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也在桐梓胡同,只不过与平国公府一个头一个尾。罗大人惯会显摆,连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也给渡了黄漆,像是从外面两个黄灿灿的东西,就能显现出自家的富贵似的。
所以呐,文官里大多瞧不上他也只有一些小官上赶着巴结,武官每每被文官念叨粗俗就会以这事反驳回去,弄得文官哑口无言只好一甩袖子暗恨罗大人。
因此罗大人的人缘可真是不好的,这会守门的小厮见有人来拜访,眼珠子不错的盯着都快掉地上了。被事耽搁了两天才来的于总兵用眼神再三示意,他才一溜烟跑进府前去通传了。
罗大人闻讯赶来的时候身上已换下了官服,他个头不高可人很胖,一身玄青杭绸直缀穿着肚子那突出额外滑稽。于总兵见他亲自出来倒是唬了一跳,待明白过来,暗叹了一声老狐狸。
两人移驾到外院招待宾客的正堂,于总兵一迈进屋子心里就发笑。屋子装饰的一如罗大人的风格,可真是奢侈极了。内里阳光充足,清晰可见屋内的陈设。不单椅子桌子茶几均漆了红漆,就连墙上也挂了几个嵌了宝石的钟表。他坐在红木镂空嵌绿宝石的太师椅上,看到茶几上的五彩茶杯更是觉得好笑。
罗大人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一进来就招呼下人上茶,他自己拿了一把蒲扇给自己扇风。于总兵才看见他抬起的右手大拇指上一颗硕大的玉扳指,口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他以后真不能说猴子满身的铜臭气了!跟眼前罗大人比起来,那猴子压根就不值得一提啊!
外头艳阳高照,平国公府宜裳居内却气氛冷凝,让人生出冬天到了的错觉来。
守在门口的绿衣小丫鬟俱都勾着脖子,眼珠子都不敢转一下,生怕殃及自身。
内间筠怡郡主正在与王嬷嬷说话,这三天下来她好像成长了一样,眉间添了股豁然。只是瞧上去很疲累,罗姨娘虽是妾,可却是有分位的妾,再则说娘家显赫。所以这殡殓下葬一事马虎不得,费的心神也就多了。
可让她最烦心的是这罗姨娘死因不明,即使大夫查看过也没有个结果。只说罗姨娘在月事期间饮了太多冷酸梅汤,这才寒气淤积,发作时强撑拖延误了时机。大夫说的属实有理,可这是罗姨娘的死因没人会信服,她虽只瞄了几眼,可也看出罗姨娘死前挣扎了一番。
烦就烦在根本没有证据,如果说是有人往汤里加了毒,可那会的酸梅汤她也是喝了的,厨房那天有关的丫鬟小厮都彻查了一遍,厨房内也没找出点蛛丝马迹。
百芳局内也是如此,唯一能指望的丫鬟阿来,不知道是那天吓坏了还是怎么了,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话都说不齐全。筠怡郡主让人带她过来问话几次俱是一样的情况,只好吩咐丫鬟好生看着她,等薛晟来了再做处理。
罗姨娘的屋子也未让人整理依旧保持着原样,只在百芳局内找了间空置的房间设了灵堂。府里也忌了荤腥,丫鬟主子们也不往身上戴鲜艳的衣物发饰了。
只是事情都部署好了,这会难得空闲下来,筠怡心里却闷的难受。她虽不喜这罗姨娘可也不厌恶的,罗姨娘身死那天还来给她请安过,早晨还笑吟吟问她国公爷可什么时候回来,这晚上人却冷冰冰躺在那里了。
她每一想起这,手就控制不住发冷。她嫁来几个月倒是忘了这平国公府不太平这一事实了,一时的安逸把她双眼认知都给蒙蔽了。
屋子的几人这几日都未睡好,点的香也是让人清醒的薄荷香。立在椅子旁边的王嬷嬷瞧着她脸色晦涩半响都没出声,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把筠怡郡主的心思猜了个透,她道:“小小姐,嬷嬷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大宅里的女人都苦,可这都是命啊。要想得到男人的宠爱,只有踩着别人往上爬。这次是罗姨娘了,可这下次下下次指不定又是谁了。”
是啊,这下次说不定就轮到她了,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用力衣裙也被拽的皱成一团。她不能被打倒,她可是平国公夫人,可是薛晟名正言顺的夫人,她得为自己好好打算了!
