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华飞白
华飞白  发于:2016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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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充媛之后的,便是从才人升为正四品美人的杨八娘了。她性情温雅,又不失娇憨之处,浑身都带着世家少女的灵气。而且,她每日不辞辛苦地去安仁殿给杜皇后问安,很擅长讨杜皇后欢心。据说连长宁公主与永安公主都与她颇为亲近。而她的堂姊杨贤妃对她也很是不错,姊妹二人经常亲热地把臂同游御花园。
故而,虽说她如今不过是“杨美人”而已,但许多新晋嫔妃都隐隐觉得她迟早能迅速升入九嫔之列。当然,离封妃便远了。毕竟,杨家已经有一位贤妃了,杜皇后又如何可能考虑再封杨氏女为妃呢?
至于袁妩娘,则依旧不过是袁才人而已。但她的姑母袁淑妃很是照顾她,将她接到自己的宫殿中一同住着不提,且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由此,她面圣的机会也多了不少,据说已经颇得圣人青睐。
太极宫中的这些事,断断续续地流传到了宫外。除了某些有心人,以及满心渴望荣华富贵之辈之外,天朝贵胄们的生活到底离寻常百姓太过遥远。长安城中的绝大部分人并不十分关心宫中究竟发生了甚么事,那些嫔妃又是如何争奇斗艳、暗地里互相夺宠,他们仅仅只是安安生生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罢了。
没几日便到了六月中旬,王子献终于得到了一个万年县的县尉职缺,立即便走马上任了。县尉在县令与县丞之下,所辖六曹与六部极为相似。许多贫瘠的县通常只设三四位县尉,他们往往兼任两曹,管辖的事务均交织在一起。而在最上等的京县之中,主管六曹的县尉却是各司其职,丝毫无犯。
不过,尚书省六部一向有高低之分,六曹也同样如此。掌管功曹者,形同吏部,主管官员考课以及礼乐、学校等,地位最高;掌管户曹者,形同户部,主管户籍、婚嫁、赋税与市肆等,地位其次;掌管仓曹者,形同户部的另一部分,主管库藏等,地位再次。负责这三曹的京县县尉职缺,一向是炙手可热。
而兵部虽然地位很高,但主管武官、军防以及驿道的兵曹却因任务繁重而不受青睐;掌管法曹者,形同刑部,主管刑法、盗贼,尽是些受苦受累且容易积怨出问题的事务;至于士曹,如同工部,主管建造桥梁、舟车、河津以及宅邸等,事务最杂,地位最低。
王子献是国朝最年轻的甲第状头,吏部关试亦是头名,在京中名声赫赫。同时,他又是圣人极为看重的少年郎,为了替他谋个职缺,圣人甚至亲自与吏部尚书提了两句。拥有如此圣宠,吏部尚书自然不敢怠慢,让考功郎中将长安县与万年县上上下下的职缺仔细看了又看,这才给他腾出个合适的位置。
万年县的县尉们眼见着功曹升任,调入京兆府其他上等县去做了县令,自然对功曹留下的职缺虎视眈眈。其余五位县尉使尽了各种手段,户曹终于如愿以偿换成了功曹,剩下四位自然紧盯着户曹的职缺不肯放。却不想从天而降一位堂堂的甲第状头,将户曹县尉的职缺摘了去。
王子献王状头之名,在京中大概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四位未能如愿转职的县尉自然也不例外。他们都知道,这位王状头不仅才华横溢,且是琅琊王氏子弟,依稀仿佛与新安郡王交好,而且与弘农郡公府也是远亲。无论他们心中再如何不平,再如何妒忌,这样的人物也是他们不能得罪的——只要有眼色的人都明白,不仅不能得罪他,还必须与这种前途无量的人物交好。
于是,当王子献来到万年县县廨之后,便遇到了极其热情的上峰与同僚。县令姓韦,据说是京兆韦氏出身,与弘农郡公府的韦夫人是同族。这位韦县令生得肥肥壮壮,态度很是和蔼,口中三句话不离韦夫人与弘农郡公府,简直就像是将他当成自家晚辈似的。
当然,韦县令并不知晓,他这样的态度,反倒是引起了王子献的警惕。毕竟,在他心底,弘农郡公府是敌非友——或许,不费吹灰之力,他便发现了弘农郡公府的势力之一?也许,他还可顺藤摸瓜,将京城之中向着杨家的底层官员都寻摸出来?
