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问她,我又没说自己懂美术。”
众人皆震惊于纯良班长的无耻中,不知是谁起了头,掐住苏峻平的脖子说:“都怪你带坏了班长!”然后一哄而上,尤其是姑娘们格外的面目狰狞,苏峻平好不容易逃脱了,立马躲在陈一霖的背后收拾自己险些被扒光的衣服。
陈一霖张开手臂把他护在身后:“好了别闹了,不如想想怎么回复吧,现在她把问题抛回来了。”
王文杰问:“班长你对美术的了解有多少?”
陈一霖:“美术教室的石膏像我觉得长的都一样。”
王文杰扶着额,摸了把裤袋里干瘪的钱包,觉得自己前途由铁杵变成了绣花针,嘤嘤嘤趴桌上睡觉去了。
唐逸抬脚把他踹醒,说:“我有个堂姐是美术生在读高三,我发短信去问她,你把手机借我。”
王文杰感恩戴德的把手机递过去,不一会儿就给了回复,给了他们大概的简介,让他们仔细去查画作的资料充门面。
苏峻平摁手机都摁出手汗来了,陈一霖递给他两张餐巾纸,他胡乱的擦了两把,继续去查资料,忽然哀嚎一声捂住脸:“美术生真可怕!”
陈一霖凑过去一看,图上有一个白框,白框上有个白色的方块,上面写着《白上白》,下面的评价叽里呱啦一大堆,陈一霖就看了第一段:画家所要表现的,是某种最终解放之类的状态,即某种近似涅槃的状态,而那细小的,难以看清的边缘,就是涅槃留下的唯一具象痕迹。这是至上主义精神的最高表达。
陈一霖:“……”
再后面的长篇大论他就看不下去了,他花了好长的时间去端详那副画作,又咀嚼了一遍评价,只觉嘴里都是鸡骨头,一点能吃下肚的都没有。
他说:“就它吧,够艺术。”
此话引来王文杰的围观,又是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后,大家全票通过拿《白上白》撑场面。
苏峻平在走之前犹豫要不要把费列罗再送一次,最后决定把巧克力分吃掉,值得一提的是苏峻平从那以后再也没给罗青雨送过零食。
罗青雨的回信很快就来了,她写的比上次更多了点,似乎对有人会欣赏《白上白》感到分外惊奇,陈一霖又花了点力气把话题转到别处,这才避免了露马脚的尴尬。
他们对写情书兴致正浓,忽然学习委员走过来,让陈一霖去趟谢老板的办公室。
都是些小事,最大的事无非是礼拜三的期中考后,要开家长会,让他把考试时间表给贴出去。谢老板说完还请他吃了半个橙子,装作不经意的问起:“最近苏峻平怎么样?和他相处还习惯吗?”
陈一霖点点头:“他人很好。”
谢老板瞥他一眼,想起苏峻平在办公室鼻孔朝天的模样,不由得奇怪陈一霖有什么本事把他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不过不管怎样都是好的,他拍了拍他的肩道:“他成绩不好,你这方面多帮助他。”
说完又啰嗦了几句,把物理作业交给他,放他走了。
陈一霖一回来就被围住,苏峻平担心他写情书的事被谢老板发觉,陈一霖笑着安慰他,他心才刚放下,就听陈一霖语调平静地说:“礼拜三考完期中,周末开家长会。”
十一班瞬间哀鸿遍野,苏峻平不得不忍痛割爱,把写情书这件事放放,转身去做作业和复习。
周三眨眼就到,可怜的苏峻平抄了陈一霖这么多篇情书,丝毫没有进步,居然连作文都没来得及写完——那写了的一半里还是跑题的。
中午他瞪着眼睛不睡觉,恶补数学,陈一霖倒是早早就睡了,下午他眼睛发红不得已冲了两条特浓咖啡提神,而陈一霖神清气爽的洗了个脸看错题,他最后只好绝望的抱住了陈一霖,企图沾一点运气。当然了,事实证明迷信就是迷信,比转载“逢考必过”的说说还不可信,苏峻平数学考得一塌糊涂,做到最后险些睡着。
理综和英语自不必说,成绩出来的时候他被拎到办公室里大骂特骂,谢老板刚骂完,又被“雌孔雀”喊去背英语单词。
他活脱脱掉了一层皮才回来,陈一霖知道他的辛苦,在他回来前给他倒了杯蜂蜜水。苏峻平一喝,温度刚好,感动的抱住蹭了好几把。他头发柔软又光滑,像一只被养得油光水滑的大型犬,陈一霖感到他呵在锁骨滚烫的热气,觉得更像了,不由得伸手挠了几把。
