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忠心者,最后一丝希冀碎裂成粉。
有异心者,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
“滚……”
肃杀之言,唯有一字。
不见痛哭流涕,不见歇斯底里,只坐于木板一侧,执人之手,却是再也到不了白头。
四人自是退下,旁人也不多留,如此只剩两人,一黑一白,阴阳相隔。
******
守一日一夜。
满眼血丝,无比憔悴,执手颓坐之姿,半点不变,直至昼夜交替。
今夜过完,明日一早便是火葬之仪,从此不见,再也不见。
“你们掌柜的,怎么自昨日起便不见?”四人中,一人问道。
“西头老张家死了老伴,掌柜过去,听说死得蹊跷,要搞场法事驱鬼,此事只得掌柜谈得妥……”小四假扮旁人,唯唯诺诺,冷青翼先前所教,一字不差,沉着应对。
“怎么?!那便不管我们?!”那人本就烦闷,正好借题发挥。
“不不不,明日一早掌柜的一定回来!一定回来!”小四假装害怕,连连摆手。
“哼!”那人摆袖望向其余三人,“堂……公子这般也不妥当,不吃不喝已是几日,如何是好?”
“我刚弄了白粥,也不敢送去。”一人拿出食盒,面露畏惧。
“……”
众人皆知莫无性子,此时前去无异于找死,可这副堂主已死,堂主若再倒下……
“不若,我替各位送进去吧?这种事,我们常做。”小四适时开口,主动迎上来,“只不过,要收些小钱,嘿嘿。”
“小心伺候着!”这般说辞,自是天衣无缝,四人暗暗松气,也算丢了块烫手山芋。
“是是是。”小四接过碎银,点头哈腰,拿着食盒,走入灵堂,四人立于外,观望情状。
莫无见到小四进来,一个眼色,心中已是了然,再望身侧平躺之人,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神色。
“……”小四按着冷青翼安排,递过一碗备好鸡血,莫无只需含于口中吐出即可,可谁想……
“咳咳……”根本无须其他,莫无一阵呛咳,已是呕出血来,抬首望着小四一脸错愕,转而又望向声息全无之人,“青翼……”
这一声呼唤,伴随心头之血,莫无“依约”倒下,小四却是骇然!
分明事假,堂主怎会这般伤心欲绝,自伤根本!副堂主,究竟……
[一切托付于你。]
耳边那人交待,余音袅袅,小四强自镇定,扶住莫无同时,将鸡血洒落冷青翼身上与地上,同时盛碗与那粥碗一同摔碎于地面,再加惊呼:“公子!公子!来人啊!快来人啊!”
“公子!”四人直冲进来,便见莫无半死不活模样,鲜红一片,煞是吓人。
“快,快!医馆就在镇尾!大贵,快带他们去!”小四一副焦头烂额模样,一边看着四人七手八脚扶过莫无,又是输内力,又是递水;一边惨兮兮地看着冷青翼染血衣物,声声哽咽:“这可如何是好!不吉利!不吉利啊!!阴魂不散!不散啊!!”
第三回:这个呆子!
一阵手忙脚乱,三人抬着莫无去了镇尾医馆,一人留下。
“我来替他换,你闪开!”
那人这般说着,一把抢过小四手中雪白寿衣,便要替冷青翼换上,小四点头哈腰立于一旁,凌厉掩藏在眸子里,将那人所为,看得清楚。脱衣时,先是不经意,扫过冷青翼脸颊,确认并无易容,再切颈脉,顺看心口伤痕,幸而伤口狰狞泛着死白,那人并未用手触碰。换衣时,转切手腕脉搏,脉象全无,却仍不罢休,伸手拦腰间,看似无意,却是一掌提气,狠狠拍向冷青翼小腹丹田!
“啊!这位爷!可怕!真可怕!”
小四既是见着,哪肯冷青翼受半点伤害,一声哭喊,一步上前,抱住那人腰身,死死不放!
