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我的内衣都是绝缘材料制作的,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还有那种东西?!”谢睿寒惊讶地掀开秦康的白大褂,作势要将他的衬衫从西装裤里拽出来。秦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睿寒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失礼,连忙缩回手,扭过头双手叉腰:“我才不在乎你穿什么内衣呢!”
“你没事吧?”秦康抬起谢睿寒的下巴,低头观察他脖子上的瘀伤。楚霖是下了死手的,谢睿寒的脖子上泛起可怖的痕迹,不久后就会变成刺眼的乌青色。
“死不了。”谢睿寒挥开他的手,装作不愿被人随意碰触的样子。但他并不是讨厌这种接触。换作别人肯定不行,但是秦康另当别论。他就是……不想让秦康知道,自己会因为他的轻轻一触而心跳加速。
“现在是不是庆幸我和你一起下来了?”秦康弯起唇角。
“如果你留在上面,说不定早就能识破楚霖的真面目,我也不用遭这种罪了!”谢睿寒没好气地叫道。
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怯,他连忙转向配电柜。“还有正经事要做了呢,有你废话的时间,十个天枢也关闭了!”
他在配电柜外壳的触摸面板上输入命令,验证指纹和眼纹。面板“滴”了一声,亮起红灯,表示验证没有通过。
谢睿寒的眉头紧锁。“不是吧?天枢连这个都能修改?这两条密令的权限明明是整个研究所最高的……”
他愤恨地一拳捶在配电柜外壳上。
“可恶!早知道就装普通机械锁了!保密水平低就低了,总比被天枢夺取权限要好!”
他的指纹和眼纹已经无法打开配电柜了。关闭天枢的总开关被天枢自己严防死守,除非他将整个配电柜炸成粉碎,否则电力仍旧会源源不断输送到机房中供天枢运行!更可气的是,配电柜用的是防爆材料,普通的炸弹根本奈它莫何!
天枢的防守简直是固若金汤、无懈可击啊?!
“睿寒,冷静。”秦康的手搭在他肩上,温柔地揉了揉,像给发怒的小猫顺毛似的。
“我很冷静!”谢睿寒躲开他的抚摸,神情阴狠地瞪着窗外那巨塔般的机器,“既然天枢已经把配电柜锁住,保护了总开关,又为什么要派楚霖来阻止我们?这说明天枢有其他弱点,它害怕那弱点被我们找到。——哼,简直是废话!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弱点。研究所建立的时候就设置了自毁系统,而且只能手动操作。但是你也知道,一旦那个系统启动,就基本等于我们全体给天枢陪葬。”
自毁系统。研究所地下的机器运行时会产生大量热量,一旦机器过热就会出现故障,所以机房中需要以液氮来冷却降温。所谓的“自毁系统”就是关闭液氮冷却管道,热量无法排出,天枢自然就会“死机”。但由于机柜的体积太过庞大,所以天枢在过热死机的同时,有极高的几率发生火灾。
位于地下的研究所一旦起火……毫无疑问,成功脱逃的几率极其渺茫。所以这个方法才被称作“自毁系统”,既毁灭了天枢,也毁灭了研究所,更毁灭了滞留在研究所中的研究人员。
谢睿寒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万一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他就亲自去关闭冷却管道,发生火灾的话,他也是头一个被烧死的。毕竟是他创造了天枢,等于是他间接地将自己推入这个境地,算是自作自说吧。由他一人来承担所有后果,再合适不过了。
叫他烦恼的正是秦康。这个家伙好死不死偏偏要跟来!如果他留在上面,或许还有机会在火势蔓延到上层前给研究所的电路重新编程,打开缓冲层的楼梯,将其他人带出去。
可他偏偏跟来了!
说实话,谢睿寒不希望秦康陪他一起去送死。
虽然他们整天吵架斗嘴,针锋相对,以至于整个研究所都知道他们不合,但是他……他希望秦康能活下去啊!
