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亲爱的,全听你的--片刻的迷乱中,我的大脑这样反应。
作为结尾,他让我吻了他,我们的争吵就此结束。
"快走了,别让那位孤独的女士......等太久。"他喘着气,不耐烦地把我推到一边,直起背,擦着嘴:"她真的很需要你......我原谅你了。"
我彻底松口气,情不自禁地微笑,站起来拥着他的肩膀紧紧搂一下作为道别,然后朝门口走去。
"嘿!"
"?!"
打开门的瞬间,听到他在喊我。
"别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他是背对着的,我想象不出那边是什么表情。
"是。"
最简略的回答,我认为足以令他放心了。
* * *
Diana为我开门,看上去似乎比我在车上担心的要好些--没有蓬头垢面满身酒臭。
她穿着精致的白色丝绸睡袍,头发有点湿,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判断,可能刚洗过澡。我要说,比起喝酒,这才是真正有效且实际的放松办法。
"来得挺快。"她往后站,让我进去。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走马灯,图案的阴影滚动着映在房间的墙壁上,比起我那个大容量的单间,这里的布置显得更加温馨别致。
"你还好吧?"
我坐到那张单人沙发上问,接过她递来的酒杯--加冰的威士忌,不算多;Diana手里也端着一杯同样分量的,我稍微放心了。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候,站在屋子中央专注地盯着杯里的液体,嘴角绷得紧紧,严厉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过么?"我试探着问出口,目光紧随她的表情和眼神。
一边嘴角抽动,很快,面具似的表情粉碎了......
"呼--"
她抽噎着深吸一口气,我赶紧站起来将这个崩溃中的女人扶住:
"好了,我来了,难过就哭吧!我听着......"
"Tom......哇--"
她真的号啕起来,抱住我的胸口,脸埋在我肩膀上,不知轻重地咬--很痛,只好把她搂得更紧。
有一瞬间,我突然想到,如果现在拥抱Diana的是爱她的人,她会不会稍微幸福点。
如果我像她这样放肆地抱着William大哭一场,他会不会更爱我?
相爱的人,每向对方播撒一点感情:同情、感激、恼怒......最后都可以收获为更多的爱;爱不了的人,不管怎么经营,同情依旧是同情,就像煮熟的种子永远发不了芽。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平静下来,估计是累了。我扶着她半躺在长沙发上,为她倒一杯温水。
她的脸庞微微浮肿布满乱发,眼圈通红,嘴唇发涨,哭过后的模样跟大多数人一样难看。喝水的动作显得慌乱,液体随着水杯的摇晃溅出来,打湿了地毯。
"见鬼......"嘶哑的声音咒骂道。
"好点了吗?"我关心地问。
"是的,好多了。"她艰难地挤出笑容。"谢谢你,Tom。"
我稍微松口气,站起来去接那只刚喝光的水杯,想为她再添点--哭完以后人总是口渴。
"谢谢,不用了。"她把手一收。"剩下的我自己来,"
"--你快回去陪他吧!"
Diana?!你说的......
我猛地睁大眼睛看着她:目光尴尬地转到一边,咬几下嘴唇后,Diana打算为自己的失言作解释了--
"很抱歉Tom,我检查过你的上网记录。"
"那天我和律师又回了一趟公司,他让我把公司里的一份资料打一份给他。是存在的服务器上的,我不想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就直接用了你那台电脑......"
Diana尴尬地看我一眼,又低下头盯着水杯,咬着嘴唇:
"要打印的页数很多,我觉得无聊就打开了浏览器......你知道我对你......"深吸一口气:"天呐,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
是吗?当她看到满屏幕的男人与男人亲热的画面,还能想象我就是那个一直以拘谨内向著称,总被怀疑成处男的人?
就像有一天突然从修女的衣柜里翻出一堆自慰道具。
Diana,很抱歉我让你感到恶心了。
"那你......是怎么想到他的?"z
我摇晃着杯子里已经化得很小的冰块,用好不容易发出的声音问。
"呼--"长出一口气。"Tom,我了解你的本性,不管是不是同性恋,你的性格都跟我所熟知的一样。"
她想说什么?表示对我没有偏见?y
"你很单纯。你会爱上的一定是身边已经熟悉了的人。而且......"
Diana看着我的眼睛说,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无措:
"你对爱的反应很直接。"
我用眼神询问。b
"前段时间你的性情变地很焦躁,我用心观察过,心想会不会是那个任性的小子跟你作对--其实很牵强,你基本上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被任何人激怒。"
"看到那些网页后,我得到了答案:你那时在交战中。当然,我不能一下子就想到那小鬼,实际上,我还把公司里的男人都想过一通呢!"
公司里的......我的眼前有点发黑。g
"后来你在我面前打的那个电话,那样子就像丈夫在跟妻子说话。是他先挂断吧?我从没见过你有那样失望的表情......"