“你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那人一惊,掌气下意识掩去,烦躁推搡,却是推不开。
“难,难道爷没听到什么声音?!掌柜的说,此时阴气最甚,什么孤魂野鬼,新死魂魄到处飘散,吸人生气,报仇抱怨……这里好生恐怖,这,这位爷,咱,咱们还是离开吧……”见掌气卸去,小四暗自松气,手臂收紧,死活不放,“这人都死了,随便穿穿就行了,快把脸给盖了,要不你我都要遭殃,说不准被那鬼魂附了体,死了倒好,就怕半死不活,到处吃人,成个怪物……”
“快放手!胡说八道什么?!”那人嘴里说着不信,却是不敢再看冷青翼,像是生怕冷青翼忽然睁眼,扑过来咬人,“我,我去看看莫公子!这里,这里……我不管了!”
“喂喂!爷!不要丢下小的一个人!喂!爷!”看着那人渐渐消失在夜幕里,小四终是无需装腔作势,易了容的脸看不出神情,但一双眸子已是染了杀意。
心中有鬼之人,自是经不住吓的。
目光垂落,看那假死之人,药效未过,衣衫不整,斜躺在木板上,腰背搁着花盆,样子僵直而古怪,无声无息,令人心疼。
“副堂主……”小四小心翼翼为冷青翼穿戴整齐,凝神静气,确认四下再无旁人,手脚利落,再用狸猫换太子之计,先将冷青翼置于密室之中,再将原先尸体放于木板,白布盖了面容,撒些粉末,块块尸斑不久便会逐渐显出。
如此一切都已妥当,只等密室之中,那人醒来。
时过三刻,莫无被人搀扶着回来,依旧坐于尸体旁侧,拉着人手,不言不语。
莫无在此,谁人还敢造次,四人对望,悄悄离去,留下二人独处,长夜不长,最后缅怀。
小四在等,莫无也在等,几乎等白了黑发。
苦等一夜,心急如焚,那般煎熬滋味,当与十八层地狱之劫,无相上下。
直到黎明曙光划破黑夜,密室里那人,心跳渐起,脉相复苏,虽是仍未醒来,但终是让煎熬两人,定了心神。
“你们掌柜的呢?!”火堂四人,见不着掌柜自然不依,拉着小四,讨要说法。
“我,我这就去找!各位爷随这几人先行,莫要误了时辰才好!”小四又装慌张,此时自有莫无帮腔。
“……”莫无什么也没说,抱了“冷青翼”放入上好棺木,几人盖了棺盖,推着向外走,莫无跟着,其他四人自然不好多说。
“赶紧去找你们掌柜的!如果误了时辰!要你们好看!”
人与声,渐行渐远,小四赶紧转入密室,只见冷青翼已幽幽醒来。
“嗯……”
醒来并不好受,心口刺痛不已,浑身无力,胃腹空胀泛着恶心,一时静止,似是一时无法全然恢复。
“副堂主,可是难受?”小四倒了半杯温水,轻扶冷青翼稍稍坐起,递到唇边,“堂主已出发,一切安排妥当,即便副堂主不去,大约也不会再有事端。”
“……”冷青翼艰难咽下温水,稍稍缓和,吃力笑起,“你不了解他……呵呵,我若不去……说不准会不顾一切跑回来……”
说好了要去,不去,自是不行。
“可是……”小四还想阻拦,如今冷青翼面色惨淡,一看便是虚弱不适,如何去得了?!
“吃些药……给些内力支撑……应是无碍……”冷青翼摆了摆手,示意此事不必多说,“给我说说……先前安排一切……可有疏漏之处……”
“……”小四先是摇了摇头,随即略微思量,又是点了点头,“有一事。”
“何事?”冷青翼微微蹙眉,捏了拳头,扯着唇角,笑得好不僵硬,“不会是那家伙……当真呕心沥血吧……”
“……”小四一愣,不知眼前之人,如何这般料事如神,硬着头皮答道:“正是。”
“……”冷青翼闻言微微垂首,小四以为他心中难过,却未料瘦弱副堂主再抬头时,竟是满脸愤怒,怒不可遏:
“这个呆子!!”
