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八贤王————景文[上]
景文[上]  发于:2008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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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箭雨和滚木也开始从城内倾泻而下。云梯被从城头上推下。一架推倒,马上又有一架云梯冒着箭雨继续搭上。攻城车被泼上了油,汹汹燃烧起来,远远的像一支巨型的火炬,不时有人从其中纵身跃下。
不断的冲锋,不断的进攻。每一回合冲锋结束,城下都会留下一片尸体。
战争的残酷和疯狂,伴着一声声隐约绝望的惨叫和血腥气,被狂风卷袭着扑面而来。德芳的胃部开始紧缩,但他却并没有转头,眼睛依然顽固的盯着战场。心里隐约的想,这就是自己的家族必须面对的命运吧,不论是挑起战争或是应对战争。
突然皇帝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耳畔声音低沉:"德芳,你看这就是帝王的霸业。多么让人兴奋激动!"
德芳转头看他,紧抿着嘴微笑的叔父此刻看起来,神色居然如此的肖似父亲。不错,这就是赵家的霸业,父亲不在,自然有人会继续。
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成就一个国家的霸业。
带着血腥气的狂风中,德芳的眼里闪过冷冷的刀锋之气。

这天夜里,刘继元终于不堪宋军的强大威势,派遣李勋出城接洽投降。
皇帝大喜过望接受了降表,同时派遣薛文宝持诏入城抚谕。
五月初五的凌晨,亡国之君刘继元和他的大臣们身着白衣纱帽向赵光义正式投降,历经四代二十九年的北汉政权灭亡。

此时距离寇准受伤已有十余日,而今他正在太原宋军大营的一顶帐篷里,坐在床上惬意的喝着鸡汤。帐篷外,军医在为他熬药。
顾祺瑞站在帐篷口看他那幅得意的样子,忍不住走上前,在他头上敲了一个暴栗:"好了伤疤忘了痛!"
寇准见到是他,马上兴奋起来:"王爷呢?"
"在陛下的中军帐。"
"那天真是王爷一步一步把我背来太原的?"
"王爷背着你走了一夜。后来是把你放在马上驮来的。你都问了十几遍了,不烦?"
"那你还不是照答。"
"那天的事,想起来真是后怕。"眼前又出现了那一幕:身上渐染着鲜血的德芳,抱着水壶朝他微笑。而当时他的心里,完全没有感受到一点轻松,反而依然被恐惧淹没。
"哦?顾统领,想不到我寇准的生死,还会让你害怕啊。"
"我不是怕你死。我是怕你死了,王爷会难过。"顾祺瑞淡淡说。
寇准低下头:"嗯,他说过,我要死了,他会杀我全家。"然后捧着碗,脸上却微笑起来。
顾祺瑞眼见他这副傻笑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于是转身打算离开。刚刚掀开帐篷,就看见德芳正往这边来。
"王爷。你回来了?"
"嗯。平仲兄怎么样了?"
"生龙活虎。"
德芳走进帐篷。
寇准见他神色凝重,于是放下手里的碗,开口询问:"王爷,怎么了?"
"我今天见到刘继业了。"
"是吗,他终于降了。那是好事啊。"
"他如今恢复本名,叫做杨业。
其实早在十年前,先帝北伐的时候,杨业就曾向刘继元提出过突袭契丹援军归降宋朝的建议。如今,当年拒绝杨业建议的北汉皇帝已经投降,但做为北汉臣子的杨业却仍在太原城南城拒守苦战。
直到陛下让刘继元下达归降的命令,忠于职守的杨业这才归降。当时他还面对太原城拜了又拜。杨业将军是满怀着一腔悲愤解铠归降的。
今日他在中军帐见到我时,提起了刘贵。"
"他怎么样?有去劝降吗?"
"是你当初说得对,刘贵战死在太原城南门楼了。他生前只是对杨业提过我仁义爱民,根本没有劝过降。"
"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是啊。真是个忠义的汉子。"德芳有些感慨,坐到寇准床边。
"那个田钦祚呢?"
