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朋友周桐,我在里面认识的,是我管教。”
周桐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忙用手帕掩住,没想到这小子超大方的,用一句时髦话说,够酷,这样直言不讳的讲自己的过去。
他连忙起立,伸出手与对方相握,“我生意上朋友,范宁生,挺仗义的。” “你好,”周桐对初次见面的人客套着。
范宁生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架着一金边眼镜,面相倒也算是一表人才。不过脸部线条却有几分残忍和阴冷,让人看着不舒服,他颇有深意地看着周桐,“幸会幸会!”
8
“好好,知道了,就这样,改天吃饭再谈。”丁梧放下电话,转身兴奋地对邓军——合伙人兼从小长大的发小说:“范宁生这老小子抽疯了,这么便宜的事也让我们参一脚,大学校园的智能小区,国家拨款,稳赚不赔的活儿。”
“这全靠你吉星高照,遇上贵人了。”邓军保持一贯的沉稳。
“你没搞错吧,我们认识范大老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个人一向算得精,这一次不会吃错药了吧?”
邓军含蓄地笑了笑:“他决不是一个会做赔本生意的人,等着吧,有你小子出血的一天。”“我怕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丁梧踌躇满志。
停了一停,邓军吸了口气,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丁梧“我听说,范总对男人的兴趣,大过女人!”丁梧不恼反笑:“你的意思是他打我的主意了?让他尽管来试试,管教他赔了夫人又折兵。说实话,我这辈子还真没被男人追过!”
丁梧回心一想,怀疑的问:“可能性应该不大吧,他认识我这么久,要有想法早该支招了,不会这么后知后觉才发现我的美好与优秀吧?”最后一句话,丁梧又开起了玩笑。
“对,你的美丽如酒,愈久愈醇!”邓军没好气地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话说回来,”他转到丁梧正面正色道“你最近是不是新认识了个女孩,在谈一场很棒的恋爱?”
“说什么,”丁梧心虚,虚张声势地瞪大了眼。“你最近变得很,很……”邓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对,很动人,眼神也很迷离,应该是恋爱中人的表现!”邓军肯定地说。
“胡说八道,我哪天少了女朋友,难不成我天天都是你说的那副恶心样子?”“那不同的,恋爱是恋爱,女友是女友!”“只交了一个女朋友就结婚的人没有发言权!”“我那是真爱,你顶多是发情!”“明白,大情圣,谁也不能跟你比!”两人说说笑笑,扯远了话题。
邓军的话并未在丁梧心中留下痕迹,事一多就抛在了脑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吹着口哨,正要拨周桐的号码(他最近就连周桐上班时间也经常电话骚扰),电话先响了“你好,星辰建筑,噢,范总,没问题,什么地方?几点?等等,我记一下。”
七点半,丁梧准时到了谭府菜馆,范宁生已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丁总,请。”“范总,你太客气了,今天的事,兄弟我应该先摆酒酬谢才是。”“好说好说!”
范宁生倒了两杯红酒,举起酒杯,看着杯里殷红如血的液体:“为我们的合作,干!”“干!”
“丁少,今天请你,有个不情之请,还要麻烦你牵线搭桥。”“只要能帮上忙的,自当尽力而为。”丁梧不意外,生意场上本来便是有来有往的。
“上次见你那个姓周的朋友,约出来大家吃一次饭怎样?”丁梧脸色微变,心中不期然想起了邓军的话,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那个朋友的气质很好,我想认识一下了。”“范总,这我就不明白了,我朋友不是生意场上的,怕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有认识的必要吗?”丁梧的态度冷了下来。
范宁生笑了,从容地点燃一支烟。“我也不想瞒你,你可能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兄弟你年少多金,英俊潇洒,身边美女如云,哥哥我不如你帅,可是也不缺女人,不过,我比较中意男人。”
看着丁梧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范宁生了然的眯了眯眼“放心,我对丁总你,从来也没起过色心,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你也不会喜欢所有美女吧?”他呼了口气,眼中浮出神往之色,“不过那个周桐,倒也不是什么美人,就是看了一眼,再也忘不了了,那天他笑了一下,虽然是对着你,那眼神儿,真让人心疼到骨子里去了。”
丁梧铁青着脸,咬牙切齿:“我劝你趁早死了这心,别妄想动他一根汗毛!”