******
一切都很顺利,大约那异心者终是全然查看,认定冷青翼已死,疑虑消去,自是不会再挑事端,免得露了行踪。却不知,行踪早已在人眼中,除此之外,反遭利用,便要其将“冷青翼已死”的消息,带去给那幕后59 之人。
火葬台子搭得很美,缠满了各色菊花,“冷青翼”平躺其中,随花一同凋零。
莫无拿着火把,走到架子旁,木头架子已是淋了生油,只需沾了火星,便会焚烧成一片。
明知眼前之人,不是冷青翼,却仍是忐忑不安,想要再看看,再确认确认,当真不是,一定不是,绝对不是……
恍惚间,火苗陡然窜起,几乎是同一时刻,莫无下意识伸出双臂,整个人探向火中,不放心,只怕错了,真真假假,都错了……
这是一个局,他却赌不起丁点差错。
“公子!”
“哎呀,哎呀,我来晚了!来晚了!”
四人同时上前拉住了莫无,恰逢此时,冷青翼在小四帮助下,及时赶来。
一个对望,高悬之心落地,却还是烧伤了手,为了一个旁人。
“掌柜的,你怎么回事?!葬仪结束了,你才来?!”四人中一人责怪道。
“咳咳,我也不想啊……那家人遭了污秽,太凶,你看,连我都染病了……”棺材子打扮的冷青翼窝着身子,压着胃腹,不断低咳,三分假七分真,说话间粗喘连连,果如病了。
“真晦气!沾了满身晦气,你还来做什么?!”另一人嫌弃地挥了挥手,一步上前,隔开棺材子和莫无,“去去去,这里没你什么事,离远点,别染上我们公子!”
“哎哎,不是你们谁让伙计去叫我的吗?!咳咳,这会儿怎么又来过河拆桥……咳咳,想赖账,怎么着?!”冷青翼做起戏来,确实真假难辨,一旁小四汗颜,转首假意专注看着火葬的莫无,嘴角不着痕迹地挑起分毫。
“谁说赖账了!我说你……”
“都给我闭嘴!”
莫无一声冷冽呵斥,断了所有争执,众人沉默,终是显出对死者敬意,只看着火势吞没人身,灰飞烟灭。
“你四人滚回冥城!莫某再与冥城无关!五大派绝不饶恕!”
铺子里伙计收好骨灰,装入白瓷坛子,递到莫无怀中。莫无抱着逝者,沉默一阵,众人便觉其悲伤,不敢多言。谁知半刻之后,莫无突然冷漠而言,点地挺身,几个脚下更迭,转眼行将远去,只留夹带内力之语,袅袅不散。
“堂主!”
四人追去,三人无比担心,一人心下窃喜。
“小四……打发他们走……”
见人走远,冷青翼摇摇晃晃,似是坚持不住,出声吩咐,小四照办。
棺材铺里几人满脸笑容,乐滋滋,拿着大把银票乖乖离去,空旷野地,只留冷青翼与小四二人。
“嗯呃……”
一直人前强抑胃腹翻搅,如今曲终人散,哪里还能压制得住,冷青翼双腿一软,眼见跪跌地面,小四出手相扶,只觉人直往地上滑。一臂轻揽,那人在怀里,痛苦万分,深深弓起身子,死命掐着腹间,吐得昏天黑地。
能吐的东西却是没有,除了那半杯水和之后服下的药。
“副堂主……”小四运起内力,护着冷青翼心口,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咳咳……呃……”冷青翼一阵阵干呕,整个人如同水中捞出,胃腹沉疴,每每最是磨人,却也无可奈何。“小四……唔嗯……走……”
此处不可多待,只怕暗处隐人,再生枝节。
“得罪了。”小四尊礼垂首,小心将冷青翼横抱于怀,怀中身子滚烫,不知何时烧起。
假死药,自然不是好药,来时如山倒,去时如抽丝。
密室之中,床上之人,易容已去,满面烧得绯红,唯独唇瓣发白,白得发青。
“唔……莫无……”
辗转间蜷缩,干呕之后,胃腹更如大火延绵,按着冷硬如石,跳突纠结成团团剧痛。除此之外,心疾也是不好,隐隐要发,若不是药物内力相持,恐怕早已一发不可收拾。
“嗯……疼……莫无……”
意识全失,方才露了软弱,小四坐于床侧,专心用内力护其心口,抿唇不言,堂主不在,谁也无法取代。
谁说不在?
