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听她语气冰冷,不敢隐瞒回道:“国公爷已从宜裳居出来了,只是此刻正在盛园会客。”
盛园?府里人都只知道外书房是他处理公事的场所,可盛园前院置的厢房却是他会客用的地方,只是等闲不会用上的,“这来的是何人?”
“是宗亲府家的袁大夫人。” 难怪让她在这用膳。
先前还未回府,罗姨娘的死就让孟云容心神不宁。现在回府了,虽未因罗姨娘的死府里有什么大变动,可她却觉得府里的天快要变了。
薛晟上次虽说她的死是他害的,可这罗姨娘的死又怎么能说与他没有关系?他可是这府里的男主子啊。
这样想着她突然很想去百芳居看看,遂离了屋子,只是还未等她走出院子,迎面就走来了个人。那人着着松绿色对襟直褂,嘴角的线条始终搭着,惯是一副沉默样子。
这个人她是认识的,是徐管家。
孟云容停了步子,小声道:“管家。”
被她叫住的人一愣,看着她好一会才回道:“原来是云姨娘啊。”
孟云容以往见过的他不善言语,可人始终温润如玉,孟云容以前就很敬佩他,薛晟不在,一些事情都问他才拿的主意。
只是这会的徐管家却面目颓废,整个人格外沧桑。
外头的太阳很大,他应该是在外面有一会了,嘴唇都开裂了,眼窝深陷进去,让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见孟云容不动,有些自嘲道:“姨娘可还记得先前,你问我做那件事可后悔,甚至为我还担了那名声,那时你问我,我没回。现下你还想听吗?”
孟云容一愣,什么后悔什么名声,只是还容不得她说什么,徐管家已接着道:“我那时既然那样做了,现下根本就不能谈后悔。这个世上买不到后悔药,而我,并不后悔那时所做的。”
阳光正好,热度隔着衣服传来,却压不下去心底冒上来的寒意,她想此刻她知道那时薛晟为什么说是他害她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吧=0=
☆、质问(已捉虫)
下午的时光转瞬即逝,夜晚下偌大的平国公府却安静的出奇。
薛晟从盛园前院出来的时候天已黑了。夏天的夜色空旷旷的,让人看着无端生出点寂寥。
他站在屋檐下抬起头,四周都环顾了一圈,待看到匾额上面提的字。一时,心里无端生出这感慨,他薛晟身边一直在的好像也只剩下这府邸了。
袁大夫人在太阳落山之际就回了府,家里有一堆闹心事等着她,薛晟虽不知道是甚棘手的事情,但多少他也是清楚的。因此谢过袁大夫人给他带来的消息更是许了一个承诺,他荣,她也荣,他败,她明哲保身。
袁大夫人倒是没意料会得到他的重诺,她现下与薛晟是一条蚂蚁上的蚱蜢,根本就没想着中途落单,遂带着这意外之喜满心欣喜回了府。
立在薛晟背后的得贵一直在屋外侯着,其实前院倒是置了专门的茶水间,他大可以中途去里面歇着等薛晟。
只是,府里的怪异徐管家的怪异,以及自家爷的怪异,得贵总觉得就这样看着反而踏实些。
因此此刻见薛晟落寞的背影,站的久了他步子有些僵硬,行动不是很方便上前道:“爷,很晚了,可要传膳? ”
薛晟许久没回,过了一会反而问道:“来旺可回了府?”