想到此,王子献对韦县令笑得格外真挚,一口一个“表世父”,唤得很是亲热。至于到底是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这个时候又有谁会在意呢?
韦县令笑得肉颤颤的,竟亲自领着他去见县丞。县丞姓陈,据说是寒门出身,与韦县令颇有些面和心不合之意。对于同样是世家子弟的王子献,他的神情堪称冷淡,仿佛很是看不上,又仿佛有种微妙的隔阂之感。不过,看在韦县令的面子上,他到底还是敷衍地夸赞了几句,礼数也非常周到。
至于荣升功曹的赵县尉,主管仓曹的钱县尉,负责兵曹的薛县尉,掌管法曹的何县尉,管着士曹的吴县尉等,都对这位新同僚很是客气。
赵县尉不必说,因王子献来而得利,升了功曹,日后说不得再升便是上县县令了;钱县尉虽然想升户曹而未成,但仓曹素来都是肥差,故而态度也很和善;薛县尉同样是世家出身,河东薛氏之后,只对兵事感兴趣;何县尉倒是仿佛心中有些怨气,但也不过是偶尔刺一刺罢了;吴县尉则一向是透明人,常年一脸苦相,也不敢透出甚么态度来。
总而言之,在新赴任的王县尉看来,这些上峰与同僚都甚为不错。至少,比起杨谦杨状头以及郑勤郑状头这样的伪君子好得太多了。唯一可惜的是,他竟然不是主管刑法与盗贼的法曹,而是管着户籍、赋税、市肆的户曹。
大约是圣人觉得他在给长宁公主清点嫁妆的时候,表现出对“度支计量”与“经济庶务”的了解,所以不想埋没他的天赋?天可怜见,其实他最想做的便是光明正大地借着捕贼与刑法之职责,寻出弘农郡公府与安兴长公主府的漏洞,再一击而破。
虽是略有些遗憾之处,但户曹也并不意味着不涉及刑法审问。一旦发生与户籍、婚嫁、赋税以及市肆相关的案件,便是户曹也须得参与审案调查等,同样能够从中便宜行事。而且,户曹升迁也容易些,与其着眼低处,不如远望高处,尽快获得更多的权力。
不过用了一日,王子献便将万年县近几年的户曹账务文书都看了一遍。前一任户曹赵县尉倒也颇为尽职尽责,虽然账务中有些许不明之处,但也都仅仅只是小节而已。不过,王子献仍是特地抱着有问题的账务文书去寻了他一回。
赵县尉想是没料到,如此细微的错漏也会被他寻出来,一时间有些尴尬。但王子献并非为了挑他的失误而来,不过是想借着此事不教人小觑罢了。于是,他便温和一笑:“某初入官场,许多事都不明白,日后还有赖赵兄提点。这些小事,也是某有些着相了,本不该劳烦赵兄才是。”
“哪里哪里。”赵县尉顿时松了口气,忙道,“当时也是忙中出错,忙中出错。”至于究竟是忙中出错,还是他一时把持不住,稍稍挪了些给自家用,那便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了。横竖也不过是些小数目,连京兆府的户曹参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谁又会在意呢?
