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岁："花众的规矩，各位是知道的。"

说话间，那些雪白的茶花竟已有一半变得血红，老小孩僵硬的做不出表情，只是硬撑着不动。小姑娘早吓得和老板一起躲在柜后面。

哗的一声，最左面的桌子塌了，那四堵肉墙就像是连一块的一样，一个动作一个转身，齐刷刷的走到门口，眼看就要分两路绕过吴刚二人出门，靠着白秋岁那边的一个胖子，却在擦过身边的时候多看了他一眼。

白秋岁是白苗，一身肌肤都是花里泡出来的，面色晶莹，耳垂如明珠，那胖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这一声不大不小，刚好让白秋岁听得清清楚楚，他冲那胖子眨眼，笑的比蜜还甜，才朝身后招招手道："我讨厌肥肉。"

话音未落，那胖子痴笑的眼前就落下一柄铁杵，白秋岁的人就像蝴蝶一样轻飘飘的落到棚子里侧去了，恰恰停在打鼾的懒汉边上。

吴刚一杵一个，就像个打夯的庄稼汉，两眼只盯着铁杵，看也不看胖子就落下。四个胖子却是心意相通，手脚一致，呼的散开，等吴刚一杵落空再举过头顶便一起挤上，四堵肉墙也要把吴钢活活压死在中间。

只听最肥的那胖子一声大吼，四人竟喃喃唱起经文，声音忽高忽低，搜魂一样的叫人头疼。胖子越挤越紧，吴刚还是一声不吭，突然把铁杵往空中一扔，穿透了棚子。胖子们抬头再低头便已不能动弹，吴刚也到了肉墙外边。

接了落下的铁杵，还是一杵一个，结结实实打在胖子头顶，就看四人如抽了骨一样的，一摊肉瘫了下来，肉墙变成肉泥，却是滴血不见。

吴刚打完，又不作声的站回白秋岁身后。

"化骨神功！"老小孩劳绪的声音比哭还难听。

白秋岁笑："月奴晓得我讨厌脏血。"又看着劳绪，"你还不走？"

劳绪看看自己桌上已全红的茶花："干吗要走？"

白秋岁倒真像为他担心一般："你不走我可就要杀你了阿。"

劳绪伸出鸡抓一样的手指着边上的顾人怨："他还没死！"

白秋岁："倒也是，先他后你。"

白秋岁话还未完，顾人怨的剑已经出鞘，银光直指白秋岁的胸口，还伴了三颗糖球，分打白秋岁的吼、腰、膝。

"长乐帮什么时候跟了三清观了，呵呵。"

白秋岁就这么俏生生的站着，招了招手，顾人怨立时将剑划成一片密网，劳绪已掠高三分，丢出一把糖球，人荡到后面的栏杆上蹲着。

白秋岁挥掉糖球，一颗颗打上顾人怨的剑尖，就像跟情人撒娇一般的埋怨："你们怕什么？"

顾人怨早已笑不出来："你身上东西太多。"

白秋岁甩甩袖子："不就是花嘛，你难道不觉得香？"

还是招了招手，劳绪和顾人怨桌上血红的茶花就到了白秋岁手上："花这么好看，你们都不要？"说着，两朵花就飘飘荡荡的飞向二人。

劳绪脸都绿了，漫天的糖球洒向茶花，却在碰到花前都化成了水滴在地上，那花还是不快不慢的飞在半空，眼看就到了面前，夹带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顾人怨一直在出剑，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猛，却一剑也砍不到花，他每一剑出到一半都被吴刚的铁杵拦下。就在花到面前的一刻，吴刚一个翻身退出去，腥味就对着顾人怨扑面盖下来。

就在茶花盖上劳绪两人的脸的前一刻，一阵风刮进来，花落在地上。

白秋岁轻叹："你也来？"

"我比你到得早。"

四 抢一样东西

"我比你到得早。"

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三十岁后半的男人移了进来，站到劳绪与顾人怨前面。他的腿没有弯，烟蓝的长袍下摆动也不动，人就进来了，只是谁也没看清，他是不是从门进来的。

白秋岁道："向百行你这个人真的是不讨喜。"

向百行："不讨你的喜倒是福气。"

白秋岁："那你就让让，我要杀人。"

向百行摇头："你杀不了。"

顾人怨大喜，脸上的皱纹还没笑开，就凝结住了。这一次不是茶壶，是他的身上开了个洞。

顾人怨转身倒下，只死盯着劳绪："你......你......"

