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月,天气舒爽,微风吹着舒服。我远远看见蒋昊向我走过来,步行。
蒋昊不开车,打车回家一定在门口才下车,只怕是有人送他回来,不愿让我瞧见是谁,提前下了车。
这些事情我懒得想,蒋昊周遭环绕着巨大的漩涡,我自顾不暇。
进了门,我将耽美文库扔在鞋柜上,转身拉着他就往床上蹭。还没走到卧室,我自己已经脱的只剩内裤,而他更惨,全部衣服都被我扔在地板上。
第二天早晨我离开蒋昊家,走的时候从鞋柜上拿起耽美文库。英语书安安静静躺在耽美文库里,我昨晚连耽美文库都没有打开。
31
我的生活陷入了恶性循环。和蒋昊之间掰扯不清的关系,让我疲惫。
我总是在周内回来找他,坐上校车之后给他发短信,不管他那边在做什么,都得停下来等我。
这是他去我家里的后续反应,我们本来可以在最靠近的时候离开彼此的生活,让这件事平稳着陆,但是他没这么做。
比起过往那么多次我忍不住,这一次,先跨出一步的是他,后续的这些,我如一贯的死样子,控制不住自己。
蒋昊没问我为什么总是周内回来,我没日没夜的学英语,时间根本不够用。
我的周末用来陪蔡厦,一部分出于内疚,更多的时候,蔡厦让我感到轻松。
蔡厦不知道我要出国的事情,跟他在一起我不用承受学英语的压力,不用思考之后申请的诸多事宜,更加不用思考有关未来的问题。
蔡厦年龄比我小几岁,我在他那个年龄,也不会想以后。
这一点上,他比较坦然,挂这个特招生的帽子,即便今年的比赛跑了汤,但他之后的路还是有很多的选择,无论是继续在学校里上学,还是发挥一技之长,都算是个不错的出路。
在他的环境下,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这样的生活,浑浑噩噩,持续到大三下半学期结束之前。
临近学期结束,我有好几门考试凑到了一起。
决定出国,课程也变得重要起来。出国申请不止是英语考试,还需要GPA。往前数的三年,我没怎么学习,挂科不至于,但是成绩都不怎么样。
大三的课程都是学院专业课,占得学分比重很高,这个学期的成绩要是能比之前好一些,对拉高GPA有明显帮助。
学期末的最后两周,我不准备回去老校区了,全力突击。
我从不会提前对蒋昊说什么时候回去,所以不回去也理所应当不用通知他。但我告诉了蔡厦,主要是想避免蔡厦又跟上次一样多想,没事儿找事儿。
我对他说,“最近考试很多,等我考完再回去。”
蔡厦在电话那边想了想,然后问我,“大概是什么时候,我下下周要去训练。”
他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来,蔡厦今年错过了省里的比赛,所以报名了暑假特训。
特训从他们放暑假开始,要持续几周。具体的长度我记不清了,蔡厦之前报名的时候对我说起过,但我根本记不住。现在除了英语书上的单词,我什么都记不住。
“我这两周都要考试,考到下下周周一。”我实事求是的说。
这话说完,意味着我跟蔡厦最近都见不了面,一直要到他特训回来才能出来。
我下半年要开始申请,无数种对不起在我面对蔡厦的时候,总希望能满足他的要求。但这段时间确实是关键时期,我马虎不得,即便心里再抗拒,但我没那个胆子怂管对待。
这是我的底线,父亲已经为我选择了出路,我无处可退。站在圈养的边缘,我只能被迫往前走。
“这样…”蔡厦很明显不开心了,“一点时间都没有吗?”