王嬷嬷看在眼里,心里暗道:“王妃,郡主这下子真的长大了,老奴没有辜负您的所托。”
两人却忽略了屋内站在百珠帘子后面的一人,那人听了这一席话嘴角一弯,很好一切都如她计划的发展。
府里人都知道自家国公爷回京了,指不定等会就到了,因此筠怡郡主回宜裳居前就吩咐下人整理好外书房。
虽房内从未断过人打扫可她还是生怕漏了哪,屋内的盆栽也吩咐下人重新换上新的。
可这些都让徐管家给包办了,有的小厮瞧着他这几日忙的都顾不上睡觉,就要抢着做这做那,反而被他骂了回去。所以,外书房这会就只有他一人忙里忙外的身影。
书房的隔扇都被打开,房门正对的庭院也被扫的干干净净,院子里的花夲树木都修剪了枝条浇灌了水。他坐在门口处的台阶上,因身上都是汗水绣袍的颜色越发深了,额头的法令纹也比以往加深了许多。
他口中粗喘着,望着身旁苍盛的松柏迎着太阳盎然地生长,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又重新拿起扫帚开始清扫院子。
从屏门过来的得贵看见,一个箭步过来一把抢过他手上的扫帚,大声道:“徐管家,你这是怎么了?!”
这些日子他是搞不懂为何处事稳重的管家行为越发古怪,做的事情也是不能理解的,刚小厮跑来告诉他这发生的事情,他不放心跑过来看来是对的。
可被他制止的徐管家又去夺他手上的扫帚,平缓道:“爷回京了。”
得贵避开他的手,“这事我知道,你也够累了,赶紧去歇歇。爷要是回来了你病了,到时我们伺候不好爷怎么办?”以往这话百试百灵,可现在徐管家听了却抬起头看着天好久才回他:“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得贵莫名,到底仗着比他年轻力气大,把他架着弄回他在外座房的房间,放他在凳子上坐定,喘着气命令道:“院子里很干净,你给我歇歇。”
只是两人好不容易折腾到了徐管家的屋子,得贵刚甩下这句话。一小厮已是急步跑了进来,弯着身子上气不接下气喜道:“国...公爷...爷.....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作者有话要说对我来说很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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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吧。
☆、问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最萌人物出场=0=
预开文《家养表少爷》 伪表弟与表哥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亲们有兴趣可收藏个=0=
外座房里是坐南朝北一排溜的屋子,徐管家的房间还在背阴处,因此夏天里比起其他屋子要凉爽。
两人一路折腾流下的汗,在屋内呆了会就渐渐干了。得贵听了小厮这话,脸上大喜,可看徐管家还是愣怔地坐在凳子上,上前推搡了他两下,道:“别傻坐了,走咱们一起去看看爷。”
小厮通传后就让下去了,现屋子里仍是他两人。得贵甩下这句话就往外走,可到了门口,回头见他还是之前的姿势,无奈上前拉起他,“来旺私底下还跟我念叨,说你平常护爷就像是母鸡护鸡崽子一样,管家你不想去看看咱们几个月未见的爷是好是坏了?”
瞧着徐管家面上松动了,他手上的力气加大,两人就这样拉拉扯扯出了屋子。可中途徐管家还是挣脱了得贵的手人往外书房去了,得贵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想不明白地往大门方向走。
平国公府大门处现下很热闹,得贵到的时候就见筠怡郡主领着一众丫鬟立在一人跟前。那人着着宝蓝色冰丝直褂,薄唇紧抿着,面容暗沉无波无澜,可不就是自家爷么!可他见爷虽在听筠怡郡主说话,眼睛却盯着不远处站着的一人。他顺着爷的目光看去,爷看的那人不是云姨娘么!
