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洛辰已然泣不成声。
他和明羿相差九年，十七岁跟着妈妈来到明羿家。见着这个年龄比他大却比女孩子漂亮身高还和他差不多的男孩死都不肯叫一声哥哥。明羿那时候大三，念的是美术专业，雕塑系。他那还是纯艺术范围的，档次比学设计啊学动漫的高。心高气傲的看着这么个小屁孩半点事儿没当。
洛辰一直跟着他，看他画画看他运刀摆弄花石头，崇拜仰慕羡慕嫉妒一大堆的情愫。后来有一天洛辰看他睡着的侧颜安静美好，白皙的像件瓷器，忍不住偷亲一口。于是被踹到床下腰椎负伤半月有余。
明羿照顾他。上课下课都带着，把他养的白白胖胖健健康康。他也受艺术熏陶深陷其中自拔不能。
然后洛辰用行动证明不是专业没关系，有热情有热血才重要。雕出一头大狮子给明羿从此明羿看向他的目光像架聚光灯，耀目的可怕。
再接着换明羿缠着他惹来凌南很大不满他也不管。
唯一的不足好像就是这小子一直不肯叫声哥。然后明羿问：“我是你什么人？” 洛辰眨眨眼：“我不想当你是哥。”
再然后他们一起看一部电影：春光乍泄。洛辰疯了一样迷上耳环，硬拉着明羿两个人一起去打。
“我打左边你打右边。”
明羿头一次违背他心意。凌南在一旁扇风：“明羿和你不是一类人。”
于是洛辰远走他乡。隔了一年被明羿找到的时候他身上全是纹身，并且正在耳钉店寻思着打耳洞。还好找到的及时，他的耳朵没有被穿孔。明羿买了食醋酒精用尽方法帮他洗净铅华还他一身洁净。
他吵他闹他把他灌醉用强……明羿一声不吭的承受，逃出来的时候遇上凌南用了很久心情才平复。明羿只是明羿，他做不到和洛辰从此天涯极端两不相干。
给了洛辰钱，给了洛辰一个高考的名额。
他没去参加美院的校考。像只鸵鸟躲着不愿再见明羿也不想去他读过的学校。美术联考成绩全省第一，高考成绩却差得可怜。
于是凭着美术成绩的优异进了城大。明羿几次找他他都要么化着浓妆要么躲着避而不见。洛辰心里的挣扎抵触明羿全部看在眼里。他都明白只是不忍心讲。怕讲出来就捅破了那层纸就真的再也见不到。
从互不相识到成为兄弟又从兄弟到暧昧不清。亲情友情爱情……好像什么都有点又好像什么都缺失。
洛辰摸着明羿额上的伤：“在右边。”又指指自己额头，“在左边。”
“记得吗？梁耀辉的耳洞在左边，何荣宝的耳洞在右边。”
明羿勾起唇角，他当然记得。看看旁边的凌南和小牙。小牙唇语：“我们先走？”
于是病房只有他们两个人。
“亲情，爱情，友情……”洛辰念叨。只要明羿想要的，他都希望能够满足。
“辰。”
视线流转，看着明羿。
“不用事事顺着我，我对你好，其实也是有目的的。”受不了洛辰炙热的目光，他别开眼，“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我的人生，十七岁那年就开始有了改变。你一直说到达我的程度是你的梦想。其实是你成就了你自己的梦想。”
当洛辰雕了那个塑像之后，明羿对他前后的态度判若两人。他想明羿围着他转，他想明羿心里只有他。于是加倍努力。学画画，练技巧。
只为明羿对他好颜相待。
“我已经为你活了这么久，你怎么能不付出点什么来慰劳我？”
明羿笑靥如花，伸出手，洛辰握住：“你看我现在有说有笑的感觉没事，如果真正了解到我的情况……”笑容有点暗淡，“还是把我送回家吧。我不想你和凌南操心太多。”
“如果是你，就不是拖累。”
洛辰自顾自发呆，眼睛看得远远的。
“只要你在我身边，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凌南和小牙坐在外面，十指相握。目光平视前方。
洛辰知道了，明羿的父亲当然也来了。风尘仆仆，无视他们，直接进去。后面跟着的一群人都站在外面守着。闲杂人等不敢入内。
“我们不是很受欢迎。”小牙心疼凌南替他的那个耳光。
“嗯。”凌南神色惨淡。明羿的爸爸本来是很疼他的。