“我尽量吧,”话是这样说,但我明白只是想哄哄他,要是能挤出时间,我刻苦这样跟他说呢,“见不到也没事儿,等你训练回来再说。”
“嗯,”蔡厦不为难我,“还是考试要紧,我回来正好是暑假,那时候时间就比较多了。”
暑假…照着这个架势,只怕暑假会更忙。我还处在考托福的时期,GRE考试完全没有开始,到了暑假有时间了,只怕连门都出不了,天天在家背单词。“嗯,你训练的时候小心腿伤,不行就休息。”我换了话题,出自对蔡厦的关心,也怕他继续纠缠见面的事情。
那几天,我和蔡厦发短信打电话的时间变多了,他在我吃完饭往自习室走的时间跟我打电话。平时我在自习,他都是发短信。我想起来了回一条,如果没回则总是在离开自习室之后给他把电话打过去。
贾森只在考试之前自习,他这几天坐在我旁边,当然我们中间的那张桌子上放着各种学霸的复习资料。
贾森对我最近的学习状态表示很惊讶,我没跟他仔细说。好像决定出国之后,我的生活重心只有学英语这一件事,以前偶尔我还会跟贾森说起自己的事情,包括蒋昊和蔡厦。当然,我没跟他提过名字,就连细节都很少。
现在,我们俩除了一起自习,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我走在路上总打电话,他懒得在旁边听那些卿卿我我,自然也离得远一些了。
那周周五,我早晨有一门考试。
考完试我跟贾森一起吃了饭,然后回去自习室。我们的书都在自习室,考完一门扔一门,从不带回宿舍。自习室到了期末备考阶段,楼管很自觉的不再清理,书留在那里,也算是占了位子。
贾森走在我前面,他推开自习室的门,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那会儿低头看手机,看他停下脚步,于是开口问,“怎么了?”
他让我向自习室里看。
我刚刚还在纳闷今天一早晨怎么没收到小蔡的短信,而他现在正坐在我和贾森自习的位子上。
贾森见过蔡厦,有个大概印象,他看我的眼神,确定没认错人,于是对我说,“我下午不自习了,先回去宿舍。”贾森对我的性向没什么意见,但真要他当面看着两个男人亲热,只怕也会觉得别扭。
我没理他的话,推门走进自习室。
上次蔡厦来找我,我也坐在这个位子。
我走到他身边,小声问,“你怎么过来了?我…”话还没说完,我眼睛看向他面前打开的书。那本书是我的,我再熟悉不过的英语书。
蔡厦抬头看着我,眼中带着许多疑惑,“坤哥,你在准备出国吗?”
我忽然想起当年蒋昊出国交流,临走之前才告诉我。我能理解小蔡眼中的疑惑与愤怒,我感同身受。
沉默了很长时间,我不知怎么回答蔡厦。
不是没想过蔡厦发现之后的情况,因为这件事早晚他都会知道,瞒不住。
经过这段时间,我偶尔也会思考,是不是应该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蔡厦。但这些想法我没空仔细琢磨,每次有这个念头,也都是不了了之。
曾经,我觉得不愿告诉蔡厦是因为我怕他跟我闹脾气,怕他跟我纠缠。
但是这一刻,他坐在我的位子上,手里拿着我的英语书,我清晰感觉,我心里有一些害怕,怕他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毅然跟我分开,怕我自己失去生活中唯一可以掌控的事情。
“我们…”隔了一会儿我开口,同时转身,不看蔡厦的眼睛,“出去自习室外面说吧。”
32
蔡厦跟着我走到距离自习室不远的咖啡厅,平日我跟贾森总在这里买喝的。
老板看我是熟眼人,对我笑了笑。
我心里很是无奈,不想跟蔡厦在学校里吵起来,或者闹出任何不愉快。他不是我们学校的人,周围认识我的又那么多,在这个学校里,我对于性向的事情,畏首畏尾,始终无法得到任何释放。
蔡厦坐在咖啡厅门外的桌子旁,我走进去买了两杯奶茶,端出来给他,自己则坐在了他对面。
“坤哥…”蔡厦看着我,等着我开口。
“我就是随便看看,以后什么情况谁知道呢,有备无患。”我还是开不了口,要是能说,我早就说了。甚至,在最初决定出国的时候,也不会本能的选择瞒着蔡厦。
“…”蔡厦不信,看着我皱眉。
莫说是他,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板上钉钉的事情,自习室的桌子上全是英语书、各种打印的过往真题,我甚至将听力的原文做了听力。这些东西,与‘随便看看’四个字沾不上一点关系。