爷较去之前黑了不少,可这云姨娘整个人却消瘦了不少,容色一如以往明媚,只是脸色苍白。站在大门的右手旁孤零零的。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筠怡郡主已走到了云姨娘面前,然后他就见爷也连忙走了过去,心下疑惑震惊以至于他都忘记上前向薛晟行礼。
筠怡郡主容貌在花魁之上,出来之前还好生打扮了一番,所以此刻她站在孟云容面前着装方面真是把孟云容完完全全给比下去了,只是孟云容身上淡然的气质却让人更加印象深刻,两人这样站着倒是不分伯仲。
筠怡郡主此刻心情真不算好的,刚刚得知薛晟回来的欣喜也下去了一半。她可是记得国公爷与她说过,去平南县这一趟,成与不成云姨娘都不会再回平国公府了。可现如今不单回来了,更甚至国公爷还维护的紧。
她是一个女人,如何看不出自己在意的夫君此刻在乎着别人?心里已打翻了醋坛子,所以说的话就有些咄咄逼人了。她笑吟吟地道:“云姨娘此番出去,想来是外面景色太好,让你流连忘返,这礼数也忘了。”说到后面哪还有笑意。
孟云容听后弯下身子姿势极标准的行了个礼,当真是不怪她的,筠怡郡主一来只顾着跟那人说话压根就没看她,她也插不进去。筠怡没叫起,孟云容也只是低着头,不想一双手揽过她的身子把她往身边一带。孟云容抬起头就见是薛晟,听着他淡淡对着筠怡郡主道:“她身体不适,虚礼就免了吧。”而后也不看筠怡郡主的脸色,接着道:“先进府,府里发生的事情郡主好好与我说说。”
然后他就低下头覆在孟云容耳边道:“你先回房休息。”见她要启唇说什么,知晓她的意思,仍耳语道:“这些烦心的事你不用知道。”
筠怡郡主看他说话时态度亲昵也只能按捺心里的不快,先把罗姨娘的事处理好了,她还怕没有时间来处理其他人么?
一行人开始往府内走,得贵才反映过来,走到薛晟面前行了个大礼道:“奴才给爷请安了!”声音洪亮,可见他心里是极其开心的。薛晟脸上难得有了丝笑容,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得贵在府外扫了一圈,未见到来旺,遂问道:“爷,来旺那小子呢?”
“爷让他去安置个故友了。”薛晟回这句话视线放在筠怡郡主身上,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可筠怡郡主没发现见他这样看着她,心里熨贴了点。
上午十分,香客是最多的,崇德寺内随处可见。只不过,后院觉会大师住的院子仍是空落落的,然而院子门前现下正站着三人,其中一人可不就是来旺。
另两人一人竟是顾大人,还有一人面容被头发挡住了,可身姿修长气宇不凡,样貌定是不俗的。
两人都扮作了寻常的香客,身上穿着短褐,脚下也穿的是布鞋。顾大人瞄了瞄周围,对着来旺道:“听寺里的师傅刚说的话来看,这觉会大师闭关前是料定我们会来的,可进是进来了,这见不到觉会大师不是等于没进来么。”
几人已经等了一会了,来旺虽也心急想着回府,可不把人安置好了,到时给爷添麻烦。遂把身子倚在院墙上,漫不经心道:“再等等吧。”
倒是三人里未出声的一人丝毫不在意,顾大人还要说什么,被他用眼神制止了。顾大人觑了觑他的眼色,终是没再出声了。
三人就这样继续站了一会,院子门才被人由内打开,这人正是觉会大师。他直下台阶走到看不清面容的人面前,双手合十道:“李施主许久未见了。”
来旺心想任务达成了,就对着觉会大师道:“大师,爷说人先安置在您这,他晚些再来拜访您。”
觉会点了点头,手上有条不紊地转动佛珠,这天也还是来了。
孟云容先前不懂故地重游是何感觉,现下倒是领悟了个通透。
她没想到,薛晟竟让人把她带到她先前住的屋子陶琉居。迈进来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她终归还是没那个勇气走进去。折回身正打算离开,一小肉团子横冲直撞过来圈住了她的腿。
等她低下头看去,就见到一张小鼻子小脸小嘴巴的小脸,只是小脸哭的正伤心,一双大眼浸满了晶莹的泪珠,湿淋淋的瞬间就让孟云容沦陷了。她低下身子,扶住这小肉团子,声音极尽轻柔道:“你是哪来的孩子?”