"嗯,皇叔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相信不要多久自有定夺。"
"王爷,你身上的伤没事了吧?"
德芳一笑:"我会像你一样没用吗?挨了两箭躺了十天。"
寇准有些惭愧的低头:"是啊,我要不是那么没用,或许你也不会受伤了。"
德芳的笑意更盛:"惭愧的话,就争取以后做个宰相,在朝堂上衷心帮助我。"
"呵呵,这个我行。要是你说要我练绝世武功,那我是一定没戏。"寇准又恢复了精神头,自信十足的笑开了。
正在两人相对微笑时,帐篷被掀开了。
皇帝刚刚走进来,就看见德芳脸上如阳光一般的微笑。突然一阵说不清的强烈酸涩涌上心头,脸色阴沉了下来。

25 分离
"皇叔。"德芳低头行礼。
寇准听见是皇帝圣驾,赶紧起身要拜。腿上有伤,情急之下没站稳,眼看要歪倒,德芳伸手托扶住他。
殊不知,这个小小的动作落在皇帝眼里,心湖已经掀起了一阵巨浪。
"不必了。"皇帝突然开口。德芳心里有些惊异,皇帝虽然是说免礼,可是口气却是少有的冷漠,"你就是今年殿试的头名状元寇准?"
"回陛下,草民正是。"
"嗯,怎么不在朝中等待缺补?"
"是草民想要为王爷办事,所以才擅自离京。"寇准悄悄抬头,皇帝并没有看他,只是沉默的伫立在营帐之中。即便如此,寇准依然能感觉到皇帝眉眼之间的凌厉之气。奇了,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寇准有些忐忑了,转眼看德芳,正和他的目光碰到一起。德芳眼里含着鼓励的意味,轻轻朝他点头。
寇准咧嘴一笑。结果转头发现皇帝如同鹰隼一般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刚刚自己的那点小动作只怕都落在了皇帝的眼里,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马上接着说:"草民知道不该擅自离京,请陛下降罪!"说完跪了下来。
"赵德芳你出来。"皇帝面无表情的说完,便转身离开,并不搭理跪在地上的寇准。外面的大风随着掀起的门帘,灌进帐篷,吹得寇准眯上了眼睛,只隐约看见德芳的身影跟着消失在明亮的光线里。
顾祺瑞走过来拉起寇准:"你大概给王爷惹祸了。"
"呃?"寇准疑惑的看到顾祺瑞无奈的神情,心里不解,自己离京,并不是多大的事啊?有闯祸那么严重吗?可是眼见刚刚皇帝的言行举止,又确实透露出明显的怒意。自己刚刚真的做错什么了?
皇帝径直回到中军大帐,挥手摒退了帐内的侍卫。待到只有他二人,皇帝才回头看身后的德芳,眼神里有些陌生的东西在闪耀。
"你浑身浴血,就为了救他?"
"他是侄儿的朋友,救他是当然的事。"
"呵。"皇帝冷笑一声,"朋友?你这么快身边就有这样生死相交的朋友了。你们相识多久了,这么投缘?"
"以前在西湖见过一面。"德芳微微低着眼,明亮的眸子只看着脚下的狼皮毛毡。
"原来是旧识。那么他的殿试成绩这么杰出,是不是你..."皇帝的声音掺着一种令德芳心悸的怀疑。
"没有!陛下,他是凭自己的学识夺冠的,侄儿决没有徇私。"德芳抢道。
"哦。"皇帝脸带着笑意,眼神却又冰冷了几分。他慢慢踱回到德芳身侧,轻声道:"德芳,你可是很少,这么着急激动啊。"
话语落进耳里,激的心跳突然剧烈起来。他闭上眼,低沉声音道:"陛下,我们既然为知己,自然倾心相待。我若有徇私之意,那就是辱没了他。"
"倾心相待..."皇帝呵呵一笑,"好,朕信你。"他说着转身道:"不过你要想他可以仕途顺利,就不能留他在京中!"