而后,赵县尉越发热情起来,满口夸赞:“王县尉不愧是国朝最年轻的甲第状头,论才华与能力,某等难以望其项背。对了,户曹那几个小吏你许是还不太熟悉,待会儿某好生与你说一说。”
“某都已经口称‘赵兄’了,赵兄怎么还唤某‘王县尉’?虽然某尚未及冠,不过家师已经给某取了字,若是赵兄不嫌弃,便唤某‘致远’就是了。”王子献拱了拱手——殊不知,这个字可是今日一大早好不容易才从宋先生处得到的——若不是他已经正式出仕了,非得用字不可,取字之事或许还遥遥无期呢。
如今,自家先生只顾着带小弟子四处对弈挑战,一时间几乎将他这个大弟子忘到了九霄云外。原本师徒二人便说好,在他得中状头之后便给他取字,顺便提前行冠礼。但由于商州生出的变故,父母无法列席,冠礼便只得往后推了。
至于“致远”二字,按照宋先生所说,当年他们第一回见面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到了——绝不是随口说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同僚相处
虽然王子献之前早已见过了那几位户曹的小吏,明面上也得到了他们的示好,但他同样不会拒绝赵县尉的好意。此人是户曹前任上峰,与小吏们相处了好几年,自有威严与人脉。能得他说几句好话,日后他行事自然更为便利。
当然,王子献也自有与下属的相处之道,迟早都须得耗费些时间,将这些小吏彻底收作己用。毕竟,他们看起来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流外官,但论起对万年县事务的熟悉程度,甚至论起私下里对小道消息的熟悉程度,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他们。许多流外官都是子承父业,世代积累的经验亦是不容小觑。
因着赵县尉的慷慨相助,王子献索性便邀他下衙之后,去附近里坊的酒肆中略坐一坐。赵县尉并没有推辞,反而说要唤上与他交好的仓曹钱县尉:“他素来是个爱酒的,好不容易有机会解一解馋,可不能少了他。”
日后王子献这位户曹也多有与钱县尉打交道的时候,自是欣然领受了赵县尉的好意。他甚至拱手行了个叉手礼:“赵兄助某良多,某必将铭记在心。”无论此举是无心还是有意,至少他在万年县县廨中将会更加如鱼得水。
“你我皆是同僚,又何必如此客气?”赵县尉道,笑眯眯地去寻钱县尉了。
王子献转身欲回户曹公房中,抬眼便见不远处的廊角后转出了何县尉。他遂微微一笑,颔首致意,但何县尉却仅仅只是远远地望着他,皱眉不语。
很快便到了下衙的时候,王子献将户曹的小吏们都唤上,一同去酒肆略饮几杯。不过,到得酒肆之后,他与赵县尉、钱县尉独坐在雅间中,小吏们则另处一间。席间推杯换盏且不提,赵县尉与钱县尉也与他说了些韦县令与陈县丞之事,倒令他对这两位上峰更了解了几分。
“陈少府(县丞)脾性确实略有些孤拐,但为人却是不错。若是尽心尽力地完成公务,不出甚么纰漏,他倒也不难相处。你可不曾见过以前的一位少府,只会吃喝玩乐,什么事都推给六曹来做,明府(县令)询问起任何事都是一问三不知……唉,那时候我们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不容易熬到他调去京外当县令了,陈少府在我们看来已经是好极了。”
“韦明府(县令)也是个面团团似的软性子,素来和善好说话。他与陈少府之间颇有些冷淡,不似寻常明府与少府那般信任有加,大约也是因世家子弟与寒门子弟——”饮了几杯酒之后,钱县尉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不过,说到此处,他似是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位年轻的王县尉同样是世家子弟,不由得讪讪地笑了起来,“一时失言,勿怪,勿怪。”
“钱兄不必拘谨,该饮便饮,该说便说。”王子献弯起唇角,举杯道,“我素来便喜欢如赵兄与钱兄这样性情直率的人,相处起来也痛快极了。来,来,我们饮胜!!”
“饮胜!!”钱县尉与赵县尉相视一笑,更放松了几分,举杯一饮而尽。
他们今日喝的可是来自西域的最上等的葡萄酒,若不是这位少年状头有心,拍着胸膛说他请客,让他们尽管敞开胸怀喝,他们又怎么可能饮得如此痛快?!京县尉的俸禄说起来已经不算低了,但他们还须得养家糊口以及为日后作打算,凭着那些微末的俸禄,平日里可没机会畅饮这等好酒!
于是,王子献王致远,在他们二人心里瞬间便留下了“爽朗”的形象。许多世家子弟都不计较钱财,但愿意与他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寒门之人结交,却是颇为难得了。更何况,如琅琊王氏这样的顶级世族,仅仅只是提起来都令人禁不住肃然起敬,这位王郎君却丝毫不自矜身份呢?
在朝廷谕令中,官员应遵守的礼仪也包括不可在外饮酒作乐。否则,若是那些监察御史较起真来,少不得被弹劾得灰头土脸的。不过,为了应对这些御史,低阶的官吏们也想出了法子——将身上的襕袍换下,身着常服出去饮酒。在京中的低阶官吏少说也有千人之众,换下襕袍官服,哪个监察御史能认得出来?