小肉团子根本没听清她的话,一身棕绿色对襟小褂衣领处被泪水糊成一团,小手放在眼尾擦了擦,鼻子通红软糯道:“姐姐,诚儿找不到娘了…。”说完又哼哧哼哧哭了出来,弄的孟云容措手不及。她来了才知道陶琉居空置了,根本没有丫鬟小厮的身影,这会也不知道这小团子是哪家的孩子。只好把他抱起来,手上敦实的手感,让她身子微不可见地晃动了下,幸亏这小肉团子估摸着四五岁的年龄,不然她肯定是抱不起的。
小肉团子倒不认生,见孟云容这幅样貌长得好看,又被她抱在胸前,不哭了只盯着孟云容瞧,末了好小声道:“姐姐,你好看……比娘…好看。”
孟云容哭笑不得,这是府里哪家的小孩,这么鬼怪精灵!虽然这肉团子身上的衣物触感极好,可看得出水洗了好多次了,而且人出没在府上,应该是府里下人屋子里的。
只是小肉团子虽刚刚哭泣了一会,现下抓着她耳边的一股头发把玩着,安静乖巧的不行。她抱着他走回院子中间坐在石青凳子上,小肉团子嘴里说了娘,走丢了肯定有人来寻他,她这会先看着点晚些等他娘来了再回百芳居吧。
相比于她这处的温馨,宜裳居内闷的让的透不过气来。
正堂内,薛晟坐在正中间的红木扶手椅上,手握住茶杯口摩擦了一圈,才看着地上跪着的梦姨娘道:“你刚说你去的时候罗姨娘身子在抽搐,也就是说她人那会还有意识,可为何夫人后面问你的时候你不说?”
梦姨娘被他口气里的冷冽吓的一个哆嗦,半响才断断续续回道:“罗妹妹死的…蹊跷,婢妾怕…说出来…夫人会怀疑我。”
原来那晚筠怡郡主问话她藏了点,可不想今个薛晟回来,仔仔细细盘查了一遍,比起被怀疑她更害怕薛晟,因此今天原原本本说全了。
薛晟听后,又看向她旁边跪着的沈姨娘,只是相比较梦姨娘的不安,她可谓是冷静多了。见薛晟看向她,也不等他开口就缓缓出声道:“婢妾是听见哭声赶去的,到的时候梦姐姐就在了。梦姐姐与阿来丫鬟一脸呆愣,婢妾才让身边的丫鬟去请了夫人过来,婢妾哪还有机会下毒手。请国公爷明察。”
她这番话说的平常,可却点明了几点,一;她是听到哭声才去的,并不知道罗姨娘出事了。二;她去的时候梦姨娘已经在了,或许梦姨娘在她之前就做了点什么。三;她赶到的时候只顾着看她俩人又让丫鬟去请筠怡了,并不知道罗姨娘的具体情况。
薛晟旁边坐着的筠怡郡主又一次见识到她的厉害,下意识地去看薛晟。可薛晟听了这话,却是笑吟吟地对着站在屋子两侧的丫鬟道:“给沈姨娘搬个凳子来。”
筠怡郡主愣神的功夫他又问跪在两个姨娘后头的一人道:“罗姨娘身死那天,是你熬制的酸梅汤。当时可有人在你身边?”
这人却是喜嬷嬷,她是府里的老人,以往比此次还要严重的事情都经历过,因此面上倒没慌乱。只是道:“近来天气炎热,几个姨娘里头罗姨娘最怕热的,以往庖厨都是做好了以备主子们的需要,恰巧那天庖厨告假回家。那天夫人也吩咐了要酸梅汤,奴婢这才亲自动手熬制的,当时身边并没有个丫鬟。”说完人匍匐在地上叩了个头,“还望国公爷明察。”
薛晟眼底一暗,回道:“嬷嬷既然是清白的,我又怎么会乱自强加罪责?”说着转过头对着筠怡道:“喜嬷嬷说的话可属实,郡主当天也喝了酸梅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