"原来长乐帮跟的是魔教阿，我倒是孤陋寡闻了。"

白秋岁笑笑，走到最后那张桌子，坐到中年夫妇的左侧，向百行便坐在到他对面，两人身后各站了月奴和劳绪。一张桌子就剩下朝小桌子的一面还空着。

向百行拍拍手："老板，来壶茶。"

小老头早已经抖成一团，只不住推那小姑娘出去。小姑娘也怕，却还是闪着一双大眼睛挪了过来，颤颤噤噤的拿抹布在每人面前擦了擦，又不敢去碰那茶花，只把茶壶茶杯放在空的一边，赶紧就跑开。

白秋岁招招手，吴刚就端了杯茶给他，却是从怀里掏出来的羊脂玉杯。向百行也不看他，只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

向百行："人一天能睡多久？"

白秋岁就着吴刚的手喝了一口，抿抿嘴："那就要看他想了。"

向百行："他要是不愿醒呢？"

"倒是睡死了一样。"白秋岁顺顺头发，"不如就睡死了好了。"

白秋岁也拍拍手，不知从哪儿又变出一朵冰紫色的铃花，一抬手就丢过去，快到懒汉跟前那花碰的一声炸开，全变作一团紫色烟雾。

"我好像不能不醒......"懒汉迷迷糊糊的嘀咕一句，撑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也把紫雾吹得干干净净，"不然就真醒不了了。"

懒洋洋的起身挪到白秋岁一桌，懒汉笑了笑，拿右手食指蹭蹭鼻翼，却很为难的看着面前的茶壶："老板！"

"在，在，大爷要什么？"

"拿你最好的酒来。！"

小老头这会直拍心口想幸好早晨没赶人，连忙翻出柜子底下的酒坛丢给小姑娘。

看着小姑娘搬上来的酒坛，懒汉一双清亮的眼笑成一弯的，直看的小姑娘羞红了脸，又忍不住趁着倒酒偷偷打量他两眼。

穿的是半旧的灰布袍子，脸上的鬓发也散了大半，脖子上挂了根红线，垂到衣襟里，他的眼格外的明亮，有叫人看不尽的深情，对上了，就移不开了，因为你会喜欢上那双眼睛，忍不住地喜欢。

"原来传说是真的。"白秋岁瞄了他一眼，又轻轻的垂下眼睫，"李千水真的很好看。"

向百行挑眉："你看上了？"

白秋岁点点头，有些害羞："我看上了。"

向百行看看李千水："我同情你。"

"谢谢。"李千水拿起杯子，一口喝干。

酒虽不算好，却够烈，还算令人满意。小姑娘就站在边上，看他喝完，就要再倒上一杯，却被白秋岁拦住，小姑娘手一抖酒就洒了出来，吓得她赶紧拿抹布擦干了人躲到一边去。

白秋岁从怀里拿出个银制的小壶和一只藤木的小杯，用细白的手给李千水到上一杯，清冽的香味立刻散了慢棚。

李千水的眼睛更亮了："七花七叶酿！"

白秋岁轻轻道："我看上你，所以送你酒，不送你花。你可知道我的心意？"

李千水又蹭蹭鼻翼，这次是用拇指："你的心意？"

白秋岁笑得很甜："我的心意就是你喝了这杯酒，然后快些离开，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李千水也笑了："我不是来抢东西的，而且我还不想走。"

白秋岁："这酒不好？"

李千水："这酒很好，只是酒杯有毒。"

白秋岁讪讪道："那......我笑得不够甜？"

向百行一口茶就喷了出去，而李千水简直说不出话来。

白秋岁："你既然不抢东西，为什么还不走？"

李千水只有叹气："我若走了，慕容夫妇就活不成了。"

白秋岁奇道："他们已经死了啊。"

此话一出，李千水和向百行都变了脸色。

李千水皱皱眉头看向对面的两人，慕容藜和他老婆虽然眼光呆滞、目不流转，全身也僵硬的一动不动，但颈间血脉仍在鼓动着，怎么会死了。

向百行摇头："死也好活也好，我只要东西，不管人命。"

白秋岁轻笑："可惜，那东西我也是要的，我只怕......"