范宁生额上青筋跳了一下,“丁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男人大丈夫,事业为重,需要的话,自己的女人都可以送到别人怀抱,何况一个朋友?而且,你们在那种地方认识,以你的家庭背景,他对你好,不足为奇。相交以利,这份交情,你也不应看得太重吧!”
“姓范的,什么也不知道就别自以为是地胡说,这生意,老子也不做了,动周桐,你试试!”丁梧风度尽失,当年的凶狠戾气流露出来。
范宁生看着丁梧的失态,若有所悟,“丁少,你该不是想玩新花样,也对周桐……”。“少放屁,你以为人人都象你那么变态?”
“那很难说,”范宁生好整以暇,“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变态,看看自己有无发现而已。这生意,你自己推了的,别说,还真省了我一大笔钱。”他理了理袖扣,“我呢,想要的东西,别人给,当然最好,不给,我自己也会去拿,不用阁下的同意。”
“你有种就来呀!”丁梧到底年轻,不如范宁生老练,被激得喘气都粗了。
“啧,看你,这么激动,冷气房里出这么多汗。情人交往,合则聚,不合则散,他今天就算是你的情人,我追他他也有权接受啊,何况”范宁生话锋一转,“他还不是你的情人不是吗?”
“周桐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别骚扰他!”丁梧简直有点理屈辞穷了,“我这么好条件,能算骚扰吗?”
丁梧一下子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再坐下去,他可真要发飚了,临走他抛下话“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那很难说,结果是要慢慢地看的,你最好不要太冲动,别忘了,你可折进去过一次!”范宁生笑吟吟地举杯,一饮而尽。
9
“不是吧,那老小子真打你主意,他真是拣到篮里都是菜啊,看把你气的!”邓军有几分不能置信。
“打我主意?打我主意就好了。”丁梧没空理会邓军的幽默,没好气的说。
“生意做不成就算了,我们也不缺这一单,你也别气过头了,弄得好象不共戴天似的,这也是别人对你的……”邓军吞了口口水,壮着胆子说下去“好意不是吗,俗语说,作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我说过,他不是打我主意,”丁梧不耐地截断邓军的唠叨,“不是你,难道是我?!”邓军做惊恐万分状。“你别作梦了,不过话说回来,看上我总比看上你说得通,”他打量着邓军的马脸。
邓军收起嬉笑之色,“倒底是谁?”“一个朋友。”“什么朋友,你脾气我知道,最讲义气,不会出卖朋友做生意,不过也犯不着气成这样,我认识他吗?”邓军目光闪闪,兴趣大增。
“你少管点闲事会饿死是不是?”丁梧翻着白眼,“不会啊。”邓军乖觉地后退,“那你就少管,我头痛,先走了。”丁梧扬长而去。
待回过神,丁梧已开着车跑在通往郊区监狱的路了,他苦笑了一下,原来无意识也要来找周桐,他停了车,打开车窗,点燃一支烟,不期然想起一句话“烟不是不能抽,不过太多了也不好,什么事都不要太过了才是。”这句话好象是周桐说的吧,他这个人做何事都是不温不火,谦谦君子的。突然间,他特别渴望看见周桐沉静的面容,无疑对他焦燥的心有着降火的作用。他猛地掐灭了烟,发动了汽车。
站在监狱大门口,不一会,周桐一脸无奈地走了出来,“今天我值班,一直到明天凌晨。”“我知道,你不是给了我时间表吗,我只想看看你。”丁梧停住了,定定的看着周桐,那清澈的目光一如往日,他鼻子一酸,转过头掩饰“看见你我就安心了。”
这番话在周桐心中激起了一阵难言的情绪,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这个男人话中的依恋给深深打动了,一种又象怜悯,又象疼惜的崭新感情已经在他的心底产生了。
他安抚地搂着他:“怎么了,不顺心?”“嗯,不过都是生意上的事。”“生意如战场,胜败难免,不过你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别象个小孩子一样太冲动了。”周桐爱怜地弄乱了丁梧的头发,丁梧浑身掠过一阵颤栗,他看着周桐灿烂的,带着宠溺的笑容,千言万语,全部哽在了胸间。
告别了丁梧,周桐回程的脚步有些沉重,丁梧这个一开始让他觉得骄横无比的纨绔子弟这段时间已悄然赢得了他的好感,他不由自主的关心着他。今天他直觉丁梧有一些事情瞒着自己,而他性格中冲动无忌,任性使气的一面又不能不使周桐深怀隐忧,怕他有一天会重蹈覆辙。
“周管教!”一个身影忽然闪出,吓了他一跳。定了定神,却是黄力。“姓丁的小子又来找你麻烦?”“没这种事,出去的人找我谈话,见面,那也很正常。”“狗日的瘌皮狗,甩都甩不掉!”