"于是你就认定了?"我自嘲地说着,仰头喝光最后一点酒。
"是。"像以往一样干脆的声音。"我难免嫉妒--Tom,被你爱的人真幸福......"
"可他是我姐姐的儿子!"
不知怎么了,我朝她大声吼起来,脑袋嗡嗡直响--因为酒精吗?
"哼!你活该!"
Diana嘴角一挑,神情变得得意:"你这个吝啬的家伙!看来注定要被一个人把心掏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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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Diana那里的时候还不到午夜。她的情绪恢复得很好--伴随着我的尴尬,分别时竟是她在安慰我:
"别跟自己为难,你们又不用生孩子!"
......我无话可说了。
公司的债务不是小数,一个财力单薄的小工作室很难在缺乏固定大客户的前提下,顺利克服如此艰难的的时期。还能创造奇迹吗?我怀疑。很抱歉,Diana,我不习惯夸大事实。
无所谓了。生活总要继续,即使破产,凭我们的资历,找一份收入丰厚的工作重新开始也不会太难。
毕竟,那些东西持续不了我们的一生。
她比我轻松,这样比较的话。
回到家里,William已经睡了--大概以为我会陪Diana到天亮,虽然起初我也是这样想的。
看到他睡觉的样子,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疲惫--除了立刻躺在他身边,什么都不想了!脱掉外衣就直接爬上了床。
我想把手放在他身上,可又怕惊扰到他;两个人的肩膀抵在一起,对方略低的体温像水一样渐渐冷却着我头脑的躁热......
我们这样算什么呢?既保持亲人间的关爱(至少我对他是这样的),也没有浪费作为情人该有的亲密和欢愉--我甚至担心有一天它会把前者完全取代!
很有可能。
惊慌。
Diana的说法不对--伦理就是伦理,与优生学无关。
"恩......"
刚听到微弱的呻吟,眼前就趴过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胸口被呼吸吹得发痒。
我下意识地把手放那丛被压得乱糟糟的浅色头发上,细软的发丝纠缠在指头上的感觉像一个出口,排解了刚才的纷乱。
如果像Diana说的,被我爱的人很幸福,这个逻辑是不是表明我也能因此快乐?
却连基本的安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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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我像往常一样上班,时间和步骤都掌握得跟平时一样顺利,以致于完全没有料想到等在那间办公室里的,是我人生又一次巨大考验--
经理办公室里坐着的不是Diana。
我按照以往的惯例进去报道,却发现书桌背后坐着一名头发花白戴眼镜的中年男子--Diana的律师,Baker先生。
"请坐!Lynton先生。"
他朝我职业式地友好微笑,我慢慢踱到平时就坐的位置,满腹狐疑地坐下。
"Hangings小姐要我向你宣布一些事情......"
"Diana?她人呢?"我很不礼貌地打断他的发言,因为事情实在太蹊跷了!
"她应该已经离开英格兰了,现在。"
"什么?!"
要我马上相信他的话完全不可能--不在英格兰?!她还有间公司要管理呢!
"这也是她要我向你转告的内容之一,"Baker律师抬手示意我坐好。"她搭今天早些时候的飞机离开,至于目的地,她没有对我透露。"
我脸上的惊疑变作茫然。
"请集中精神......哼!哼!"他清清喉咙,表情严肃。"接下来我要宣布的内容与你--Thomas Lynton先生,关系重大。"
......
屋子里的气氛静止得让人窒息,用凝固来形容周围的空气毫不为过。中年律师严肃地看着我,这个表情他已经持续好久了。
"你不打算接受吗?Lynton先生?"
他重复了一遍问题,我透过一口气,艰难地把气体吸进肺里:
"我......需要考虑。"
"呼--"无奈的叹息。"是的,我明白这一切发生地很突然。"他合上已经摆在我面前的那堆文件:
"你是理智的,但不够果断。"
Baker律师离开后,我还独自坐在Diana那间办公室里思索......不,是发呆--整整一个小时毫无结果。
Diana要把工作室交给我管理。
她变卖了主要的私人财产:房子、汽车、证券......其中很大一些以入股形式偿还了公司目前所负担的大部分债务,并指名由我接替她的职务。至于她本人,则在吩咐完律师匆忙办理出以上事宜后不知去哪里做起了闲云野鹤。
她是信任我吗?
还是换一种形式的报复。
无法抑制这种可笑的猜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对我这个从来不知道如何主持大局的技术工而言,简直是变相的折磨--想想一条被逼走路的鱼。
律师先生说我不必立刻决定是否签字,但公司如果还想经营下去就不能没有掌握权利的领导人。每过去一秒,都是在跟那个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决定的判决靠近--没有拖延,时间已经由某些因素注定了。
"Tommy!"
