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春桢----vagary[下]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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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事他从来没有瞒过我。最初击中他的那种诱惑。有时我会猜测,难道只因他濒死时,前任当家给了他血以延命,就让他从此对那种超自然的吸引毫无抵抗......不知为什么,无论如何,他不能把目光从那个哭泣的男孩子身上移开。后来我才知道,那居然是少主。"
后来他终于恢复起来。至少是别人眼中的正常。他天生就比大多数人轻盈和柔软,仿佛有鬼魅附身,操纵着他的一举一动。
"也许当真是有的。某一次他和我开玩笑,在我眼前幻化成前当家的容颜。那时我终于知道,他已经与众不同。但很多时候,他永远都是当年那个绝望的,一意孤行的小孩子。记忆里除了痛楚就没有其它。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得上得不到和已失去的。他做事从来有他自己的规则。也许他活得很畸形......但,那不是他的错。"
莲华温柔微笑,目光淡淡飘离。
"那时我在筇园,他有时来见我,很少有人知道他......"
春桢冷冷看着他。莲华轻咳,终于收起笑意。"怪他又能怎样......他已经不在了。"
春桢低声说,"你别以为我会像你一样。"
"那你为什么还想要知道他的事。"莲华怜悯知悉地凝视他,"他是你的哥哥。我只想你明白......无论如何,阿玉总不想伤害你。"
"他一刀刺死你,你就没空这么说了。"
莲华垂下眼睛,又笑了笑。
"是啊。他为什么不呢。"

三十七 雨过天青

山中七月,雨过。那时的天,是种再说不出的颜色。他们都知道,这是自己在筇园的最后一个夏天。
鹳在午后的困倦和静谧里打着呵欠,"去佟那里玩吧。"
葵没好气,"说不定他要午睡,不要打扰的好。他身体又不好。"
鹳耸了耸肩,"就你知道心疼人。哈?"
葵恶狠狠瞪他,鹳缩头,又打个呵欠,"佟那么温柔,真想不到的。你们说呢?"
没人附和他。鹤从电脑前转过身,看着趴在窗台上轻轻抚摸一只彩色甲虫的瑶二,低低叫他一声。瑶二回过头。
"怎么?"
鹤笑了笑,不语。瑶二看他半晌,再看一边目光清亮的葵,认输地耸了耸肩。
"好吧。"他跳上窗台盘膝坐好。"我说。"
鹳愣愣地问,"说什么?"
葵说,"嘘。"
"我说过吧,我是他弄进这里的。换句话说,我是他挑的。就跟在超级市场挑玉米罐头一样,他看中我这罐。"
鹤笑了笑。大家都是一样。筇园的孩子,每一届都是精挑细选,即使佳奈那样的家生儿也是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鹳问,葵捏住他脖子,威胁地再嘘一声。
"我说。别以为他是素食动物。"瑶二讽刺地笑了笑,看他,"你弟弟问过我为什么怕他。没错,我是怕他。"
原以为自己已足够冰冷坚硬。不畏惧鲜血,不恐惧死亡,不在意眼泪和惆怅。将半段彩色铅笔插进那男人左眼的瞬间,就知道了。女人赤裸的肉体自尸体下滚爬出来,用尽全力扯开缠在颈上的领带,再注视自己面无表情的儿子,嘶哑尖叫,她颓然昏倒。
那年他七岁还是八岁。档案记录值得樱组首领微微颔首。妓馆长大的男孩,父不详。杀死企图勒死母亲以赖账的寻欢客。凶器不过是一支铅笔,自眼直插入脑。
那份阴冷和果断大概就是佟莲华下定决心的原因。
于是男孩被送入医疗中心进行心理辅导之前,他带走了他,浅香瑶二。
那一晚却恰逢上一场战役。
被人伏击,谈判要挟。赶来支援的副领队霏被截在半路。他将瑶二按在臂弯里护住,镇定对话。对方不耐起来,开枪击碎车窗,几乎擦到瑶二。
那一击惹恼了他。
"他笑起来时,我突然就知道事情不对了。那种感觉,很奇怪。"
劈手把瑶二塞到座椅下,他飞身掠了出去。
瑶二停下来,闭了闭眼睛,轻声说,"血红的田里,罂粟花开了。"
男孩们安静下来。
"你们看他这样会笑,那么温柔又明净的样子。"瑶二挑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那晚他也在笑,我很难忘掉。他抓着一个人的头发,把那家伙的头从车窗玻璃破洞按进来,就那样,按在玻璃碎片上,几下就磨断了脖子。血溅得像烟花。然后他对我笑了笑。"
又诡谲,又妩媚。迥异素日的平淡温和。他杀人时就像只失心的美艳修罗。
然而收起那一切时,又是那样眉目平凡神情淡然的男子。
惟其变化之大,才教人触目惊心。
莲华,莲花。绽放于天魔两界,遍身剔透殷红,浴的是血池还是丹砂?