当然,王子献三人也并不例外。不过,虽然他们都早已换下了身上的襕袍,却也并未沉溺于美酒之中。仅仅一个时辰之后,赵县尉与钱县尉便告辞离开了。王子献又让店家给了他们每人一坛葡萄酒,以及包了些精致的点心小食等物,亲自将他们送走了。
而后,他又来到隔壁小吏们的雅间里,与他们饮了几杯酒,同样是尽欢而散。至少对于小吏们而言,这位年轻的县尉既和善又亲切,待他们亦是难得的亲近。于是,一场酒后,彼此之间的关系便仿佛近了不少,说话时也更随意了。
同僚们离开之后,王子献便独自坐在雅间中饮了些醒酒茶,散了散酒意。这是正式出仕的第一日,他并不想带着一身酒气去濮王府见李徽。当然,便是回藤园之中,让宋先生与师弟何城见了,也不太合时宜。
一直守在外头的曹四郎也解了些酒馋,正抱着酒坛子喝得欢,就见店家苦笑着走了过来,悄悄地与他低语了几句。听罢,他也顾不得喝酒了,立即便入雅间之中禀报。
“阿郎,孙大郎正在酒肆后头的院子里,说是有要事禀报。”不错,这家酒肆便是孙榕的产业之一。酒肆里的店家与伙计也都是自己人,皆是由成叟训练出的部曲。他们看起来瘦弱如同普通人,并不似甚么虬髯大汉,也正适合做这种探听消息的活计。
“要事?”王子献抬起眉,“能有甚么火烧眉毛的要紧事?”他与孙榕、孙槿娘见面极少,通常只靠着部曲来往传递消息。若非确实是极为要紧的事,孙榕也不至于冒险临时寻过来。只是,他仔细一想,最近似乎确实不曾发生什么急事,难不成是他忽略了甚么?
当然,究竟到底是否要紧事,一听便知。于是,王子献与曹四郎随着店家沿着暗道来到酒肆后院之中。孙榕正焦急地在正房中等着,见他来了,劈头便道:“阿郎,安兴长公主府的暗棋折了。最后只送出她身处危险之中的消息,便再无下落。她原本一直在厨房中做粗使奴婢,来往消息皆是通过厨房采买悄悄行事。如今采买的人只打听到,她已经不在厨房了。”
“不在厨房,也许去了他处。且不必着急,再仔细查一查安兴长公主府最近……可有处置的奴仆。”王子献皱起眉道。对待旁人安插的细作,安兴长公主通常都是一杀了之,偶尔也会折磨一番。不过,公主府中拢共死了甚么人,一向是能查得出来的。除非必要,否则公主府不可能连奴仆的容貌以及身体表记都一概毁去。
“我也是这么劝槿娘的,但那丫头不知怎地,忽然就犯了倔脾气。她说她与那位名唤阿圆的暗棋素来交好,两人曾经约好了日后相见,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度日。如今阿圆出了事,她绝不能坐视不理——”
说到此,孙榕的脸都黑了,仿佛还有些话再也说不出口。憋了半晌,他只能苦着脸道:“总之,她不愿听我劝告,已经一心一意地做准备,想进入安兴长公主府了……但那可是龙潭虎穴,岂是那么好进的?我,我拢共只剩下这么一个妹妹,还想望着她欢欢喜喜地嫁人……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去赴死?”
“……”王子献眉头一动,“不过是小娘子气头上的言语,你何必如此在意。”许是受他与李徽的影响,听起来很是寻常的话语,倒令孙榕多想了几分。当然,男子既然能喜欢男子,女子心悦女子也不稀奇,一切但求随心罢了。只是,这本应该是金兰之义,过分曲解亦有杞人忧天之嫌。
“你告诉槿娘,就说安兴长公主府之事且观望数日,等消息确定之后再提其他。我另有事托付给她,让她多参加些宴饮,继续在女眷们之中打听消息。我想知道,杨家二房最近有什么动向。由他们的举动,或许可推知杨贤妃下一步打算如何行事。或许,也可推断出安兴长公主与杨贤妃目前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此事极为紧要,非她不可,她必须尽力完成。”
孙榕忙不迭地答应了,又发愁道:“阿郎,眼看着槿娘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我觉得,许是她接触的小郎君太少了,才会生出糊涂心思来。阿郎可认识甚么人品不错的少年郎?好生相看相看,说不得日后便能做我的妹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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