“黄力!不许说怪话!”周桐厉声喝道,黄力也愣住了,周桐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火,毕竟,监狱里犯人讲脏话也是常事,他深吸口气,放缓了语气:“走吧,以后注意点。”
又是一个傍晚,周桐疲惫地走在Q城最热闹的大街上,刚到一个闹离婚的犯人家里去做工作,结果是无功而返。他也没精神吃饭,慢慢往车站走去。
“吱——,”一辆林肯车停在了身边,他转过头去,正待漠然地转开,车上却下来一个似曾相似的人拦在了身前。
“周先生,还认识我吗?”“你是……?”“范宁生。”“对,你是丁梧的朋友,我想起来了。”
范宁生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周先生这是往哪去呢?”“噢,回监狱。”“我送你一程如何?”“不用了,不用了,车站很近的,我搭车回去就好。”不熟悉的人的热情,让周桐有些吃不消。
“太见外了,丁梧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范宁生笑容不改,不肯让开通路,不惯于拒绝别人的周桐只得坐上了车。
车子停在了一个饭店门口,周桐诧异地看着范宁生,“我想你一定饿了,先吃一些再回去如何?”
一直到走进了大厅,周桐仍是不能摆脱局促不安的情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入和一个陌生人面对面吃饭的窘境。
“周先生哪里人?”“四川。”“小姐,来几款最有特色的四川菜。”“范先生,你不用太客气了,我出来很多年,什么菜也吃得惯。”范宁生转过头,“我是想让你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周桐肚里暗笑,宾至如归?开玩笑,认识都谈不上的两人一起吃饭,怎么可能有那种感觉。事到如今,他也知道今天这顿饭不简单,干脆埋头吃饭,且看范宁生卖的什么药。
周桐很快结束了吃饭,毕竟被人一直紧迫盯人的看着谁的食欲也不会很好,他放下筷子“范先生,我吃完了,可以走了吧?”
“你真好看!”范宁生答非所问,“什么?”周桐大窘。“那天你和丁梧在一起我就发现了,他虽然是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却不能盖住你的风采,一句话,他比你抢眼,你比他耐看,而且,你很适合被看。”
范宁生停了口,深深看了一眼尚未从自己一番话中回过味的周桐,再下一城,“你做我的爱人,可好?”
10
周桐的心突然宁定了,范宁生最后的一句话让他清醒了过来。他看着面前这个骄傲的男人,想着他刚才话里露骨的情欲和逼人的优越感,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
“对不起,我想我该走了,再晚就没公车了。”他不置可否,起身欲走,范宁生一把抓住了他,周桐平静地回看对方,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来。
范宁生嘴角微挑,“好功夫,我差点忘了你是警察。你何必这么急着走呢,不想看看我的底牌?”