享受完学霸的顺毛后,还得面对悲惨的现实,周日上午的家长会,不幸中的万幸是来参加的是他老妈。
周五放学的时候苏峻平去陈一霖家买了份桂花味的芡实糕,在他的要求下,陈一霖把芡实糕包装的漂漂亮亮的。他回家见时间还早,决定除了用小食来贿赂,更要做道菜讨母上欢心。
家里有养着的蛤蜊,似乎今晚要烧蛤蜊汤,苏峻平挑了几个做蛤蜊蒸蛋。
他去网上查了教程,可是网上的菜谱五花八门,新手瞧的眼睛都花了,最后还是打电话给陈一霖,手把手教他怎么蒸蛋。
杨虹回家就见自己的儿子套着hello kitty的粉色围裙,举着勺子傻呆呆的站在厨房门口,还把手机夹在肩窝处通电话。
她放下包轻轻打了下他的脑袋:“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样打电话,容易把手机摔了,对颈椎也不好。”
苏峻平“唔”了一声,又聊了几句挂断,牵着他妈的手来到桌前,十分谄媚的拆开包装纸,把糕送到她的嘴边:“妈,吃一口,我特地给你买的。”
杨虹吃了几口说:“好吃,先放着,等下吃光了饭就吃不下了。”
她换了衣服准备烧饭,苏峻平又殷勤的给她系带子,顺便提了提自己在厨房的丰功伟绩。
杨虹看了看在煤气灶上的小蒸锅,呦呵一声:“今天怎么这么乖,你考试考差了?”
苏峻平一噎,明显没想到他老妈讲话如此的一针见血,腆着脸皮笑了笑,没有否认。
杨虹明显对儿子相当了解,知道他不但考差了,还是考得特别差,因而吃饭时收到成绩的短信也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等吃完才指挥他去洗碗,顺带收了他的平板和笔记本。
陈一霖作为班长,每次家长会都要提前到场布置教室,谢老板知道他家的情况,也没有强求他家长来,所以每年陈一霖都是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
这次他如往常一样在黑板上写各科目老师所在的办公室地点,忽然听见前门的嘎吱声,他转头去看,是杨虹。
他笑着打了招呼:“杨阿姨好。”
杨虹对他是一百个满意,觉得他堪称“别人家孩子”的教科书范本,高兴的同他打了招呼,心里不由自主的和自家的比了下,叹了口气。
“你知道谢老师在哪里吗?? 腋崭杖ニ旃遥瞬辉凇!?br /> “可能没来吧,毕竟现在还早,”他用苏峻平的杯子给杨虹接了杯水,“阿姨请坐,喝点水。”
杨虹道谢接过,感叹道:“你怎么这么懂事?要是我们家小峻有你一半听话,我睡觉都能笑醒。”
陈一霖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小峻也很好啊,人特别好,杨虹摇了摇头,显然把这话当成了安慰,她皱着眉打量了眼他们两人的桌面,见到苏峻平狗窝似的桌面,眉头更深了。
陈一霖桌上只有一沓书,根据书本大小从上往下排:语文书,生物书,物理化学和英语书,每一科还根据必修一二三码得整整齐齐,同桌子一条水平线。苏峻平就不行了,桌上有两沓书,中间夹着皱巴巴的卷子,其中一沓底下是牛津字典,上面是4A大小的物理书,天晓得他是如何保持平衡不让它们坠落的,这也是个本事。
杨虹看不过眼,帮他整理桌面,理完桌面理更乱的抽屉。
在她把他吃了一半的蓝莓面包拿出来的时候,一个信封掉了出来。陈一霖刚写完黑板回来喝水,就看见杨虹拿起信封预备拆开。那里面装的,是苏峻平写的第一封情书。
作者有话要说: 白上白真的很厉害……我完全看不懂orz
☆、第二十四章
他不动声色的推了下水杯。
只听砰一声,苏峻平的玻璃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水一路滴到杨虹的裙子上,杨虹连忙站起来,陈一霖递去餐巾纸说:“阿姨不要紧吧,赶快擦一下。”说着就俯下身去捡玻璃碎片。
窗帘半掩着,太阳光迷迷糊糊的什么玻璃渣都看不清,杨虹自然是不能让他就这么空手去捡的,草草擦完裙子赶紧去后排拿扫帚和簸箕,陈一霖一见她转身飞快的抽出情书把信塞到自己的桌肚里,留着个空信封在桌上。