一片静。
鹳听呆了。葵抱着手臂,一言不发地看着天花板。
啪一声清脆响亮。鹳大叫一声跳起来,瞪着刚狠狠拍了记巴掌的瑶二,"你他妈干吗!"
瑶二坐在窗台上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姿势随时都有可能栽到楼下。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你们还真信了啊?"
葵噗地向前一栽,爬起来,直勾勾盯着瑶二,开始捋衣袖。
瑶二笑笑地盯着他,学着他动作一下两下。葵忍无可忍,呼地扑上前,一脚扫过去。瑶二纵身跳起,空中轻轻一个转折,落到他身后。葵再要动手,已经被鹤搭住肩头。
想想没意思,也忍不住边骂边笑。"浅香瑶二,你他妈的没一句实话。别说还真给你唬住了。"
鹳用力摸鼻子,"要编怪谈也算了,把佟说得像个妖精......鬼才信你的!"
鹤不动声色,问瑶二,"要喝茶么?"
瑶二嘿嘿笑,点头,侧过脸看着鹤优雅手势。
那一晚莲华微笑的一句。
"瑶二,我希望你像我。"
你是我选的。

回到寝室后春桢一直不愿说话。夜一也不强迫他,只拿出洗净的樱桃给他。春桢怔了怔,笑起来,拈一颗放进嘴里。拉夜一坐到身边,倏然吻住他。
夜一犹豫了一下,轻轻揽住他的腰贴近自己。春桢眯细了眼,调笑而温柔地看他。舌尖慢慢挑逗着让樱桃在彼此唇舌间辗动。夜一有些笨拙地试图迎合他,想要避开春桢灵巧拨弄得几乎有些碍事又跳动着诱惑的小小果实。春桢的眼在笑,几乎有些捉弄人的意思。
结束那个吻时,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笑唇弯弯,泪滴一直滑到下颏。夜一用唇轻轻印干,怜惜地抱紧他。
"你还有我呢......他不在了,可是我不会不管你。"
"我不在乎他。"
夜一捧起他的脸深深凝视。"我知道。"
"他像我母亲,但我不像......我不该在乎他。我为什么要在乎他呢。他从来都不懂替别人着想,就算佟莲华那样爱他,又能怎么样。"
夜一轻轻说,"他没有杀他。"
"他为什么要杀他。"
夜一把他重新按进怀里,"他不想佟莲华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或者......他不想有朝一日和他的情人交手。"
春桢动了动,沉默下来。
半晌他低声说,"你不知道他怎么解决我的过去,安排我的一生。"
我同你说过,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这世上怎会有这么美的人。像透明的纤细白花,仿佛可以被呼吸穿透。
那时我八岁,母亲于三年前自杀。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年发生很多事。
"那个人......对他做了那种事的那个人。被发现死在河上。是烧死的。被钢丝捆在一条小船上,用很多汽油。"春桢叹口气,"他真不嫌麻烦。"
人们说,那晚的河边有白衣的鬼魅乘风而去。
"后来他来找我。那时我父亲已娶了个女人,极年轻,一直没有孩子。"
那女人嫁来时,家业已崩散得七七八八,于是之后他们常争执吵闹。男人酗酒,经常醉死不省人事。女人公然偷情,直至有一日带回家里的男子发现那个白皙秀丽的孩子。
"我到今天都忘不了那晚。就好像死过一次的惊恐。从来不能想象。他们翻箱倒柜时爬到阁楼上,我在睡,那人把我拖下去。开始他以为我是女孩。"春桢苦笑,"那时还小,而且瘦。后来我那位继母说破之后,他也没有被影响兴致。"
夜一紧搂着他,半点不放。
"他们把我吊在门柄上。那女人脱了我的衣服。那时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们用胶带封着我的嘴。我只能哭,一直哭,以为他们要打我,像我父亲常做的那样。"
窗外有轻轻的笑声。男人抬头,瞬间被短刀钉进眉心,仰倒。
"他就坐在窗台上,衣袖很长很软,铺在他旁边。他连手都没抬过的样子。头发在风里飞散,几乎要缠在窗外的花树上。他真的像个鬼。他跳进来,抓住那女人。"
春桢费力地耸了耸肩。
"他不放开我,把她拖过来......叫她替我......他怎么能想到那种事......"
难道他认为那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完美方式。
声音里都听得出春桢扭曲怪异难忍的表情。
"总之后来他杀了她,带走我。那是我第一次碰女人。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有这种事。"
夜一安慰地拍着他后背,轻轻摩挲。