得贵点了点头,一会才反应过来薛晟背着他看不见,遂回道:“回了。”这他还是从下人嘴里得知的,他自己也并没有见到来旺人。
又是沉寂,半响薛晟想起了什么问道:“我未出来之前可有丫鬟来过?”语气里有丝急躁。
他今天穿的衣服颜色的本就是宝蓝色,现下站在屋檐下,伟岸如松的背影越发阴暗,他的脸色也一如这夜色,沉静如水。
得贵心下奇怪,直言回道:“未曾有人来过。” 这一早就吩咐过爷在外院会客,哪个下人会没眼色前来打扰?可他却不知道薛晟一早就吩咐过外书房的丫鬟,如果孟云容有个什么,一早来告知他。
按照他对她的了解,今天肯定不会这么太平无事,这样想着人就直往与常园相通的小角门而去,裤脚处的衣袍因急步旋转了几下紧贴在裤腿。
得贵这才发现爷出去一趟,不单黑了也瘦了许多,心下想着以后定得给爷好好补补。心思一瞬间薛晟与他已隔了一段距离,他回神提起衣袍连忙跟了上去。
府里因罗姨娘的死,此刻甚少可以看得到丫鬟小厮的身影,也幸亏园子里都点了灯笼,甬路清晰可见。虽说路两旁的梧桐苍绿遮挡了不少光,可他两人脚下并无障碍。
两人急匆匆着走着,等穿过抄手游廊,过了两道垂花门,才到了外书房。
屋内的灯光透过纸窗,印着个模糊影子。得贵在后面就见前面的人看到后步子停下,好像还心安地呼了口气。识时务地没在跟上去。
今天的夜晚夹杂点风,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无疑是沙漠里的一口清泉。可外书房的门却一直紧闭着,屋子经过一天的暴晒,虽说放了冰,可这一天下来,内里又闷又热。
薛晟打开门热气就扑鼻而来,屋内的羊角灯盏正亮着,奶黄色的灯光显得很柔和。桌子上的膳食原封未动,即使靠窗的坑上坐着一人,屋子里静悄悄地像是根本没人来过。
那人听见动静并未回转头,侧着身子对着他,青丝松松挽的一个发髻有几缕发丝飘了出来,黏在脖颈处,衬得那处的肌肤白的像是上等的和田玉。一身石榴红长纱裙,裙角在地面铺成一个半弧,裙摆处绣着的荷花被灯光一照像是鲜活似的。
明明瞧上去是一副安静祥宁的美人图,薛晟却很不安,连带着手心也有了汗意。他故意把门关的重,走到八仙桌旁边,弯下身子看清上面的膳食,状似自言自语大声道:“府里的下人什么时候这么会察言观色了,知道我还未用膳,让人摆了这么满满的一桌。”
他的语气有孟云容熟悉的赖皮,以往她听了就是再大的怒气也是没了,只是这会孟云容仍是未有动作。
屋子里很静,有的声音也仅是挂在墙上的钟表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薛晟直起身子垂立的双手握了握拳,还没一会复又松开。靴子走在云毯上的声音微不可寻,他走到她旁边才停了,隔着紫檀木茶几坐在她对面。
待他坐定后,孟云容才侧头看着他,眸光里沉静地如一汪死水,薛晟掩在茶几下面的右手,指甲深深掐住肉里,疼意有了才回望过去道:“见过徐管家了?”
可对面孟云容却是一直盯着他瞧,像是再看什么似的,从左往右,从上往下连看了几遍,就在薛晟以为她要转回头的时,她对着他道:“你是不是脸上带了人|皮|面|具?”
这句话说的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有种看透的心凉。
薛晟下意识地回道:“我……”只是还未容他说完就被孟云容打断,“薛晟,你没有心。”
盛园内除了百芳局里有一整片的亮光,就剩下外座房东边有一连串的灯光了。
盛园的小厨房因先前庖管事不在熄火了好长时间,不然这罗姨娘也不会去外厨房求酸梅汤而后闹出那件事情来。
庖管事是在薛晟走的半个月后向徐管家告了假的,他还是今晚才回的府。听着后院飘来和尚念经的声音,一脸莫名地问现下吃面条吃的一脸欢的来旺,可这厮饿极了,根本就不理他。
厨房这些日子没人用过,桌子凳子都积累了厚厚一层灰尘,庖管事见来旺不回他,遂想先打扫下屋子。只是等他扫帚拿到手,来旺的面条已是吃好了,他把汤底都喝干了才对着庖管事道:“你这手艺还真是好!”