杨虹回来的时候见他还蹲在地上,忙道:“别弄别弄,我把扫把拿过来了,你别弄,小心扎手。”
陈一霖抓着玻璃站起来,一脸平和地朝她笑笑:“我拿的都是大碎片,没事的。”
杨虹把玻璃渣扫了,还捉着陈一霖的手对着阳光看有没有小伤口,一缕卷发落下来,扫到了他的鼻子尖,杨虹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形状漂亮的耳朵。陈一霖却是愣愣的,鼻子发痒的触感还在,他转头打了个喷嚏。
他转头看见了对面教学楼的栏杆,被太阳一照刺得人眼睛发酸。陈一霖忽然想起了在高速上翻车的妈妈,她好像也有一头漂亮柔软的头发,不过却是笔直的。
那么一瞬间两个女人奇异的重叠了,跨越了空间和时间,凭借一头油亮的头发和一双柔软的手连接在了一起。
他听见她声音柔柔地说:“没有受伤。下次要小心啊,这种事情千万不要自己去碰,知道吗?”
陈一霖点头答应,她又担心的念叨了几遍,谢老板来了,杨虹皱着眉去了办公室和他谈苏峻平。
苏峻平成绩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怎么说也是重点班,这次却玩脱考了个年段倒数。谢老板觉得无话可说,还是要安慰学生家长,譬如只要抓紧还是有希望的云云。
他们说了几句又有学生家长一脸焦急的进来,三三两两的聊了到班里去开家长会。
家长会确实是很有意思的,那些满脸雀斑的女人和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在社会上都有千百种姿态,现在却都缩腿收腹,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眼神热切的注视着班主任,好像一个羞涩又憧憬的高中生。
谢老板说了一大堆客气话,给他们放了PPT,高调的表扬了优秀生,低调的提起了差等生,最后展望一下高考,圆满结束。结束后家长还不肯离去,吵吵嚷嚷想和老师谈话,尤其是那几个住校生的家长,恨不得把孩子的一日三餐都打听清楚。
陈一霖已经听得耳朵长茧,他专门负责给格外迷茫的家长指任课老师方向,顺便在他们出门前被夸奖两句,堪称十一班的吉祥物。
吉祥物折腾了一上午,正准备离开,谢老板又塞给他一份辩论赛的资料,让他过几天去抽个签。
陈一霖去抽了,抽到的辩题是:过程比结果重要,对手是七班,罗青雨在的班。
王文杰听了这消息强装淡定,背地里赶紧加大了赌注。
为了防止和罗青雨对战,苏峻平不能参赛,又怕陈一霖说话方式同信中的一样,被瞧出端倪,也不能参赛。于是阵容就成了一辩王文杰,二辩唐逸,三辩胖子,四辩肖伊苓。除了两位女同胞有些安全感以外,剩下的都是群弱智儿童,堪称单亲妈妈组,和七班多才多艺的艺术生一比,不用辩论就要钻桌子底下去了。
不过呢,十一班的男同胞惯会充大爷,尤其是王文杰,嘴角天然向下撇,眼睛一眯似乎随时都会有刻薄话喷涌而出。他坐到报告厅的座位上,不动声色地朝陈一霖勾了勾手指。陈一霖走过去,他压在他耳朵身边问:“班长,我们班是支持哪个论点的?“
陈一霖:“正方,过程重要。”
王文杰胸有成竹的点点头,把草稿纸发给队员,在上面简单的交流了一会儿意见,辩论赛就开始了。
评判人员之一就是他们的语文老师,王文杰在主持人发言的时候使劲朝语文老师抛媚眼,险些眼皮抽筋,可惜电波并没有对上。
主持人简单发言之后,就请正方一辩发言。王文杰站起来,咳嗽两声,看着观众席上眼睛闪闪发亮的同学感到一阵心虚。
“我方认为,过程比结果更重要。譬如人出生的第一天,注定将会死亡,但我们如此努力向上的活着,就是为了享受的人生过程,正如雷锋同志话说:‘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是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如果结果比过程更重要,那干脆出生第一天就死了算了,直奔结果……”
雷锋的话一出来,底下就笑成一片,听到他后面话笑得更厉害,主持人一看时间到立马眼疾手快的喊了暂停,反方一辩发言。