“你别这样…”我很沮丧,蔡厦小脾气不断,以前总是我一哄他就好了,像这样完全不说话的时间很少。
我无法应对,无计可施。
想起大一即将结束那时,蒋昊出国交流之前才通知我,那时的愤怒与蔡厦现在经历的,不值一提。
“我怎么样了?”蔡厦说话带了些哭腔,“你怎么以前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决定的。”
我怕小蔡当着我的面哭,怕人来人往的被说闲话,于是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有一段时间了,之前我很忙的那段时间,就是在考英语。”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了实话,但也不忘继续哄他,“其实也没有最后决定,我英语考不考的过去还不好说,而且申请是什么情况也没人知道。我今年下半年可能还得准备考研,我爸看我找工作肯定没什么出路,所以让我两手准备。”
“你从没根我提过。”蔡厦说的很慢,仔细嚼着我刚刚的几句话。
“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我跟你说那么多,你不得想的更多。”
“…”蔡厦聪明,三两句话不可能糊弄过去,“所以,你是想等你真的决定了要出国的时候在告诉我?还是说想在考完英语考试之后,确定可以出去了再对我说?再不然…是你申请到学校之后?”蔡厦的反应跟我想的一模一样,他停了一下,补充道,“坤哥,我们怎么办?”
这事儿说不通,我站起来,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我,“等会儿再说。”
我将蔡厦带回到宿舍。
周五下午,导员宿舍都是学生跑来为周末外出请假,人来人往。我低着头走,没多说话。
进了屋,我转身关上门,看着蔡厦开口,“我们之后再说这个事情行吗,我下周还有考试,实在是没时间。”
“…”蔡厦绷不住了,眼中带了些泪水,“坤哥,你怎么这么自私呢?”
蔡厦从未这么说过我。我身上的自私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我自己也深恶痛绝,却无力挣脱。但这个词从蔡厦的嘴里说出来,我承受不了。
心中最为阴暗的一面暴露无遗,我当下惶恐,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觉得我自私就从我面前滚,永远别来了。”说完我便开始后悔,我恨不得将这句话吞下去。
这种后悔,史无前例,从未出现在我与蔡厦之间。
蔡厦震惊的看着我,泪水夺眶而出,“你…再说一次。”
“…”我沉默,开不了口,“我…”
“别说,”蔡厦走过来用力搂着我,使劲向我怀里蹭,“别说,坤哥。”
蔡厦跟我在一起这两年,我给他买了不少东西,平时出去玩的开销也都是我来出。
这些事情对蔡厦的生活肯定有所改善,从某些层面来说,我也因为这些物质的付出找到了些平衡,对于心中内疚的平衡。
但此时他搂着我,手臂用了全力,那种感情的宣泄比起我所谓的物质付出,天差地别。
那点不痛不痒的钱换他的感情,我真是高看了我自己,低看了他。
我们上床,在我那张不怎么结实的宿舍床上。
外面走廊里都是学生说话的声音,蔡厦默默流泪,我操的异常兴奋。我搂着蔡厦,想将他融进我的身体里一样。他的身体夹着我,喘气都感到困难。
你别出国…高潮的时候,他重复说这句话。
我被气氛感染,嘴上回应,好,不走。
他那么聪明,不会相信我在射精时的承诺;我如此自私,随口说的每一句话都未必能做到。
蔡厦没准备在我屋里过夜,我们操了两次,之后他起身穿衣服,不再跟我说话。
走到校车发车的地方,我对他说,“要不我把你送上校车,你别出去做公交了。”
蔡厦看了我一眼,回过头还是继续往校门口走。
我快步跟上去,看着周围没什么人,拉住他的手臂,让他看向我,“跟你说话呢,周五都是回去的人,公交肯定人更多。”