向百行冷笑不语，白秋岁却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慕容夫妇便有了动静，李千水和向百行也有了动静。

李千水的脸很难看，因为他看到了一种东西，一种他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八辈子都不想看到的东西。而向百行张了张嘴又赶紧闭上，表情比刚发现别人从碗里吃出一堆苍蝇而自己刚刚吃完同样一碗还恶心。

就听得慕容夫妇身子里一阵悉悉嗦嗦。开头就只是哔哔噗噗如火星子烧柴的声响，接着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犹如拆骨撕皮一般；两人面目喉劲间的血脉就像有虫蛹在底下钻拱一样节节突起、不断扭动。

噗嗤一声，不知道是头先裂开还是胸先破开，一片血腥伴着无数白的晶莹透亮的蛊虫在两人身上钻拱......骨血皮毛烂做一摊。

李千水不想再看也不能再看，他只想吐，从今天早上的烧刀子到三个月前的马奶酒，统统吐出来，吐到干干净净肚子里什么也不剩，只求胃里面能好受一点。向百行的脸只比他的更难看，而他身后站的小姑娘早已吓得一张脸白里泛青。

白秋岁还在笑，笑得很甜，笑得让李千水很想一掌甩上去打烂他的脸，如果手不是软的话。白秋岁却看看李千水，又看看向百行，终于很满意的点头，朝身后的月奴招招手。

吴刚从怀里掏出一个白银的小圆罐子，用小指甲挑了点白色粉末撒到那摊泥血上，不消半刻，慕容夫妇的尸体便化作一摊清水被吃进泥土里，地上只留下一颗龙眼大小的石头，青翠欲滴。

向百行看着地上的石头久久，叹了一句："我不如你。"

白秋岁一双眸子也眯了起来："哦？"

向百行："我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

白秋岁点头笑道："这倒是。"

向百行："这么重要的东西，慕容藜自然是随身带着的。"

白秋岁又就着吴刚的手喝了口茶："换作是我，也不放心离身半刻。"

向百行："但不管慕容藜把东西藏在哪里，这法子都能叫他乖乖交出来。"

白秋岁："哪怕是吞到肚子里也一样。"

向百行："不费吹灰之力，该要的自己出来，不要的什么都不剩，我没有这么好的法子，的确没有。而且......"

白秋岁抬眼："而且？"

李千水也叹："而且沾过食髓知味，不管愿不愿意，向护法都不会再伸手了。"

向百行皱眉："我只是不明白，你何时下的蛊。"

白秋岁笑笑："刚才。"

向百行："刚才？"

白秋岁芊芊食指一指李千水："他打哈欠伸懒腰吹跑了我的紫榆花障的刚才。"

李千水苦笑着摇头："障眼法。"

白秋岁噙着下颌缓缓点头，垂着长长的眼睫似是羞道："是障眼法。"

李千水却大大地叹气："我只望你莫作出如是表情......"

白秋岁的双眼挑做两弯明月，看着李千水。

将眉头都打了疙瘩，李千水冷道："那比看到食髓知味蛊更让我想吐。"

此话一出，白秋岁原本漂亮的脸盘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终于黑沉一片，一双眼睛直想把李千水生生挖出个洞来。

向百行狂笑出口："好！好！不愧是李千水。"白秋岁越气他便越是高兴，"江湖皆知，李千水坐拥天下第一美人碧水庄主，就算喜欢男人也绝不可能看上你！"

李千水："你错了！"

向百行奇道："我错了？"

李千水："第一，碧连云不是我的；第二，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女人；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