他又不傻!谁是真心诚意对他好,他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睿寒,你现在就上去,和其他人汇合。”秦康沉声说,用的不是他平常那种温文尔雅的商谈式的语调,而是像导师对待学生、上司对待下属那样不容置疑的口吻,“我去关闭冷却管道。”
“不行!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你还太年轻了,不该死在这里,这种事就让大人去做。”
“别把我当小孩子!”谢睿寒抗议,“我年满十六岁,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不准和我争论!”秦康粗鲁地打断他。
谢睿寒抖了抖。他从没被秦康这么吼过,一时间竟有些懵了。
秦康看着他惊怯的表情,神情变得温柔了些。“你还这么年轻,还没见识过这个大千世界的美丽,还有大把的好时光。”
他摸了摸谢睿寒的发顶,将少年拥进怀里。
“活下去。”秦康轻声道。
话音刚落,谢睿寒便挣脱了他的怀抱,拽紧他的领带,逼迫他低下头,然后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第23章 You shall not pass!
一条双向六车道的马路横穿H市工业开发区,马路上新近刷了洁白的新漆,灰黑色的柏油路面被下午的阳光烤得发烫,行人若是踏上去,甚至可以感到脚下的颗粒微微变软了。
这条道路因为宽敞笔直,又位于市郊,常有司机超速行驶,因此每隔一段便安装了交通探头。然而其中唯有一小段,约莫10米左右,刚好位于两处探头之间的盲区。
一辆红白相间的货车从一枚探头所拍摄的画面中驶过。与它相隔不到五百米的另一个探头,却始终没有拍摄到货车驶来。
它恰好在那10米盲区停下了。
数分钟后,五百米开外的下一个探头画面中,货车不疾不徐地驶来。
司机戴上了墨镜,头上扣了一顶印有公司logo的鸭舌帽,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摇着一把小折扇,貌似扇风,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用扇面遮住脸孔。
此人正是华嘉年。
真正的司机早就被打晕,绑在车厢里,用从货物上拆下来的粗糙编织袋盖住。樊瑾瑜坐在司机脚边,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货车运送的货物是两台鼎川药业订购的拟真舱,正要送到他们位于工业园区的工厂中去。华嘉年和樊瑾瑜劫下货车,准备假扮送货员混进工厂。瞧华嘉年劫车时那毫不手软干净利落的手法,就知道他不是头一回干这事儿了。
樊瑾瑜原本想劝华嘉年炸毁鼎川制药厂所在区域的变电箱,就像他们入侵派出所监控系统时那样。天枢再怎么强大也是需要电力的,切断电源无异于砍去天枢的四肢。
“没那么简单。”华嘉年反对,“现在这个季节,工厂拉闸限电司空见惯,天枢肯定有专供自己使用的小型发电机,即使我们炸掉变电箱也没用7 。”
货车平安驶到鼎川制药厂门口。华嘉年从车窗探出半个头,对守门的保安大叔说了句“送货”,后者就升起栏杆放行了。看来这段时间货车来得挺频繁,保安都见怪不怪了。
华嘉年将车停在厂房前,一个瘦小的人影从厂房高大建筑所投下的阴影中钻出来,冲他们挥手,指导他们将车停到不妨碍交通的地方。
停稳车后,华嘉年跳出驾驶室,将一张签收单交给那个小个子男人:“签字。”
小个子男人边在单据上签名,边用眯眯眼打量华嘉年:“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片区这么大,订单又多,不可能每单都是同一个人送的!”华嘉年理直气壮。
小个子男人没多说什么,看来是接受了这种解释。
华嘉年打开车厢后门,爬进车里,冲樊瑾瑜做了个“过来”的手势。樊瑾瑜回头将昏迷不醒的真司机掩好,免得被人看出端倪。不远处传来橡胶车轮在水泥地面上滚动的隆隆噪声,原来是小个子男人推来一辆蓝色手推车。
樊瑾瑜将装拟真舱的沉重货箱从车厢深处推出来,华嘉年站在车外,和他一道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搬上手推车。