“没事儿。”蔡厦甩开我的手,又补充了一句,“我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他故意折腾自己让我难受、心里吃味,这行为就像每次我去找蒋昊的时候一样,存心给对方不痛快。
我火气有点上头,但毕竟才和他温存了一下午,总归狠不下心,我转身拦在他面前,“那你别回去了…要么留我屋里,要么听我的,校车回去。”
蔡厦看着我,像是在挣扎是不是还要继续刚刚的行为。他若是在说一句类似于‘坤哥,你干嘛现在装的这么在意我?’的话,我可能真的就会转身回去自习室。
我不知道,但我心里希望他别这样。
“坤哥…”蔡厦开口,叹气,“我能不能这个周末都跟你呆着,陪你自习。”
我如释重负,没有仔细想便答应了,“可以,如果你不觉得无聊。”
蔡厦走过来搂着我,全然不顾周围有人走过去。
我皱眉推开他,这毕竟是学校里,“别这样。”
我经常去蔡厦的学校找他,在他的学校里,我也很少会有亲密的行为,多数时候都是跟他并排走,就像是校园中最普通的朋友一样。
“对不起。”蔡厦松开我,扭着头跟我道歉,极其不情愿。
蔡厦对我的态度一直都很清楚,我对自我没什么不能认同的,我跟他在一起之后,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这所学校里,我始终畏首畏尾,我担心父亲,担心家庭。
看着蔡厦委屈,我心里也不好受。
但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出国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虽然对完全离开家带着无尽的不确定,甚至是畏惧,但我至少不会再有当下这个让我止步不前、左顾右盼的牢笼。
33
蔡厦周末陪我上自习。
我给贾森发了短信,他很自觉地从自习室把要看的几本书拿走,接着便不再出现。
我翻看各种课本和学霸的笔记,蔡厦的眼睛则一直往一旁的英语书上看。我没再辩解,蔡厦的眼神告诉我,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我就是这样自私。
呆了两天,蔡厦回去了。
学期末,每个学校都是考试季,他下周也有一门考试。
蔡厦平时学习就用心,考试之前不需要花太多的功夫。但无论怎么说,能在考试之前专门抽出好几天时间来找我,我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算计起这些,我看着面前的英语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考试周结束,进入暑假阶段。
如我预料的一样,我进入了全力学英语冲刺的时间。
从新校区回来的那天,我给蒋昊打了电话,他凑巧在老校区的教研室里跟着老师参加竞赛。
对于蒋昊在学校里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打电话的时候,他手头还有些事情没做完。我随口说了一句,“我可以去我爸的办公室里坐一会儿,等你结束。”
我之前和父亲提起现在偶尔找蒋昊学英语,父亲穿针引线将他叫到家里吃饭,若是没有后续回馈,定是不会放过我。但我也没准备跟我爸说起今天是来找蒋昊的,随口说一句是一回事儿,让他知道我和蒋昊联系很紧密又是另一件事情,说多了,我觉得不安全。
“好,那等一下我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我坐电梯到父亲办公室的那一层。
敲门进去,我在父亲的办公室待了一会儿。他问我来做什么,我说晚上跟朋友约了吃饭,时间还没到,在这儿呆一下。
父亲没多问,对我平时的社交生活毫不关心。
说了几句,他又问我英语的事情…
决定了出国之后,似乎我和父亲之间只剩下这一个话题可以说。
我不觉得厌烦,毕竟每次考试的钱都是他在出,问问情况也是应该的。我只是觉得无奈,潜意识莫名希望离开这个学校的时间早一点到来。
我找回了高考填报志愿时候急迫的心情,很难讲这种寻回是因为什么,蔡厦?父亲?蒋昊?亦或者我自己…可能这些因素都存在,但也可能这不过是我在迫于无奈接受现实的情况下,为自己开脱的一种想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