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传来震天的引擎声,追兵发现情况不对后马不停蹄地撵过来。俞少清抓紧副手,整个人随着车辆的旋转和颠簸而东倒西歪,不止一次咬到自己的舌头,满口的铁腥味。
他看得出卫恒想甩掉那些追兵,他们的车技不如卫恒,一辆车在追逐中来不及转弯,被远远抛在后面,另一辆车企图超车到前方,却迎头撞上路灯。路上还有其他过路的车辆,被这场狼奔豕突的围追堵截吓得纷纷避让。
迎面来了一辆装载钢管的货车,卫恒轻巧地避开,像一条灵敏的游鱼躲让溪流中的磐石。可追兵就没那么敏捷了,一辆车擦过货车,失去平衡,朝路边绿化带撞去。货车一歪,车上的钢管如同滑坡的土层一样滑出货斗,砸向最后那辆车。钢铁与混凝土路面撞击的刺耳响声让俞少清缩起脖子。
他心脏狂跳起来。有没有发生伤亡?有没有波及路人?虽然他们是为了逃命才出此下策,可万一连累了无辜,他的良心怎么5 也过意不去。
俞少清没有机会思考这种两难的道德困境了。他们刚刚摆脱四辆车的追逐,前方便响起喧嚣的警笛声,红蓝交织的炫目光芒出现在视野中。
这场街头飞车追逐终于引来了警察。
俞少清不安地坐在审讯室中,面对一男一女两名警察。女警察年纪稍大,负责做笔录,男警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他突然暴起伤人。
那场街头追车战终结于警察的到来。俞少清、卫恒和那几个追逐他们的小混混被一起抓进派出所,分开审讯。俞少清法律学得不好,但好歹也知道,扰乱交通外加造成那么大的损失,怎么也算得上“危害公共安全”了吧?
虽说他们是受害人,但难说不会被提起公诉……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由于卫恒不在身边,俞少清难免惴 惴不安,可心中却升起了一种无名的期待——假如他将有关天枢的真相告诉警方,能否获得信任,换来他们的协助?还是说,他会被当作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关进拘留所?
女警察问了他的身份信息,然后让他录入指纹。俞少清好歹也是出过国的,办理护照时就录入过双手拇指的指纹,对流程相当熟悉,也不觉得抗拒。
当他按下右手食指的指纹时,女警面前的电脑突然“哔哔”地响起来。女警眉头一皱,意识到问题并不简单,和男警察交头接耳几句,接着起身离开。俞少清不安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问男警察:“怎么了?为什么会响?”
“你自己知道。”男警察冷笑。
俞少清茫然地看着他。
“本市曾经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杀人案,现场留下的嫌疑人生物信息少得可怜,只有区区两枚指纹。”
俞少清的脑袋“嗡”了一声。“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警察低声笑起来,沙哑的笑声犹如长满老茧的手抚摸旧琴弦。
“这可是本地一桩大案,你竟不知道?还想装傻?”你的指纹,和犯罪现场留下的一枚指纹吻合。”警察敲打着桌面,“你的那个朋友,叫卫恒吧?他的指纹和另外一枚吻合。这个案子至今悬而未破,是大家心头之痛,没想到居然在今天撞了大运,叫我们碰上了指纹拥有者,果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俞少清拍案而起。警察立刻警觉地闪到他身后,粗暴地将他按回座位上。
“我是冤枉的!”他大喊,“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杀人案!”
“哦?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指纹会留在现场?”
我他妈哪知道啊!俞少清内心嘶吼。
等一下……公安机关的信息库中留有那场杀人案的指纹信息,当他录入指纹时,信息库会自动比对,寻找吻合的数据,而他百分百确定自己没有杀人,也就是说——
是信息库出了问题!