“帮忙运进来。”小个子男人昂首挺胸地发号施令。
华嘉年握住手推车握柄,佯装极不耐烦的样子:“要不要上楼啊?我们公司有规定,上楼是要加钱的。”
“不上楼,送到工厂里就行了。”小个子男人摆摆手,在前面领路,华嘉年和樊瑾瑜在后面推车。
趁小个子男人不备,他俩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么大大方方地让他们帮忙送货,对两个人一起推车也没有质疑,说明小个子男人要么太没有警觉心,要么普通的送货员根本不可能进入那些测试员遭囚禁的地方。
果然,小个子男人将他们领进工厂,穿过繁忙的生产车间,来到一部货运电梯前。他举起胸前的员工卡,在电梯门口的面板上刷了一下,脚下传来“嘶嘶”的机械运动声,货运电梯快速升了上来。
“行啦,送到这里就好了。接下来我自己推进去。”小个子男人冲他们做出驱赶的姿势,华嘉年立刻松开手推车,樊瑾瑜犹豫了一下,也照办了。
“小哥,我们帮你送下去吧。”华嘉年面露亲切微笑,绕到手推车另一边,以闲庭信步般的姿态靠近电梯门口的面板。他面对小个子男人,双手背在身后,手中握着自己的手机,贴上面板。
面板中的射频读写器勤恳敬业地发出一组固定频率的电磁波。原本这组电磁波应该激活员工IC卡中的谐振电路,产生电荷,为卡内的电路提供电压,使卡内数据发射出去,如数据吻合,则启动电梯。华嘉年的手机当然不可能提供什么吻合的数据,他只是想收集面板射频读写器所发射的电磁波的频率而已。
收集到正确的频率后,他返回手推车旁,悄悄将数据发给樊瑾瑜。
年轻黑客瞥了华嘉年一眼,会意地眨眨眼,热情地迎向小个子男人:“小哥,我一看你就觉得你好有知性气质,是做科研工作的吧?这种粗重活儿你哪里做得来!就交给我们吧!反正不上楼不收钱。”
小个子男人只是鼎川药业的普通技术人员,猛地被人一夸“知性”“做科研工作”,顿时有些飘飘然。樊瑾瑜见马屁拍得不错,乘胜追击:“两台拟真舱可重着呢,我们两个人搬都出了一身汗,何况你这么文弱的科学家!”说罢亲昵地凑到小个子男人身边,表面上是要给他指手推车上的货箱,实际上是将手机藏在袖中,轻轻扫过他胸前的员工IC卡。手机发射出与电梯面板同样的电磁波,一眨眼的工夫便收到了IC卡反馈回的数据。
换言之,他们只用了几个小动作,便将小个子男人的员工卡信息复制进了手机。
“不行,下面只有员工能进,外人禁止进入,”小个子男人还算有点保密意识,义正词严地拒绝,“辛苦两位,我自己把货推下去就好,不劳烦你们。”
“那好那好,我们也省力不是么!”华嘉年虚伪地笑道。
他礼貌地询问小个子男人洗手间在哪儿,得到回答后拽着樊瑾瑜像高中小女生一样生双成对地去上厕所。当然,并没有真去。等货运电梯降下去后,他们便折返回电梯前。樊瑾瑜在面板上刷了手机,启动电梯。待它升上来之后,两人争先恐后地挤进去。
“你说天枢会不会发现?”樊瑾瑜皱着眉头问,“同一个人的卡在电梯上刷了两次,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当然奇怪了,连你都能发现异常,何况是天枢。”
“……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
“你多心了!”华嘉年拍了拍樊瑾瑜的后背,“记住,待会儿遇到麻烦,我来搞定,你想尽一切办法解救人质就好。”
樊瑾瑜忐忑不定,下意识地抖动自己的左腿,一旦他感到危险,就会做出这个动作。“我们会遇上什么麻烦?”
“嗯……这么说吧,万一袭击你的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妹子,你会不会怜香惜玉、不敢出手?”
“我看起来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吗!敌人是不分男女的!如果因为敌人是妹子就放水,那是……那是性别歧视!”
樊瑾瑜一胳膊肘捅向华嘉年,被后者灵巧地躲开。明明是在狭窄逼仄的电梯里,他的身手却那么敏捷,好像提前知道这一击似的……不,他就是知道!他来自未来,他们肯定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不止一次在电梯中斗嘴,也不止一次……共同面对危机!