"不能留在京中?"
"你应该知道,朝廷之上最忌朋党相争。如今你地位崇高,而他一个小小新进,和你关系如此亲密,其它同科进士自然会争相与他结交。这便会成为朋党之始。"
这个未免太牵强了,德芳立刻抬头道:"陛下,侄儿可以担保寇准他不会..."话未讲完,皇帝猛的转身,森冷的眼神直逼过来,低喝道:
"你再多说一个字,朕就废掉他的功名!"
德芳睁大眼睛迎着皇帝冰冷的怒气,嘴角抿紧。
他那副倔强的模样,倒让皇帝不怒反笑:"你要真想留他在东京,那也很好办。"说着走近一步,沉声道:"你住回大内,没有允许,决不擅自出宫!"停了一刻又道:
"以前是朕太宠你了。德芳,世上决没有不需要回报的付出。朕待你如此,你真的可以安之若素吗?"皇帝微微眯起眼,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这场战争的胜利,就是在告诉你一个道理。这世间,没有什么能阻挡一个霸主的脚步!"说完皇帝负手微笑:
"今日开始你就住到中军帐来,辎重营那里不必再去。那个寇准,朕会即刻派人送他回东京。另外,大军不日即将对辽作战。顾祺瑞身手了得,军中正缺这样的人才。明日朕就调他去前锋营报到。德芳,这样安排你以为如何?"
德芳站在原地,眼神只是盯住墙角悬托上的天子佩剑,一声不吭。
皇帝见他不再说话,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中军帐。
怒火慢慢的燎过全身,德芳浑身开始发抖。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以为皇叔对他可能有的信任。
原来他只是在隐忍。
如今太原大胜,他根基坐稳便不想再忍了,也不必再扮演好叔叔的角色了。哼,好,真是好极了。德芳的手死死的按住腰上的剑,眼里闪起寒光。

回头看着眼前延绵一片的军营。整个大宋七百里连营,都沉浸在今日战胜的兴奋之中。粗俗而大声的笑语伴着烤牛羊肉的香味,弥漫在整个营地。
一望无际的平原那头,夕阳正如烈火一般,烧得整个天空红艳艳,连云霞都燃成了赤红。
寇准久久的沉默着。
"快点吧。"边上的士兵催促了一声,"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驿站。"
寇准回身策马慢行:"小哥,我不大会骑马。你要多包涵些啊。"
"真是个书生,没用。"那小兵低声嘀咕了一句。
寇准心里冷笑了一下。
的确是很没用啊,就这样离开,连道别都没有机会。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他能留在这官场之上......
王爷,我就终有一日还会回来。

中军大帐分为前后两帐,前帐点兵,后帐是皇帝安寝之处。
此时皇帝与众有功将领正在前帐痛饮欢庆。德芳独自坐在后帐书案前,手里正拿着顾祺瑞前来道别时送来的书信,那是寇准的字迹。
信上笔迹潦草,一看便知是匆忙挥就。短短的只写了三句话:
"共君凄风苦雨
共君披星戴月
共君苍苍千里度一生。"
眼里竟然只剩了烛光下这断不成章的三句话,心头怦然。眼眶慢慢的有些温湿。
突然前帐喧哗之声传入耳内:
"好!烧了这太原城!陛下,我李汉琼支持曹瀚将军的主意。破了他太原的王气!让它日后再不能为患!"
"不错!末将也赞同曹将军。"这个声音是出自大将刘遇,"最好是再引晋水和汾水冲灌太原城,这样就斩草除根了。"
德芳听的心惊,这些大将全都同意烧掉太原城?这简直是自毁长城呵。他猛的起身想要冲到帐外阻止。脚步走到帐口,突然又停住。苦笑一下,自己现在说话能有什么用,只怕适得其反。
皇帝的声音传来:"嗯,众位卿家的意思,甚合朕意......"