周桐仍是无动于衷,范宁生放弃的耸耸肩,“好吧,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他缓缓递出了一个盒子。
周桐接过打开,竟是一只劳力士,他微晒,“无功不受禄,心领了。”他将表盒推还过去。
周桐微微不忿却和厌恶又努力克制的表情,范宁生全看在眼里。“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尊重你,看轻你,才用金钱来收买?我告诉你,你错了,我认为这是最大的尊重。”
周桐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径自接下去“我认为金钱是非常重要的,我母亲曾对我说,不论你受多少教育,只要你荷包里无钱,别人都不会把你看作一回事,别人不会在意你学了多少东西,多么有修养。我毕业后就拼命赚钱。”范宁生双眼看着远处“我的起步条件和丁梧可有有天壤之别,所以对我来说,将金钱献给我的爱人,可是最大的敬意和诚意!”
周桐目光中微带同情,“只可惜我不是你的爱人,我们在许多方面的认识和理解都有太大的分歧,你的好意恕我难于接受。”随即起身离去。
“丁梧的你就接受了!”范宁生在他身后喊着“我告诉你,世上没什么是无价的,只不过它的价不一定是金钱,也可能是义气,也可能是友情。我会知道你的价码的,丁梧付得起,我一样付得起!”
这个人怎么不知道什么叫放手呢,周桐烦恼地想着,加快了脚步。
第二天一早,丁梧便驱车前往监狱,一路上心情愉快,吹着口哨。今天,周桐主动打电话请他出来见面,这还是两人重逢后的第一次。这家伙,说什么与出狱犯人主动联络是自己份内工作,可每次都是自个儿厚颜凑上去,今天终于有所转机了。
丁梧心中高兴,半刻也等不得,不顾对方的要求,坚持说搭公车太辛苦,一定要自己开车来接他。
[自由自在]周桐上车后便一直不说话,看着窗外的油菜花田出神。丁梧心情大好,浑然未觉,自顾自地唱着独角戏:“怎么着?今天有事用着哥哥我了,说吧,我丁梧为兄弟,那是水里来,火里去,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
周桐终是忍将不住,破颜一笑:“我说你小子,出来多久了,一身的匪气还这么重”“哎,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丁梧摇头晃脑。
“我看你本性也不坏啊?”周桐转过脸去看丁梧,风吹着他的发丝轻掠着他笑盈盈的脸,竟是说不出的天真,便住了口,过了一晌,转回头来方接上话:“对不起,好象因为我,对你也造成了影响。”
丁梧猛地刹住车,转过头,用象看外星人一样夸张的眼神看着周桐,却掩饰不了那一抹狼狈与慌乱,“你说什么,哪跟哪的事儿呀!”
“嗯……”周桐艰难的措着辞,“范宁生,你知道的,他来找过我,多多少少,他一定也找过你谈过吧。你前一阵不是因为生意上的事烦心,我想,这与那个应该脱不了关系吧。”
“那混蛋,竟然敢去找你?!”丁梧的脸扭曲了,眼眸里燃烧着一小簇危险的火焰“我饶不了他!”
“你别太冲动,我早就说过,你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你是成年人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别因为……”他一下子停住了,吞下后半句“别因为你父母的关系而任意妄为”。
丁梧不似周桐敏感,“那怎么样,你准备亲自动手?警官?”周桐挫败的摇摇头“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我和他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自己所说所想,他说得礼貌,我也拒绝得很干脆。他也没有犯什么罪,只是连累了你,我过意不去。”
“那还差不多,我想那家伙也讨不了你什么便宜!”丁梧咕咙着坐稳身子准备开车,但很快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你怎么知道他来找过我?”
还真是后知后觉哎,周桐忍俊不止,“别忘了,我虽说是狱警,可也是警校出来的,刑侦推理的知识我还是有的。范宁生这个人,一看就是很会利用各方面关系达到自己目的的人,他舍近求远直接来找不熟悉的我,”看一眼满眼生星,不明其意的丁梧,摇摇头“很明显,在你那里已经碰了钉子了。”
丁梧好不佩服,“啧,你当管圈的真是,太浪费了,当个刑警不问题。不过你也别操心太过,不跟他打交道,我生意照作,钱照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