的人赶紧回家。”
佩雷拉还拿着花,转身时那浅绿的花朵就从赫夫手臂上一擦而过。
“我们走吧。”赫夫说着伸手隔开闹腾起来的路人。
“没事。”佩雷拉皱着眉和他一起回到街对面埃梅里家。
“我听见门口很吵。”埃梅里夫人探着头往窗户外面看。
“有个生病的孩子。”赫夫简短地说:“花店的姑娘向您问好,她说回来探望您。”
埃梅里夫人将花放进腾空的瓷瓶里,她看见赫夫提得东西:“你们买到想要的东西了?”
“是的。”佩雷拉说:“这位小伙子还找到一份相当有趣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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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有人敲响了埃梅里夫人家的门。
“您好,夫人。”表情严肃的青年笔直地站在门口,他和埃梅里夫人说话的时候脸微微向左偏,好像不愿正面示人的样子:“我找一位不知名的先生,有人说他是你家的房客。”
埃梅里夫人犹豫地往楼上看了一眼。青年的领口绣着金色的羽翅,一般来说他们会穿一件短披风遮住那显眼的标志,以示其低调务实的工作态度与矜持的性格。他们的询问是不可拒绝的,埃梅里夫人说:“我能问问出了什么事情吗?”
“请不要担心。”青年说着谦虚礼貌的字眼,态度却很冷硬:“我有一些事情要向那位先生请教。”
“是一位区吏。”埃梅里夫人找到佩雷拉,赫夫正在帮他收拾房间。这位老太太颇有些歉然:“他事先知道你们在这儿,我无法拒绝区吏的检查。”
“谢谢您来告诉我。”佩雷拉拥抱了埃梅里夫人的肩膀,瘦弱的女主人正处在不安之中:“我去处理,不会有事的。”
赫夫放下手里的活计:“夫人,您放心回房间去吧,我们就在门口。”
区吏很谨慎地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大门开着,但他并没有擅自踏进来,隔着客厅朝下楼来的佩雷拉点头致意,远远地说:“我有些事情要向您请教。”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到门外说。
佩雷拉安抚地揽着埃梅里夫人的肩膀,将她送回了房间。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赫夫从后面拉住了他的手。
“别离他太近。”说着还把佩雷拉的衣领翻起来遮住他的口鼻:“这样。别和他说太多话。”
这么直接地动手是有些唐突的,他做得却很自然,又说:“算了,我去和他说吧。”
“不。”佩雷拉止住了他,自己走在了前面。
“容我先自我介绍。”青年说道:“我叫曼迪,是西城的区吏之一,这片街区是我的辖区。”
佩雷拉停在了距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做了个虚虚的摘帽动作:“您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第66章 第 66 章
“请问。”曼迪认真地说:“您是医生吗?”
“很遗憾不是。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曼迪握紧袖子下的双手:“已经没有生息了。”
“她母亲呢?”
“开始发热。”曼迪摇了摇头,表示情况并不乐观:“您从什么地方看出他们患了传染病的?街上的人现在都留在旁边那条街的小神殿里。”
“您的人已经找到了医生,我想那位先生或者女士会提出更专业的建议。”
“医生是位先生,他提议应该先为病人放出一部分血液。”
意料之中。佩雷拉和赫夫在不久前还在拿这里对科学的认识水平开玩笑。
“您觉得放血不可靠是么?”赫夫问道。
曼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佩雷拉想了想,这样告诉曼迪:“大人,我并不确定那就是传染病,也不懂得治疗。不过,如果真是那种可怕的东西,您知道它们是怎么传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