洛辰的妈妈也来了，利落的短发，穿一条旗袍风姿卓越。一步三摇似地走在很后面，往门里探了探，没有进去。
凌南站起来：“阿姨。”她微微笑道：“凌南。”坐下来，“你也坐。别站着，怪可怜的。”凌南乖乖坐下。
洛妈妈看见小牙，惊叹一声：“这孩子长得真好。”
当初看见明羿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惊艳。
“阿姨。”小牙也跟着叫一声。
这时候明羿的爸爸出来，手杖敲在地上，笃笃的响。
“明羿还好吧？”
他盛怒，看着凌南：“谁做的？”
凌南对着他，不卑不吭：“明伯伯，明羿这回吃的亏，我一定会让他们加倍还回来。这是我们小辈的事，大人们插手有点说不过去。”
“哼。”明爸爸冷哼，“那是我儿子！”
“明羿也不会希望您这么做。”
明爸爸不以为意：“凌南，如果挑断脚筋的人是你，你爸爸会做什么？”
“我不会让他知道。”
挑断脚筋。小牙心里一震：“明羿以后都不能走路了？”
凌南眼睛黝黑，扫向小牙，小牙眼眶通红，看着眼泪就要下来。明爸爸走到小牙面前：“你知道是谁？”
小牙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本来什么都好好的，几天没见他就躺在床上说动不了了……”夹杂着哭腔，“现在还告诉我他不能走路了！”
洛妈妈不忍心，把小牙抱进怀里：“没事的，没事。脚筋可以接起来。没事。”自己的眼泪也快流下来。
到底是摸爬滚打过来的，明爸爸看快收不住场面，压下悲痛：“凌南，那人是谁，我一定要知道。”
小牙愣愣的看着他们：“是不是……”凌南的爸爸把明羿当成是他，然后……
“你知道？说出来，不用怕。”
小牙看见凌南的眼神示意他住口。艰难的摇头：“我不信。我不信。”
明爸爸被他们这样看来看去的眼神以及哑语弄得火大：“有什么不能说的！凌南，我跟你爸爸生死兄弟几十年的交情，我答应你，就算知道是谁也不插手，你告诉我。”
房间里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洛辰跑出来：“叔，叔叔。”他从没叫过明爸爸叔叔，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明羿要跟你说几句话。”
现在是明羿最大，明爸爸丢下他们就往里面跑。出来的时候什么话也不说拉着洛妈妈就走。
小牙已经快要崩溃，捂着脑门：“凌南，我也想知道是谁。”
“我不信是我爸。”
“我爸对明羿比对我好。”
“他不可能为了我把明羿折磨成这样。”
凌南满口否定。
“不管是谁，原因都是我对吗？”小牙痴痴的盯着他。
凌南抱住他，“要找原因，那也应该是我。是我太执着，认定的事情一定都要去做。”
仔细想仔细想，还是别找了：“凌南。”
“嗯？”
“我们以后一定要对明羿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小牙很认真。
凌南拗拗他的鼻子：“别乱想。”
到最后他的目的也只是让小牙别要有负罪感。是不是他爸爸凌南不能确定。但是，万一知道了，小牙会不会比明羿还要惨淡？
也可能，他会什么也不做……等着他回去道歉，等着他回去乖乖的按着他给的道路一步一步走下去，沦陷，最后变得像他一样杀人嗜血，众叛亲离不可自拔。
如果那天真的到来，小牙会怎样？
“你觉得跟我在一起累吗？”
不累啊，小牙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认真的想了想：“你对我很好。出了爸爸妈妈，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凌南苦笑。
小牙剥手指：“我妈一直说我是白眼狼。不懂得感恩。我对我爸妈都不是很好，只懂得从他们那儿索取温暖。”
“他们像是上辈子欠我的一样。”