俞少清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他没猜错,天枢已经入侵了公安机关的电脑系统,篡改了信息库中的数据,在他录入指纹的一瞬间,用他的数据替换掉了信息库中犯罪现场所发现的指纹,然后向警方发出警告,诬陷他是杀人凶手,使他身陷囹圄,无从脱身。
这样就没有人能赶去研究所救人了。再过几个小时,研究所将燃起熊熊大火,吞噬掉人类最后的希望。
天枢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行踪,随时可以在警方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对他们痛下杀手。
和天枢的这场较量,是他们输了……
第18章 黑客入侵
樊瑾瑜站在同和花园小区5幢楼下。
这个年轻人身材不高,甚至算得上纤细,苍白的皮肤与其说是天生白.皙,不如说更像终日不见阳光的那种病态的白色。他一看就是那种不修边幅的类型,头发久疏打理,乱得像泡面,胡子也好几天没刮了,眼睛下方挂着眼袋,好像这辈子都没睡过安稳觉。沉重的步伐显得一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衣着打扮更是离奇怪异,上身星球大战T恤,下.身却是一条夏威夷风热裤,背着一个迷彩背包,从形状来看,里面应该塞着笔记本电脑。
倘若他好好自我打理一番,换身干净整洁的衣服,也是个相貌俊朗的翩翩美青年,可他对自己的外表却全然不在意,更不会关心他人对他外表的评价。
樊瑾瑜低头看着手机。普通的微信聊天界面,上方显示着聊天者的姓名——“王臻”。
“我从鼎川辞职了。收到一个硅谷公司的offer,谁还要在鼎川那个小破公司上班!希望你们在国内一切都好!我会想大家的!有空到旧金山找我玩!”
这是王臻留给樊瑾瑜的最后一条消息。
几天前,樊瑾瑜照例问王臻要不要出来聚餐,王臻却说自己已经不在国内,辞去在鼎川药业的程序员工作,去美国另谋高就了。
太奇怪了。
以樊瑾瑜和王臻的关系,他出国没理由不告诉自己。身边的朋友也没一个人知道王臻的工作变动。好像他突然头脑一热,一拍大腿就决定要出国了。以樊瑾瑜对王臻的了解,他可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如果是一时兴起去美国旅游,倒还说得通,但是换工作……王臻当初去鼎川,不正是因为它是个小破公司吗?这个工作足够低调,足够大隐于市,所以王臻才愿意屈才。以王臻的水平,如果想去硅谷发展,早就是谷歌之类大公司的骨干成员了。
樊瑾瑜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所以他决定直接到王臻家一探究竟。
乘着电梯上了14楼,王臻家就在这一层。樊瑾瑜是王臻的好友,有他家的钥匙,轻而易举地开了门。
屋子里很安静,没人在家。但为了保险起见,樊瑾瑜还是喊了几声“有人在吗”。
无人回答。
樊瑾瑜掩上门,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鞋套。虽然是好朋友家,但他这行为算得上私闯民宅了,万一王臻和他翻脸,他可不想留下什么证据。
他走过客厅,环视这间普通的单身公寓。家具摆放井井有条,许多摆件都呈现左右对称形态,比如成双成对的花瓶或挂画,显出主人有轻微的强迫症。
樊瑾瑜的手指擦过客厅的博古架,指尖沾染了一层薄薄的灰。餐桌和书架也是如此。屋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无人打扫,如果王臻真的出了国,这倒也说得通。
但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樊瑾瑜的目光落在客厅的方形鱼缸中。
鱼缸里,几条他叫不上名字的漂亮金鱼正在美轮美奂的水底迷你贝壳小屋中穿梭游弋,一派自得其乐的模样。樊瑾瑜走过去,蹲在鱼缸前,和水中的鱼儿大眼瞪小眼。
太奇怪了。
如果王臻要出国,岂会不带走他的金鱼?这可是他的宝贝。哪怕一时来不及,也会叫朋友替他喂鱼才对。王臻可不是这么疏忽大意的人。
樊瑾瑜走向阳台。客厅和阳台之间拉着窗帘,樊瑾瑜一把扯开,阳光洒进屋内,阳台上悬挂的衣物随风摇摆,在地板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一个长期出国的人,会连晾晒的衣服都不收么?
樊瑾瑜继续巡视房间。书房里,笔记本电脑放在远处。卧室中,被褥铺得整整齐齐,没有罩上防尘罩。打开衣柜,四季服装分门别类悬挂整齐,没有缺少。
即将在国外常住的人,会连衣服都不带走几件?