每个厨子都希望自己做的东西被人赏识,庖管事也不例外,听了来旺这话,两眼一弯,笑嘻嘻地道:“你还饿不饿,我再给你下一碗?”
他这些日子想来在外面风餐露宿来着,身上原本松柏色的袍子都变得黄土一样的颜色。来旺看后后知后觉地环顾下厨房,就见刚生火的灶台也还有灰尘,刚刚饿了没在意,现下饱了,心里膈应的厉害,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庖管事笑着骂了他一句,却是重新坐回长凳上,对着来旺道:“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有和尚在念经?”
来旺听后正色道:“府里的罗姨娘殁了,现天热,尸身不好久放,爷让人来做场法事,大概存着让罗姨娘早点入土为安的意思吧。”
这话让庖管事一愣,没想到是这原因,他接着问道:“府里怎么会发生这事,这罗姨娘是.....”
来旺却是替他说了出来:“是人害的。”
庖管事没再出声了,心里却是想着及早完成与薛晟约定的事情,早些回自己山清水秀的江南去。
一天奔波下来,来旺身上又酸又累,身上的衣物也是一身酸臭味。只是想起正事,强忍着一身的味道,对着庖管事问道:“爷安排的那件事,你打探的怎么样了?”
原来,庖管事的离府是薛晟安排好了的。
庖管事脸上升起笑容,回道:“你告诉国公爷,那件事情我查明了,那药确实是十年前丞相夫人身死的原因,它的出处我也打探明了,东西我也带了一份来。”
来旺这才站起身,原地伸展了下胳膊对着他道:“那我先回去了,那东西你先留着,晚些你亲自交给爷。”
庖管事听后颔首,来旺没多加耽搁就离了厨房。
风吹的越来越大,天空的云层也在变幻,人出来一看就知道这天要下雨了。
窗子被风吹的拍拍出响,却没能打破屋内的僵持。
许久,孟云容才见对面的人抬起头,看着她,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外面的风声丝毫没对他说的话造成影响。
孟云容听着他悲凉道:“我.....早就没了心,老早老早它就痛的死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为了自己好我不用去看数据了免得被影响T-T,踏踏实实写完这一故事吧。
☆、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个假,因为要去杭州培训两天,所以今天更了要到星期三恢复了!
不好意思=0=
后面两人正式是斗上了。
这晚果真下起了大雨,直到隔日天都亮了雨仍在哗啦啦的下。
豆大的雨珠子从瓦檐滚落,自发地串成一条长线,还没一会青砖地面上就汇了几条长流,雨落上瞬间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这样的天气无疑让人心生怨闷的,宜裳居内有一提着水的青衣婆子穿过屋檐,看到身子上沾了不少水滴,当即叉着腰数落开这鬼天气,连啐了好几声晦气。可到底忌讳一旁从耳房出来的王嬷嬷,未敢大声再继续说什么。
夏季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其中鲜少会有缠绵的意境。也不知道是不是近几日府里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是……心里的失望,王嬷嬷看着乌青的天,这含在喉咙里的气一时上不去下不来,可真是难受极了。
从丫鬟房里出来的榴红看见她一愣,这会已是卯时了,王嬷嬷以往都进了屋子同筠怡郡主在一起的,她压下心里的疑惑问候道:“嬷嬷。”
王嬷嬷回过头,看清人后一愣,“昨日不是你值夜?”
榴红刚洗簌过,一张五官不出巧的脸现下嫩白的很,只是她性子历来稳重实诚,发容修饰上面也仅是中规中矩。这样瞧着不出挑,可衬着外面套的湖绿比夹人却显得很精神。只是此刻她听了王嬷嬷这话,脸上升起不自然间夹杂点尴尬。
王嬷嬷便醒悟了,心下暗叹一声,这榴红是王府里带出的一等丫鬟,为人处事稳重又很是衷心,可却不会说些讨喜的话。这就比起那碧画丫鬟在小姐面前差多了,只是这碧画丫鬟心机也着实是不简单的,竟然能够哄的小姐一心维护她。
她一想起昨日筠怡哭着告诉她与碧画两人隐瞒的事情,心下就阵阵发寒。榴红瞧着她脸色不对,上前搀着她语气关心道:“嬷嬷,您这是怎么了?”