“怎么现在会有这种觉悟？”
“不是现在才有的，以前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小牙确认，“我觉得人是有下辈子的。这辈子欠的还不清，于是等到下辈子继续。”
“下辈子还没还清，就等到下下辈子……万一还过头了，就等着下下下辈子来索债，循环往复永落轮回。”
“如果你对我太好，是不是想我下辈子还你？”小牙问。
“我没想过那么多。”凌南沉着声音，“你也别想那么多神神怪怪的事。”
他们黑道上混过的人，都不怎么愿意信前世今生。
凌南看看小牙再看看自己，很邋遢：“洛辰来了，我们可以休息一下了。”小牙摸摸凌南下巴，有胡渣。
“今天又没刮胡子。”
“我们回去刮。”他摸摸小牙的，彼此彼此。
洛辰出来倒垃圾，看了他们一眼，想说什么。小牙朝他微微一笑，洛辰点点头：“你们先休息去吧，我在就行了。”
“有什么事叫我们。”小牙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回到寝室才知道他们在医院已经住了将近半个月。教导处那个戴金丝边框眼镜的女人找到他们。
“说，为什么旷课那么严重？”
也许本来就不适合学校。凌南低垂眉目，不打算解释什么。
穆言闻讯赶来：“凌南小牙，你们这几天是不是忙昏了课都不去上？”他朝那女人打着哈哈，拉过凌南小牙，“怎么能为了学校评定这点小事不去上课？”
“你说什么？”那女人咻的站起来，“你说学校评定是小事？是小事？”
“穆颜！你有完没完？”
穆言叫那女人什么？他两人名字一样？
“她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
“是姐姐。”那位穆颜抗议。
“好好，姐姐就姐姐。”穆言到她面前，“他们两不能在这儿出事。”
穆颜一推金丝边框：“我会跟老爸说的。”
“即使说了，老爸也不会出来管。”
因为穆言，凌南和小牙一点事儿没有。只是穆颜那句话给小牙带来很大震动：南大迟早在穆言手里垮掉。
原来闻名于世的南方大学上市之后大部分股份已经成为私人物品，由穆家人接管。
凌南波澜不惊小牙波澜壮阔。
他不是不知道光华底下的阴影只是没想到已经黑的那么明目张胆。
他们听穆颜的话，乖乖回去上课，正巧是上次调侃他们那个老学究，看到小牙拉着凌南的手，挑一下眉。
凌南传过来一张纸条：“小牙。”字迹工整，笔锋凌厉。
他什么时候那么低调，小牙恶作剧的写上：“小南。”
凌南只轻轻扫一眼，不以为意，又写：“你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小牙看了那行字很久都没看完全，最后那一个浓墨重彩的问号在他眼里只是模糊一片。
这算是正式提出两个人的交往？男孩子和男孩子，之间是用“交往”两个字吗？
以前凌南好像没说过类似的话……他只说过再也不会分开。
看小牙踌躇，凌南抓过纸条，揉成一团。
小牙小心翼翼：“你生气了？”
“没有，是我问的突然。”凌南摇头，郑重其事，“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至少还有四年。对吧？”
是不是被明羿和洛辰触动，所以凌南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有未婚妻，我……”我会试试学着放下。
小牙打断他：“凌南，我们过一天算一天吧，别去想以后。那么多变数，谁说的准。”
“你还真是乐天主义。”凌南淡淡的笑。
“我妈说我就是那只寒号鸟，得过且过，不思进取。”
他俩在课堂上小声说话，头越靠越近，惹得沈叶儿严晴这一干女人惊喜连连眼睛里光芒万丈。幸而小牙已经习惯凌南本来就不在意，他们脸色也不曾变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