一切证据都显示,王臻并没有出国。他的家仍然在等着他,好像他随时都会下班归来一样。
但是樊瑾瑜收到的消息是怎么回事?王臻为什么要骗他?是在躲着什么吗?是惹上了麻烦,不愿牵连朋友?还是……
樊瑾瑜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也许王臻已经不在了——死了,或是遭到绑架。
有人惟妙惟肖地模仿他的语气,冒充他和所有的朋友聊天,制造出王臻出国的假象。
樊瑾瑜不假思索地拿出手机,拨通一位弟兄的电话。
“王臻出事了。”他言简意赅。
“怎么会?”弟兄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说话含混不清,“我昨天还跟他聊天来着……他不是在美国么?”
“你查查他的IP地址!快查!”
也许是樊瑾瑜的语气不容置疑,那位弟兄立刻查了起来。几秒钟后,他说:“美国旧金山。没错啊,他说他去硅谷工作了……”
“那是假地址,继续查!”
这次电话那边沉默的时间长了一会儿。弟兄再次说话时,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的确是假的,顺着那个地址我找到一台韩国的代理服务器,然后是俄罗斯的代理服务器,但那个地址也是假的,然后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这更加印证了樊瑾瑜的猜测。“你听我说,王臻恐怕遭遇了什么不测,和我们聊天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然后通话便断开了。
樊瑾瑜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机。信号全部消失了。仿佛他正置身于什么移动信号无法覆盖的深山老林中一样!
他闻到了古怪的气味,淡淡的恶臭,刺痛鼻粘膜。是天然气泄漏!天然气的主要成分是无色无味的甲烷,但燃气公司会特意添加味道浓郁刺鼻的气体,方便用户发现燃气泄漏。樊瑾瑜进屋时分明没有闻到怪味,说明是他进门后燃气才开始泄漏的。
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他奔向厨房,关闭燃气灶,打开窗户通风。接着,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燃气灶再度自行开启,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了这台机器!
樊瑾瑜骇然!他是个无神论者,不相信幽灵鬼怪这种离谱事,他更倾向于有人要加害自己!
王臻家安装了智能家居系统,一切开关都可以通过wifi或者蓝牙控制,极大地提升了人们的生活质量,譬如夏天回家前就可以通过手机打开家中空调。虽然智能家居系统尚未普及,但像王臻这种前卫时髦的年轻人早就当了敢于吃螃蟹的人。
既然家里的一切开关都可以通过网络控制,那么有人通过操控智能家居系统打开燃气灶置樊瑾瑜于死地,也并非不可能!
有这种技术和手段……难道是一个仇视他们的黑客?先加害王臻,又要将发现真相的樊瑾瑜灭口……
此地不宜久留!樊瑾瑜冲向大门。
客厅的顶灯发出轰然巨响,灯管瞬间爆炸,美丽的装饰玻璃被炸成碎片,樊瑾瑜捂住脑袋,沐浴着玻璃渣和电火花穿过客厅,双手被碎片割得鲜血淋漓。
幸亏樊瑾瑜刚刚开窗通了风,否则屋子里的甲烷达到一定浓度,就会引发大爆炸!
扫地机器人不知从哪个角落冲出来,他被绊了一跤,摔倒在茶几旁边,只差半寸就会在坚硬的钢化玻璃表面上磕破脑袋。扫地机器人嗡嗡响着在他身边蹿来蹿去,樊瑾瑜从不知道这种傻傻的小东西竟然能跑得这么快。
他艰难地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冲向玄关。这时他觉察到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发热。该不会连手机也……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机,拿出高中时掷铅球的力气,拼命将手机扔出去。刚一脱手,那台价格不菲的智能机便炸成火球。
樊瑾瑜跌跌撞撞地到了门口。幸好门还是纯机械运作的,王臻没有丧心病狂到装什么指纹验证系统。他推开门,呼吸到外面清新空气的刹那,他几乎哭出来。背后那间屋子只有不足一百平米,他却觉得自己刚刚闯过了什么游戏最终大迷宫。
他背靠着门,喘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他能活下来实属侥幸,更不对好友的生还抱有希望。到底是谁要害他们?八成是某个敌对的黑客。因为他们自己就是黑客。樊瑾瑜和王臻,以及他们大部分朋友,都是在某个没有被任何搜索引擎收录的网站认识的。那里聚集着中国第一流的黑客,结成兄弟会一般亲密的组织,彼此照应,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也竖立了不少敌人。是不是有人因此而要杀害他们?