"他带我到东京,把我放在佟莲华那儿。他什么都不瞒我。只要我问,他什么都肯说。那时他开始给我服那种药。"
抬头盯着夜一的眼睛,春桢微笑,"孟予琛跟你说过了吧。香雪。"
夜一沉默点头。
春桢轻嗤一声。夜一看着他,"那是他拿自己换来的。"
"不然他也不会忠于佟莲华。"
夜一没有反驳。
"我感激他,但是我没办法理解他体谅他,更没办法敬他爱他。那时他把我放在佟莲华公寓里,他们从来没有同居。但他去看我。他们连做爱都不避我。他兴致来了就当着我的面引诱佟。他从来就不管我会怎么想。"
春桢有好一会儿说不下去。他拈了一颗樱桃,玩了半晌突然狠狠捏碎。
"......他怎么可以说那种话。他是认真的。佟说我长得白,像他。"

--"你喜欢?叫他也来陪你,三个人玩。"
--"胡说什么,他是你弟弟。"

"他们笑着说那些话。佟莲华......他说他爱他,他知道什么。他还当他开玩笑。我打赌那时他根本就不明白,雒玉宠这辈子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不认真的。"
夜一沉默着扶起他的脸,春桢扭着头不肯。夜一用了点力,捧着他,轻轻亲吻他湿透的睫毛。
"他已经不在了。"
"他需要我原谅么?或者,是我需要他原谅?"
夜一封住春桢神经质地呓颤着的唇,眼泪滑进胶着的唇间,微咸。他轻轻说,"想要你。"
春桢没有拒绝。于是夜一搂住他颤抖着的肩,熟练地抱了起来。

那值得模仿和遗忘,抑或值得诅咒和记忆。
门缝间透进灯光温冷。少年迷惑惊诧的眼。
勾缠的肢体,契合的腰身。他们都清瘦修长,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强韧和柔韧。
他像摇曳着徐徐盘旋的白蛇,缠绕在另一具修罗神像般光滑洁净的蜜金色身躯上,紧紧困缚,欢喜且疯狂的神情。狂野妖媚姿势。那一幕足以慑人,足够摄人。美,而且邪异。
再也不能忘记了,那一切。
那是不能重回的,被他占领、主宰、蹂躏和盗窃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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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雨过天青