极其不合时宜的欢快声音在背后响起,虽然没有发作,我也深深地皱起眉毛:
"见鬼!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啧啧!这么快就耍老板脾气啦!"Linda不以为然地冲我撇嘴,完全不了解我现在的复杂心情。
"别跟我说那些......你刚才说什么?!"
我诧异地盯着她:难道这是集体安排的恶作剧?!
"你以为这些玻璃墙的隔音很好吗?再说,我们在外面看都看出端倪了!"
我转头看周围:几个匆忙散开的人影。
"哎,其实她还是挺爽快的人,我以后会想她的......"她肆无忌惮地走到Diana以前的位置上坐下,摇摇椅子:"你以后就在这里咯?呵呵,我觉得挺适合你呢!"
"不知道,"我声音好像只有自己能听见。"我还没决定。"
她没有说话,只传来一串铅笔头敲打桌面的劈啪声--Diana也常做这个动作。
"呼--"片刻,一个叹气。"还真被他们说中了!"
她从座位上迅速起身,表情有些气恼,从我身边快步走过。
--很抱歉,有些责任要负担起来的话牺牲会很多,而我很清楚自己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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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并没有让我感觉丝毫的放松--William不在。
并不是失望晚餐还没有准备好,只不过心头郁闷又要延续到不知什么时候了。我甚至提不起精神去自己做饭--等他回来一起出去吃吧!懒惰这么快就养成了。
公司里没有谁跟我提接替Diana职务的事,连Linda都到后来保持缄默,我想她终于看透我温吞的个性了。
想要一个干脆的理由:拒绝还是接受?给我一个可以选择出来的理由。
头脑混乱,屋里的寂静让我觉得自己的思维充斥了整个房间,很累。
把那张光碟放进光区以后,我半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开始了。
真是不错,看来我一下就选对了:真是吵得不能再吵!全身像被冰雹击打般的战栗感,那些嘶声竭力的咆哮。
原来他的世界是这么不真实的。真好!想起自己曾还为他的玩世不恭担心过,哼,真不知道自己整天忙碌又有什么意义!
音量开得太大,盖过了开门的声音,直到身后传来他的大声抱怨--
"见鬼!你喝醉了?!"
我刚把头转过去,看到William冲到书桌前把音量急剧关小--一下子被掏走很多东西的感觉。
"你喝醉了?"他把手里的几个袋子放到桌上后站在原地,瞪大眼睛重复一遍刚才的话质问我,声音稍微轻了点。
"呼--"我竟然在嗤笑?!当然不是对他,我茫然地看着前方,思考该跟他说些什么。
"喂,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去哪儿了?"
不想被他问到我的烦恼,正好又想起刚才的不快。
"哦,那个......"他好像没听出我语气的异常,还走过来坐到我旁边。"我刚才下班。"
"你找到工作了?"
"一家唱片店,每天只做六个小时。"
他听上去似乎很满意,我艰难地吞咽一下:是的,昨天他就说过了,而且那工作看来也挺适合他的不是吗?只有六小时的话......
见鬼,我在盘算自己一天能有多少时间独占他吗?
"哦,那很好......"脸埋进掌心吸气。
"Tom,出什么事了?"他把手到我的头顶,声音有点嘶哑。
"呼,当然是工作的事。"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环境和对象,矜持一番后可以大肆宣泄了。
"--Diana把公司留给了我。"
沉重的时刻来了。
"为什么?"
他像触到电似的收回放在我头上的手,还有那种惊疑的语气。我不得不转过脸去看他:诧异的表情,还有点愤怒。
"我......"
"她怎么会把公司都交给你?!"
我的话还没出口,William扭过我的肩膀跟我面对,那双墨绿的眼睛好像快要燃烧似的--
"你们昨晚干了什么?"
他怎么一下子想到......好吧,看来我低估了他对我的重视度--该高兴吗?
见鬼!现在不是时候!
"不!你误会了,Wilie!她已经走了。"
话音刚完,扣在肩头的力度放松了不少,绷紧的面部有所松弛--至少眼里的火焰冷却了。
"她已经离开英格兰了,"我抿抿嘴继续解释,突然觉得原本该是诉苦的行为演变为对自己的忠实辩护。"让我接替她的职位,今天上午律师告诉我的......"
"你接受了?"
"还没有......"
"我就知道!"
我预感从他这里是得不到什么安慰的了--那口吻跟Linda Morray简直一模一样。
"我想知道你的看法。"看在老天的份上我又撒谎了,这个临时的借口编得倒是冠冕堂皇。
"关我什么事?!"他似乎懒得拆穿我的虚伪。
"别想把自己的包袱丢给我背!"--很快补充一句,还白过来一眼,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最抬不起头的就是这次了。