“很好!组织就需要你这种刚正不阿、坐怀不乱的人!”华嘉年冲樊瑾瑜竖起大拇指,“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话音刚落,电梯下降到底层,在一次轻微的震动后停止了运转。
油漆剥落的金属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朝两侧打开。
四个高壮威猛文花臂的男子围堵在电梯口,每一个都带着无线耳机,随时收听天枢的命令。
樊瑾瑜骂了句“fuck”。
这里是天枢的老巢,被人工智能监视得最严密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有一个弱不禁风的技术人员留守。
在樊瑾瑜的想象中,这里应该像科幻电影里那种“敌人的总部”一样,遍布红外线警戒装置,荷枪实弹、训练有素的武装安保人员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入侵者只要走错一步就会触发致命机关,比如墙壁里弹出机关枪开始扫射,或者天花板掉下大铁球之类……
当然想象归想象,樊瑾瑜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天枢借用一家医药公司的工厂地下仓库作为自己的基地,哪怕想把它改造成铜墙铁壁的堡垒,也没有足够的时间,顶多只能在现有基础上加强一下安全防卫——比如雇几个打手严密看管出入口。也许天枢正在寻觅或建设新的巢穴,但是在它转移阵地之前,华嘉年和樊瑾瑜就攻进来了。
时间掐得如此精准,分秒不差。这就是华嘉年在无数次时空旅行中摸索出的最优解。
“樊瑾瑜,你现在走,还来得及追上那个技术员。”华嘉年盯着面前四个彪形大汉,非但毫无惧色,甚至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鲨鱼面对猎物时就带着这样的笑容。
樊瑾瑜动作灵活,从几个大汉之间的空隙中钻过去。
彪形大汉当然不会放人,摆开架势作势要擒樊瑾瑜。华嘉年早就料到他的动作,手腕一翻,一柄蝴蝶刀滑出衣袖。他抖开蝴蝶刀,刀锋迎向彪形大汉,在他肌肉隆起的小臂上划出一道血痕。大汉未料到华嘉年准备了凶器,动作一顿,樊瑾瑜趁机一矮身,从大汉胳膊下钻了过去。
“抓住他!”大汉的无线耳机中传来冷酷的命令。
华嘉年的动作却比他们更快!他脚步轻移,躲开大汉们挥出的拳头,刹那间便调转了双方的站位——现在是他拦在大汉们和樊瑾瑜之间。
“要抓他,先过我这一关!”
他以一敌四,明明处于极度弱势,可蝴蝶刀上反射的冷光却让他身上笼罩了一层王者君临般的魄力。
“You shall not pass!”
第24章 弑神
俞少清上一次来到研究所的“地上伪装建筑”时,可没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当时是秦康博士领着他,穿过空旷冷寂的大厅,来到一座没有窗户的圆形房间中。房内亦是空无一物,只有进门处立着一台齐胸高的平板电脑,神秘兮兮的样子。秦康博士将腕上的手环在电脑面板上扫了一下,房间中央的地板便一块接一块降了下去,形成一道阶梯,直通地下缓冲层。
现在的大厅中依旧一个人影也见不着,俞少清和卫恒的脚步回荡在一尘不染的建筑里,却平添了几分诡谲气息,也不知是他们的心理作用,还是角落里真的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危险。
穿过大厅尽头的走廊,来到那座圆形房间。俞少清跑到面板处,用力戳了戳,面板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反应。
俞少清心里一咯噔,完了完了完了这回真的完了华嘉年你这不坑人吗楼梯根本打不开啊。他回头瞥了卫恒一眼,心想不能将自己的恐慌传染给别人,于是硬着头皮用最自己所能表现出的最为冷静镇定的语调说:“楼梯打不开,我们没法下去救人,谢睿寒博士他们会被困死在里面的。”
卫恒走到楼梯应该降下去的地方,用力跺了几脚,除了脚下传来的空心回音外什么也没发生。
“我记得来的时候秦康博士是用手环……但我们又没有那种东西。而且这里好像停电了,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可能天枢接管了整个研究所?”他摸了摸下巴,溢满思绪的双眸微微垂下,“是华嘉年误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