德芳慢慢回到案前,有些失神的看着眼前的烛火。如此骄躁狂霸,算什么王者之师。难道帝业就是这样成就的?真是可笑。父亲若在世必不会如他这般轻狂自傲。
就在思绪间,厚重的毡幕被掀了起来。皇帝进来,正看见德芳冰凉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呵呵,"皇帝微笑,"怎么都不出去和众将庆贺一番。"
"德芳无功,羞于列位。"
皇帝走近,带着一身的酒气,有些无奈的说:"你还真是倔强!怎么样,这中军帐住的惯吗?"
德芳并不答话,只冷冷一笑:"皇叔你这样安排,就不怕我玉石俱焚吗?"
皇帝上前一把拉起德芳,深深的看他,而后突然放声大笑:"德芳,你真以为皇叔是一个酒囊饭袋了吗?"说完突然出手拧住德芳的双腕,一脚绊倒德芳,将他侧身翻过压在书案上。腰间的剑被利索的解下,丢得老远。
德芳没有料到,皇帝的身手如此之快。他的臂力极大,自己的双手被反绞在身后居然丝毫动弹不了。
"哼。德芳,你现在还以为自己可以玉石俱焚吗?"皇帝的声音一字字清晰的响在耳畔,"朕早说过,朕要得到的东西,就决不会错失。如果朕要用强,你的那点手段在我这里,只怕还不成气候!"
"呵,那杀人不成,自毁应该还是有余的吧。"德芳答道。
"好,如果你不在乎你母亲,也不在乎你的那个朋友。你就自毁试试!"皇帝的声音又森冷了一分,"德芳,我如此真心待你,你就非要这样逼我吗?"
"说什么真心,你不过是惑于色相。如果我长得不是肖似母亲,你还会这样吗?呵呵,只怕我早该和德昭哥哥一般结局了吧?"身后的双手突然一阵剧痛。
"你真是一心想要激怒我?"
屋中沉默下来,烛火在两人的对峙中,不安摇晃。
突然间,德芳感觉到桎梏着的双手已经被慢慢松开了,起身回头看见皇帝,心里有些惊讶。皇帝的脸上居然是一片萧索落寞的神色。
皇帝走到床边颓然坐下,慢慢道:
"德芳,如果我不是真心爱惜你,又怎会让自己堕入这一片挣脱不出的泥潭。如能早点除掉你,不是更可以解脱自己。何必眼看着你,自己却在苦苦挣扎?"
他苦笑一声,接着说:"可是就算是心里在挣扎,却还是依然盼望你能在眼前。德芳你这样聪明,难道分辨不出我到底是贪图色相还是真心相待吗?"
德芳低头伫立,长长的睫毛在烛影下微微的颤动,眼里的思绪却被掩饰其后。
"报!"帐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唱,打破了帐内令人窒息的沉闷。
皇帝立刻起身,一瞬间神色又恢复了王者的威严:"进来。"
亲兵捧了一封密封的信盒,走进跪倒:"陈王殿下急奏。"
"报!"帐外又传来高唱。
"枢密院齐王殿下急奏。"
皇帝看着手中先后到达的两封急奏,双眉渐渐紧锁起来。

26 波澜
东京的天空阴郁而凝滞。
厚重的云低低的压在大内层层叠叠的金色琉璃之上,衬着几座孤傲的角楼,静静矗立在青色的雨幕中。
雨纷纷地下了好几天,整个城市都笼在一片迷雾般的青色中。
庞籍坐在外北城铁屑楼酒店的二楼窗边,望着雕花窗棂下的湿润街道。街上的铺子和这酒楼都一样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人撑着伞经过,也只能看见伞下濡湿的衣角。
门外传来脚步声,庞籍抬头看上来的两人,微笑起身,就要行礼。
"不必了。"为首身材魁梧的男子说完坐下。身后的另一人收起两把伞,递给候在一旁的店小二。
"吕大人。"庞籍笑着对他拱手。
"庞大人,连下这么多天雨,人人都不愿出门。亏庞大人会想到来这种地方来喝茶。"吕端笑说着,摒退身边的店小二,"来壶上好的龙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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