密室之门缓缓而开,小四大惊,内息差点全乱,只见黑影几步入内,直盯着床上二人。
“堂主……”
小四霍然站起,跪于地面,心中不解,依着约定,莫无不该去而复返,却又不禁喜悦,莫无此时归来,床上之人自是有了归依。
“呃……”
低吟不止,莫无再不理会小四,走至床侧,细看逞能之人,如何遭罪。
“呆子……咳咳……莫无……嗯……你这个呆子……”
喃喃不断,好看眉角,拧成了绳。
小四手心出汗,微微抬首望向素来杀气凛人的火堂堂主……
果然,面色全黑,目露……凶光。
第四回:我会忍不住……
“呃……”
不停下沉,堕入无尽深渊,尖刀林立,摔落时一把透心而过,一把顶着鲜红自小腹穿出,口中腥涩,剧痛难当,却无力挣扎,业火在皮肤之上翻滚,似乎下一刻便是灰飞烟灭,隔着簇簇火苗,吃力看向漆黑四周,那模模糊糊站立影像,带着悲伤。
真假难辨,一场火葬,逝者究竟是谁?
“唔……”
唇齿被缓缓撬开,苦涩流入喉间,等流到了心口,化为一股暖意,温柔安抚着叫嚣,剧痛一点点消褪,连带着胃腹也消停些许。昏昏沉沉间,触手可及一片凉意,下意识贴近,再贴近,抱着不愿松开,浑身灼热之感稍缓,疼痛抽离,终是舒坦许多。
“嗯……”
不知过了多久,手指微动,意识回归,吃力睁开眸子,从模糊到清楚,眼前……疤痕交错,一片赤裸胸膛。
“醒了?”
低沉声音自头顶传来,抬首相望,那人一双深邃黑眸。
“莫无……”
唇角勾起淡淡一笑,垂首闭眼,自然而然蹭在那人怀里,一如往日,肆意汲取温暖。
可好景不过半刻,意识一抖,双眸猛然一睁,笑容僵硬于唇边,再次抬首,那人还在,千真万确,半点不假!
“你为何在此?不是该去五大派唔……”
质问声音,戛然而止于霸道亲吻之中,冷青翼微微挣扎,指腹触及温软肌理,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被子之下,二人一丝不挂,不着寸缕。
“我很生气。”莫无脸色极其难看,一双黑眸并不掩藏怒意,一手抓了冷青翼双腕,上举禁锢于头顶,同时翻身半压于冷青翼上方,看着一双迷离眸子,遮遮掩掩几分心虚,并非全然不解。
如此动静,软衾自是滑落于床下,一室春光乍现,逶迤荼蘼。
“先前不是与你说好……你也并未反对……”冷青翼手指屈伸,手腕被制,半点动弹不得,虽是心知那人气些什么,面上却不愿妥协,“你这是发什么疯,如今不怕计划功亏嗯……”
莫无并不反驳,只是再听“计划”二字,无异火上浇油,埋首于人白皙胸前,淡红茱萸含入口里,舔咬间微微用力,惹来疼痛麻痒,自是不让人好受。另一只手也未闲着,一路摩挲,时重时轻,时走时停,探过柔软小腹下腹,触及胯间火热……
“住手……嗯……”清冽气息充斥鼻间,粗糙麻痒游走于身上几处敏感,下腹一紧,空虚蹿向四肢百骸,口干舌燥,微微张开口喘息,身子绷紧上弓,似是拒绝,又似迎合,绯色早已布满两颊,白皙身子也渐渐镀上一层瑰丽粉色。
“为何总要将自己算计进去……”莫无已是挺身来到冷青翼耳边,低喃声音伴随着热气扫在耳垂之上,又引来阵阵颤栗,“吃的这些苦,我不许……”
“我不是故意的……是……将计就计……嗯……身不由己……”这几年恃宠而骄,哪里轻易服软,“此计并无疏漏……且为最佳……我……唔嗯……”
“……”莫无面色更黑,以唇封缄,打开身下之人双腿,手指已从身前绕至人身后,探入后穴,闯入紧致甬道。
“哈啊……哈啊……唔……”当第三根手指进入时,冷青翼已是意识飘摇,微弓着身子,张口粗喘,晶莹银涎自唇角滑落颈间,一双漂亮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铺满了迷离情欲。
“听好……”莫无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粗喘间只是怒气未消,保持着几分清醒,又攀上冷青翼耳边,“以后不准,再有一次,我便毁了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