王嬷嬷摇了摇头,“没事,我这是老毛病了。昨日国公爷问话你可在场?”
榴红颔首,她语气就有些严厉了,“郡主胡闹,你也容着她胡闹了?这碧画居心不轨我老早就与你说过,让你在旁边提溜着点,可你倒好,让自家主子把自己全搭进去了!”
她这一连串的数落,榴红也未给自己辩解,只是低下头一副认真听教的样子。嬷嬷说完看她的反应顿时就觉得无趣,其实这怪来怪去还得怪她自己,她要是再年轻些身体也不至于受不住劳累,昨日未去房里歇息,这后面小姐也不会错的挽救不了了。
“嬷嬷不应该这么说你,嬷嬷是急了,这说的话就不中听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嬷嬷啊,这心里有数。”
榴红是王府的家生子,可以说是王嬷嬷看着长大的,心里早已把王嬷嬷当做自己的亲人 ,于是权衡了一番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嬷嬷,奴婢有提醒.....来着,可小姐不听奴婢的,国公爷......气势太摄人了,那会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出声,国公爷看上去着实......让人害怕的,郡主估计......也是没了办法。”
雨声突然变得急促,王嬷嬷抬头看去,这雨越发下得大了,庭院中间的花被击打落至地面流下鲜红的汁水。她转而拍了拍榴红的手,无奈叹息道:“这事啊,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她人本养的有些富态,脸看上去像是发好的白面馒头,可近来清瘦了,五官更加突出,整个人看上去额外不苟言笑。
榴红知道她心情不好,任她拉着手没挣开。雨仍是在下,庭院里的花也早已没了以往的美态。
昨日薛晟那一番问话,不知道情况的下人也得知点风声,知道后面国公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若不是袁大夫人来了,府里昨日铁定是要发生大动静了!
虽说下人心里头都有些惴惴的,可还是私下聚在一起议论着这自家国公爷为何要发脾气。有那喜欢嚼舌根的就道难道是这罗姨娘的死是郡主害的?可国公爷昨日除了让人把罗姨娘的贴身丫鬟看着,其余人可都是哪来回哪去了,一时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可到底没说出个名堂。一伙人也就那么散了。
这些也传到了孟云容耳里,倒不是她特意去打听的,而是这丫鬟小青一大早从外面听来告知她的。
孟云容回来她是最开心的,一直巴巴望着等着,昨天到了半夜才见到孟云容,当即开心地成了个话篓子。等到了夜深歇下,她服侍孟云容宽衣盯着孟云容的肚子好一会,半响才气馁道:“姨娘,您这肚子怎么还是平的!”
孟云容哑口无言,这丫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什么她肚子还是平的,就算是有了身孕,可哪有这么快就显怀的。
可有个人这么惦记她,到嘴的责怪还是吞了回去。
下了雨,今天气温有些低了,小青提着膳食回来,看她穿的单薄叮嘱她外面再加个绸夹。孟云容见她身上带着水汽,倒是一愣,问道:“雨下的很大?”
小青点了点头,把膳食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到桌面后道:“一直在下呢,刚听外厨房的小丫鬟说下了一整晚呢,今天还越下越大了!”而后她眼珠子一转,一手捂唇笑眯眯道:“姨娘,这屋子可比咱们先住的屋子好太多了,外面还有一排一排的桃树,芭蕉!刚我去外厨房比我资质老的丫鬟都叫我姐姐呢!您看啊,这食盒里都摆不下了。”
孟云容这才往黄花梨圆桌上瞧,菜色有燕窝溜鸭条、三鲜丸子、五绺鸡丝;面食有竹卷小馒头、白糖油糕,再加一盘枣泥玫瑰糕;小菜有酱黄瓜、苏油茄子各一碟,另加粳米燕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