七班派出的四个人中,前三人都是男生,就四辩罗青雨是女生。一辩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生,穿着一件明显小了一号的校服,抬起手来僵硬的像个机器人。
反方一辩:“对方辩友虽然气势汹汹,但只要稍稍开动脑筋就会发现他的逻辑不堪一击。”王文杰翻了个白眼心说草你妈,对方继续一板一眼地说道:“一,从对方辩友的话来分析,雷锋同志的这句话‘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即意味着人的价值是‘为人民服务’,人的生命是一个过程,而‘为人民服务’是一个结果,或者说许多个结果,即可证明结果重于过程。二……”
此人吐字清晰,逻辑乍一听也没有问题,当然就算有问题王文杰也听不出来,时间一到他正好分析完,比王文杰被草草打断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接下来是二三辩手的交锋,胖子畏畏缩缩,唐逸力挽狂澜,十一班的都十分诧异,这平常沉默寡言的姑娘怎么变得如此的牙尖嘴利。
快结束的时候苏峻平被谢老板叫走,没有听到罗青雨抛出的一个刻薄问题:“既然你们认为过程比结果更重要,为什么不直接认输,让我们赢呢?”
临阵磨枪的十一班愣了愣,似乎没反应过来,七班就抓住了这个攻势,他们都是学的文科,张口闭口主要矛盾次要矛盾,相对运动和绝对静止,唯物论和唯心论,直把这批没文化的理科生说得一愣一愣的,其中有几句很是难听,几乎就是不带脏字的骂人了。轮到肖伊苓总结,她干巴巴总结完了,结果不出所料,当然是七班赢了。
辩论赛被放在中午,接下来还有比赛,他们一结束立马被无情的赶了出去,肖伊苓听见七班的一个男生伸了个懒腰说:“去他妈的十一班,简直就像个傻逼一样,浪费老子时间,困死了!”
肖伊苓呆了呆,看着开了半扇的门,虽然只开了半扇,但天气极好,太阳雀跃在那人的肩头熠熠闪光。她本来憋着眼泪,这么一照眼睛像进虫子似的疼,她捂住一只眼睛,另一只手去拍那人的肩。
“同学。”那男生转过头,她抬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
一打完她自己都吓坏了,立马捂住脸低下头去喊对不起对不起,那男生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过了几秒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肖伊苓的手,“啪啪”两掌,然后用力一推,头也不回走了。
门口一片尖叫,肖伊苓被一推胯骨正好撞在椅背的角上,她痛得直哭,十一班冲上去就要揍那男的,被老师拦住了,压着火气把肖伊苓送去了医务室。
唐逸陪她去的,回来之后十分严肃的皱着眉说:“撞了好大一块都红的,大概有两个手掌这么大,现在已经开始泛紫了。医生说没有两个月好不了,现在给了瓶药先擦着。”
班里的同学去看肖伊苓,肖伊苓一被搀回来就趴在桌上哭,只看见她肩头一耸一耸的,偶尔见她转过脸来,整张脸都哭得鲜红,眼皮肿的几乎睁不开。
苏峻平回来就见前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在外面正踮着脚瞧怎么回事儿呢,被后排男生拉了回来。
王文杰三言两语说完了,难得没有一点添油加醋。
他皱着眉,两指间像夹只笔似的夹着一支烟,他面色十分忧郁,因而声音也低沉了起来。
“这事确实是肖伊苓不对,不过也不能怪她。七班的人说话神他妈难听,到后来连‘你需要去湖州一趟’这种话都说的出口,我真他妈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赢的,骂赢的?!艹!就算肖伊苓有错,他至于这么狠吗?!有男的和女孩子动手的道理?!贱人一个,扇了两巴掌还推得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