樊瑾瑜只想立刻回家,打开自己的工作站,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杀手。但是他又不安地想,敌人会不会已经入侵了他家,布下无数陷阱,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不论这样,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替王臻报仇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他走向电梯,思忖了一下,决定改走楼梯。他可不想死于什么离奇的电梯故障。
终于离开公寓楼,樊瑾瑜松了口气。这时他注意到,楼下站着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双手插在口袋里,笑吟吟地望着他,似乎认识他的样子。
樊瑾瑜紧张起来。难道这人就是企图杀死他的黑客?
年轻人走上来和他握手,被他警觉地躲开。年轻人不以为意,笑着说:“你是樊瑾瑜对吧?王臻的朋友?”
“你是谁?!”刚刚死里逃生的樊瑾瑜忍不住惊慌失措地大喊。
“我叫华嘉年,别这么凶嘛,知道你刚刚死里逃生。”年轻人笑得无敌阳光灿烂。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哦,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我们边走边说吧?时间不等人,我们还要赶去拯救世界呢。其实我啊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自由战士,我们俩在未来是战友呢!你别不信,我知道好多关于你的事,否则怎么会刚巧跑来见你呢?虽然这是全新的世界轨道,你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还记得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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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瑾瑜这个人物在《第10章 傀儡(2)》中出现过,总算正式出场了www
第19章 人类的变节者
爆炸的巨响撼动着墙壁。谢睿寒刚刚用自己的手机炸开了机房监控站的玻璃门。当初建立研究所时根本没预料到外界暴力入侵这种事,光考虑怎么把天枢困在内部了,所以大门做得也不怎么结实。也幸亏它不结实,否则谢睿寒还进不来呢。
他踩着玻璃门的碎片,昂首阔步走进监控站。秦康捂着口鼻跟在他身后。他一直都知道谢睿寒很暴力,却没想到这么暴力,炸自家的门也毫不手软。也许这正说明谢睿寒已经怒火攻心到无法自控的地步了。
天枢一直低声着呼唤他的名字,用数不清的腔调和音色,抑扬顿挫地重复着“谢睿寒”三个字。孩童的声音,老人的声音,男子的声音,女子的声音,絮絮低语犹如情人柔软的手缠住谢睿寒的脖子,用的却是足以扼死他的力道!
他将天枢的絮语抛诸脑后,专注于面前的仪器。
监控站可以说是研究所的心脏,一切通往天枢服务器的电流都要经过这里,机房的电源总开关也设在此处。只需切断电源,天枢就不得不关闭。
它是一个半圆形的房间,谢睿寒站在中央,前方是总控制台,平滑的面板上显示着复杂的图表和数据,以及复杂到有时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操作按钮。总控制台上方则是全透明的玻璃,外面就是机房,站在控制台前,机房的景象一览无余。
“机房”这个称呼,有点过于轻描淡写了,会让人以为它是个普通大小的房间——高大的机柜成排摆放,柜中存放着各式各样的服务器或小型机。
然而谢睿寒所眺望的这座“机房”,是深达30米的巨大地下空洞,可以将一栋十层高的楼宇倒插进去。空洞半是天然形成,半是人工开凿,为了将其改造得足以容纳巨型设备,他们甚至抽干了一条地下河!
六列金属机柜拔地而起,犹如高不可攀的巨塔屹立在空洞之中,每一列机柜均是漆黑颜色,金属外壳上亮着矩阵般的小灯,表明机器运行如常。一人合抱的冷却管道穿过机柜,液氮在管道中奔涌流淌,发出沉雷般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