山中七月,雨过。那时的天,是种再说不出的颜色。他们都知道,这是自己在筇园的最后一个夏天。
鹳在午后的困倦和静谧里打着呵欠,"去佟那里玩吧。"
葵没好气,"说不定他要午睡,不要打扰的好。他身体又不好。"
鹳耸了耸肩,"就你知道心疼人。哈?"
葵恶狠狠瞪他,鹳缩头,又打个呵欠,"佟那么温柔,真想不到的。你们说呢?"
没人附和他。鹤从电脑前转过身,看着趴在窗台上轻轻抚摸一只彩色甲虫的瑶二,低低叫他一声。瑶二回过头。
"怎么?"
鹤笑了笑,不语。瑶二看他半晌,再看一边目光清亮的葵,认输地耸了耸肩。
"好吧。"他跳上窗台盘膝坐好。"我说。"
鹳愣愣地问,"说什么?"
葵说,"嘘。"
"我说过吧,我是他弄进这里的。换句话说,我是他挑的。就跟在超级市场挑玉米罐头一样,他看中我这罐。"
鹤笑了笑。大家都是一样。筇园的孩子,每一届都是精挑细选,即使佳奈那样的家生儿也是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鹳问,葵捏住他脖子,威胁地再嘘一声。
"我说。别以为他是素食动物。"瑶二讽刺地笑了笑,看他,"你弟弟问过我为什么怕他。没错,我是怕他。"
原以为自己已足够冰冷坚硬。不畏惧鲜血,不恐惧死亡,不在意眼泪和惆怅。将半段彩色铅笔插进那男人左眼的瞬间,就知道了。女人赤裸的肉体自尸体下滚爬出来,用尽全力扯开缠在颈上的领带,再注视自己面无表情的儿子,嘶哑尖叫,她颓然昏倒。
那年他七岁还是八岁。档案记录值得樱组首领微微颔首。妓馆长大的男孩,父不详。杀死企图勒死母亲以赖账的寻欢客。凶器不过是一支铅笔,自眼直插入脑。
那份阴冷和果断大概就是佟莲华下定决心的原因。
于是男孩被送入医疗中心进行心理辅导之前,他带走了他,浅香瑶二。
那一晚却恰逢上一场战役。
被人伏击,谈判要挟。赶来支援的副领队霏被截在半路。他将瑶二按在臂弯里护住,镇定对话。对方不耐起来,开枪击碎车窗,几乎擦到瑶二。
那一击惹恼了他。
"他笑起来时,我突然就知道事情不对了。那种感觉,很奇怪。"
劈手把瑶二塞到座椅下,他飞身掠了出去。
瑶二停下来,闭了闭眼睛,轻声说,"血红的田里,罂粟花开了。"
男孩们安静下来。
"你们看他这样会笑,那么温柔又明净的样子。"瑶二挑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那晚他也在笑,我很难忘掉。他抓着一个人的头发,把那家伙的头从车窗玻璃破洞按进来,就那样,按在玻璃碎片上,几下就磨断了脖子。血溅得像烟花。然后他对我笑了笑。"
又诡谲,又妩媚。迥异素日的平淡温和。他杀人时就像只失心的美艳修罗。
然而收起那一切时,又是那样眉目平凡神情淡然的男子。
惟其变化之大,才教人触目惊心。
莲华,莲花。绽放于天魔两界,遍身剔透殷红,浴的是血池还是丹砂?

一片静。
鹳听呆了。葵抱着手臂,一言不发地看着天花板。
啪一声清脆响亮。鹳大叫一声跳起来,瞪着刚狠狠拍了记巴掌的瑶二,"你他妈干吗!"
瑶二坐在窗台上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姿势随时都有可能栽到楼下。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你们还真信了啊?"
葵噗地向前一栽,爬起来,直勾勾盯着瑶二,开始捋衣袖。
瑶二笑笑地盯着他,学着他动作一下两下。葵忍无可忍,呼地扑上前,一脚扫过去。瑶二纵身跳起,空中轻轻一个转折,落到他身后。葵再要动手,已经被鹤搭住肩头。
想想没意思,也忍不住边骂边笑。"浅香瑶二,你他妈的没一句实话。别说还真给你唬住了。"
鹳用力摸鼻子,"要编怪谈也算了,把佟说得像个妖精......鬼才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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